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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1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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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

说完这话,朱高燧便笑呵呵地一挥马鞭,追上了前头已经去远了的朱棣一行,而满心吃惊的张越也只是留在原地片刻,这才狠狠地一鞭抽在马股上。朱高燧能够在朱棣眼皮子底下和他说这种话,自然不怕他去告状。事实上,连那样罪证确凿的汉王朱高煦他都奈何不得,更何况是早早收敛了某些本性,学得无比精乖的赵王朱高燧?

更可虑的是始终放不下的孟贤,这一位难道就不知道什么是自寻死路么?

既然说了是顺便狩猎,一行人自然是直扑京营。到了门前,袁方拿出锦衣卫关防亲自前去交涉,门前的守军自是乖觉,立刻就去通报了安远侯柳升。不一会儿,一身戎装的柳升便带着几个亲随出来,等看清被重重护卫簇拥在当中的朱棣时,他顿时吓了一跳,连忙疾步冲上前来,却是不敢贸贸然行礼。

“怎么,你也要学周亚夫的细柳营么?”

柳升勇猛粗疏,但若是百粗无一细,他也不可能在靖难之役之后从左军都督佥事一路扶摇直上,由伯爵而侯爵。行过军礼之后,他便笑呵呵地说:“别说是军营,这天下都是皇上您的,要想去什么地方去不得?只不过若是您早说,臣一早就会齐了所有人操练,也让您看看我大明的强军如今有什么长进!”

“你既然这么说,想必是颇有成算。”朱棣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狩猎,兴致大动,“今天来的有文有武,你既然夸下了海口,也该让大家看看你究竟练出了什么兵。”

“不是我练出了什么兵,而是臣按照皇上的法子练出了什么兵。”柳升看了一眼皇帝身后,勉强找出了一个算是文官的张越,目光却不禁在那身云绢箭袖上头转了好几圈,心中甭提多纳闷了,但紧跟着就把这些思量先丢到了一边,“皇上先头说过,神机营所持火器一定要好生改进,其战阵之法也得细细琢磨。臣天天撵在军器局那些人后头让他们改进火铳,最近总算是有了几款新玩意,而且神机营的操练也比以往强多了。”

听了这番话,不但其他人个个兴致勃勃,就连张越也是起了好奇之心。他当然知道这时候的大明由于有一个爱打仗的皇帝朱棣,因此在用兵上头毫不手软——虽说人道是穷兵黩武,但后期的矫枉过正在他看来却更不足取——他实在很想知道,神机营究竟有什么好东西,有什么好战法。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皇帝在转头打量了一圈之后,却指了他和袁方。

“张越和袁方带两个锦衣卫随朕去神机营看看,老三带其他人去打猎,中午朕要看看你们的收获如何。”

第三百六十章 嫡庶长幼的奥妙,天子的托付和信赖

永乐皇帝朱棣总共有四个儿子,除了早夭的幼子之外,其他的三个儿子都是元配徐皇后所生,其余后宫妃嫔即便受宠如权贤妃王贵妃,亦是一无所出。所以,老大朱高炽要学经史明礼仪,老二朱高煦则要上战场拼性命,但作为幼子,朱高燧自小便深受宠溺,唯有他是优哉游哉什么事情都不用干便能坐享其成。唯一的遇险便是靖难之前千方百计从南京逃归,顶多再算上多年前朱棣大怒之下杀了他的长史顾晟。

但那一回只是掉了别人的脑袋,他最终却是安然无恙。比起一而再再而三犯错却不知悔改的汉王朱高煦,他就乖觉得多,至此之后逐渐收敛,至少那些大错处别人就抓不到了。

即便善于隐藏,但这会儿憋着一肚子气,朱高燧自是满心不快,瞥见不远处一只兔子窜出来,他冷笑一声便搭弓射箭,只听嗖的一声,那支离弦之箭死死将其钉在了地上。看得这一箭,张輗便纵马上前笑道:“若是皇上在此,看到赵王殿下如此箭法,必定会赞不绝口。尔等还不去为殿下驱赶猎物,好让殿下大显身手?”

北地的春天原本就来得晚,前几天还刚下过雪,但比起隆冬四处银装素裹的肃杀光景自然好得多,躲了一冬的动物也有不少趁着天气转暖出来觅食的。听出张輗这话别有意味,朱高燧也不想让锦衣卫这些耳目时时刻刻跟着自己,便开口喝道:“还不快去?”

孟俊眼见一群锦衣卫无可奈何地四散而去,瞅见朱高燧背后还有四名随从,再加上还有一个张輗,便觉得自己在这儿有些碍事。他正预备找个借口开溜去碰碰打猎的运气,却不想朱高燧冲他招了招手。尽管心中极其不乐意,但他仍是一夹马腹上前,脸上异常恭敬。

“想当初老孟善带着你进宫的时候才一丁点大,如今你却是已经娶妻生子了!”朱高燧上上下下端详了孟俊一番,忽然笑道,“在左军都督府跑腿的感觉如何?早知如此,你爹就该送你入宿卫,至不济到我那王府护卫中厮混厮混,总比堂堂小侯爷做文书功夫强。”

不等孟俊开口辩解什么,旁边的张輗自也插话道:“满京城的勋戚子弟多了,但成器的却没几个,俊哥儿无论人才还是品行都是一等一的,若不是保定侯压着自己的儿子,早该是独当一面。想当初我进宫宿卫又蒙恩封指挥使的时候,也不过和俊哥儿一般大,哪里像他这等年纪仍是小小的五品官?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功臣之后!”

作为保定侯府未来承袭爵位的嫡子,孟俊一向被称之为老实人。见赵王朱高燧和张輗一搭一档,他只能双手一摊苦笑道:“赵王殿下和张叔叔就不要抬举我了,自家人知自家事,我不过是中人之资,和祖父父亲都没法比,就是在左军都督府里管些小事亦是常常出差错,更何况大用?我这人也没多大雄心,再说了,若是以后继承了爵位便是超品,何必计较如今的品级?娇妻爱儿陪伴膝下,于愿足矣。”

朱高燧自己乃是颇有心思的人,否则这赵王当得舒舒服服,何必考虑其他?而张輗就更不用说了,一向便觉得自己作为次子吃亏。在他看来,虽说兄长张辅的爵位是一刀一枪打回来的,但若没有战死沙场的父亲张玉,张辅也不至于如此年轻就封了国公。再者,张辅宁可提携堂兄弟堂侄儿,也不想着拉他一把,更不管嫡亲的侄儿,他越发觉得其薄情寡义。

于是此时此刻,两人心中都对胸无大志的孟俊颇为不屑,张輗甚至在心里埋怨起了当初张辅从中牵线搭桥的那桩婚事。男子汉大丈夫就该三妻四妾开枝散叶,就该把妻子管得服服帖帖,哪里像孟俊那般老老实实对妻子俯首帖耳?等到孟俊笑着说要去试一试运气,带些野味回去敬献父母给妻子尝个鲜,两人再也懒得开口留人,任由他拍马而去。

“孟贤苦求爵位而不可得,这孟俊小子却只想着安乐度日,老天真是瞎了眼!”

听到赵王朱高燧这不满的嘟囔,张輗便挽着马头靠上前去:“赵王殿下不用恼,孟瑛本身亦是优柔寡断的怕事人,儿子亦是如此,以后左军都督府那边不足为惧。”

“不足为惧?”朱高燧轻哼了一声,四下里一看便压低了声音说,“你大概不知道,等到你那位堂弟张攸巡海归来,你们张家就要再出一位伯爵了!”

“这……这怎么可能!巡海捕倭隔几年就有一回,这算多大的功劳?”

“父皇要封爵还顾得上这些?想当初永新伯许诚的伯爵是怎么来的?父皇让谭深和赵曦杀了驸马梅殷,随即又授意许诚出首举发两人,于是给了他伯爵,你那位堂弟曾经跟着英国公在交趾征战多年,之后又随丰城侯李彬打过数场硬仗,如今再往海上走一趟,谁敢说他不能封伯?话说回来,张攸若是以庶子封伯,嫡长子的张信却还在交趾窝着……我看朝中那些老不死的还叫嚣什么嫡庶长幼是越不过去的礼法!”

这边厢两个人在嘀咕嫡庶长幼的时候,那边厢孟俊却已经纵马一路来到了树林边上。今儿个他原本就是恰逢其会让皇帝抓了差,并不想出头,此时不由得寻思起了张輗今天煽风点火的用心。人人都认为他老实,入仕之后的表现乏善可陈,可他们也不想想,有一个那样野心勃勃的大伯父,他要是不老实,皇帝会怎么看?

正沉思的时候,他忽然感到面前有一条黑影窜过,来不及细想就本能地拈箭上弓猛地射出,等到看清了自己射中的东西,他不禁又惊又喜,策马上前侧身一捞。

“要是早看仔细就该射它的脑袋,好好一张狐狸皮,这下子只能送给阿晴当坐垫了!”

他正寻思回头拿着这只狐狸怎么向妻子献殷勤,就只听噼哩啪啦一阵巨响。吓了一跳的他还来不及想这是怎么一回事,身下的骏马便受了惊,竟是猛地嘶鸣一声高高撩起了蹶子。这一突发事件闹得他措手不及,花了好大的功夫方才安抚好了坐骑,辨清那声巨响的方向风驰电掣地奔了过去。半道上,他又遇到了几个锦衣卫,随后是朱高燧和张輗,众人少不得会合在一起慢慢寻去。等到一群人出了树林,看到的却是远处那层层军士戍卫的营地。

长达百步的空地尽头摆着一排用坚实的厚牛皮蒙着的木靶子,然而此时硝烟散去,只要运足目力就能看到那上头的一片焦黑。安远侯柳升一声令下,立刻便有十几个亲兵奔上前去,很快就将东西推了过来。刚刚远看还是焦黑,如今却能看到那上头的处处伤痕,那一层厚牛皮几乎都被打烂了。

“好,好!”

看到这新火铳有这样的威力,朱棣不禁满面红光,重重点了点头。而他旁边的张越则是死死盯着柳升特意挑选出来的那三排三十名神机营军士,或者说,盯着他们手上的火铳。尽管已经见识过明军的火器,但这些人哪里及得上完全火器化的神机营?刚刚这一番快速射击中,他看得清清楚楚,第一排军士分奇数位和偶数位两次射击,第二排军士则是专管传递火铳,第三排军士专司装填火药,刚刚一连六次射击,威力着实非同小可,而且也没有炸膛。

由于京营本就是中军所在,神机营更是随扈两次北征,因此柳升虽说派出了自己的亲兵将皇帝牢牢保护在中间,却也不担心会出现什么哗变。听到皇帝连道两个好字,他也觉面上有光,连忙对一个心腹亲兵吩咐了几句,不多时,那亲兵就捧了一个盒子上来。

“皇上,您看,这就是此次军器局新制成的火铳。”

见柳升连盒子一起呈递了上来,朱棣便信手接过,随即把里头的那把铜手铳取了出来。在手上掂量着试了一试,又查验了一番,他便递给了一旁满脸好奇的张越,因笑道:“这做工倒是比从前精细了许多,拿在手里轻了短了,威力倒是比从前有增无减。有了这样的利器,若是再北征,朕倒要看看阿鲁台往哪里逃!”

捧着这把极其精巧的手铳,张越少不得翻来覆去仔细端详。铳身一尺有余,最前端的口径却绝不超过两厘米,铳筒从后往前呈圆锥状递减,表面更是打磨得颇为光亮,没有半点粗制滥造的痕迹。点火孔上还有护盖,可防止火药被雨水打湿,他刚刚甚至还瞥见木盒中有一把药匙,想来是用作称量火药的。

瞧见铳身上镌刻着一行清晰的小字——永乐十七年正月,天字第一百零四号,他忍不住问道:“安远侯,这为何不是天字第一号?”

柳升正预备对朱棣好好表表上阵杀敌的决心,乍然听到这一问顿时一愣,随即就笑了起来:“军器局每年造办的军器多了,有的是新的,有的是按照旧有的模子造,这新的当然不能立刻就拿出来,少不得要在演练场中一次次试过。你不是问天字第一号么?这天字第一号自然是炸了膛……别说这第一号,就是到五六十七八十号,也几乎都是失败品,直到百号之后方才渐渐成型。话说回来,这火器固然犀利,怕的就是炸膛……”

他这话还没说完,袁方就走上前来,低声报道:“皇上,赵王他们听到了这儿的动静,担心您的安危,如今正在营门之外等着,是否要放他们进来?”

朱棣却没有立刻答话,也没有去接张越双手呈递过来的手铳,忽然突兀地迸出了一句话:“张越,你以为这火铳如何。”

张越定了定神,随即朗声答道:“皇上,这些火铳正是沙场利器。臣以为,军器局造出了这样的利器,自当嘉奖,但钻研改进的工匠更该赏。既然先前安远侯说过为了改进这些火铳,演练场中不知道试过多少次,也不知道制造过多少试制品,足可见彼等殚精竭虑。”

“赏工匠?”朱棣眉头一挑,随即便说道,“士农工商各司其职,士人辅佐朕处理朝政,农人耕种劳作,商人互通有无,这些工匠所作的也是分内事。若每次有东西造出来都赏,那天下又有谁不该赏?”

“皇上,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工匠优劣正是武器好坏的根本。农人若是辛勤耕种,上交税赋之后自然能够有更多余粮,长年累月便是余财。而那些手艺精湛的工匠若是造出了好东西,仍然和其他人一体待遇,如何能激励他们造出更好的兵器?若是蒙皇上赏赐,他们自然感恩戴德,以后也会更加竭尽全力。至于其他工匠,见到有人因此脱颖而出,必然也会更加用心。好比军功,将士们血战沙场报效朝廷,若是没有军功,恐怕这劲头要弱一半。”

“也罢,此次研制手铳有功之的工匠,让军器局报上来,人各赏钞十锭。”

“皇上,恕臣直言,赏钞不如赏名。”

柳升虽说是张家的姻亲,但也只是听说皇帝对张越颇为信赖,此时听这君臣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是仿佛抬起了杠,心中不禁捏了一把汗。毕竟,这朝中高官在皇帝面前素来不敢高声,张越怎敢如此不畏天颜?让他更诧异的是,朱棣在忽然沉下脸沉默了一会之后,忽然迸出了一番让他始料不及的话。

“好,既然你对此事如此上心,那朕倒是有新的职司派给你。挂兵部武库司员外郎衔,负责神机营换装事宜。至于这军器局的有功工匠该如何赏,写来条陈给朕看……柳升!”

正吃惊的柳升乍听得这一声唤,立刻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连忙上前躬身答应。谁想朱棣竟是伸手在他手臂上轻轻托了一托,这罕有的亲密动作登时让他心中巨震。

“替朕看好京营,朕这背后和腹心全都交给你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家事国事,无一省心

半年的时间对春风得意的人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对朝不保夕的人来说却是度日如年。然而,大多数人都只是经历了隆冬和盛夏又迎来了八月金秋,不过是一个平常的年份,仅此而已。北京城六月里才发生了一次小小的地震,眼下已经全然恢复了正常,该修建的城墙照建,该迁入的富民照迁,官府甚至在城中的不少地方盖起了廊房,却是租给百姓的。

张府北院上房之中,东方氏正满脸堆笑地称赞着这一条仁政:“皇上徙天下富户充填北京,自然是要有房子住。听说这廊房中的大房都在宣武门和钟鼓楼附近,大房每间的房租是每季四十五贯宝钞,九十文钱,却是比置产便宜多了。最近咱们家里添了好些人口,雇的人也比往日多,我听说咱们家附近也有不少大房,索性去租上十间八间,也好让家里宽敞些。”

顾氏如今已经年近七旬,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寿。然而即便如此,她如今无论是眼力还是耳力都大大不如从前,平日顶多在白芳搀扶下在院子里走两步,连门都很少出,闲的时候便抱抱小孙子和重孙子重孙女,仅此而已。这会儿听到东方氏算起了管家帐,她便懒懒地皱了皱眉,随即淡淡说道:“如今既是你管家,你觉着妥当就去办吧。”

“既然老太太这么说,我便让人去天财库交钱租房子了。”

东方氏满面笑容,正要站起身退出,却只见那厚厚的黄褐色夹门帘忽地一动,紧跟着就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个人,竟是她的两个媳妇。前头的赵芬一身亮闪闪的遍地金时样衣裳,满脸的盛气;后头的李芸则是一身藕荷色衣裙,面上颇为不安。两人进来之后,李芸先向两位尊长行过礼,赵芬却是径直上前,在顾氏面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老太太,您得还我一个公道!”不等顾氏发话,赵芬便是重重磕了三个头下去,旋即方才挺起了腰,原本那梳得纹丝不乱的发髻顿时有些散乱,“我进门之后从来都是依着规矩照着礼仪,谁知道竟是这样还有人看我不顺眼!我房中四个丫头都是小时候舅母送给我的,跟随我多年,我从来都不曾苛待过她们,如今怎么忽然要裁她们的用度?还有我院子里那四位妈妈,两位我的奶娘,两位是服侍过我母亲的旧人,好好的为什么要她们搬出去住?”

顾氏原以为是张起和赵芬小夫妻之间有什么过不去,一听这话顿时大吃一惊,忍不住瞟了东方氏一眼。既恼怒老二媳妇的小家子气,又讨厌赵芬竟然不知为尊者讳,当面把事情揭了出来。然而,就在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预备训斥的时候,不想赵芬竟是回头将李芸也拉了过来,又撂下了更重的一番话。

“老太太,媳妇侍奉尊长是应当的,可您问问大嫂,她这日子过得如何?她在家里乃是伯府千金,论身份比我更尊贵得多,又是长媳,您亲自让她学着管家的,可她什么大事务都插不上手,更不用说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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