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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难与忠诚-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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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他了。”一个不认识杰勒德面孔和身材的年轻人叫道。

那陌生人转身就跑。

他们开足马力追赶他。安德里亚带头,公主的仆役跑在后面。

安德里亚眼看就要追上他了,但刹那间那人拐弯跑上了一条狭窄的小巷。结果安德里亚从他旁边冲了过去,没法来个急刹车。追赶的人很快发现他们走进了一个迷宫,根本不可能追上一个非常熟悉这地方的人。现在,他们只能凭耳朵的听觉来追赶他。

最后,他们只好回去找他们的同伴。他们看见同来的人仍站在那人原来站过的地方,完全摸不着头脑,因为彼埃特罗十分肯定地告诉他们,那逃跑的人面貌和身材都一点不像杰勒德。

“你真有把握吗?”他们问道,“他跳进河里去过。看在圣徒的分上说说看,他为什么一看见我们走近就要逃跑呢?”

范鲁其说道:“朋友们,我想这和我们要找的人毫不相干。我们怎么办呢,安德里亚?”

这时,那个当仆役的插进来说道:“让我们跟踪到河边把事情搞清楚吧。瞧,他是一路上滴着水走过来的。”

大家都赞同这个建议。人们很顺利地跟踪那人留下的印迹,沿着他的来路走去。

很快他们就碰到了一个新的谜。

还没有走上五十码远,他们就看到水滴的方向不再朝着河边,而是绕了个弯子,把他们引到了一个阴森森的大建筑物的门口。这是个修院。

突然,安德里亚叫了起来。“瞧!又出现水滴了。而这条路是通向河边的。”

他们又开始追踪,但很快便明白这些水滴是在把他们引向返回原地的道路。水迹越来越湿,转了半天,最后还是把他们引回到台伯河的河边。他们在河岸上发现,似乎有人曾把一整桶水倒在地上。

开始他们都叫了起来,以为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仔细一想,却认识到这算不了什么。肯定是有人跳进水去,又平安地爬了上来。但这人不是杰勒德。有个跟来的人说,他认识一个渔夫,就住在附近,他家有鱼网和拖网。他们找到了那个渔夫,给了他很多钱,请他把网沉到河底,上上下下打捞一遍,并答应他,只要他找到尸体,一定付给他金币。然后,他们沿着河岸跑来跑去。但什么结果也没有,只看见河水静静地流着,隐藏着人们正在探索的这个秘密,以及成千个比这更奇怪的秘密。

突然,安德里亚满怀希望地喊了一声,往家跑去。

但不到半个小时他又跑了回来。

“没找到他。”他一边搓着手一边痛苦地说道。

“几点钟了?”那仆役问道。

“早上四点。”

“善良的小伙子,”那仆役严肃地说道,“为你朋友的灵魂做个弥撒吧。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天已拂晓。疲乏不堪的安德里亚和彼埃特罗痛心地走回家去。

时光在流逝,但杰勒德的命运却像台伯河那样讳莫如深。

第六十七章

如果说凭这些人手上掌握的这点贫乏的材料,就能了解到河岸上发生过的一切,那才真是件怪事。

因为这地方刚发生过一件事。这事总的说来也许是人类历史上无与伦比的,而且直到世界的末日为止也仍然会是独一无二的。

下面将很简略地介绍一下事情的经过。一部分由我来介绍,一部分由一位当事人来介绍。

杰勒德在写好给彼埃特罗和安德里亚的简短诀别信之后,趁天刚黑的时候悄悄来到了河边。他是带着一心想自杀的人所常有的顽强决心来采取准备措施的,他把他的钱币和铜板全装在口袋里,好让他的身体更有把握沉到水底。准备好以后,他就匆忙跑到很少看到有人去的那一段河岸。

但这下了狠心的可怜人却左顾右盼,看附近是否没有人。

使他很恼火的是,他看到有个人躲在巷子的一个角落里,背靠墙站着。于是他假装若无其事地慢悠悠走开,过后又折了回来。

嘿!这同一个人又从旁边一条街道钻了出来,也在慢悠悠地闲逛。

“他是在盯我的梢吗?难道他知道我来的目的?”杰勒德寻思道,“不可能吧。”

他快步走开,走了一两条街道,绕个大弯才转了回来。

那人不见了。但说也奇怪,当杰勒德四处张望看是否有人的时候,又瞧见他出现在身后几码的地方,好像是在系鞋带。

杰勒德明白,他是被盯梢了。并且在这同一时刻,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看到监视他的人手上戴的是一副钢手套。

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个刺客。

说也奇怪,他丝毫没想到刺客要的正是他自己的性命。说实在的,他根本没意识到他在这世界上还会有仇人。

他转过身来,走到那刺客面前。“我的好朋友,”他急切地说道,“把你的手臂租给我用一下吧!只消一击就够了!瞧,这是我的全部财产(。电子书。整*理*提*供)。”说着他把钱硬塞进刺客手中。“啊,求你!求你!干件好事,帮我了结这可恶的人生吧!”他边说边解开上衣,露出他的胸脯。

那人用眼睛直直地瞪着他的脸。

“你干吗犹豫呢?”杰勒德失声叫道,“你没有心肠吗?难道举起胳膊再放下来就那么费力吗?难道是因为我穷,不能给你金币吗?真是个不中用的家伙,只会从背后杀人,不敢当面杀。好吧,你就转过头去别出声!”

接着他便轻蔑地哼了一声,从他身边跑开,猛地跳下河去。

“玛格丽特!”

听到他沉重的投河声,刺客似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他跑到河岸上,只见他奇怪地喊了一声,便跟在自杀者的后面一头栽进了台伯河。

以后发生的一切将由刺客来讲述。

第六十八章

女人和男人一样有她自己的困难。

我们男作家充其量不过是能给女性的悲哀勾一个轮廓,而女性读者则必须帮我们充实所勾勒的平淡的轮廓。在此之前,我只能说是勾勒了而不是描绘了玛格丽特·布兰特直到那天为止所经过的一切。那天当然是个不平凡的日子。她作为一个仇敌走进伊莱的家,读了她爱人的信,最后却作为朋友留了下来。

一个妇女最大的折磨眼看就要到来,但杰勒德还远在千里之外。

她并没有怎么加以利用伊莱对她表现出的突然好感。她总是准备好一个动听的理由来解释她的这种保留态度,而从不暗示一下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这家有两个人,一看到他们她就本能地感到反感,惧怕,身体发抖。她从他们脸上领略到了他们的邪恶和对她的仇视,也领会到了他们暗中传递信息的神秘信号。她宁肯在家接待凯瑟琳和她的女儿。凯瑟琳每天都去看她,全神贯注在玛格丽特即将临盆的准备工作上。

凯瑟琳仿佛是一个生来就是为了生儿育女的妇女——这些妇女最终同意不再让屋子里每间房子都有娃娃哭哭啼啼之后,便又俯在茁壮成长着的可爱的婴儿身上,格格格格地叫得那么起劲,就像她们是在代替别人当母亲。正是本着这种精神,她恳求伊莱独自回特尔哥,让她留在鹿特丹。

“这可怜的姑娘身旁没有一个懂得点事的人。两个当兵的管什么用?嘿,到时候还得首先把他们这些家伙请出门去。”

不用说,凯瑟琳的关怀对玛格丽特是一个巨大的安慰。

随着分娩期的临近,这可怜的妇女心中充满了焦虑。

她很可能会死去,但杰勒德还远在他乡。

好在事物总是互相平衡,互相补偿的。生活的贫困、父亲的孤独无助,曾使她不得不进行艰苦的斗争。这种生活的磨练现在正给她带来好处。

困难和逆境仿佛用铁一般的手曾迫使她和有钱的妇女所无法克服的精神倦怠进行斗争,迫使她站着不停地干活。她听从凯瑟琳的劝告,把这习惯一直坚持到最后。

结果有天黄昏,太阳刚刚落山的时候,她软弱不堪地躺了下来。但一切都很平安。一个小小的脸蛋贴在她身边。母亲的崇高境界展现在她面前。

“干吗哭呢,亲爱的?瞧你一下子哭起来了。”

“他没有在这儿看见孩子的出世。”

“得了,姑娘,断奶之前他就会回来的。在这段时间当中,上帝对你比对任何别的女人都更仁慈。想想吧,你原本有可能生一个女娃娃哩。凯特不就吓唬过我,说孩子会是个女娃娃么。但我们却得到了荷兰最美最壮的男娃娃。而且,感谢圣徒,很少有娃娃像他这么重。”

“妈,你说得对。我真是个可悲的不知感恩的家伙,竟然会哭起来。要是杰勒德能在这儿看到这娃娃该多好啊。说也奇怪,当我悲伤的时候,他不在我身边我倒还能够忍受。但看到他不能分享我的欢乐时,我却感到这么难受。求你,求你回到我的身边吧,亲爱的,亲爱的杰勒德!”说着她把两只柔弱的手臂伸了出来。

凯瑟琳忙个不停,但避免接触玛格丽特的目光。听到她向她远在异乡的儿子发出如此诚恳的呼唤,自己也禁不注淌下了眼泪。

忽然她转过身来,发现玛格丽特以一种奇特的表情望着她。

“你没听见什么吗?”

“没有,我的宝贝。你说我该听见什么了呢?”

“我刚刚为杰勒德伤心地哭泣。”

“不错,不错。这我当然是听见的。”

“嘿,我听到他应了我的哭声。”

“瞎说,姑娘,可别这么讲。”

“妈,我听到他的声音,就像我躺在这儿,他的娃娃躺在我身边一样丝毫不假。‘玛格丽特!’他就是这样呼喊的。不过,我感觉到这不是他欢乐的呼喊声。这可能是隔得太远的缘故。任何声音隔远了都会显得有点悲伤的。为什么不高兴呢,亲爱的?我今晚多高兴啊!妈,我好像一点没感觉疼痛,也一点没感到发愁。”她那甜蜜的眼睛转过去,默默望着那小脸蛋,露出了洋洋得意的表情。

正是那天晚上,杰勒德一头栽进了台伯河;正是那个时刻,她听到了他叫她的名字。当死亡和绝望吞噬着他的最后关头,他大声呼喊着:

“玛格丽特!”

谁能说明这是个什么道理,谁就去说明好了。反正我没有这个本领。

第六十九章

在一个多明我教派修院的客房里躺着一位由于连续剧烈的呕吐而十分衰竭的外乡人。呕吐最后总算停止了,但使得他十分虚弱地躺着;情况和那晚在荷兰卧床休养的玛格丽特非常相似。

屋子里生着一炉熊熊的柴火,旁边挂着病人的衣服。

一个身材高大的修士坐在病榻旁,手里拿着祈祷书,虔诚地大声念着祈祷文。

病人有时望望他,似乎在听他念,有时又合上眼睛呻吟起来。

那修士跪在地上,脸贴着地为他进行祷告。最后他站起来向他道别。“天亮了,”他说道,“我得去准备早祷。”

“杰罗姆神父,您说说看,我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是上帝的手引你来的。你扔弃了上帝的恩赐,他又把你的恩赐给了你。考虑考虑吧!你已经尝过人世的滋味,体味到它的辛酸了。如今尝尝教会的好处吧!教会意味着平安如意。祝你平安!”

他走后,杰勒德又躺了下来。他冥思苦想了一段时间,直到他感到虚弱困乏,又打起盹来。

当他再次醒来时,他看见一位新来的护士坐在他旁边。这是个俗人,两只小眼睛不停地转动,跟杰罗姆修士既安详又庄严的眼神形成了明显的对照。

那人诚恳地问他感觉怎样。

“非常非常虚弱。我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先生?”

“不是因为我那副钢手套把你吓坏了吧?”那人很焦急地问道,“我本想用钢手套打你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们两个都已经躺在台伯河的河底下了。”

杰勒德呆呆地望着他。“怎么,是你救了我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生,是这样的。当时我是在台伯河岸上办——办——一件差事。别管是什么差事了。你来到我跟前,苦苦央求我用匕首戳死你。但我没来得及满足你的要求,甚至还没来得及对你讲话,我就认出你是在海上救了我妻子和小孩的那位先生。”

“原来你就是特丽莎的丈夫。是个刺客?!”

“是您的仆人。好了,杰勒德先生,接着发生的事就是你要投河自尽,叫我别管你。”

“这我记得。”

“请相信我,假如这是别人而不是您,我会尊命而懒得动一只指头的,因为所有的人都是我的仇敌。他们满可以全吊死在一根绳子上,或全淹死在一条河里,我才管不着哩。但你跳进台伯河的时候,口中在呼喊着:‘玛格丽特!’”

“唉!”

“我的心也就呼喊着‘特丽莎’!想想看,如果我让你死去,并且是淹死(而正是你救了特丽莎,没让她淹死),我还有脸回去见她吗?所以我也跳进河里。幸亏我有鸭子般的游泳本领。你看见我逼近了,而你又决心自杀,便企图抓住我,以便同归于尽。我从你身边游过去,并且(请你原谅)用钢手套给你颈背上猛地一击,以致你顿时失去了知觉。由于水流很急,我很费了些力气才把你拖到岸上。但你已灌满了水,不省人事。我把你背在身上往家里走。‘特丽莎会看护他。她将对我非常满意。’我寻思着。但就在这修道院旁边,我们碰到一个我有生以来见到过的个子最高大的圣洁的修士。他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了他。他瞪着眼睛端详了你一阵。‘我见过这张脸。’他说道,‘这是一个名叫杰勒德的,从荷兰来的好青年。’我说:‘正是他。’尊敬的神父便说道:‘他在我们的师兄弟当中有几个朋友。把他留在我们这儿吧!做好事是我们应尽的义务。’

“他还对我说,他们修院的人比我更有条件照顾你。这也的确是事实。因此,我只要求他们让我每天进来看你一次。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那刺客对杰勒德投以一个充满感情和兴趣的目光。

杰勒德对他的这一目光没有作出反应。他感觉到屋里像有条蛇。他把眼睛合上了。

“唉,你想睡觉了,”那歹徒急切地说道,“你睡吧,我走了。”他答应每天都来看他,接着踮着脚尖走了出去。

杰勒德闭目躺着,他没有睡,而是在沉思。

竟然是一个刺客救了他!

难道这不是天意吗?

但他曾经侮辱过上帝,咒骂和玷污过上帝。

对自己的亵渎神明他不禁感到不寒而栗。他试着对上帝进行祷告。

他觉得他念得出祷告词,但无法真正做祷告。

“我是万劫不复了,”他叫道,“注定进地狱了,注定进地狱了。”

忽然,他听见修院的教堂传来风琴演奏优美而庄严的圣乐。

接着是唱诗班做正式礼拜唱赞美诗的歌声。

歌声中,仿佛有一个声音翱翔在其他声音之上,向天空飞去。那是个可爱的童声:圆润、纯净,天使般美妙。

他合上眼睛静静聆听。这柔和而虔敬的圣乐不知不觉把他带回到了他的童年。这里没有丝毫世俗的污秽,没有丝毫狂热邪恶的激情撕裂和腐蚀着他的灵魂。

安宁,安宁,甜蜜的、抚慰人心的安宁。

“唉,”他叹息道,“教会是心灵宁静之本。在我脱离教会的抚育之前。我从来不懂得什么是哀愁,什么是罪恶。”

这饱受折磨的年轻人伤心地哭了起来。

正哭的时候,一个他决没想到还会见到的人低下他那可亲可敬的面孔向他微笑。原来他就是安塞姆神父。

这善良的神父前晚刚来到这个修院。杰勒德马上认出了他是谁,并向他叫道:“啊,安塞姆神父,您在朱利厄斯治了我受伤的躯体,现在请您在罗马治治我受伤的灵魂吧!可惜您办不到。”

安塞姆坐在床边,将一只温柔的手放在他头上,先用一两句安慰话使他平静下来。

然后,他亲切而严肃地开导他(因为他事先已经知道杰勒德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使他意识到自己有罪,从而敦促他忏悔,并感激上帝以他的神威挫败了他的意志,拯救了他的灵魂。

“孩子,听我说吧。你首先要好好清除掉你心中的包袱。”

“唉,神父,”杰勒德说道,“在朱利厄斯的时候我办得到。那时我还纯真。但现在我已经是个不敬神的怪物。我真不敢再向您忏悔。”

“为什么不能呢,我的孩子?你以为我年轻的时候就没有冒犯过上帝,而且罪过不轻吗?你不知道我的罪有多重!听我说吧,你这包袱沉重的不幸者,快把你的悲哀倾吐出来,把你的罪过全坦白出来,什么也别保留!切莫被隐讳的罪过把你压碎。”

杰勒德马上跪在安塞姆神父的身边,一边悔恨地叹气呻吟,一边坦白自己的罪过。

“你的罪过不小,”安塞姆说道,“但对你的诱惑也大得可怕。我得和院长商量商量。”

好心的安塞姆吻了他的额头之后便走出去找院长,就他悔罪的问题和他进行商量。说也奇怪,杰勒德已经能够做祷告了。

于是他全心全意地做祷告。

这颗不平凡的心灵目前经历着的这个阶段可以一言以蔽之——忏悔罪过。

他带着恐惧和憎恶的心精竭力想摆脱尘世,热切地要求留在寺院。对于他这个修院教养大的人说来,这就像受伤和疲惫的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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