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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言-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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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筱筱的容貌在我的记忆里其实是模糊的，印象中应该是美丽动人、楚楚可怜。可惜当时我身心均未发育，错过了这一段美丽回忆，但是我坚信她的美丽。王小书因为理想过于沉重远大，身心发育严重滞后，个头儿依旧停滞不前，考虑到地心引力的强大作用，我一度很担心王小书有变矮的危险。王小书对龚筱筱是否还存有记忆，我不得而知，印象中两人似乎从来没有说过话，或许两人根本就互不相识。总之龚筱筱在我的记忆中总是缥缈着若隐若现，只有跟付清摆在一起时才会清晰动人。我也奇怪于自己为何对这样一个女孩念念不忘，似乎整个漫长的童年只认识这一个女孩。而事实肯定不是如此，原因我却无从考证。所以我会相信龚筱筱的美丽，这是一个物质的理由，长大后的我对此越发坚信不疑。
就在我站在草地仰望美丽的蓝天的时候，我娘来到我身边，让我赶紧回家洗澡，说明天要身穿白衬衫蓝裤子黄球鞋，去学校参加欢迎大会，热烈欢迎新校长的到来！
童言 十（1）
新校长姓胡，单身一人，来自首都北京。
据说胡校长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教育家，建国后为了表达自己对祖国的迫切热爱，改名胡爱国。这个名字立刻遭到相关领导的质疑和反对，胡校长却无动于衷，决心用行动证明自己绝不胡乱爱国，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终于换来了“教育家”的光荣称号。不想年事渐高，被一位更加爱国的领导劝说退休。为了再次表达自己不是胡乱爱国，胡校长特意来小城发挥余热。至于首都教育家来我们这个穷乡僻壤担任小学校长的原因就像董存瑞炸碉堡一样，我们无法设身处地深刻理解。不过有小道消息说，胡爱国校长年轻时学的是地质专业，比较能配合我们这里经常地震的客观事实，因而被请来继续爱国。而紧随胡校长同期抵达的行李则装了整整两辆东风大卡车，负责接站的*带领一个班的战士苦干至半夜三点，才将其所有行李塞进胡校长的住处。只是房间里再也没有空间容纳胡校长，当夜只好下榻*家中。
第二天一早，王小书和胡校长同坐一辆小汽车来到学校，欢乐的锣鼓再次响起，鼓号队由于一个假期都没有滥竽充数了，表演质量极差，让胡校长误以为学校周围开了十几座军工厂，专门生产坦克大炮，不禁为孩子们的健康成长深感担忧。欢迎大会在学校操场准时召开，曾经和前任校长大打出手的看门大爷当天显得格外活跃激动，凌晨四点就起床打扫全校卫生，小到厕所墙上的马赛克边角，大到操场的水平高度是否统一。
胡校长的就职演说非常具有煽动性。按照他老人家的计划，学校从第二天起开始暑期夏令营，所有同学要在一起生活，共同完成一项特别的极具历史意义的任务，目的在于提高大家的综合能力，不要变成书呆子。台下家长一听孩子有人管了，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让胡校长的演讲欲望空前强烈，从司马迁的《史记》一直讲到我们的第三册语文课本。等胡校长终于讲完四大发明和鸦片战争的偶然和必然联系之后，有人再也按捺不住了，不得不起身离开会场。经验丰富的胡校长立刻大声宣布：在全校夏令营期间，学校将排练一台大型献礼晚会，于“宇宙天马探测器”发射前夜献给所有战斗在第一线的解放军同志和国内外专家！
欢迎大会结束后，胡校长点名让王小书组织八名同学去他家帮助整理行李。这让我终于有机会近距离感受知识的力量。但来到胡校长家我才明白，获取知识不需要力量，搬运知识才需要力量。胡校长从首都北京带来了十几个箱子的矿石和昆虫标本，需要我们一一擦拭摆设，直到他满意为止。我实在不明白干吗要把许多石头从首都带到这里，难道这是从天安门城楼上抠下来的？莫非毛主席当年就是站在这些基石上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
胡校长的昆虫标本非常可怕，都是各种丑陋的昆虫，长得毫无观赏性，还被胡校长细细地挂在客厅中央的白墙上，密密麻麻一大片，远远一看以为是动物世界在开会，要选举个领导啥的。胡校长说自己已经收集了四十几年的昆虫标本了，每一个标本都很珍贵。我不太懂昆虫怎么就珍贵了，不知道是不是一两昆虫抵十斤猪肉就叫珍贵？我只是奇怪为什么满墙的标本中没有美丽的蝴蝶？由此可见首都的教育家绝不以貌取人。弱智少年小川被胡校长特意安排了许多重体力活，以示对小川的重视；付清在打碎两个标本、踩瘪一个地球仪之后，劳动强度大幅下降，最后只能担当起维持秩序这样的监工角色，至多时不时地和胡校长聊聊家乡北京日新月异的变化；王小书因为有文化，并且佩戴着红领巾，所以专门负责标本矿石的登记分类，率先从一个体力劳动者摇身一变而成为一个脑力劳动者；我这样的混混儿既不像小川那样埋头苦干，勤勤恳恳，又没有付清那样打破首都教育家标本的勇气，只能以偷奸耍滑来应付这个炎热无聊的下午。胡校长由此对我很不满意，说我小小年纪就有了懒惰的毛病，实在可耻！我接受了他的批评，心想是不是长大了就可以公然懒惰了？由于其余几个孩子和我同样懒惰，工作进度十分缓慢，房间里依旧一片狼藉。胡校长很快暴露出首都教育家严厉的一面，口中不住谩骂。好在我们听不太懂他专业的北京骂语，不觉得那是在骂人，便越发心安理得地继续偷懒。最后胡校长只能对着一屋子杂物和懒汉气急败坏，化悲愤为力量，一个人抱着几十斤重的箱子埋头苦干，让人好生钦佩！
童言 十（2）
更让人钦佩的是胡校长不休息不喝水。为了像他老人家学习，在这个炎热的下午我们也不喝水不休息，像解放前纺织厂里的童工以折磨自己为人生的唯一追求。龚筱筱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我们面前。龚筱筱的出现如同天使下凡一般，在我的记忆里冉冉生辉。她用全部的财力为大家买来了两瓶汽水，让我一下子就相信了耶稣的存在。胡校长因为德高望重独自享受了一瓶，打破了他老人家不喝水不休息还能高强度劳动的神话；另一瓶汽水则在大家手中传递着，一人一口。俗话说，物以稀为贵，所以汽水在传递到弱智少年小川手里时突显出了最珍贵的一面——完全空了，一滴也倒不出来了。小川当时就哭了，伤心得一塌糊涂，让人以为六十亿地球人每人都欠了他一块钱。由于小川受到了重大伤害，工作效率大幅下降。而畅饮了汽水的胡校长体力得到恢复，骂人声越发密集响亮，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龚筱筱面子薄，忍受不了来自首都教育家的谩骂，主动上手码放矿石标本。可就在她即将碰到标本的一刹那，胡校长突然一声大喝，吓得龚筱筱像付清一样摔碎了一个蟑螂标本！
胡校长满脸通红地越过层层障碍来到事故现场，心痛地看着地上的蟑螂，而后抬起头来对着龚筱筱怒目而视：“女人千万不可以碰我的东西！你立即出去！”龚筱筱被胡校长扫地出门，满脸挂泪嚎啕大哭。付清立刻开始耍无赖，一脚踢向一个写着“小心轻放”四个醒目大字的纸箱，只听里面发出一声玻璃粉碎的巨响。胡校长再次穿过层层障碍，掐着付清的脖子将他扔出门外。多年以来我一直很佩服付清当时的勇气，经常幻想自己也有这样的勇气，可惜现实残酷，我依然是一个用懒惰维护自己软弱的人。胡校长立即命令王小书出门重新找人，并通知我们今天干不完活就不许回家吃饭睡觉。绝望的气氛开始漫延，我一度觉得自己即将在深夜的某个时刻被胡校长制成标本挂在墙上，旁边贴着王小书制作书写的条目——懒死的人。其实我很想勤快能干，就像从小父母对我的期盼一样，做一个讨老师喜欢的孩子。但这真的很难。也许是我不够聪明，也或许是因为我不够笨。如果我能拥有王小书的智慧、付清的勇敢、龚筱筱的美丽，那我将是一个多么好的孩子啊！我希望如此，所以总会模仿他们。可惜纵然模仿得再像，他们还是他们，我还是我，身份的错位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就像他们永远不会像我一样。
王小书终于找来了剥完洋葱在马路边上溜达的郭强同学。郭强同学当时一听要为首都来的教育家胡校长效力，二话没说，擦干眼泪便踏上征程。郭强相对于厨师班大师傅的连打带骂，收拾矿石标本这样的劳动简直就是在天堂捡上帝扔的破烂——太他妈幸福了！于是郭强同学像发情的小公马，干劲十足，不断得到胡校长的第一手表扬。郭强干得更加积极卖力，也更加纵容了我的懒惰。日暮时分，依靠郭强同学一个人的努力，校长的行李收拾完毕，校长的家变成了知识的海洋，各种知识性器具随处可见，触手可摸。郭强看着眼前的一切，想着又要回去剥洋葱了，热泪再次盈眶。胡校长没有挽留我们吃晚饭的意思，大伙只好就此散伙！
经过三天的冥思苦想，胡校长决定为我们排练一出四幕音乐剧，故事的灵感来自于一位瘫痪在床的抢险班长。在胡校长的故事中，抢先班长有一个可爱的女儿，远在家乡，每天思念发射场上的爸爸，却只能夜夜梦中相见。有一天小女孩梦到父亲被燃料的毒气熏倒，在危难时刻还在不断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小女孩于梦中惊醒后，央求妈妈去找爸爸，遭到母亲的决绝。小女孩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虔诚地跪在自家门前的青石板上，对着明亮的月亮祈祷许愿：如果月亮之神能带她找到自己的父亲，并且救活自己的父亲，她愿意做任何事情。小女孩的虔诚感动了月亮之神，派出小精灵现身在小女孩面前，带着小姑娘去了一个奇妙的小岛，打败了霸占在那个岛上的恶势力独眼龙，取回月亮之神最喜欢的能驱赶黑暗呼唤光明的夜明珠，实现了小女孩的愿望。最后的结局就是小女孩因为精灵的保护，关闭了毒气阀门，用魔法召唤已经死去的父亲，让父亲得以重生，一家人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当然，卫星发射也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童言 十（3）
胡校长在给我们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声情并茂，无比投入，好像他自己就是那个小姑娘，前几天刚从那个神秘的小岛回来，救活了自己的父亲。王小书当场就听出这个故事脱胎于《小飞侠》，但是鉴于胡校长是首都教育家的才华和威望，没敢当场戳穿，只是事后悄悄跟我说了。我装作很有文化的样子点了点头，说也许是老外抄胡校长的也说不定，你看胡校长一把年纪，说两句话就冒虚汗，几十年前写的东西给外国友人抄一抄也属正常。付清因为胡校长对郭筱筱出言不逊，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当场提出两点质疑：小女孩都能说会跳了，她爹的年纪应该不小了，怎么才混了个班长？这种无能的解放军不救也罢；第二个问题就是月亮神那么牛，死人都能给倒腾活了，干吗自己不去把夜明珠抢回来？再说，这棵夜明珠怎么就被只有一只眼睛的人给抢走了？
胡校长当场暴怒，指责付清同学不懂艺术，是个大草包。而后胡校长开始跟我们讲艺术和生活的关系与区别，一个小时后得出结论——艺术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这话大家都懂，就是说艺术最牛逼，怎么着都对。满头大汗的校长问付清听明白没有，付清想了想又问，既然伸手不见五指，天上怎么会有明亮的月亮？胡校长对于亵渎艺术的人向来厌恶，二话不说就将付清驱逐出排练现场，列入弱智少年小川的队伍。
胡校长当时没有解释什么叫音乐剧，我以为就是要不停地唱歌，直到把小女孩的爸爸唱活为止。跟我同样想法的人因此很兴奋，以为自己将和小虎队一样在舞台上又蹦又跳，十分帅气。第二天胡校长开始了角色选择分配的工作，龚筱筱凭借其出色的外貌毫无意外地成为女主角，被胡校长叫到一旁，一同探讨人物性格和角色定位，时间长达一上午。龚筱筱被胡校长说得云里雾里，机械地不停点头。胡校长忍不住慈祥地抚摸着龚筱筱的脑袋，无限温柔地望着龚筱筱说：“真是一个聪明的小姑娘，我没有看错你！”
根据胡校长的非凡构思，将在音乐剧中选拔十个月亮精灵，分别代表勇敢、智慧、美丽、力量、天赋、激情、生命等十种人类最向往的秉性。选拔考核在下午两点正式开始，鉴于是正规的艺术类考试，大家都没有选择儿歌或童谣这样的低档次的歌曲，纷纷演唱港台流行音乐，开口就是“忘记你不容易”或者“我爱你但你不爱我”这样的苦情歌词，个别艺术天赋较高的还当场落泪，仿佛受了感情的重伤。
王小书演唱了一首来自他山东老家的儿歌。他妈妈当年在世时经常抱着王小书，在他的耳旁清唱这首歌。*将这首歌传承下来，要求王小书熟练掌握，这成为王小书一生中唱的唯一不跑调儿的歌。不知道是不是王小书看的书实在太多，其他人没有竞争能力，智慧精灵这一角色当场花落王小书。在一片信服的掌声中王小书坐到了龚筱筱身旁，成为主角之一。付清看到龚筱筱和王小书坐得很近，并不停地窃窃私语，立刻跳到场中央，要求出演小精灵。胡校长坚决拒绝，并将付清拎出场外。付清一上午的摔跤不是白练的，脚下一使绊儿，胳膊一用力，年迈的胡校长一个踉跄便趴倒在地，假牙飞出去两米多远，落到刚被淘汰的黄须族少年组合脚下。黄须族少年向来爱恨分明，有仇必报，飞起一脚再将假牙踩得稀哩哗啦四分五裂，绝无塞回嘴里继续使用的可能。胡校长脸色苍白从地上爬起，脸部肌肉扭曲，嘴唇不停哆嗦，口水因失去假牙不断外泄。医学常识丰富的王小书大叫：“不好，中风了！”付清不太明白什么叫中风，以为校长被自己打成一种严重内伤，吓得拔腿就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童言 十（4）
考核被迫中断，大家面面相觑。胡校长口水激流成河，眼看就要脱水至死。王小书立刻命令小川背起校长向医院进发。龚筱筱最先奔向医院妇科，找她妇科妈妈寻求帮助，完全不考虑校长的性别特征。一大群人浩浩荡荡涌向医院，胡校长脸色越来越白，小川身大力不亏，一口气将胡校长送到妇科门诊部。早已等候多时的龚筱筱妈妈鉴于事态紧急，一面让护士通知别的科室，一面在妇科急诊室里为胡校长做紧急处理。众多孕妇无论已婚未婚立刻议论纷纷，第二天谣言四起，正常的说法是胡校长导致一少女怀孕并流产，少女冤死医院病床，生下来的孩子是怪胎，一脸胡子，看起来得有四十多岁；不正常的说法是胡校长自己生了一个孩子，长得跟他自己一模一样，只是年轻了五十岁。
胡校长出院后第二天，音乐剧开始排练。和胡校长一起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位解放军舞蹈战士。这位解放军姐姐长得真的很漂亮，于是大家的艺术热情空前高涨。大家对于美丽的解放军姐姐的热情让胡校长产生错觉，以为自己创作才华确实了得，当场又为大家讲解故事的构思与寓意，号称要在几天内再度丰富音乐剧的故事和内涵。美丽的解放军姐姐在漫长的等待后，终于作了自我介绍。大家听得格外认真，心驰神往，即使解放军姐姐讲的是深奥的大学物理，现场除弱智少年小川外的所有雄性生物，也能完全领悟，这实在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当时我就觉得全国的老师都应该像解放军姐姐一样漂亮，这样大家的学习成绩定能突飞猛进，考上大学犹如探囊取物般易如反掌。像王小书这样基础本来就强大的，估计考大学得考到美国去，直接打入美帝国主义内部。
美丽的解放军姐姐是维族人。在我的记忆中，解放军姐姐左眼角有一颗红色的痣，被我们传说成美人痣。解放军姐姐的维族名字实在太长，不便于八岁儿童记忆，好在她还有一个汉族名字，叫东小油。听说小东姐姐出生前一夜，一队汉族石油勘探队手持政府介绍信借宿他家，小东姐姐的父亲热情接待，并为汉族客人演唱了许多美丽的歌曲。勘探队员们听得心驰神往，纷纷为即将出生的小东姐姐送上祝福。当天深夜，小东姐姐的母亲分娩出现难产，勘探队的队员们二话不说将汽车上的装备卸下来，连夜把小东姐姐的母亲送到医院，结果母女平安。小东姐姐的父亲对汉族朋友的感激即使唱一辈子歌也表达不完，决定给刚出生的小女儿起一个汉族名字，以后长大了学汉语，为所有的汉族好人唱歌。小东姐姐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又是被汉族石油勘探队所救，故起名小油。等到小东姐姐长到上学的年龄，她家的东边果然勘探出了石油，并竖起了高高的井架，许多汉族人也逐渐出现在了周围，父亲便给小东姐姐找了一个汉族姓氏——东，小东姐姐由此得名东小油。小东姐姐音乐天赋过人，从小就履行当年父亲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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