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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2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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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身后有人跟着,张越和杜绾这一路上并没有多说什么,直到东西安置好,那些刚刚帮着搬东西的闲杂人等都走了,他方才感到自己的手一紧,低头一看,却是杜绾紧紧抓住了他的手,那力气竟是大得可怕。抬头瞧着她那眼睛,他第一次没有看到沉静内敛,而是某种仿佛火山喷发似的灼热。

“你既然知道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为什么不告诉我!”

张越闻言陡然一震,却没想到杜绾竟然已经知道了。这时候,原本打算往外头退避的秋痕顿时停住了脚步,一下子扭过了头,脸上满是震惊和担忧。灵犀和琥珀已经走到门边挑起了帘子,闻听此言也是斗停在了那儿,但更不解风情的小五则是转身一个箭步窜了回去。

“姐夫,你真的要去那什么……兴和?”

第四百五十八章 黑脸,白脸

屋子里的炕上整整齐齐码放着彩绣辉煌的织金暗花云缎、青妆花孔雀罗、沉香遍地金绉纱、紫白锦以及织金妆花绒。在那摇曳的灯火微光下,这些来自宫中的表礼显得愈发闪耀夺目,但屋子中的女人们却没有一个把目光放在这上头,全都紧盯着张越。

“小五,回家去,今天的事情不许对娘说。”

杜绾终于打破沉默第一个开了口,却是把冲着小五去的。小五满脸不情愿,张口想要反驳时,却看见杜绾恰是板着脸瞪她,吃这一瞪,她顿时恼了起来,随即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转身就出了屋子。这时候,灵犀忙拉了拉琥珀和秋痕,前者倒是犹豫着挪动了步子,后者却死活不肯动,那一双眼睛中满是执拗。

秋痕自然不愿意走,此时此刻,她眼里只有一个张越。她自小就是服侍着他,眼看他一点一点慢慢长大,眼看他进学中进士入仕,眼看他升官娶妻,她的心中有过欢喜有过黯然,每一点每一滴情绪都是因他而起,对她来说,那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再没有其他。既然她什么也帮不了他,那么她能做的就只是陪在他身边,哪怕只是看一辈子也好。

她不在乎将来不在乎名分,可即便什么都不在乎,但她却不能不在乎他的危险。

看到灵犀琥珀在那里干着急,秋痕却咬着嘴唇站在那里不动,杜绾不禁微微一愣,心里暗自苦笑了一声。见张越也往那边瞅了一眼,随即就挠挠头开始叹气,那一刻,她忽然想到了当初在青州时的情形,那时候在面临某种选择时,他也是如此时那般孩子气。

“事关重大,昨日杨阁老也只是露一个风声,早说出来徒乱人心,所以我想等有个准信再说,谁知道竟然有人通风报信……别人大约没那个能耐,是郡主对不对?”见杜绾只顾着瞪自己却不作声,那边的三个丫头都在门边上挤成一团,张越索性拉着杜绾在炕上坐下,又指着左手边那一溜烟三张椅子说,“这会儿不讲那些上下尊卑的规矩,你们都坐下。”

有了这句话,灵犀就松开了秋痕,见杜绾点了点头,她犹豫片刻方才在最后一张椅子上坐了。她甫一落座,琥珀就在她旁边斜签着身子坐了下来,却是空着最上首那一张。于是,慢了一步的秋痕瞅着那空着的头一个位子,虽说极其想挨着张越坐得近一些,但犹豫了半晌,她仍是去搬了个小杌子过来,坐了杜绾下手的另一边,却冲琥珀灵犀没好气地皱了皱鼻子。

看到三个丫头在这事情上还免不了多一个心眼,张越又好气又好笑,继而便先转头对杜绾说道:“先不说什么皇上就是想让我去,单单说我如今的职司,大军军械转运便有脱不开的职责,毕竟,如今兵部户部两位尚书都在负责督饷运饷,所以我走这一趟很自然。况且刚刚海公公知会了一声,这回我大约是去宣府,只不过会顺道去兴和转一圈。”

这话自然是对杜绾说的,但看到下面三张异常认真仔细的脸,他只觉心头某块最柔软的地方深受触动,继而便直白地解释道:“北边本就是军情要地,外人难免认为危险。我不是去送死,也不是去打仗,而且此次还有京营护卫随行,只不过那边不比京师,也就是苦些累些。但大姐夫那么一个世家公子都能在兴和一呆那么久,我又怎能畏难退却?”

前头的秋痕没听懂,但最后几句话她总算是明白了,刚刚那阴云密布的脸顿时变成了阳光灿烂。而灵犀听分明了大半,心中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暗想回头也能老太太万一问起,她照着说也能宽一宽她的心。然而,琥珀却从那前头几句话中辨出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来,本待闷在心里,但看到秋痕那欢欢喜喜的模样,她不由心里一酸,眉头顿时一挑。

“少爷,请恕奴婢多一句嘴,这巡视宣府自然也要去兴和开平这样的前方要塞,若是到了那儿忽然遇到蒙元大军入寇,到时候这是否算您的责任?”

闻听此言,即便是原本如释重负,打算接下来谨守缄默不多发一言的灵犀,也忍不住想到了另外一个要紧的地方:“少爷,您这一去还要等到明年开春和大军会合,恐怕不到六七月都回不来。如今老太太的病说不好,家里也有些乱七八糟的家务事,若是一个不好……圣命固然不可违,但您若还有什么打算,至少得和少奶奶和咱们通个气,家里人也有个盼头。”

秋痕原本已经放了心,可这会儿听到灵犀和琥珀这么问,她顿时瞪大了眼睛。而杜绾却等到那两个把话说完,这才扭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张越:“你看看,她们跟着你时间长了,一个个都精明得什么似的。所以说,别以为大伙儿都是傻瓜,尽只挑些宽心话。眼下你只要和咱们说,大约去多少时日,要带谁走,是否有什么别的算计,至于家里的事情自然有我照管,你也不用只拿别人来糊弄咱们!”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张越这会儿算是尝到了作茧自缚的滋味。昨天杨士奇提了个醒,他心里头自然已经有了些计议。沉吟片刻,他便说出打算借此换了大伯父张信回来,结果秋痕立刻跳了起来。

“少爷您就算有孝悌之心,可也不能一心只想着别人!大老爷那儿还有二老爷可以照应照应,但太太可是只有您这么一个儿子,您和少奶奶成婚不过两年多,小静官还只有几个月大。奴婢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您如今再为别人着想,万一老太太……这家迟早都是要分的,到时候他们是否记你的情份还未必可知!再说了,万一您走了,大老爷却回不来呢?”

“秋痕!”

这时候,屋子里一下子响起了三个异口同声的喝止声。灵犀素来知道秋痕的直爽,此时不禁担心她这话让张越不高兴;琥珀和秋痕当了多年的姐妹,生恐她这话让杜绾以为是指桑骂槐;而杜绾平日虽从不说什么,可哪里看不出秋痕那不曾掩藏的目光,这会儿却忍不住暗叹她的单纯心思,竟是不由自主地喝止了她。

“秋痕,你太没规矩了!”冷脸喝了一句之后,看着那红红的眼圈,张越虽不想说重话,但想想如今一家子人尚未分府别居,一旦自己不在,秋痕这性格倘若犯事就是了不得的事,怕是连杜绾都护不了她,于是不得不继续扮黑脸,“琥珀,你带她回房,让她好好静一静思量思量,想想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琥珀闻言忙站起身来,也顾不上秋痕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忙半拖半拽地把人往外走拉。而灵犀虽忖度没点自己的名,但仍是起身说自己跟着去瞧瞧劝劝。等到她们一走,张越方才重新坐下身来,却是对杜绾苦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一趟是完全为了别人,我一个小小的兵部郎中,若扈从北征顶多是寻常功劳,但这一次北巡,却是比当初下江南更大的机会。我看着就那么像毫不为己一心利人的好人?”

即便是满心愁绪的杜绾,闻听此言仍是忍不住轻哼了一声,旋即便嘴角一挑道:“怪不得爹爹曾经说过,温润如玉滴水不漏八个字,后四个字你贯彻得最好。也就是秋痕那个满心都只装着你的丫头,才会听着风就是雨,一下子就如同爆炭似的直接炸了。好了,有什么话你就直接吩咐,待会我亲自过去瞧瞧她,你扮了黑脸,我若是不扮白脸,她怎么想得开?”

张越此时也不再罗嗦,直截了当地说:“第一,如今祖母身体不好,大伯母二伯母之间早有龃龉,难免还会有些乱七八糟的勾当,只要事不关己祖母没发话,你就任由他们去,但若是事情牵涉太广,比如说像方姨娘和大哥那位外室这种事,你就得多费心了。我这次留下赵虎,他一切都只听你的,你怎么说他都会照办。而且你但凡要打听什么消息也只管找他,即使是岳父的事,也可以向他打听。”

不等杜绾提出疑问,他又接下来说道:“第二,如今周王和陈留郡主虽说都还要留在京师,但他们自己也不容易,盯着的眼睛实在太多。所以你若是关心我的事,不如多去英国公府走动走动。你当初举荐了冯大夫,大堂伯和大伯娘都很记你的情,这些消息即使你不问,他们也会帮忙打听齐全。第三,小五如今不小了,你和岳母好好替她留心选一个人家。头一次岳父是因为我和你成亲被放出来的,这一回未必就不能。”

张越说完了家里事,杜绾少不得盘问张越此行究竟如何打算,夫妻俩这一商议就是小半个时辰,到最后自是饥肠辘辘。杜绾便起身到外头吩咐传晚饭,谁料才打起帘子,她就险些和灵犀撞了个满怀。与刚刚临走时那丝忧虑不同,此时的灵犀赫然是满面欢喜。

“少爷,少奶奶,好消息,方姨娘找着了,刚刚被人送回家!”

第四百五十九章 时不我与,时不我予

张越虽说吩咐胡七尽全力去查,但却没想到真那么快就把人找了回来。由于灵犀也只是从外头得到的消息,他问不出所以然来,因此略一思忖便匆匆出了屋子。他前脚刚走,杜绾便扭头对灵犀问道:“秋痕人呢?是不是说要打点行装,然后一起跟着去?”

面对这么一个直截了当的问题,即便是素日灵犀最善于调停,这会儿一颗心也不由得猛地一跳。杜绾嫁入张家并没有带什么陪嫁丫头,因此这屋子里还是她们三个。然而,彼此身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只有秋痕仍想当然地认为如今和当初在山东青州那会儿差不多,她和琥珀却都比当初更小心了几分。

当初张越和杜绾乃是师兄妹,如今却是夫妻,怎么可能和当初相同?

“秋痕是这么说,可琥珀已经把她劝下了。这都是些糊涂想头,她不过是一时起意,等回头想通了应该不会干这种蠢事。她就是这种咋咋呼呼的性子,又是有口无心的人,等到想通了就好。一直都是少爷和少奶奶包容她,所以才……”

“带我过去看看吧。”

被这简简单单一句打断了话头,灵犀就知道这会儿不能再劝说什么,只好打起帘子把人领了出去。等到了西屋,她一进去就看见秋痕正趴在炕桌上抽泣,旁边的琥珀正背对着她们在那儿安抚,于是忍不住偷瞥了杜绾一眼。

“灵犀,你和琥珀先出去。”

琥珀和秋痕这才知道是有人来了,一个转过身,一个连忙擦干了眼泪起身,两个眼睛肿得犹如桃子似的。琥珀还有些犹豫,灵犀却连忙上前拉起她往外走。眼看这儿只剩下自己一个,秋痕见杜绾脸上瞧不出喜怒,渐渐就有些惴惴然,垂手站在那里极其不自在。

“灵犀说,你这次想跟着他走?”

尽管杜绾只用了一个他字,但秋痕哪里会不知道这言下之意指的是谁,连忙解释道:“少奶奶,先头的事情奴婢已经知错了,不该胡说八道。可是少爷这一走不比从前,少则三五个月的,多则一年半载,连生他们几个都是大男人,难免不稳妥,奴婢若是男装打扮跟着,一来能够照应周到,二来也可以……”

“你知道宣府镇是什么地方?你知道那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知道这次还有谁跟他一起出行?你知道若是有人弹劾他挟婢行公务,那是个什么罪名?”虽说刚刚还对张越说过要唱白脸,但杜绾原本就是满腹忧思,这会儿却实在忍不住了。见秋痕被自己这一番话砸得呆呆愣愣的,她便淡淡地说道,“这家里不是只有你在乎他,而且你若是真在乎他,说话做事就多个考虑,别只是由着自己的性子!”

而张越在确定了方水心被人送回来这个消息之后,他就再没有搭理这件二房的家务事,径直带着胡七来到了自省斋。然而,坐下之后,他便眯缝着眼睛思量了开来。

虽说他并不是那种几乎能背出整个历史年表的人,但他却知道永乐年间一共有五次北征,前两次严重打击了鞑靼和瓦剌,而最后三次却集中在朱棣在位的最后三年,不但战果寥寥,而且还浪费钱粮无数,结果这种全面进攻就造成了仁宣年间全面防守的后果,也间接导致了之后明军战力江河日下。他可不想一晃二十几年后还得迎来土木堡之变。

“少爷,方水心其实没有跑多远就在保定府病倒了。幸好我想起医馆……”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回头你到我那帐房支领一笔银钱犒赏大家,我眼下不问你这个。”张越轻轻摆了摆手,又示意胡七上前,这才交待道,“我大约这几天就要离京了,有几件要紧事吩咐你。第一,赵虎留下呆在明处,随时听里头的吩咐;你用到南京去的名义暗中留在京师,留心一应情形,若是有什么变故立刻让赵虎报到里头,同时报给我。”

饶是胡七一贯聪明敏锐,这时候仍不免有些犹豫:“可是京师已经有袁大人了,反而是大人身边人太少,我若是再留下,您就只有向龙和刘豹了。”

“若是我没料错,这次随行仍然能向安远侯要到京营周百龄那五百个人,他们跟了我两趟,能够信得过。真是办隐秘事,有向龙和刘豹就够了。再说,若是明年开春御驾亲征,袁大人恐怕要随行,到时候京里没个人不行。”

见胡七这才答应了下来,他便继续说道:“第二,锦衣卫虽说在草原上没多少探子,但我相信宣府镇之内应该有不少耳目眼线,所以,你去见一见袁大人,看看能否设法让向龙和刘豹调动这些耳目眼线。第三,请袁大人盯紧了那位寿光王,我总感觉他有问题,得防着他兴风作浪。第四,这次去宣府要配发火铳,应该会有宦官随行。你立刻去打听这次随我同行的是宫里哪位公公。第五,镇守宣府的大小将官和太监,你看看能否弄到他们的资料,尤其是那些太监。你现在就亲自去办,一定要隐秘,要快。”

等到胡七领命离去,张越却没有离开书房,而是继续坐在那里沉思。锦衣卫不是万能的,否则这次的事情也不会事先没有从胡七等人那里得到风声。如今看来,袁方居安思危低调小心并没有错,否则一朝天子一朝臣,异日朱高炽登基恐怕就要清算了。而他虽说已经竭尽全力向东宫靠拢,但又不能做的太过着迹,否则时时刻刻盯着东宫的朱棣立刻就会翻脸。

兵部武库司郎中对于他来说看似已经是要职,但他升迁到这个职分已经是靠了皇帝的信赖,已经是越级擢升。跟着大军北征,就算有大功也肯定是那些带领中军或左右哨左右掖的勋贵,决计轮不到他。这一次无疑是一个机遇与风险并存的机会,只是,除了把大伯父张信调回来,把岳父杜桢弄出大牢,他要怎么做才能让皇帝在此次之后不再亲征?

“来人!”

随着这一声高喝,书房大门立刻被人推开,进来的却是赵虎。张越本想吩咐说备马去英国公府,但才站起身就发觉自己饿得发慌,只好吩咐先去厨房弄点吃的来。三下五除二填饱了肚子,他让连生到内院知会杜绾一声,随即便带着赵虎等几个随从出了门。

此时离着宵禁的时辰已经不远,因此一行人快马加鞭,拐到英国公府所在的清水胡同时就听到了那响亮的铜锣声。英国公府供人出门的东角门已经关闭,西角门上两个门房听见马蹄声就出来查看动静,看清是张越,他们慌忙出来行礼,又张罗着牵马,更有人往里头通报。等到张越进去之后,管家荣善匆匆迎了出来,直接把张越带到了张辅的书房。

张辅的书房依旧犹如昔日南京那番光景,四壁空空没有书架,只是正中挂着一幅端端正正却又气势十足的楷书,上头写着“忠义仁勇”。看见那一方鲜红的朱红大印,张越哪里还会不明白这是天子御笔,忍不住盯着那四个字多瞧了片刻。

“不愧是沈民则的不记名弟子,一到我这儿就先瞧那四个字。这是之前你家媳妇来的那一天皇上赐下的御笔,指名挂在我这空空荡荡的书房。”张辅虽说不像朱勇那么喜欢结交文士,那么喜欢看书,但却总喜欢在晚饭后在这间名不副实的书房中坐一会。此时,他笑呵呵地指了指对面的一个蒲团,这才问道,“你这个大忙人这么晚来见我,是有事么?”

“皇上给大堂伯的这四个字,恐怕是从古至今的武将最是渴望的评价了。”行过礼后在张辅对面坐下,张越就把今天海寿所讲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然后便认认真真地问道,“大堂伯之前在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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