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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的。

　　此刻，他的脑海里既浮现着迟娟惨遭凶杀后，被遗弃了尸体的悲惨场面，又跳出案子本身，思考着一个更深刻的问题。虽然在治理社会治安，打击重大犯罪的强大威力下，这样特别恶性的杀人事件在逐步减少。然而，一个新出现的社会问题让他警觉起来，一些社会名流和成功人士的生命，正在受到来自某些方面的威胁，似乎不知在什么阴暗的角落里，隐藏着一双双伸向他们的罪恶的黑手。他忽然想起前不久他和退下来了的老政法委书记的一次谈话。

　　那是他协同辽宁警方破获一起重大杀人案刚从沈阳回到石江。被杀的阿果是从石江走出的一个著名歌星，石江的男女老少曾以和她同乡引以为荣。没想到年纪轻轻就客死异乡，那惨遭蹂躏后被捣烂了的尸体，谁看了都不能不痛恨凶手的凶残。他刚回到石江，老书记就打电话给他。贾丹知道，歌手赢得了石江各界太多的喜爱和支持，尤其是许多上层人士的垂青。众所周知，她的歌声带给人们无限愉悦的同时，她那极不检点的生活方式和很会做秀的本事，更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她也正是通过这样的方式，使一个出生于边陲小镇，只会哼唱几首小曲儿的轻如微尘般的女子，成为一个红遍大江南北，光芒四射的明星。

　　听完贾丹对阿果的被杀和整个案子侦破过程的叙述，这个一辈子都在研究犯罪行为和犯罪心理的学者出身的官员突然睁大了眼睛，沉痛地说：“是的，我们搞了这么多年的经济建设，出现了这么多有钱的新贵，现在已经认识到，金钱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罪恶。可是，名声和地位呢？为了实现所谓的人生的价值，那些有些才艺的人们，就在通向成功的路上竭尽全力，恨不得一夜之间成为呼风唤雨，有钱有势的名人，他们又是怎样的呢？我们应该充分地意识到，一个人在成功的路上，也就是在攫取名声和地位的过程中，对于某些为了成功，可以舍弃 一切的人来说，和他们相伴的，不也是十分危险的旅途吗？在很大的程度上，他们的成功过程，就是他们为自己掘好的陷阱乃至于坟墓。因为他们太阴暗也太卑鄙。可是，法律已经无力对他们做出应有的惩处。”

　　“成了名的阿果，赢得了太多人的信任和喜爱，她的被杀实在让人感到悲伤，她的许多粉丝竟然为她昼夜守灵。送她的人排成了几里长的长队。可是，杀了她的人，居然就是曾经鼎力支持她，甚至把她当做宝贝来对待的人。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啊。”贾丹叹息道。

　　老书记说：“你知道吗，某些成功者，在他们成功之前就决定他们的先天不足，他们在未来的日子里，也就隐藏着将要受到巨大伤害的忧患。由于他们本身的条件所限，为了出人头地，成为一个人上人，他们更需要别人的提携和帮助。可是，我帮助了你，支持了你，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灭了你，弄死你，阿果的结局不就是这样吗？究其原因，就是看你真正伤害了谁。”

　　贾丹的眼前一亮，说：“是啊，就是这么回事。”

　　阿果死在曾经为她的成功倾囊相助的一个商人的刀下。商人在一次宴会上认识了这个当时还只能在酒店歌厅里唱歌的阿果，从她的相貌和声音，他认定这个青涩的女孩，有着巨大的潜质，也为自己平淡的生活弄出几许欢乐，于是，花了巨资一举捧红了她。可阿果成功后，周围的小生铺天盖地，便不再理睬那已趋于老迈的男人。那男人看到这个从小地方出来的姑娘，气焰竟然如此嚣张，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动情而又被深深地羞辱，其结果也就可想而知。

　　通过那次和老书记的倾心交谈，贾丹还是第一次产生了成功者隐型犯罪的理念。对于某些成功人士，在个人发迹过程中，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几乎都有利用和伤害了别人的历史。那些人受到他们利用又被冷落遗弃，心中受到伤害，甚至遭受打击了的当初的朋友，很可能在一夜之间就成了他们的敌人，在以后的日子里，对这些成功者的名誉乃至于生存，构成着巨大威胁，为了发泄被利用又被伤害后内心的不满，甚至随时准备将他们置于死地。

　　迟娟虽然年纪不大，却是倍受社会关注的成功人士。她的被杀，又一次证明了老书记对这方面犯罪问题的忧患意识。一个从遥远的山区出来闯荡，怀揣着某种野心，靠利用别人起家，事业成功了的年轻美丽女子，在其背后，隐藏着多少危机，有着怎样复杂的生活内幕，也许是不难想象的。

　　不过，他们这些做警察的，对于这种复杂的社会现象，有时只能束手无策。

　　这时，坐在贾丹身边的副队长高有利，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话：“这阵子邪了啊，上个月锦丰药业的副总李冉被杀，那也是个漂亮女人。杀了她的还是她多年的情人，现在华彩广告公司的副总迟娟又被杀了。现在，这些成功的人士似乎在受着某种威胁。”

　　贾丹蓦地睁开眼睛，看了看高有利，轻轻地唔了一声，赞许地说：“是啊，你说的没错。我也在想这样的问题。”

　　“是吗？”高有利受到了鼓舞，脸上浮现出一丝的得色，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继续说：“队长，你说，这是不是已经成为一种奇怪的社会现象了呢？”

　　贾丹说：“为什么要用奇怪这两个字呢？”

　　高有利习惯性地捋了捋头发，很有几分学者风度地说：“我不是研究这方面问题的学者，可我觉得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当然不简单。我们与之打交道的，就没有简单的人和事。就拿迟娟来说，她一个大型广告公司的副总，所接触的都是那些公司的老板，工厂的厂长。可她为什么要来到这个偏僻的山村？这里不会有她的客户吧。她是自己来的，还是跟着他人？是有人在这里等着她，还是把她强行带到这里，以杀人弃尸？凡是和她打过交道的人，我相信大多数人都会喜欢她，可为什么有人还要穷凶极恶地把她杀死？”

　　贾丹说完，看了一眼高有利。这是个矮墩墩的三十几岁的男人，从北京的一所有名的警官大学毕业，脑子机敏，思路活跃，尤其是在研究人上肯下工夫，不知哪条路走对了，从局机关的一个普通干部，被破格提拔为市局刑警支队的副队长。据说他在机关时，培养成一套纯属于自己的特殊本事，也没有白学那一套侦察技能，他暗地里掌握着石江各级领导和许多知名人士的私人档案，家庭出身，个人背景，喜怒好恶，儿女情况，不一而足，甚至某人秘密地在某个乡下别墅养着情人，也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到了刑警队，只要需要了解石江的某个显赫人物的隐秘情况，尽可以问他。

　　高有利转移了话题继续说：“贾队，你不觉得这个杜思成有一点令人怀疑的地方吗？我认为，迟娟有这样一个男朋友，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呢？”贾丹不带任何感*彩地回问了一句。

　　高有利说：“迟娟这个人我们都是知道的，这样一颗在石江经济界和社交界发展势头正猛的新星，是最需要通过婚姻的方式寻找一个有力的靠山的。可这个杜思成虽然年轻英俊，可在这方面与迟娟的要求，不是差距太远了吗？”

　　贾丹沉吟了一下，说：“也许在爱情方面，不能有着这样太过功利的概念吧。一个姑娘爱着一个小伙子，有时也是发自真正的感情的。”

　　高有利那副学者型的头脑似乎始终有着自己的见解，说：“如今的姑娘个个势力的要死，看钱谈情，见钱嫁人，一些从农村出来到城市打拼，一心要改变自己命运的这些小女子更是这样。可以说她们不靠着别人帮助，就几乎没有成功的机会。所以，她们采取所有的手段，恨不得认识所有能认识到的达官贵人，也把自己的婚姻作为改变自己命运的筹码。可杜思成不但自己仅仅是个小警察不说，还没有任何的家庭背景，自己的前途也不被人看好。他不会为迟娟带来任何事业上的发展机会。所以，我觉得，迟娟是不会爱他的。”

　　贾丹瞥了高有利一眼，说：“你为什么要这么看？仅仅是凭着过去的经验？”

　　高有利说：“经验终究是经验，往往是不能忽视的。不是吗？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被杀，总是不能摆脱因情生恨这样的现象吧。”

　　“那也该了解些情况，才能下这样的结论。你了解房亦民这个人吗？”贾丹问。

　　高有利说：“几年前，石江报业集团的老总因为贪污巨款被正法。他在任上时，包养了许多情人，在他的大旗下，也聚集了许多非常聪明能干的年轻人。老总出了事后，那些情人纷纷逃离石江，他手下的许多亲信也都离开单位改了行。房亦民过去是报社的记者，后来被老总提拔为广告部主任，掌握着报社三大财源中最重要的一块，一年几千万的广告进帐，为老总的挥霍无度提供大量的资金来源。老总出了事，被新的老总踢了出来。由于过去积累了许多客户来源，就自己出来开了这家广告公司。目前是石江第二大广告公司。迟娟是他手下的业务大手。”

　　贾丹对这些情况还是了解的，说：“这个报业老总在任时搞了几十个女人，把那些有些姿色的年轻女记者，大部分都发展成了自己的情人，这个房亦民就没有这样的记录吗？如果有，这就是个危险的信号。”

　　高有利面露微笑，说：“在报业集团工作时，房亦民虽然是老总的红人，可在这方面还是干净的，这主要是畏惧于老总的威严和感激提拔的恩情，就没有从老总的女人身上分杯羹。许多在老总的女人身上讨到了便宜的人，都被老总治得很惨。房亦民自己当了老板后，就不那么老实了。他过去的副总叫姚新仪，也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刚到这家公司时，只是一个业务员，整天去拉广告，十分辛苦，业绩又不怎么样。后来突然变得聪明了，开始在老板身上下功夫，做感情方面的投资。房亦民终于倒在了姚新仪的石榴裙下。做过他一段时间的情人后，两个人之间就产生了矛盾，姚新仪要在公司里占有一定的股份。房亦民觉得这个女人贪得无厌，又对他的事业毫无帮助，就开始对她产生了厌恶之意。他发现了迟娟的才能后，准备提拔她，又怕姚新仪留在公司对大家都不好，就拿出一大笔钱把她打发了。接着就提拔迟娟当了副总。虽然得了一笔钱，但女人都是贪婪的，姚新仪的心理并不平衡，她曾发誓要买下华彩广告公司，还要让迟娟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贾丹沉思了片刻，说“这个姚新仪目前在什么地方？她有什么能力，准备用什么方法报复迟娟？”

　　高有利不屑地一笑说：“这个人我见过，是一个目空无物而又没什么真本事的女人。所以房亦民就必须要把她打发掉。他是个聪明的人，他不会为一个女人而报复另一个女人的。目前，这个姚新仪被大连的一家广告公司聘走，据说她在那里又和老板发生了恋情，而且还准备在那里安家。所以，她是不会怀念过去那段和房亦民的所谓恋情，更是早把迟娟这个和她根本无关的女人忘在脑后。哈，我发现喜欢搞桃色事件的人就是这样，只要不断给自己的生活充实新的内容，至于过去的那不愉快，很快就会忘记了。”

　　贾丹想了想，忽然说：“既然房亦民有吃窝边草的惯列，就不会和迟娟闹出一点感情纠纷吗？这个姚新仪走了，房亦民现在干净吗？凭我的感觉，迟娟一定是让所有喜欢给别人做情人的女人黯然失色的。”

　　高有利流露出自负的神情，说：“我还没看见几个完全干净的老板。可是，据我所知，房亦民为了把姚新仪打发走，着实费了不少的脑筋，他曾经对一个朋友说，养情人比养老婆累多了，他发誓再也不养什么情人了。所以，他和迟娟的关系还是干净的。因为他要让迟娟为他毫无感情负担的出力。迟娟也的确为他带来了大笔的广告合同。”

　　贾丹唔了一声，又问：“哦，这是说明他聪明起来了吗？”

　　“许多有过情人的男人都有这样的感慨，那个李冉的被杀，不就是死缠着集团老总不放，才发生了那样的惨案？”

　　贾丹笑了一下。这倒是真的。情人之间即使再亲密，有时一掉过屁股，彼此就成了仇人。

　　高有利继续说：“房亦民前些日子去了南方考察那里的广告信息产业，准备回来后扩大规模，大干一场。他发展的依托就是迟娟这个人才。可是，在他出了门的这些日子，公司全乱了套，就是由于这些日子在家管事的迟娟突然失踪的缘故。公司也因此受到了不小的损失。他气得要命，回来后就到处找迟娟。他甚至放出风来，一定要和迟娟这个小女子算帐。不过，他其实也就是说说而已，他早就知道迟娟可不是那么好惹的。现在，他对迟娟准备自己开一家广告公司十分不满。迟娟如果从他的公司离开，另立门户，就会带走他的大部分客户。凭着迟娟的活动能力和各界密切的关系，房亦民很快就会败在她的手下的。”

　　贾丹一怔，说：“哦？那就是说迟娟的死，对他是有利的喽？迟娟一死，他就能够保住自己的公司，甚至是他已经获取的财富？是不是这样？这些人可是把财富看得比命都重要的。”

　　“事是这么回事，但就目前来讲还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一切都要在竞争中一试高下。但他最希望的，是迟娟这个能干的女人永远在他的身边为他卖力。哪个老板能不喜欢迟娟这样的人？哪个老板又不害怕这样的人自己拉出去和自己形成对峙？”

　　贾丹点着头说：“是啊。从表面上看似乎是这样的事。但哪一个老板也不希望看到从自己身边走出来的人，成为自己在商场上的敌人，尤其是一个他曾经信赖的女人。如果迟娟开办了自己的公司，那样一定会对他造成巨大的刺激。如果这样，凭他这样一个文人出身的老板，会对迟娟造成多大的威胁？”

　　高有利沉吟了一下，最后无奈地说：“这个我也说不好。现在的人，我有些看不透了。不是有许多惨案，就是那些我们根本想不到会做的人，而恰恰就是他们做出来的吗？甚至许多看上去既年轻又老实的女孩，竟然成了杀害自己亲人的凶手吗？社会变得复杂，人也有时喜欢走极端，做出的事情都是我们过去所从未接触过的。”

　　贾丹暗暗地点了一下头，表示对高有利的判断和分析的赞许。是的，对于许多破了的案子，当谜底揭开后，许多都是出乎意料。从迟娟被杀死在二道村山坡上的草丛里，就是一个典型的案例。他觉得自己应该亲自见一下这个房亦民。看到汽车已经进入了市区，结束了一路的探讨，贾丹对高有利说：“你带几个人去丁香女子公寓，迟娟在那里住了几年，总该有人了解她的情况。”

　　高有利应承道：“好，那我现在就去丁香女子公寓。可是，迟娟这样一个有身份，赚钱又不少的女人，为什么要住在那里？她总不会没有自己的房子吧。”

　　“这谁知道。也许住在那里习惯了吧。好象她在什么地方有自己的房产。可是，丁香女子公寓不就是那些白领的单身女人喜欢住的地方吗？一个没结婚的女人，也许还是喜欢住在自己已经习惯住的地方的。”

　　“这都是些莫名其妙的女人。”高有利嘟囔了一句，下了车，正要向另一辆车走去，却又走了回来，说：“你和林新是老相识了，我建议你见一下这个胖家伙。”

　　“我为什么要见他？”

　　“前不久，一个朋友请我们吃饭，林新也在场。他说他目前正在搞一个科技城的项目，你知道他的合作者是谁吗？”

　　“是迟娟吗？不能吧？”贾丹略显惊讶。

　　“你说对了，他的合作者就是迟娟。准确地说，是他出钱迟娟操作。但据我所知，那个科技城花了他大笔的钱，一切却还是个没有影的事。这让他十分头疼。”

　　“哦，我知道了。”

　　高有利再度离开。贾丹告诉司机，立刻前往迟娟工作所在地，华彩广告公司。

《你无处逃生》第十章
华彩广告公司里终于安静下来。一大早就在这里酝酿的那阵狂风暴雨，在它还没有最终到来时，竟然悄悄地散去，取代它的是莫可明状的悲哀气氛。房亦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神情沮丧，非常感伤。他已经知道，二道村荒草丛里那俱已经被辨认出的女人尸体，就是迟娟。他猛地感到，迟娟就像一朵盛开着的鲜花，被突然袭来的冰雪无情地残杀，而他除了把自己关在这里，发着感叹和悲伤之外，就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的软弱无力。

　　看来，他还真的误解了这个女人。她并没有辜负他的信赖，只是出现了难以预料又不可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