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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此的容颜已经近在眼前，熟悉得彷佛昨天才刚刚分别，可是那长久的等待却又像是过去了千百万年。

　　　　雪清泫落在木槿树下，与慕堇若两两相望。粉色和紫色的花瓣从树上飘落下来，如同为重逢而点燃的焰火。慕堇若面前的电脑屏幕上，雪清泫正一步一步地朝着她的游戏人物走过去。她手忙脚乱地调整视角，却怎么都找不到最好的角度，毕竟，她只是一个1级的游戏菜鸟。

　　　　“清泫，等我一下。”

　　　　慕堇若说完这句话，果断退出了游戏。

　　　　雪清泫脚步一顿，眼看着慕堇若化作一圈圈耀眼的光芒从眼前消失了，周围看热闹的玩家爆发出一阵哄笑：

　　　　“哈哈哈，那个美女被吓跑了！”

　　　　“看他这副痴情的模样，难道他爱上了副本BOSS？”

　　　　“有可能呀，不然他怎么每天都把守着门口不让大家推到树妖女神呢。”

　　　　“醒醒吧骚年，你不会想和一个NPC谈恋爱吧？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雪清泫见到了日思夜想的慕堇若，原本满心都是欢喜，也不理会别人的言论，可是最后这句话，却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雪清泫瞬间清醒。

　　　　进入这个“游戏世界”以来，经过苏菖蒲的教导，他学到了许多许多关于“现世”的知识，也明白了自己原先的身份，不过是苏菖蒲一手制造出来的游戏NPC而已。对于慕堇若这个“人”来说，他，其实是不存在的。

　　　　可是慕堇若这个傻丫头，居然不顾两人的身份差别，就这么傻傻地和他走到了一起。

　　　　白光一闪，慕堇若重新出现在她消失的地方。这一次，她使用了全息头盔，再也不用手忙脚乱地操作键盘和鼠标了。看着原地等待的雪清泫，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彷佛春日里最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卧槽，好耀眼！”

　　　　“要瞎了要瞎了，我的氪金狗眼！”

　　　　“哇塞，两个人都太美了，简直是一场视觉盛宴，让一让让一让，快让我录下来！”

　　　　有人在懒小蓝背后高呼着，而懒小蓝站在距离两人最近的位置上一动不动，一语不发。很快，别的玩家绕到了她的前面，她的视野被遮挡得严严实实。没过多久，这个沉默的女玩家就化作一圈圈光屑，消失了。

　　　　“嗡——嗡——”

　　　　宋名扬的手机在办公桌上震动，来电显示上是“小蓝”两个字。他不慌不忙地点了一支烟，这才接起了电话：

　　　　“喂……咳咳……”

　　　　“喂喂喂？扬扬哥哥你用完了吗用完了吗？我都等不及了！”电话那头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声。

　　　　“嗯，刚下线，你上吧。”宋名扬声音沙哑地挂了电话，把香烟递到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灰白色的烟雾无声弥漫，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在烟雾若隐若现。

　　　　盖颜的电话说得不明不白，宋名扬不知道游戏里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有种不好的预感。顾之森一接到他的电话，立即要走了他的帐号去登陆游戏，而宋名扬自己，也顺手就给亲戚家的妹妹打了个电话，借了她的帐号登录游戏。

　　　　他想要知道慕堇若的位置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当他开着懒小蓝的帐号，亲眼目睹了慕堇若和雪清泫的重逢，那一刻，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在浓郁的香烟味道里，宋名扬想了很多很多。苏菖蒲还活着，他很高兴，既为顾之森高兴，为苏菖蒲的父母高兴，也为自己高兴。这样一来，超脱世外的顾之森很快就会满血回归了吧，苏菖蒲的父母也可以戴上游戏头盔，进入游戏与自己的女儿团聚了，而他自己，也终于可以不再为她的死而耿耿于怀。

　　　　原本是个多么皆大欢喜的结局，可是为什么，偏偏又多出来一个雪清泫呢？！

　　　　宋名扬一阵烦闷，把烟头扔到地板上，狠狠地踩灭，彷佛那不是一个烟头，而是某人的脸。

　　　　“我在五行大陆奈何不了你，但‘五行天下’可是我的地盘！”

　　　　宋名扬自言自语出这句话，随即眼前一亮，急匆匆地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往技术部走去。

　　　　即便是晚上，即便明天是周末，泺邑科技依旧灯火通明。宋名扬推开技术部的门，几个值班的员工立刻和他打招呼，每个人脸上虽然都带着明显的疲惫，却也有一种别样的亢奋，那是对着自己真正喜爱的东西才会显露出来的表情。

　　　　宋名扬没有想到技术部居然有这么多人值班，微微一愣，有些不自然地摆了摆手说：“没事……我就是随便转转，你们忙你们的。”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找个由头将某个帐号永久封停，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么？不过现在游戏刚开不久，雪清泫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不好开口让别人来做这件事，所以想亲身上阵，但在那之前，他还是得悄悄地向别人请教一下。

　　　　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宋名扬反而没办法开口了。那个念头也不过是一时兴起，被这么多人一打扰，那股冲动已经淡了许多，他想随便转转就回去，却在不经意间看到，某个员工的电脑屏幕上，正播放着一个熟悉的画面。

　　　　那是一小段视频，画面虽然没有经过任何美化，却也异常优美。

　　　　那员工看到宋名扬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主动介绍说，这是一个刚刚发布在“五行天下”官方论坛上的视频贴，发贴人名叫“映沫雪七”，是个女玩家。

　　　　宋名扬不用他介绍就明白了，那个映沫雪七，就是喊着让懒小蓝让一让的玩家。最后她绕到懒小蓝的前方，用她的视角拍下了这短短的视频。

　　　　高大的千年木槿树下，无数粉色和紫色的花瓣在微风中飞扬，如同一场浪漫的雪花。有一片鲜嫩的树叶也飘落下来，温柔地落在美丽女子亚麻色的长发上。黑衣黑发的俊美男子站在她的对面伸出手臂，似乎想要为她摘下那片绿叶，随后女子的脸上绽放出星光般耀眼的微笑，雪青色的衣衫一闪，扑进了男子的怀里，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整个视频中只有围观玩家们激动的叫喊声，而两位主角的嘴唇虽然也在微微开合，却并没有声音被录下来，对话框里也并未出现文字，显然，两个人用的是私聊频道。至于他们说了什么，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这位录像的玩家映沫雪七，不但录下了这段视频，还用最快的速度发到官方论坛，并且用了一个非**爆的题目：

　　　　玄武皇子雪清泫日日苦守副本却被杀害，千年树妖大BOSS感动现身相拥羡煞旁人！

　　　　在贴子的正文里，映沫雪七充分发挥想象力，把雪清泫写成了一个苦恋千年树妖副本BOSS的玩家，后来他的痴情感动上天，让BOSS化身成一个女玩家，进入游戏和他相聚，所以才有了这个唯美的相遇。她用肯定的语气作出预测，说玄武皇子雪清泫有了这位女玩家相伴，以后肯定不会再守着副本和其他玩家打架了。最后，映沫雪七还呼吁大家：

　　　　“为了这历史性的一刻，为了千年树妖副本的安宁，让我们为他们献上祝福吧！有情人终成眷属！”

　　　　贴子一发出来，瞬间收获了无数回帖，大部分人都是复制粘贴了映沫雪七的话，一大片“有情人终成眷属”齐刷刷地排好了队伍，短短时间就把这个贴子顶上了热门。

　　　　“刚才我们几个还在说这件事呢，宋总您看，这个贴子是不是可以交给外宣部，用作游戏宣传？”

　　　　宋名扬坐在那个员工的椅子上，机械地握着鼠标，一页一页地看着回帖。忽然间，他看到了懒小蓝的名字，她居然也看到了这个贴子，还很激动地回复说：

　　　　“哈哈，我也看到我也看到了，我一上游戏，刚好就站在他们旁边！俊男美女真是太养眼了，楼主瞎掰的故事也很有爱23333，有情人终成眷属哇！”

　　　　看到这里，宋名扬终于移开了视线。他深吸了一口气，指着视频中那个无比熟悉的黑衣男子，对技术部的员工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有很多人投诉过这个玩家？”


第354章　走到世界的尽头

　　　　听到宋名扬这样说，那个员工一愣，迟疑着挠了挠脖子，面露疑惑地说：“说起来……这些天是老有人投诉他在副本门口和人PK，不过游戏内的PK属于正常范围……吧？”

　　　　这个员工刚来泺邑科技上班不久，说起话来有些不确定。

　　　　“你看这一条，这一条，还有这一条……”宋名扬指着一部分回帖，说，“这几条回复都提到视频中的玩家24小时不下线，你觉得这正常么？”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查过了，数据并没有任何异常……”

　　　　这时，另一个年龄较大的员工走过来，悄悄地碰了这个员工一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解释。

　　　　宋名扬觉得脸上好像有点发烧，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一个两个人投诉有可能说明不了什么，但如果那么多人投诉，而我们却不做任何处理的话，会不会对公司有什么不太好的影响呢？”

　　　　他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面对这几位技术部的员工，最后说道：“其实这方面你们是前辈，我这个新人也不太懂，所以你们商量着来吧。”

　　　　说完，他站起身来，离开了技术部。

　　　　“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小宋总好像有点奇怪啊？”那新来的员工有点摸不着头脑。

　　　　“脸色好像不大好？”另一个员工说，“估计是太累了吧，顾总不在，小宋总年纪轻轻也挺不容易的。不过视频中的那个玩家除了24小时在线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异常吧？”

　　　　“没查到异常数据，而且一直不下线的玩家多了去了。”

　　　　而那个年龄较大的员工看着那段视频，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我看这个视频，还是不要交给外宣部了，而且这个男玩家的帐号，恐怕也得……啧啧啧。”他的话没有说完，咂着嘴巴摇了摇头。

　　　　“为什么？明明是个宣传的好机会……咦？这个视频的女主角是不是有点眼熟？”

　　　　“啊，这不就是那个……”

　　　　……

　　　　第二天，不知道从哪里赶回来的顾之森，带着一身疲惫把宋名扬、慕堇若、盖颜都叫了出来，说要一起讨论讨论苏菖蒲和雪清泫出现在游戏中的事情。经过他和苏菖蒲的推测，这件事应该还是与“摄魂玉”有关。

　　　　他们来到大舜市文化市场，想要找到当初那个卖玉的老者问个究竟。可是等到了“锦瑟”小店的门口，却发现那里已经修葺一新，店名也换了，新店名为“华年”，据说是老板的名字。这位老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笑眯眯的模样看上像个弥勒佛。

　　　　关于之前那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这位新老板表示他不认识，他只在签合同的时候和那位老者见过一面，一次性把款项和货物交接清楚后，那位老者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线索就此断绝，几人都有些失落。

　　　　盖颜看到小店门口的促销展位上摆了几排玉珠子，她想起自己说过再买一颗珠子给慕堇若，就过去挑。老板看到了，笑着说：

　　　　“这些都是你们要找个那位老板转让给我的，传说这些珠子都是舜帝妃子的眼泪所化，这一排叫‘摄魂玉’，这一排叫‘生灵玉’……”

　　　　盖颜无语，宋名扬嗤笑一声，说：“这臭老头……难道‘摄魂玉’和‘生灵玉’已经烂大街了吗？看这数量，都能论斤卖了。”

　　　　“哎，小伙子你可不能这么说，”老板笑呵呵地说，“玉石是有灵气的嘛，选一颗有眼缘的，佩戴时间长了，说不定真的会通灵呢，哈哈。”

　　　　慕堇若走到盖颜身边，和她一起看着那些玉石。她没有见过“摄魂玉”，她醒来的时候，“摄魂玉”已经变成了一堆碎片。至于那一排“生灵玉”，倒是很可爱。

　　　　“老板，‘生灵玉’为什么会叫生灵玉啊？”慕堇若问。

　　　　“这个就有点儿悬了，我就姑且一说吧，哈哈。”那老板依旧笑呵呵的，“传说啊，一个人的眼泪里面，有可能会残留着一丝灵魂，比如‘摄魂玉’就可以通过接触一个人的眼泪，把那个人的魂魄给抽取出来，存在玉石当中。而‘生灵玉’和‘摄魂玉’不一样的就是，一个是‘摄’，一个是‘生’。”

　　　　老板喝了一口茶，侃侃而谈：“‘摄魂玉’呢，说白了就是一个仓库或者一种媒介，但是‘生灵玉’可就厉害了，如果一个人生前把眼泪滴在‘生灵玉’上，那么理论上来说，只要有合适的契机，这个人的灵魂就可以无限再生。”

　　　　“这……细思极恐啊！”盖颜感慨道。

　　　　“啥啥啥？啥意思？”宋名扬有点晕头转向，“只要有人把眼泪留在‘生灵玉’上，那他就算是死了，只要有合适的身体也能够复活？”

　　　　那老板一愣，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过他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扯淡呢吧！”宋名扬翻了个白眼，“老板你是不是被那个老头洗脑了，这传说也太不靠谱了，那要是克隆了自己的身体，不就永生了？那这些个破玉还用得着促销，早就被抢光了。”

　　　　“扬扬！”顾之森看了宋名扬一眼。

　　　　宋名扬不服气地闭了嘴。

　　　　“传说而已嘛！”那老板说完，就看着慕堇若和盖颜挑玉石。慕堇若的手链从纤细的手腕上滑落，垂在她雪白的手背上，老板看到了，随口就说：“小姑娘的银链子配上这‘生灵玉’，一定好看。”

　　　　慕堇若的动作一顿，僵硬地抬起头来，和盖颜对视了一眼。盖颜用同样的目光看着她，然后点了点头。慕堇若立刻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你俩打什么哑谜呢？”宋名扬皱眉问道。

　　　　“我们改天再来买，再见！”盖颜说完，拉着慕堇若就跑了出去。

　　　　宋名扬疑惑地跟上，等顾之森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宋名扬也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怎么了？”顾之森问。

　　　　宋名扬沉浸在自己的惊讶当中，自言自语道：“这不可能吧……这也太巧合了，我和我哥买到了‘摄魂玉’，你们买到了‘生灵玉’……”

　　　　“什么？真的？！”顾之森一个箭步上前。

　　　　三个人都是一副呆呆的模样，顾之森把他们带回车里，盖颜才说道：

　　　　“木木过生日的时候，我在‘锦瑟’买了一颗玉石当作礼物送给她，她就戴在这条链子上了。”

　　　　说着，她抓起慕堇若的手腕，手腕上那条细细的链子无声地闪着光。

　　　　“后来，我进入游戏的时候，也戴着这条链子还有玉石，我记得很清楚。”慕堇若补充道。

　　　　宋名扬也点了点头，说：“我也有印象。”

　　　　“所以菖蒲和雪清泫的眼泪，滴到了那颗玉石上？还有别人吗？”顾之森严肃地问。

　　　　慕堇若努力去想，却依旧想不起来：“我在游戏里也有过受伤或者昏迷的时候，我不知道那些时候是不是有人在我身边哭过……”

　　　　可惜除了雪清泫自己，没有人能够告诉慕堇若，他真的为她掉过眼泪。在她失去神志变成杀戮机器的那天，在夏乔笙使用“读瞳”闯进她的意识之后，在他从她的意识里，看到关于自己的记忆的时候……

　　　　“但是关于菖蒲姐姐，我记得很清楚。”慕堇若说，“她在断肠崖上给我送行的时候，哭得很伤心，我还给她擦眼泪，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眼泪沾到了玉石上。”

　　　　苏菖蒲的眼泪，顾之森记得也很清楚，因为她之所以那样哭泣，是因为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他送回现世当中。

　　　　“那颗玉石呢？现在在哪里？”

　　　　“被我不小心塞进头盔了……”盖颜弱弱地说，“就是你们之前用的那个头盔，就是之前放‘摄魂玉’的那个小洞，塞进去之后我还怕它和‘摄魂玉’一样会出事，然后我就试了试登录游戏，发现自己没事，就退出来了……”

　　　　几个人都明白了，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生灵玉”当中遗留的眼泪，重新生出了灵魂，又借着盖颜登陆游戏的契机，进入了游戏当中。

　　　　盖颜说完那些话，露出了不安的神色，对慕堇若轻声说：“木木，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我没有手贱的话，说不定……”

　　　　“你瞎想什么呢？”宋名扬打断了盖颜的话，“难道你是想说，如果菖蒲姐姐没进入游戏，就能找个身体复活？你脑袋秀逗了吧？”

　　　　盖颜吐了吐舌头，她刚才还真的这么想来着。

　　　　“他们24小时不下线又是为什么呢？”慕堇若问。

　　　　顾之森想了想，问盖颜：“你家的WIFI是不是一直没关，头盔也还有电？”

　　　　盖颜点点头，又问：“难道断WIFI或者头盔没电的话，他们就能下线了？”

　　　　“可是下线之后再登陆的话，算不算再一次‘生灵’呢？”慕堇若又抛出了一个问题，几个人都是一愣。

　　　　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