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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5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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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军上番值宿也不是一两次了,往日换防的时候全都在白天,哪有起更的时候折腾这些的?然而,对面那几个军士只是起劲地念叨,上头说了,京卫这些侍卫亲军向来辛苦,以后发放禄米的时候,过年一概额外多赏一个月,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诸如此类云云。

“你们……你们看到咱们第五铺的其他人没有?”

“怎么,你这个当小旗的居然连底下的兵都丢了?”

要是平常,一向信奉拳头就是道理的李老大二话不说挥拳就上了,可这会儿他实在是没工夫理会这些戏谑,一跺脚就撂下这几个人匆匆往前走。然而,顺着直道过了东上南门,再往前就是东华门,以及诸多宦官的衙门。

因是夜晚,东华门北面的河边直房以及一应衙门等等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只有沿路的灯台都已经点亮了。都是防风防雨的设计,放眼望去,这一片金黄色的光芒在黑暗的夜间忽闪忽闪,倒是让这个料峭寒夜多了几分暖色调。但看着这情形,李老大反而更不敢往前走了,只是转头往左面看了看东华门的方向。

东华门早已下钥,白色须弥座上的三座券门都是紧紧关闭着。相比白天,门前的守卫稍少了一些,毕竟,这禁宫的东大门在营造时就煞费苦心,只要大门一关,除非有内应,别说几百人,就是上千,没有攻城云梯等等,仓促之中也是难攻进去。城楼上也是不分昼夜,都有带刀禁卫值守,这几天因为特殊情况,甚至有锦衣卫高官依次坐守。

“这帮天杀的,他们究竟打算干什么?”

李老大使劲跺了跺脚,把心一横立刻往回跑。他一个人就是找到那四个家伙也没用,别看平日大多是不哼不哈的,可手底下却有两下子。他们连姚黑子都能打昏,天知道会不会连碍事的自个也一起杀了?他真是失心疯了,出这么大事是铁定摁不住的,赶紧往上头报正经!

分配在东华门值哨的十名士卒也已经得到了换防的指令,这时候虽是看着严谨,心底却多半松弛得很。再加上风声大,两个人一组的他们甚至还有闲心彼此小声交谈上两句。讨论宫中朝中事自然是犯禁例的,于是,话题多半是往那各处胡同中的瓦舍勾栏赌场中引,可也只是艳羡上一回,真正说到肉眼的却都是那些私窝子。

“等换了班之后,咱们哥几个去小石桥那边的私窝子好好试手气,兴许过年前还能捞上一把过年。”

“拉倒吧,过把瘾还差不多,赢钱却是休想,你可悠着点,别又把你家几口子等着下锅的米给输光了!”

就在他们嘿嘿干笑的时候,一个军汉却突然瞧见不远处有一行人朝这边走来,连忙鼓起嘴唇打了个呼哨,一时间,刚刚还有些懒散的众人一下子全都打起了精神。等见着人过来,他们更是吓了一跳。原来,为首一共是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他们这些日子在皇城值宿时,偶尔遇见过的兴安伯徐亨——须知如今仍有勋臣轮番领宿卫的规矩——另一个则是司礼监太监范弘,而身后的其他人无论是走路的样子还是按刀的姿势,都有一种非同寻常的彪悍气息。足足数百人,只脚下的步子却都好似猫儿一般轻盈。

直到来的这一行人在警戒范围之外停步,随即又有人拿着符牌上前,仔细核对券符查验过之后,原本分守东华门的这批军士方才确定,这些真真切切就是来换防的。既然徐亨都陪着来了,谁也不敢有什么二话,很快便在总旗的带领下往东边离开。

东边是范弘伴着兴安伯徐亨,西边是金英伴着成国公朱勇,两条线上的数百人由北至南,有条不紊地换班,而与此同时,一个个燃着松脂的火炬也从北安门那边逐渐转递了过来,把东西两条入夜后原本有些昏暗的大道照得敞亮了许多。虽不能说照得所有地方分毫毕现,却也是驱散了原本大大占据了上风的黑暗。

不但如此,那摇铃巡逻的清脆声音自始至终就没有停过,仿佛高高的宫墙旁边不曾发生什么连夜换防,而陆续从四边宫门退出来的军士们,则是在禄米和警告的恩威并施下,谨慎地闭口不言。从这一点来说,他们确实还能称得上精锐。

然而,就在军士们想着恩赏正欣喜的时候,皇城内的某两个地方却已经是剑拔弩张。

第八百七十章 火光迷影

没找到自个属下失踪的那几个人,李老大自是匆匆往回赶,可眼瞅着快到低头时,对面路上却来了一行人。眼看对面足足有十几二十个,为首的那人身穿大红缎绣官服,显见至少也是个指挥使,他只觉得心里一哆嗦,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跪了下去,连磕了三个头。

“大人,卑职有下情禀报!”

上下参见原本是军中极其平常的事,因此瞧见前头过来一个小旗,那大红袍子的年轻军官也没往心里去,只径直往前走。可对方非但没让路,而且当头就跪下说了这么一句话,他想到之前成国公朱勇亲自主持调防时的那表情,哪里敢怠慢,又朝左右军士使了个眼色,立时就有两人上前,把跪在地上的李老大架了过来。

“你要禀报什么?”

李老大没料到这一开口竟是惹来这般谨慎的对待。此时此刻,两边人一左一右牢牢把持着他的胳膊,让他几乎不能动弹,就连扭动脖子也不自由。而面前这个他并不认得的军官也是满脸寒霜,他不觉更是惊惶。

“小的是阙左门东第五铺的小旗李大海,刚刚小的值守完回去的时候,发现麾下军士姚黑子被人击昏塞在了柜子里,其他几个应该留守的人则是不见了……”

“别说废话,究竟是几个人不见了?你说的刚刚是多久?”

话没说完就遭人打断,李老大却不敢有违逆,忙老老实实地说:“有赵大牛、江老虎、钱永三。大约就是在一刻多钟之前,小的四处找了,就是没见人。”

此时此刻,原本还闹不清这连夜换防究竟是何缘由的军官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召来一名随从军士,令其速去禀报成国公朱勇和兴安伯徐亨,随即才看着李老大说:“如此大的事情,你竟然自行寻找,却忘了及早禀告!他们既是你的属下,平素经常上哪里去你应该有数,你现在就带我们去找。找到了将功赎罪,要是找不到……”

这后头的话不用说李老大也心里有数,因此连忙哭丧着脸点点头应了。好在他跪下来之前就已经有了这心理准备,此时好歹还不算无头的苍蝇,他这个小旗对下头的军士虽不摆架子,可却有一点常人不太在意的好处,那就是管闲事。平日里只要是他不经意间瞅见了自己的属下,总会跟着去瞧一个究竟,于是此时只略想了一想就说出了几处地方。

混堂司、白石桥、宝钞司、洗帛厂,当这四个地名确定了之后,军官立时打发了四个军士再去知会通报,随即就喝令剩下的人架起李老大,匆匆忙忙先往宝钞司赶了过去——毕竟,这几个地方中,距离眼下他们所在的这地方最近的,除了混堂司也就是宝钞司了。可混堂司紧贴着东厂值事司,除非是不要命了,才会到东厂的地儿去胡闹。

再次沿他刚刚找人的地方一路找去,李老大方才发现这儿已经是另一番景象。守备比之前森严不说,只看袢袄就能瞧出,不过这么一小会,这边的换防竟然已经完成了。相比那些如同钉子一般扎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军士,自己这正在行进的一众人自然显得扎眼无比。然而,凭着前头那个指挥使手中的令牌信符,沿东华门前的护城河往北再往西,一路畅通无阻。

“小侯爷!”

前后左右都被人严密地看着,李老大只是浑浑噩噩前进,只当耳畔传来了这一声称呼的时候,他才猛地回过神,东看看西看看,见旁边人全都面色如常,他连忙伸长脖子探了探,发觉前头又来了一行十几个人,为首的人正态度恭谨地对刚刚那个军官说话。此时此刻,他忍不住对旁边挟着自己胳膊的一个军士陪笑道:“这位大哥,请问,前头说的小侯爷是……”

“是保定侯长公子……要是遇上别人,你哪有那么顺当戴罪立功?”

说话的那亲兵是孟俊从都督府带出来的亲兵,顾忌少些,见李老大满脸的震惊,他不禁哂然一笑。相比今天晚上值宿皇城的人来,孟俊这个保定侯长子还算不得什么。成国公朱勇、隆平侯张信、泰宁侯陈钟、兴安伯徐亨分守皇城四门,其余巡视的都督不计其数,只兵都是从御马监征调,并非众人惯使的那些,每人只亲随两名,自然也就不虞有谁动歪脑筋。

宦官四司之中,惜薪司因为掌薪炭等事,往往可达贵人跟前,因此素来是人挤破了头也要进去的地方,至于后头的混堂司钟鼓司宝钞司,则是无人问津之地了。宝钞司位于金水河西岸,周遭没什么其他衙门,再加上隔着一条金水河,闲杂人等更是很少来,就连之前换防也没惊动到这里。毕竟,这儿什么要紧的东西都没有,有的只是粗细草纸。

然而,只有粗细草纸的这个安静地方,此时此刻却是围了三十几个人。尽管如此,孟俊也没有贸贸然下令让人围攻。一直等到闻讯而来的又一拨增援到了,其中还有两个司礼监的人,他这才下了指令,一时间,头一拨十几条人影分几个方向包抄了过去。

就当里头第一声撞破房门声以及呵斥声响起的同时,一声愤怒的叫嚷也传了出来。一时间,踢翻桌椅板凳的声音,愤怒的叱喝声,刀剑交击声,浑身浴血的惨叫声……这一连串的声音紧随他们的前辈之后,不管不顾地钻入了外头众人的耳朵。

司礼监过来的两个人没料到这里竟然是正地儿,刚刚还微微带着矜持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孟俊则是一把抓住了随身佩剑,随即对身边剩余的十几个人吩咐道:“守住四边出口,别让一个人跑了!豹子,去调激桶过来,防着有人纵火!”

说这些话的同时,他的心里却闪过了一个念头。瞧里头应该是聚着不少人,但是,外头换防虽有条不紊,也预备了不少应急方案,可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只要有人来通风报信,这里的人总应该有个应变才是,怎么会显得这般措手不及?

想归这么想,可是,没等多久,当里头陡然之间传来一声巨响,紧跟着就只见火光浓烟乍起,他也就顾不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头,只急急忙忙地指挥人灭火。

虽说这里隔着金水河,就算烧着了也影响不到其他地方,但皇城起火总是大事!

入夜之后的宫城也并不寂静。尽管皇帝不在,仁寿宫又出了事,宫城自然不会再有贵人惩罚宫女,少了那提铃高呼天下太平的声音,但宫城和皇城两道墙外红铺的守卫却比从前严密了许多,传铃的声音仿佛是一颗小石子,在如水的夜色中激起了一团团涟漪。两天不曾下雪,天上积起了厚厚的阴云,看不见月亮,看不见星星,倘若不是那一个个会动的灯笼,甚至很难看清有人走过去。

西六宫那一条南北向的西二长街沿路的灯已经点了起来。按照宫规,各宫除了本职的宦官宫人之外,其余归于二十四衙门的内官都已经回了各自的地方,而杂役长随等则是各回顺贞门左右更鼓房附近的廊下家。所以,一整条西二长街但可见宫门紧闭,除了巡行打更的宦官之外再没有别人,一盏盏灯把那个孤单单的人影拉得老长。

突然,一座宫院的门悄悄打开了一条缝,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闪了出来,随即闪到了角落中。不多久,各处宫院隐隐约约也有一个人闪了出来,等会齐的时候,却是一共七个人。这些人都穿着宦官的服饰,头碰头地在那儿密议,而正好走过来的打更人却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反而还手遮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走!”

一群人二话不说便沿着西二长街往南边跑去。尽管刻意放轻了脚步,但在这夜里,也不知道无心还是有心,脚步声仍是突然整齐了起来。好在宫中素来不许养狗,倒不曾惊起什么狗吠来。等到了螽斯门,守门的宦官瞧见这来了一大帮子人,却是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两边见面,也没打什么招呼,只是沉闷地点点头对了手势,随即那两扇本应下钥紧闭就缓缓挪开了一条缝。大约是因为大门平日常有上油保养,这一整个过程竟是一丝动静也无。

从螽斯门出来,几个人便一溜烟地沿着前头的东西向长街往东边跑,待到了蹈和门时,这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全都是一色的杂色圆领衫。虽说人多,但一众人却是谁都不敢有什么声响,只安安静静在那儿等,哪怕夜里料峭寒风把一张张脸冻得青紫,一双双手脚冻得麻木,谁也没哼上一声。不多时,在隐隐约约听到宫墙外某处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响时,他们面前一直紧闭的蹈和门,突然一下子完全敞开了。

尽管这里的宦官们都很年轻,资历最老的在这座犹如牢笼一般的深宫里也只是呆了三年,尽管他们平日在伺候人做杂役之外很少外出,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死死记住这宫城内的各条通路,尤其是履顺门和蹈和门两道大门。从这边往里头,就是哕鸾宫和喈凤宫,再过一道门就是仁寿宫。那里住的就是如今天底下最尊贵的一个女人,如今更手握大权,而今天,那个女人就是他们的目标。只要挟持了她,以后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一群人鱼贯入了蹈和门,见门口只有四个和自己等人差不多打扮的宦官,料想是内应,也没往深处想,彼此打了个手势就顺着直道往北边跑去。可没走上多远,就有人突然停下脚步往回看。当看见只开了一条缝的蹈和门在身后逐渐关闭时,他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别跑了,出事了!”

这一声刻意压低的嚷嚷在寂静的夜色中仍是显得格外清楚,一时间,前面的好些人都回过了头来。他们平日里并不联络,甚至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这会儿拥过来之后,不少人都用谨慎甚至于警惕的目光看着那个说话的人,直到那人又开口说了下一句话。

“就算把人调开了,这巷子可就在仁寿宫隔壁,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还有,北边本该开着的宝善门也关了,接应的人怎么一个都不见?”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全都是一惊。这条长巷本就是仁寿宫通往后头哕鸾宫喈凤宫的必经之路,宫中宦官俗称的狗儿湾时,十几个人却突然发现,情形有些不对。这本该是一条四通八达的巷子,除了背后的蹈和门以及履顺门之外,还有北边的宝善门,另一边的元武门莲花门,可如今这些应该有人出来接应的大门却是一片死寂,仿佛里头的人都死绝了。

一个机灵的年轻宦官三步并两步回到蹈和门查看了一番,又轻轻拍打了两下门,对了一下暗号。可大门却依旧紧闭,连一丝动静也没有,仿佛刚刚放他们进来的人只是幻觉。就在众人一下子全都警觉了起来的时候,一连串声音传入了他们的耳朵。旁边的几个人环目四顾,可怎么看四边门都是原样不动,终于,有人抬起了头来,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就在其他人纷纷抬头之际,一张大网陡然从天而降。还不等有反应快的掣出早就预备好的利刃等物,更多的人就看到了两边高墙上的人影憧憧,那数目竟是比他们多几倍不止。当有人持刀狠狠朝网上砍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大网的绳结异常难砍,一时间更是惶急。

“不跪者死!”

尽管这些都是裤裆里挨了一刀的人,来干这要命勾当之前,也都有了豁出去的心理准备,但是,当一下子发现前路上非但不是荣华富贵,而是砍刀利刃时,顿时有人禁受不住了。那声音不过是刚刚落地,人群中就突然有人扑通一声跪了。有一个打头的,接着就有第二个第三个。间中倒是有人顽抗,但随着蹈和门再次打开,一个个人影手持木棍冲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阵打,只一盏茶功夫,大网下的十几个人不是跪趴就是瘫倒,一个个动都不动。

看到这情形,站在梯子上老态龙钟的御马监太监钟怀大大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让仁寿宫染血,否则别说皇帝回来,就是眼下也是不可收拾的乱局!然而,当他下梯子时,一声巨响陡地传来,吓了一大跳的他望见西南角那边的一道火光时,脸色立时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那边是宝钞司?

第八百七十一章 弃子

什刹海西岸的堂子胡同在定府胡同后头,前头就是定国公府。只不过,如今京师的权贵们相继在城里造了园子,如英国公园、成国公适景园等相继落成,定国公徐景昌一家也就搬到了德胜门大街西侧积水潭附近的定园去了,这偌大的宅邸顿时少了许多人,就连访客也都上那边去了。久而久之,为了防贼,连定国公府的后门都关了,紧贴后门的堂子胡同自然也就冷清了下来,往日充斥其间的小贩都改换了地方做生意。

因在国公府后头,堂子胡同从前也没其他像样的官员府邸,大多是国公府中放出来的下人三三两两在这一带置了院子,如今就连这些院子也多半赁给货卖给了外人。正对着公府后门的那座院子最大,里外三进颇为齐整,最初是公府一位管家的私产,三年前就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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