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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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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七虽说不喜欢这个不知自爱的丫头,但他着实没料到成功救出来的人竟然没法说话,心头顿时又惊又怒。命两个健妇将人送上车,又吩咐其他差役好好搜查这座屋子,他便亲自护送着车回到了府衙。一到地头,他下令把车上的喜儿送到张越公廨,大步如飞地直奔监牢刑房,提出那个铁公鸡就厉声喝道:“狗东西,你给那位姑娘都灌了什么哑药,有谁能治!”

倘若世上有后悔药,铁公鸡恨不得吃一千片一万片,本来不过是小过失,顶多一个拐骗未遂,敲上几板子顶多了,他千不该万不该想着脱罪,又说出什么白莲教巢穴,更不该说自己先前还药翻了一个。此时,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这才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哑药,小的只是暂时……暂时不让她说话,过……过两三天就好!这都是秘方,没有大夫能治。”

两三天!两三天之后黄花菜都凉了,这十天期限就只有三天了!

此时此刻,胡七恨不得一片片活剐了这个可恶的家伙。要不是此人拐骗了那个涉世未深的丫头,这当口她早在府衙把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交待得清清楚楚,还用得着这般麻烦?咬牙切齿地瞪着铁公鸡,他忽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来人,把这家伙绑了送给赵推官。他这些天忙得跑断了腿累哑了嗓子,你就告诉他,就说他千辛万苦找不到线索,如今有人送上门来出首,却被这家伙给药哑了!要是赵推官气不过,随他用刑拷打就是!”

铁公鸡这当口方才是真正魂飞魄散:“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大人饶命……”

胡七满脸不屑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大人饶命?要是老子是大人,老子活生生打死了你!”

而张越的公廨中,面对药哑了嗓子说不出话的喜儿,灵犀百般劝慰,这才让惊恐绝望的她渐渐平复了下来。等到胡七让人捎带了话进来,灵犀更是松了一口气,亲自去沏了一碗芳香四溢的香片茶,又准备了两碟子蜜饯果子摆在了案桌上。

“妹妹放心,那个狗东西已经送去前头料理了,必定给你好好出一口气。刚刚已经盘问过了,这药只有两三天的药效,过两天你就能说话,不会一直都哑着嗓子。”

有了这一重保证,原本面如死灰的喜儿方才真正生出了几许希望。见灵犀身上穿着藕荷色的纱衫子,下头一条石榴红晕染的挑线裙子,头上扎着丫髻,耳朵上戴着银底玉坠儿,收拾得齐整大方,她不禁看住了。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听到外头有动静,一抬头就看到有人挑帘子进屋,前头的赫然是张越,后头一个少女竟是比自己面前这个更妩媚娇俏。

“要早知道那家伙是这种丧尽天良的畜牲,我今天非狠狠揍他一顿不可!”小五跟在张越后头进了屋子,嘴里犹在骂骂咧咧,“他骗了别人还想骗我,幸好我叫上胡七哥教训他,否则就吃那家伙跑了!这种杀千刀的货色,最好给活活打死!”

“小五,少说两句!”

张越见炕上坐着的喜儿面上怔怔的,忙喝止了小五。沉吟片刻,他就问道:“这青州府之内出了这样的贼人,也是我的疏失,好在喜儿姑娘今天还算是吉人天相。据说喜儿姑娘此来带有逆党的消息,既然你暂时口不能言,可有其他法子能告诉我?”

但凡有其他法子,张越也不会迫不及待地询问刚刚经历过大难的喜儿。然而他着实没有办法,都司衙门那边好歹还查出了几个卫所的亏空兵器,但府衙这边愣是没有任何进展。如今旱情稍有缓解,各州县的农人都在等着开镰收麦子,大闹乐安的那些人仿佛凭空消失了。

喜儿挪动了腿脚跪坐了起来,在炕上对张越拜了一拜,随即比划了好几个手势却说不出所以然来,顿时脸色涨得通红。旁边的灵犀见状,忙到里头去取来了纸笔。奈何喜儿根本不会写字,又不知道该如何画画,只能在那儿干着急。这时候,小五眼珠子一转,便上前去紧贴着她坐了,拿起笔就示范似的在纸上写写画画了起来。

“不会写字也不打紧,我当初也不会,画图的勾当容易得很。我告诉你,这画一个圆圈就表示石头,这四四方方的就表示屋子,这圆圈加上四点就表示人。别着急,慢慢来,你一边画我一边猜,如果你觉得对就点点头,不对就摇摇头。”

听了这话,喜儿方才渐渐静下心,提起笔就在一张空白的纸上画了起来。小五在旁边一面瞧,一面老气横秋道:“这是山,你是说他们藏在山里头?唔,这山东这边有不少山呢……这几道波浪线指的是水?这山在水旁边么?这很多块石头是什么意思,莫非是采石场?不是……难道是石头搭起来的屋子?也不是……那是……石头搭成的山寨?”

一旁的张越见喜儿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忽然灵机一动:“可是那寨子的名字里头有一个石字?”

喜儿眼睛大亮,立刻点了点头,又在那边画了好些个人,圈圈点点足有上百个,到最后画不下了方才搁下了笔,又比划了一个手势。此时此刻,张越立刻明白那个寨子当中人很多。他隐隐约约联想到历史上那次赫赫有名的白莲教起义,但思来想去还是记不起那个地点,不禁又把目光转向了喜儿画的图。不多时,喜儿又在另一张纸上画了一个人,其他特征看不清楚,唯独能看清那满脸的胡子。

“就是上次和你说过话的那个岳大哥?”

见张越认了出来,喜儿顿时大喜,想要再画却不知道如何下笔,最后只好用手指指指他,又指指那山上寨子里的人。

“山上寨子里的人是这个岳大哥引去的?”张越此时已经稍稍有了些眉目,遂摆手示意喜儿不必再画,又问道,“你的意思是,那些大闹乐安县的人如今都在一座山上某个寨子里头躲着,而且这些人是得了岳大哥的指引或指点?那我问你,你可知道这山上躲着的都有些什么人,有没有那位赫赫有名的佛母,或者说,白莲教教主?”

喜儿茫然地摇了摇头,随即又摆了摆手,指了指耳朵。这时候,张越明白她根本没听到这些,顿时有些失望。想到就是那个该死的人贩子下的哑药,此时顿时愈发气恼,旋即想到孟家还有一位医术高明的冯远茗在,遂吩咐小五和灵犀先把喜儿送过去看看。

等到她们走了,他便在那儿又仔细端详着那几张图,在那个满脸是胡子的图像上狠狠瞧了好一会儿,他就将其揉成了一团,到一侧的书房中取来铜盆烧了,随即方才出了公廨。他正预备去找知府凌华好好参详一下,却险些和急匆匆奔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大人,有消息了!老彭哥有消息了!”

听到这好几个月不曾听到的名字,张越顿时愣了一愣,旋即眼睛大亮。胡七也不敢卖关子,忙解释道:“老彭哥临走的时候不是带走了从刘都帅那儿借走的不少人么?刚刚来报信的就是其中一个,据他所说,那伙大闹乐安县的人,就在据青州不远的一座山上的寨子里!”

第二百四十五章 决断

“想当初我若是为求富贵而当官,靖难之后皇上登基的时候便该谒见求官,何须等到大小沈学士再来举荐?这山东的官本来就不是好当的,前有藩王,后有邪教,若一旦有变,不能豁出去破釜沉舟,小打小闹善政抚民又有何用!文官不怕死,这才是立身为政之道。”

“爹!”

杜绾一个激灵从瞌睡中惊醒过来,竟是失声惊呼了出来。揉揉眼睛看看四周,发觉自己正在正房的西耳房之中,她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打那天遇见了唐赛儿,她就老是心神不宁,眼皮子也上下跳得厉害。晚上睡不着也就罢了,偏生白天常常渴睡,一合上眼睛就会做各种乱七八糟的梦,梦中出现最多的竟是杜桢。

她原以为自己和父亲分别十年感情淡薄,如今方才知道父女之情终究是天性。而且,每次细细一想父亲临行前的交待,她总会有一种别样的品味,而刚刚醒来的那一刹那,她竟是隐隐约约又感到了一丝决绝,甚至感到若想不通那关节就会发生大事。

“绾妹在么?”

正皱眉苦思的杜绾听到外头这叫唤,本能地应了一声。下一刻,她就看见张越打起帘子进了门来。想到眼下应该还是衙门理事的时候,她不禁颇为诧异,但仍是起身将其往炕上让,又吩咐一旁的春盈去倒茶来。张越接过茶之后便示意春盈先下去,这才在炕上东头坐了下来,眼睛却盯着杜绾面上看了好一会儿。

“师兄?”虽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杜绾很少见张越这样看人,顿时更觉奇怪,“这时候你不该在府衙办公务么?”

“绾妹,先生让你来青州,我不但没能带你好好四处游玩,反而左一桩事情右一桩事情让你劳心劳力。虽说是先生有吩咐在先,但我也着实过意不去。”

不等杜绾开口说话,他便摇了摇手说:“还记得当初我就欠你一个人情,眼下我欠你的人情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虽说府衙的凌知府和其他同僚和我都算合得来,但他们毕竟是官面上的人,有些事情不思量妥当没法提起,所以我只能寻你先商量了。说实话,我瞧着你真和先生差不多。”

“师兄是嘲笑我和爹爹一样古板乏味,还是嘲笑我和爹爹一样老学究,抑或是说我人不老心老?”杜绾听到张越今天来是有要事和自己商量,遂笑着打趣道,“有什么话就直说,爹爹派我来本就不是让我享福的。有什么疑难咱们一块参详,只我说错了不许怨我。”

杜绾的三言二语打消了张越心中的犹豫,他心中顿时生出了知己之感,便将今日得到的消息一一道来。说完之后,他便沉声说:“按理说如今消息已经确凿,我自然应该上报都司衙门立刻围住那山寨,将那些白莲教逆党一网打尽,但如今我却颇有些顾虑。”

右手托腮看着张越,杜绾见其头上还戴着乌纱帽,身上还穿着纱罗袍,分明仍是弱冠少年,那皱着眉头的模样看上去却有趣得紧,顿时莞尔笑道:“你一向心志坚定,自然不会是为了唐教主那席话而动摇,也不会是因为白莲教中人和汉王有什么勾搭而为难。恐怕你是担心都司衙门的人会走漏风声,让事情不可收拾吧?”

张越此时正呷了一口茶,听杜绾这么说险些一口茶呛出来,忍不住放下茶盏又看了一眼面前的佳人。只见她身穿紫丁香色纻丝衫子,耳上戴着紫夹石坠子,半点不见奢华气象,只觉一种清逸之气扑面而来。

都说和聪明人说话最是爽利,可杜绾未免和杜桢太像了,想问题慢一拍不行么?

“你说得没错。”他轻轻摩挲了一下下巴,索性直截了当地说,“汉王虽说才到乐安一年多,但以他的地位手段,别说笼络,怕是山东各地自动投效的人也不在少数。就算刘都帅是可靠的,谁能担保底下人不会走漏风声?若真是他驱使白莲教中人行事,我总得防备一些。可是,那山寨中少说也有数百人,若单单凭我身边的人总是不够。”

“每次白莲教起事都是祸乱一方,这回趁着他们不知道泄露了风声,拔除了这一个毒瘤,则山东定矣!只可惜找不到两边勾结的证据,就算你也无可奈何,否则若是能把各处据点连根拔起,则此次两个毒瘤都可除去。”

杜绾见张越若有所思,便双手支着炕桌一字一句地说:“此事必得和刘都帅商议,他乃是通情达理的人,你只要稍稍暗示,他必定心里明白。他在山东多年,几百心腹总是有的,毕竟这次是里应外合,不是正面厮杀!你以事机机密为由,请他勿泄露风声,再去寻两个可靠向导,出兵之前勿要泄露此行目的,如此则不虞矣。”

“好!”

张越一个纵身跳下了炕,在地上来回踱了两步,旋即转身目光炯炯地说:“既然如此,我立刻去见刘都帅借兵,少不得还要知会凌知府一声,免得别人说我目无上官。若是事情妥当,我带人先走,应该是今夜行动,你明日一早再去都司衙门见刘都帅。不论成败,到时候请他出兵扫尾,那都司衙门其他人也不至于有话说,那时候就万无一失了!”

杜绾前头听着直点头,待张越点将点到了自己头上,她顿时愣了一愣,随即就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只要你不怕我会误了你的事,我尽管为你去传信就是。怕只怕刘都帅不信我,那时候我就没辙了……若是都司衙门那边能趁机出兵荡平其他白莲教逆党,这两头行动便齐全了,只可惜谁也不知道剩下的人都潜藏在那儿,这还真是可惜了。”

对于杜绾所说的这一种可能性,张越也是嗟叹得很。只可惜他能用的就只有这么一些人,锦衣卫说起来仿佛无所不能,这消息竟是比他来得还慢,而却他此次势必不能用那方面的力量,否则到时候不好辩白。和杜绾又商量了一番,他便起身离去。掀开门帘的一刹那,他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是文官,千万别冲在最前头逞强!”

张越倏然转过身,见杜绾已经是下了炕,面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关切,他便含笑点了点头:“放心,我要是冲杀在前,那不是给别人添麻烦么?你自己也小心,这边的事情我就都交给你了!”

及至那竹帘子在面前轻轻放下,杜绾方才重新坐在了炕上,随手去取炕桌上的茶碗。由于心不在焉又不曾瞧看,刹那间,那茶碗竟是被她的手腕给带翻了地上,茶水溅得炕上身上到处都是。她慌乱地拿出手巾想要去擦抹,结果茶碗又被她袖子一扫拂落在地,恰是咣当一声跌了个粉碎。不多时,外头的春盈便冲了进来,见此情形急忙在旁边帮着收拾。

好容易把碎片都收拾干净,春盈看见杜绾身上的白绫裙子湿了一大片,忙到里头箱笼找出一条家常的藕荷色裙子给杜绾换上,又把浸湿的锦褥等东西抱到外头换了。再次进得屋来,她就讷讷问道:“小姐脸色不好,是不是越少爷刚刚说了什么让您不高兴的话?”

杜绾还在琢磨自己劝张越那番话会不会太过莽撞,一时没听清楚春盈说了些什么,待抬起头来再问时,春盈却已经慌慌张张把话头岔了过去。

这时候,小五恰是一阵风似的撞进了门,也不看屋里两人的脸色,就叽叽喳喳自顾自地说起了话,当说到那个险些被人贩子拐卖的喜儿时,她咬牙切齿骂了好一阵子。被她这个天性活泼爱闹的打岔了这么一阵,屋子里那种略显尴尬的气氛自然无影无踪。

而张越回到府衙亦不敢闲着,虽说不能告诉别人,但天大的事情,他至少得和知府凌华商量计议。当他说出已经有了贼人下落,那位知府大人顿时喜出望外;等他说出那帮人乃是白莲教逆党,占据山林图谋不轨,凌华那脸色一下子变成了煞白;及至他说出直接往都司衙门借调兵卒,凌华那脸上更是完完全全呆住了。

“张老弟你这是不是仓促了一些,何必如此急?都司衙门管的是一省军事,虽说那些武官平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但这事情也该完全交给他们,咱们的责任也就算是尽着了。”

“小心使得万年船,若是单凭我和刘都帅的交情,我怎么也该直接请都司衙门调兵,如今出此下策也是没办法。”张越稍稍前倾身子,这才低声说,“大人难道不觉得有些事情太过巧合了?我那位堂叔到乐安去削护卫,转眼就出了此事?若是好容易才打听到消息却扑一个空,到时候可是后悔莫及。这样吧,有差池我一人承担,大人但推说不知道就好。”

凌华那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他当然不是胆大妄为的人,毕竟有功劳也得要有命享受才行。然而,细细一想和张越共事以来的经历,他终于还是咬咬牙说:“张老弟这话就说岔了,都司衙门刘都帅你悄悄去见,若有怪罪,翌日我和你一同担起!”

背靠大树好乘凉,他就不信张越这一回一丁点把握也没有!

第二百四十六章 杀字方为王道

青州西南山岭起伏,重峦迭障,因这里自古便是兵家要地,因此散落在山间的古老寨子不少,有的已经几近倾颓只剩下残垣断壁,有的却还残留着石墙和石屋。往日官府催逼税赋的时候,不少实在难以承受的百姓往往拖儿带口躲进了这些大山里,待风头过后再悄悄回家,而落草为寇的也不在少数。

由于这里山头极多,岩势奇崛群峰如海,山深林密天蓝气清,有髻髻顶、寨顶、卸石山、影像山、三瞪眼、洼峪坡、迎门山、将军帽、三角山、中军寨等三十几座山头,一眼望去山谷林立难见人影,若没有熟悉路途的向导,怎么也不可能认齐全,因此深扎卸石棚寨的宾鸿等人可以说是高枕无忧。

有道是好汉做事好汉当,他当初便以佛母座下大护法之名自居,如今干了这样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少不得派心腹在四乡宣扬,却把其他人都带到了这卸石棚寨。不过是七八天功夫,山上已经聚集了三四百号人。

教民不是土匪,宾鸿这些年虽说也累积了一点家底,毕竟仍是有限。要不是这里早就预备好了粮草,这三四百人的吃喝嚼用就足以让他焦头烂额。而如今他要做的就只是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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