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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惜字纸-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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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煜想着库房里的皱纸,没裁剪的原纸只剩下一令了,于是附和着点头。
  “哎呦,这么说以后岂不是买不到?”
  屛儿收好铜钱细声细气的回答:“便是有得卖,也要等上几个月。”
  麻纸从下料到出纸前后也就二十多天,皱纸多了几道工序但制纸周期依旧不过月余,余家三个小的自己动手折腾,余敬惜原本心里也没有底,几经实验下了三池料最后做出的成品仅有最后一池合格。
  一池料能制成麻纸一百五十张,这是因为麻纸的捞纸帘比北宣小的多,通用的尺寸是四尺,一百五十张未曾裁剪的麻纸分为三令,这是纸坊的原纸,一令的市价是三百八十文。
  余北宣在世时,余家纸坊有大小工人七十余人,一月能产麻纸三百令,棉纸六十令,这样的纸坊算的上是大型纸坊了,常见的民家麻纸作坊一般都是自家几口,一月一池料。而且白麻纸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出成色好的,大多数私家作坊生产的粗糙黑麻纸是百姓家常用的厕纸,这样的一沓黑麻纸不过三百文。
  杂货铺子从纸坊购进原纸裁剪分开,一张四尺白麻大纸分八份,五张小纸做成新的一小刀售价五文,一令纸最终能卖出四百文,获利二十文。
  余敬惜做出来的皱纸极轻,细看能发现一张皱纸其实是分两层,单层仅有普通麻纸的三分之一厚度略显透明,因使用起皱工艺比白麻纸略小但更为柔软,质地洁净吸水性能出色更具吸附力,这样的纸一小刀仅仅比白麻纸贵了一文钱,实在是合算得很。
  上京的路上余家最重的行李就是这扎好的三令皱纸,发现童家经营的是杂货铺子,余敬惜当即拍板裁剪开一令试试水,果然好评如潮连带着童家铺子的生意也水涨船高。也有其他杂货铺子的老板上门询问,但是这些都不是余敬惜心中理想的合作伙伴,她等的是能吃下皱纸洛阳总代的大商家。通过这几日的走访,她已经意识到这样的人是不会出现在小业市这么偏远的地方。
  、、、、、、、、、、、
  童家夫主祖籍南方擅长烹饪鱼虾,只是洛阳属北鱼虾一类价格都不便宜。
  “来,这昂子鱼肉质鲜嫩,小刺又少。”童相公热情的召唤,将桌子中间大碗的鱼往余敬惜面前送了送:“你童姨今儿赶早去大业市买的。”
  大业市临近廛河码头有洛阳最大的鱼市。
  “你童叔烧鱼的手艺是不错。”童掌柜看上去一团和气,她笑眯眯的对着屛儿说:“多吃些,这几日辛苦你们两个孩子看店了。”
  “你童姨是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黏在东头王家的茶楼里下棋,铺子里可亏得孩子们忙进忙出的。”他说着用手温和的拍抚屛儿的后背:“明儿个童叔做两件新衣答谢你。”
  余敬惜含笑看着,比起对自己的客气周到,童家两老对屛儿是真心的疼爱。据木姨说,童掌柜膝下只有一小子,三年前得天花夭折了,跟屛儿差不多大不过十一二岁。
  老两口从爱子过世后心劲儿也松了,童掌柜变得更爱下棋,童叔也懒得再做鱼,铺子也是时开时关着。屛儿和柯煜两个闲不住就主动承担了看守铺子的工作,皱纸的热卖让童家铺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便是小小饭桌坐六个人有些拥挤,也远比以往孤灯形只好得多。
  “小姐今日又去哪里逛了?”
  “去了大佛国寺前的庙会。”大佛国寺是皇家礼拜祭祀的御用寺庙,佛祖讲究众生平等,所以除了每年新年皇家参拜时会限行三日,其他时候都对百姓开放。
  “正好遇到有人请求参观藏经阁,我也跟着递了帖子。”
  “进去看了?”木姨显得很有兴趣,大佛国寺的藏经阁也是制作藏经纸的地方。
  “恩”余敬惜点头:“真是讲究。”
  参观完藏经纸的手工间余敬惜就明白,藏经纸就是所谓的茶纸,主料为新鲜茶树叶和短绒棉配比。茶树叶要挑选秋末冬初封园前的最后一批,这时的茶树叶微黄略干、叶络清晰,用制作黑茶的手法经萎凋、炒青、揉捻、团揉、渥堆,这时候得到的半干料配上一定比例的短绒棉打浆,不是用捞纸的手法,而是在纱网上涂抹成纸,藏经纸色泽古朴,带着天然香气,纸质如革。
  整个过程所用的水皆是上等茶叶熬制的茶汤,再配合禁忌时辰、诵经开光、祈福供奉等一系列的佛家活动,这样的纸已经超越了一般的使用意义。
  木姨听说是茶纸也摇了摇头:“茶纸一说,在上古书中便有记载,只是工艺局限太多成不了气候。”
  “也算是开了眼界。”
  从纸张的普及性不难看出,用量最大的麻纸原料是大量种植的黄麻,它被用于织制麻布,制作绳索编织麻袋用途广泛,价格低廉。然后是书写印刷用的竹纸,竹子生长周期短,所以竹纸的产量也比较高。而棉纸大量使用构树皮,虽然树木生长比较缓慢,但在棉纸工艺的不断发展中,人们寻找到了许多构树皮的代替品,如楮树、纱树、桑皮等。
  不使用青檀皮制作的宣纸不叫宣纸,同样不使用茶树叶制作的茶纸也就不是茶纸了,有限制就有特色,但同样限制越多也就意味着越难普及。
  余家的北宣是块金字招牌,但是从长远来看,它的利润远远不能与皱纸相比。
  “今日又有好多人来买皱纸。”屛儿笑的眼角弯弯:“分好的小刀纸怕是不够明日卖了,吃完饭我就把后院那一令裁剪好。”
  “先不慌,那一令留着我还有些用处。”她打算这几日去大业市或是四通市转转,要是能给皱纸找到下家,总得给人家些样品。
  “对了,屛儿再抽空做个新纸包给我吧,原来那一个被人要走了。”
  “哎”屛儿响脆的应答:“只是这么短时间怕是绣不出什么好看的花样子。”
  “我哪里正好有块菖蒲色的布头,回头拿给你瞧瞧。”童叔说着一拍脑门:“哎呦!有件要紧事差点忘记了。”
  他快步跑到铺子里,少顷拿着一封樱草色的拜帖回来:“过午那会儿一个掌柜的送来的,指明给余家小姐。”
  余敬惜打开一看。
  “仓家送来的,明日他家四通市的墨斋有诗会,请我也参加。”
  “我陪小姐去吧,许多年没去四通市了,正好走动走动。”
  余敬惜点头,目光流连在最后的署名上,虽然写的是仓澜宜。
  但却能透过她看到那个气质如兰的人儿。                        
作者有话要说:  

  ☆、溪翁笺

  石窟寺里的事情余敬惜也没有瞒着木姨分毫,包括仓吉儿让她再送去庚帖的事,她还对这是世界不熟悉,多听听老人的意见是必要的,例如经由木姨解释她知道了,这一次再送去庚帖就意味着三书六礼中的纳采。
  女方欲与男方结亲,女家遣媒妁往男家提亲,送礼求婚纳“采择之礼”,《仪礼·士昏礼》:“昏礼下达、纳采用雁。”所以纳彩礼中的重头戏是大雁。据传说,雁一生只配偶一次,失去配偶,终生不再成双,这代表了正君第一无二的地位。富贵人家用一双活雁,小户人家用木雁。
  绸缎、首饰八数,羔羊一只,酒黍稷稻米面各一斛,连同女方庚帖送至男家。
  男方父母看过庚帖后,向媒人询问女方门第、职位、财产以至容貌、健康等这就是问名。
  如接纳提亲,就会将男儿的年庚八字与女方的庚帖包在一起供奉在先人牌位下,三日如家中平顺无事,以肯定双方年庚八字没有相冲相克,婚事已初步议定,这就是纳吉俗称文定。
  在周朝女儿十八束发,男子十五绞眉,但是父母一般从十一二岁开始就留意物色满意的佳媳良婿,有了合意人选自然在儿女成年前过个文定好让自己安心,之后纳征、请期、亲迎一般都是女子成年后的事情。
  木姨听余敬惜说了仓吉儿的意思后,最近一直在四处转悠打听活雁的事情,只是用得起活雁的都是高门大户,而且那是个吉祥物儿,就算是有也是为了家中儿女备下的,怎能转让给别人?
  余敬惜说过也就说过了,并未将庚帖的事情放在心上,倒不是讨厌仓吉儿或是不满仓家,只是觉得自己初来乍到的对什么都一知半解,而这个躯壳也小了些十五岁放到前世不就是个初中生么。
  但是木姨却上了心,因为她知道仓家公子可不小了呢,虽说今年十七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但是已经不能用青葱来形容了,如果不早点定下来,过了十八那话就不好听了。
  仓吉儿对这些倒是不在意,但是仓澜宜带回来的手帕纸让他很上心,让人打听了余敬惜落脚的地方,也看过了在小业市卖的红火的皱纸,盘算着等她上门来少不得要跟她好好聊一聊,公主府在四通市的铺子月底正好到期。
  结果等一天,等两天,等三天,一等到了今儿个都十三了,她这是不打算来?自己明明有说让她送庚帖来吧?在石窟寺的时候也没看出来她讨厌自己啊?还是她心里对上次退还庚帖存有不满?他心底有些委屈,若不是答应了余师谁稀得你?
  仓吉儿心思纠结,连在石窟寺决定回来就把纸药教导给妹妹的事情也忘了个干净,今天又听到仓澜宜在自己面前念叨手帕纸用完了的事,他也忍不住有些怨气的回答:“那你自己上门讨要去呗。”
  “我上次没说我是仓家的,在余嫂子面前丢了那么大丑。”小苹果想起自己眼泪鼻涕齐飞的场面也扭捏着。
  “人家又不傻,说不得早知道了。”仓吉儿也懒得纠正她改口:“罢了,找上门去也不妥,我写个帖子约她出来。”
  “好,记得让她带手帕纸。”
  仓吉儿推开她的小胖脸:“这能写在帖子里?”
  吹干墨迹,仓吉儿往门外望了望:“分儿还没回来?”
  “没。”仓澜宜吭哧吭哧的啃着苹果:“公主府那边也没消息?”
  仓吉儿颦眉摇首:“、、这都三天了。”
  三天前刘贵君派人来将分儿接走,如果不是这件事衡江公主也知道,而她现在一脸气定神闲的样子,仓吉儿早就递帖子进宫要人去了。
  “让王掌柜跑一趟将帖子送去。”
  、、、、、、、、、、、、、、
  衡江公主笑的明媚动人,原本就惊艳张扬的面孔有闪瞎人眼的动人色泽。
  她觉得最近是自己十八年来最舒心的日子,天也比往常蓝,水也比往常清,微风带着甜味儿,连开始转黄的秋叶也像阿父的调色盘一样斑斓悦目。
  就是池旁蜷膝坐着的嫩黄衫男孩儿,一张郁闷的小脸有些不好看。
  “分儿。”
  “哼”分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翻了翻继续不理人。
  “别翻白眼儿,小心张教习看到又念叨你。”她伸出手揉揉他柔软细绒的发顶:“是不是很辛苦?”
  “分儿不怕辛苦。”男孩儿有些垂头丧气:“分儿只是有些想公子。”
  “等到八月十八的新品纸会我带你去见他如何?”
  分儿眼睛一亮:“真的?”接着又有些丧气的低头:“贵君不会同意的。”
  “所以你要更用心的跟张教习学啊,他的化妆技艺可是大周朝第一的,如果新品纸会你能将自己打扮得你家公子都认不出,我就带你出去。”
  分儿兴奋的点头,这几天的日子像是梦境一般不真实,他迫切的想要见到他的主心骨。
  “我们这是不是在骗人?”分儿牵着衡江火红的衣袖很是不安:“我听说,你们将我叔和他妻主一家送到疆城去,永远都不让回安阳。”
  虽然叔叔将他买进仓家为奴,但他一点都不恨他,因为他知道带着个拖油瓶叔叔不能嫁人呢,那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疆城远在漠河以北隔着千山万水。
  “他们会生活的很好,你那天见过的老夫人会照顾他们,还记得吗?罗夫人收了你为义子,你还给她磕头奉茶了。”
  分儿点头,他想着那老夫人满头银丝冷冰冰的样子,觉得喊她奶奶应该更贴切些,但这些人都让自己称她为义母。
  “罗夫人是大将军,她的将军府就在疆城,她会照顾好你叔叔一家的。”
  疆城罗家是周朝战功赫赫的武将世家,代天子以镇边,宣威将军府就建在遥远苦寒的疆城。罗家就是高圣夫后的娘家,现在的宣威将军就是高圣夫后的长姐,老将军已经六十有七身子骨还十分硬朗。高圣夫后是她最疼爱的幼弟,每年诞辰她都不远万里从疆城赶回来,洒扫凤溪殿煮一碗长寿面像是以往陪他庆贺的每个生辰一样。
  “你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宣威将军府小公子,罗分儿。”衡江公主握紧他的小手:“我们没有骗人。”
  分儿能拜在宣威将军府门下可不是衡江公主的脸面,而是高圣后陛下亲自开口向老将军请求的。衡江公主听从余敬惜的建议,回宫后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细细的讲给皇母和阿父听。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直面皇母的滔天怒火,或是打板子?或是禁足?她安排自己的侍从等在宫外,如果自己今晚没有出去,明天整个洛阳城都会散播公主殿下有暗疾不能娶夫纳侍的消息。
  要败坏也是败坏自己名声,怎么能让别人为自己担责。
  “天子佩剑,不行暗室。”高圣后陛下用手击打黄藤木的扶手:“衡江终于是明白了。”
  “帝王须得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意、求正心明正道、德养修身、守律齐家、严谨治国、方能万民臣服而平天下。”
  “你不必顺从谁,因为你就是天下第一人。”
  高圣后龙颜舒展,双目烁耀,傲气十足。                        
作者有话要说:  

  ☆、浣花笺

  八月十四离新品纸会还有四天。
  秋高气爽,过了立秋之后白天依然燥热,但是早晨太阳未出之时天空已经有了湛蓝深邃的味道。粉白斑驳的高照壁隔不开邻家的响动,大声的咳嗽、拉长的哈欠、敲盆洗漱、模糊的对话,这里听不到婉约鸟鸣和微风簌簌,却有着更浓厚的生活气息,余敬惜闻到米粥的香气便起身梳洗,她含着笑意心舒意畅。
  仓家的早晨就没这么轻松愉悦了,仓家夫主身子弱一般需得辰时初方才起身,小澜宜还在长身体正是嗜睡的年纪早上难免赖床。卯时一刻的饭厅里只有仓吉儿一个主子,但里外伺候的七八个人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连续三个早上大公子都没有好好用早饭,厨房里的管事侯在外面念佛,以往都是魏侍人亲自交代大公子每餐的安排,这几日也不知道被大公子差遣去了哪里,厨房也只能按照以往的惯例来做。
  “怎么样?大公子吃了吗?”负责厨房的李叔快步走过去检查托盘里的早点:“还是没有动过?”
  “恩,除了碧梗米粥用了一勺外,其他的看也没看。”
  “那大公子可有吩咐?”李叔画得乌黑的一字眉变成了ㄟ字眉。
  “、、、没有”捧着托盘的菊儿是临时提拔到大公子身边伺候的,原本只是大公子院里的二等小侍。
  大公子身边的一等侍人只有魏分儿一个,私下里他们这些小侍儿也凑在一起嘀咕愤慨,谁家公子身边不都有三四个一等侍人?起居、衣物、首饰、餐食都被分儿一手包办,连出门也只让分儿跟着,这让府里的侍儿们眼红不已。
  菊儿也曾经是眼红中的一员,这次被暂时调配到大公子身边顶缺,让他兴奋不已暗自下定决心要好好表现,但这种兴奋仅仅只持续了半个下午,可怜的孩子就被无情的现实打击到了。
  大公子其实是个很好伺候的主子,便是他配错了饰物,点错了熏香也没有责罚他,昨天看他手慌脚忙的归类铺子里送来的账簿,还叫了外院的王姐姐指点自己。去公主府中忘记带公子常用的竹靠,分不清公子让研的松香墨和松烟墨,把博雅墨斋的账本交给了翰艺墨斋的掌柜,闹了一系列笑话后,菊儿深刻的认识到自己与魏侍人之间的差距,再遇到事情总会去寻一寻魏侍人的旧例,处理起来果然顺当了许多。
  “是按照魏侍人以往订下的单子做的吗?”
  “哎呦喂,我们哪里敢自己拿主意?”李叔巴掌一拍:“这三天来卯足了劲儿,连最费工夫奶脷酥今早都做出来了。”
  菊儿有些眼泪汪汪:“那也不见公子吃一口啊?”
  以往他站在厅外看着魏侍人伺候公子用早饭,总见他随意取了两三种粥并七八样小点小菜,公子也不挑剔每样都会用些,而自己挑选的东西公子只扫了一眼,然后吩咐他盛了半碗碧梗米粥喝了一勺。
  “唉,那午饭该如何准备?”
  “今儿个上午说是要去四通市那边,然后再去公主府,午饭应该会在公主府用。”
  “那就好那就好。”李叔常舒了一口气:“公主府的饭菜自然要精致些。”
  菊儿将手中的托盘一塞:“躲的过中午能躲得过晚上?要是晚上公子还没有胃口,看你们怎么给老夫主回话。”
  李叔瞪着菊儿的背影嘀咕:“、、、这能怪到厨房么?”
  坐在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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