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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2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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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婶娘成全。我实在是想不到那头犟驴子居然有开窍的时候,想当初给他说媒的也不知道多少,他却一个劲地推,偏看中了您一手调理的人。婶娘实在是体恤,可怜我今天来的时候满心忐忑,就怕您怪我只知道从您身边抢人。”

无论冯氏还是李芸赵芬,甚至是屋子里其他几个丫头都没料到会有这么一桩喜事,一时半会竟是全都反应不过来。当顾氏又和张越杜绾说话时,她们一个个方才恍然醒悟,那目光全都往灵犀身上瞧去。

这灵犀莫非失心疯了?彭十三都已经四十出头了,就算本领不错也只是英国公府的家将,灵犀若是嫁了他,怎比得上在这府中的荣华富贵?

顾氏和王夫人谈妥了日子,便叫了灵犀上前。见其跪下二话不说地磕了三个响头,她却没有立刻叫起,而是叹了一口气:“你伺候了我十几年,如今你自己选的路,我成全了你。这嫁妆是我早就准备好的,待会我就让她们收拾出来,不枉你跟了我一场。”

说完这话,她便对王夫人笑说道:“宛娘,你要走了我这家里最得力的丫头,我也不能便宜你。这彭十三还是英国公府的人,我不和阿辅抢人,但是以后让他多多帮着越哥儿。还有灵犀,我这边可是时常要叫人过来的,你可答应?”

“那是自然,那个犟驴子除了老爷,心里也就是先惦记着越哥儿,然后才轮到敬我。至于灵犀更是您亲自带大的人,我怎么会不放?”满口答应的王夫人瞧了瞧张越,随即又笑道,“越哥儿,我要走了你的人,不如补给你一双。前几天高泉刚刚买来一对小丫头,年纪不过十三岁,却都是乖巧人,回头送来给你,如何?”

第五百六十一章 喜气,哑谜

张家这一支虽然比张玉那一支晚迁出祥符开封老家,但既是百年世家,奴婢家人自然不少,更有些乃是几代执役的世仆。到了京师之后,张攸因战功封伯,张倬张越父子高中进士,于是这一家方才真正有了屹立于京师权贵之林的本钱,宅子先后扩建了两次,下人也比往日多了一倍。这其中有朝廷赏赐功臣家的奴婢,有自愿卖身投靠的,有人牙荐来的,更多的却是亲友人家赠予的,便是顾氏屋里如今伺候的两个,也全都是王夫人所送。

因此,听到王夫人这么说,顾氏不禁没好气地摇了摇头:“他自个儿把好端端的人放了手,你还惦记着他干什么,留着自己使唤好了。灵犀虽说嫁了人,可这家里的事情又不是不管,嫁了她一个,越哥儿还多饶带了一个,有什么吃亏的?再说了,先是你,又是惜玉,你们家里今后也不知道要添多少人口,你这些可靠人不留着,以后临时要寻就难了。”

这时候,张越也笑道:“灵犀伺候了祖母那么多年,又在我身边照应得妥妥当当;彭师傅教了我这么多年,又助我良多,如今他们两厢情愿,灵犀有了倚靠,彭师傅有了佳侣,我心里只有高兴,哪里还有什么吃亏不吃亏的。祖母给灵犀备了嫁妆,我也早就备好了贺礼,到时候要好好贺一贺,哪里还能收大伯娘你的人?”

“好好好,越哥儿你执拗起来和老爷一个样。老爷每次说起彭十三,那都是咬牙切齿,可要真有什么事情,却都是第一个想到他,逢年过节什么都是第一份。要不是那头犟驴子忠义双全,早就谋了军职当官,哪里还会在府中担一个家将的名义?不是我夸口,他那武艺不比老爷放出去的其他三个家将差,而且心思更细密,老爷一向倚重。”

王夫人心有所悟,说到这里就笑着岔过此事不提,旋即便指了指身旁的碧落:“说起来咱们家里这些个能干得力的大丫头一个个都嫁了,碧落如今也是我那里得力的管事媳妇,婶娘之前不是还带出了一个玲珑?不过几年,小的就一个个都接了上来,等他们也一个个都出息了,这才是家族的兴旺之道。对了,秋痕和琥珀呢?”

“她们年初从宣府回来就给我磕过头了。”顾氏看了一眼面色发窘的秋痕和琥珀,莞尔笑道,“不但是她们,超哥儿起哥儿赳哥儿身边那几个,也都一起磕过了头。家和万事兴,起哥儿前些天还给我狠狠教训了一顿。男子汉大丈夫,英雄爱美人不要紧,但要紧的是担待,千万不要学他大哥自以为是瞒着家里金屋藏娇,结果闹出天大的风波。当初清远伯就是毁在一个外边弄回来的妾手里,于是举家败落。咱们家里若有这样的,那么他就不用姓张了!”

这一番说话到最后却演变成了教训,王夫人少不得看了一眼张起。又陪坐说了一会话,顾氏便倦了,大伙儿便各自辞了出去。家里的惜玉才刚生产,但王夫人忖度有丫头仆妇照料,稳婆大夫也还在,就不急着回去,先到冯氏屋子里坐了一会,商讨了一会张赳的婚事。

尽管婚事如今万事俱备,只等武安侯郑亨归来,而且班师诏既然下了,应该那时日就不远了,但谁也说不准顾氏能否撑到那时候,这竟是她和冯氏心中最大的隐忧。

从冯氏那边出来,王夫人想起前日得了一封张辅的家书,如今皇帝班师的时间又已经有了准信,因此她便索性带着碧落往张越那里去。才进院子,她就听到了一个大声嚷嚷。

“气死人了,姐姐,姐夫,你们评评这个理,万大哥之前帮忙分明是因为敬慕爹爹,后来也常常来请教学问,和我有什么相干,岳大叔他们可恶不可恶,竟然编排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我……我早就说了一辈子不嫁人,好容易有了这么疼我的爹娘,我才不要嫁!”

辨出是小五的声音,王夫人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冯远茗毕竟是脾气古怪,平日无事不喜欢上国公府,常常是小五来哄着天赐用药浴,就是针灸也都是她一手包办,因此她那个宝贝儿子极其黏着这位五姨。小五什么都好,偏是这执拗的脾气让人头疼,这会儿也不知道又是为着什么嘀咕。

“你既然都知道岳大叔人嘴碎了,还惦记着他的话干什么?爹娘都还没把你许给人家呢,你就在这里大吵大嚷说什么不嫁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心虚看上他了!瞪什么眼,你就不知道一句话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你声音那么大,需得知道隔墙有耳,要是闹到人尽皆知,到时候你就是不想嫁也得嫁。”

听到杜绾这话,王夫人终于忍不住笑了。见门口那个侍立的小丫头也是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腰,她也不责难,索性自己打起帘子进了屋。跨过门槛四下里一看,但只见小五涨得脸色通红,杜绾满脸促狭,张越则是站在那里怀抱双手似笑非笑,那气氛殊为诡异。她乃是过来人,此时一下子就明白了,面上的笑意不觉更深了些。

“越哥媳妇还真是说得没错,这隔墙有耳,你声音这么大,我就是不想听也听见了。小五,要真是你家里下人嚼舌头,你回头禀告了你爹和你娘,不许那个人再上门就是了。你爹娘那么疼你,这点小事情还会不答应不成?”说到这里,看见小五面色大急,王夫人不禁莞尔,旋即打趣道,“看把你急的,就算是真的喜欢,那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么?你平日那么大方爽利,这时候反倒忸怩了?”

此时此刻,小五的脸色就好似煮熟的虾子似的,红扑扑得异常娇艳。重重一跺脚后,她越发觉得满屋子人全都是戏谑可恶的样子,于是便气咻咻地说:“我去瞧瞧老太太,不和你们说了,就知道胡说八道,你们全都欺负我!”

看见小五一溜烟地撞开帘子出了门去,张越不禁忘了这会儿王夫人还在,立时哈哈大笑了起来。不但是他,杜绾和小五相处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又羞又急的表情,此时嘴角便露出了一丝掩不住的笑意。已经定下婚事的灵犀一面暗笑小五硬撑着,一面想着那个面上大大咧咧,其实却极其细心的汉子,心中亦充盈着一种幸福。秋痕更是笑得连眼睛都眯在了一块,忍不住和旁边的琥珀咬起了耳朵。

“若真是事情能成,这一对真是天作之合呢!”

瞧见这一屋子喜上眉梢的模样,纵使王夫人也觉得高兴,却是不得不轻轻咳嗽了一声。等到这一个个人赶忙收起了笑容,张越更是扶着杜绾站起身来,她方才摆了摆手道:“刚刚在婶娘那里都已经行过礼了,眼下还那么拘束干什么!我不过是一时兴起过来一趟,想不到竟是听到了这么一桩……若成了,近些日子喜事无数,加在一块说不定能把老太太的病气一并冲了!”

发现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她暗自后悔自己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忙岔转话题道:“昨日老爷让人捎带了一封家书回来,那时候大约皇上还没提班师的事,所以他只说起皇上为和诸军同甘共苦,下令军士吃什么,他也吃什么,一群将军们自是纷纷仿效。不过好在之后就是诸将献捷,除了献俘之外,还献上了俘获的马匹牛羊和辎重。我看了信就猜着班师不远,今天消息一传来,果然真是如此。皇上已经三次北征大胜,这回总该太平了。”

当听到马匹牛羊这四个字,张越登时恍然大悟。这些天来,他总感到心里有一团迷雾不曾划开,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了。之前大军出应昌到达阿鲁台老巢的时候,就在那些帐篷附近俘获了阿鲁台没能及时带走的一批牛羊和马匹,如果再加上在朵颜三卫俘获的牛羊,哪怕发还给兀良哈人一部分,但在后运军粮不继的当口,大军的日常所需也应该可以保证。

“越哥儿,老爷那信上还提了一件事,说什么要紧得很,结果把我弄糊涂了,今天只好让你帮我参详参详。”

王夫人见张越回过了神,便回忆了一下那封信,继而就说道:“老爷说,之前诸勋贵射猎比赛的时候,因数箭全中,他和安远侯宁远侯一并拔得头筹,事后御马监的刘公公送来了皇上额外赏赐的一张宝弓。他说记得去年过年的时候皇上曾经赏过一袋子御赐的雕翎羽箭,让我寻出来,说什么皇上回京之后还要在西苑比试骑射,他到时候要用。我也记不清了,特意到库房里头去翻找了一回,却发现压根不是什么羽箭,而是皇上赏赐给天赐的一副小弓箭,还有长命锁。我眼下就犯难呢,是东西遗落,还是老爷记错了?”

忖度片刻,张越便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头。张辅送信回来的时候,战事并不吃紧,但毕竟还在北征的节骨眼上,送家书恐怕也得皇帝首肯。张辅向来是极其谨慎的性子,这信上含含糊糊罗罗嗦嗦说不定就是有其他意思,更何况里头还提到了御马监太监刘永诚。

“大伯娘,去年过年的时候宫中派来颁赏的是谁?”

“是谁……”王夫人这下子顿时为难了,她管着一大家子的事,一年到头也不知道要见多少宫里人,哪里记得这许多,仔仔细细想了老半天,她最后仍是没有半点印象,不禁更是拧紧了眉头,“都是一年多前的事情,能寻着东西是因为有簿子登记,可这人……”

旁边一直听着的杜绾这时候便笑着插话道:“大伯娘,那次您过年的时候来看过我,说起皇上特意赐给天赐一张小弓,还有配套的一袋子木箭,希望他日后子承父业好上阵杀敌的事。我记得您还提到来颁赏的乃是提督东厂兼着司礼监少监的陆公公。”

“哎,我说过这个?”王夫人又惊又喜地一拍巴掌,随即笑道,“你这么一讲,我倒是有了些印象,没错,应该就是他!越哥媳妇你真是好记性,我只提过一回的勾当你也能记在心里……哎呀,照越哥媳妇你这么说,去年是真没有赐过什么雕翎羽箭。越哥儿,你问这颁赏的是谁,难道是这一条还有什么其他意思?”

“我只是寻思大堂伯信上提了刘公公,所以随口一问而已。”张越此时约摸猜到了张辅的哑谜,心想这是不是张辅听说了些什么。只是这些话他不好对王夫人点明,便笑着说道,“绾妹的记性一向极好,她既然说了,那就肯定没错,足可见大堂伯只是纯粹记错了而已。如果不信,等他回来您问一问,他保管会一拍脑袋说自己糊涂。”

王夫人原本只是心里嘀咕,这会儿张越既是如此说,她心里头的疑惑便少了一半,继而就没好气地摇了摇头:“我昨天几乎把家里的库房翻了个遍,要真是他记错了,我还真是白费了功夫。不过只要没事就好,没来由丢了御赐的东西,就好比你上次的天子剑风波,他这个国公也吃罪不起!”

这个比方实在是……不过,御赐的东西确实是难伺候。瑞庆堂后堂自打挂上皇帝赐给他的那幅字,大管家高泉只要在家,哪一天不去看个十回八回的?

哭笑不得的张越眼见王夫人又拉着杜绾到了里屋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悄悄话,他索性坐在那儿思量了开来。虽说回京不过几天,胡七那四个他又都撂给了袁方去用,但家里既是世家大族,有的是打听消息的渠道,连生连虎这两个好事的打听到的事情就已经足够了。

比如说,陆丰在今夏最热的时候中暑,可如今已经入秋,他居然一病就是一个多月。

第五百六十二章 危言耸听

玄武门以南长庚门以北一带名唤廊下家,一色都是御前近侍太监所住,大多是携答应令牌的长随。虽说他们的籍属全都是在司礼监,其中甚至不乏有人名头上挂着从六品司礼监奉御,但因为做的都是抬大轿小轿伞扇或是外出抬弓箭赏赐箱子之类的杂役,顶多也就是个杂役头儿,所以甚至连常服都不敢穿。这品级是洪武年间定下的,可实际上却等同于不入流。

这里大多是十几个人一间屋子的大通铺,日日都是难以偷闲,干的活重拿的钱少,因此这儿的每个人都想着一朝一日攀上高枝离开这破地方。只要司礼监派人过来,人人都会换上最体面干净的衣服,就希望能被大人物看中提携。

然而,皇帝正式移驾北京已经五年,能够离开廊下家的长随不超过十个,而能够平步青云的更是极少。这其中,陆丰身边的程九可以算得上是混得极好的几个人之一。才刚刚二十出头的他如今已经是正六品典簿,虽说看似并不高,但整个司礼监也只有一个典簿,自然比足有数百人的长随强。

因八月十五中秋将近,班师诏又已经颁布,京师渐渐有了几分过节的气息。顺天府很是抓了些胡说八道的家伙枷号示众,宫中也狠狠整肃了一番,于是寻常人更不敢议论什么国事,就是大臣们也因为皇帝即将归来,不敢四下里串门子聚会,唯恐给自己招惹了祸事。于是,朝会上商讨最多的事情无非就是迎驾,从规程到贺表再到一应礼仪等等……为了不重蹈永乐十二年覆辙,东宫和朝官哪里顾得上过节两个字。但大人物顾不上,司礼监却少不得准备,只是人手调配上头缺了几个,于是陆丰不在,几个头头脑脑就只能自己另想办法。

这天晌午,玄武门东边的廊下家便来了一位少有的客人。当看到昔日那个胆子小不起眼的少年衣着鲜亮地出现在面前,不少年长的宦官们都露出了无比殷羡的表情,继而便簇拥上来行礼,甚至有人直接跪下磕头。

穿着石青色葵花胸背团领衫的程九瞧见这么多人围上来,顿时往后退了几步,旋即才笑呵呵地伸了伸手吩咐众人起来。不自然地将那纱衫的袖子往上头卷了卷,他便轻声慢气地说:“陆公公说了,如今司礼监缺几个可靠人,其它衙门里头倒是有不少候补,但那些都已经成了老油子,所以他让我来廊下家挑选四个稳重的。各位都是宫里的老人了,我也不好厚此薄彼,便是三舍的四位大叔如何?这廊下家东头那么多人里头,本就是你们资格最老。”

宫中向来便有捧高踩低的习惯,因此程九如今发达了,却仍是这般谦逊模样,纵使是之前还有些嫉妒的廊下家旧日同僚,听他这般说话,那热炭团似的心思也就化成了冰,顶多也就是明面上附和心里抱怨。至于那四个被挑中的奉御则是大喜过望,口口声声连连称谢。等到他们收拾好东西,换上许久不穿的深绿色团领衫跟程九离去时,心中更是感激。

出了玄武门过了护城河,往东边行了不多远,沿外宫墙就有不少屋舍,宦官二十四衙门的办公和起居所在几乎都在这里。司礼监位于黄瓦东门之中,毗邻司设监、尚衣局和针工局,地方比这三个地方还要小些,整一片地方的屋舍也都是半旧不新,就连正衙门也低调得很。被程九挑出来的四个长随往日只有发俸或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来这里,因此即便这里甚至不比廊下家瞧着气派,他们进了正中的院子却是连头都不敢抬。

程九一路上对这四个人左交待右嘱咐,将司礼监中间的规矩处罚夸大了十分,此时到了地头就不再啰嗦这些。吩咐他们在院子里等候,他便进了正中的北房,谁知道屋子里空无一人。在左右耳房找了一圈都不见陆丰的踪影,他这才慌张了起来,打起帘子就出了屋。

“陆公公这病还没好妥当呢,怎么不在屋子里?”

嚷嚷了两声之后,东厢房方才有一个年长的太监出来,却是漫不经心地说:“公公这一病就是一个多月,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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