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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体-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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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幕:好的。
伊文斯离开了船首,在甲板上漫步着,船舷外,太平洋仍在夜色中无声地起
伏着,他把它想象成一个正在思维的大脑。
伊文斯:“主,我想给你讲一个小故事,作为准备,您理解以下的元素吗:
狼、孩子、外婆、林中的小屋。”
字幕:这都是很好理解的元素,只是关于外婆,我知道是人类的一种血缘关
东,通常她的年纪较大。她在血缘结构中的位置还需要你解释一下。
伊文斯:“主,这不重要。您只需要知道她与孩子们的关系是很亲密的,她
是孩子们最信任的人之一。”
字幕:理解。
伊文斯:“我把故事简化了一下:外婆有事外出,把孩子们留在小屋里,嘱
咐他们一定要关好门,除了她之外不要给别人开门。外婆在路上遇到了狼,狼把
外婆吃了。并穿上她的衣服装扮成她的样子,来到小屋前叫门。狼对屋里的孩子
们说我是你们的外婆,我回来了,请把门打开。孩子们透过门缝看到它是外婆的
样子,就把门打开了,狼进入小屋把孩子们也都吃了。主,您能理解这个故事吗?”
字幕:完全无法理解。
伊文斯:“那我可能猜对了。”
字幕:首先,狼一直想进入小恰到好处吃掉孩子们,是吗?
伊文斯:“是的。”
字幕:它与孩子们进行了交流,是吗?
伊文斯:“是的。”
字幕:这就不可理解了,为了达到自己的日的,它不应该与孩子们交流的。
伊文斯:“为什么?”
字幕: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如果他们之间进行交流,孩子们就会知道狼要
进屋吃掉他们的企图,当然就不会给狼开门了。
伊文斯(沉默良久):“我明白了,主,我明白了。”
字幕:你明白了什么?这一切不都是很明白的吗?
伊文斯:“你们的思维对外界是完全暴露的,不可能隐藏。”
字幕:思维怎么能隐藏呢?你的想法太不可思议了。
伊文斯:“就是说,你们的思维和记忆对外界是全透明的,像一本放在公共
场合的五,或者说是在广场上放映的电影,或者像一个全透明鱼缸里的鱼,完全
暴露,可以从外界一览无遗。哦,我上面说的一些元素您可能。。。”
字幕:我都理解,这一切不是很自然的吗?
伊文斯(沉默良久):“原来是这样。。。我的主,当你们面对面交流时,所交流的
一切都是真实的,不可能欺骗,不可能撒谎,那你们就不可能进行复杂的战略思
维。”
字幕:不只是面对面,我们可以在相当远的距离上交流。另外,欺骗和撒谎
这两个词我们一直难以理解。
伊文斯:“一个思想全透明的社会是怎样的社会,会产生怎样的文化、怎样
的政治?你们没有计谋,不可能伪装。”
字幕:计谋和伪装是什么?
伊文斯:“…。”
字幕:人类的交流嚣官不过是一种进化的缺陷而已,是对你们大脑无法产生
强思维电波的一种不得已的补偿,是你们的一种生物学上的劣势,用思维的直接
显示,当然是效率更高的高级交流方式。
伊文斯:“缺陷?劣势?不,主,您错了,这一次,您是完完全全地错了。”
字幕:是吗?让我也想一想吧,很可惜,你看不到我的思想。
这一次对话的间隔时间很长,字幕有二十分钟没有出现,伊文斯已经从船首
踱到船尾了。他看到有一队鱼不断地从海里跃出,在海面上方划出一条在星光下
银光闪闪的弧线。几年前,为了考察过度捕捞对沿海物种的影响,他曾经在南中
国海的渔船上待过一段时间,渔民们把这种景象叫“龙兵过”,伊文斯现在感觉
那很像映在海洋瞳孔上的字幕。这时,他自己眼腈中的字幕也出现了。
字幕:你是对的,现在回想那些文献,我有些懂了。
伊文斯:“我的主,你要真正弄懂人类的那些东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
甚至怀疑,您最终是否有可能弄懂。”
字幕:是的,真的是太复杂,我现在只是知道了自己以前为什么不理解 你
是对的。
伊文斯:“我的主,您需要我们。”
字幕:我害怕你们。
对话中断了,这是伊文斯最后一次收到来自三体世界的信息。这时他站在船
尾,看着“审判日”号的雪白的航迹延伸到迷蒙的夜幕中,像流逝的时间。

上 部 面壁者
危机纪年第3 年,三体舰队距太阳系4。21 光年

怎么看上去这么旧啊。。。。
面对着“唐”号正在建造的巨大舰体,吴岳心中首先浮上来的是这样一个念
头。其实,他当然知道由于航母舰壳采用最新的汽液保护焊接工艺,会在锰钢板
上产生大量并无大碍的污迹。加上闪动的焊弧光产生的效果,才使得即将完和的
舰体看上去是他眼前这个样子。他努力让自己想象出“唐”号涂上灰色船漆后那
崭新伟岸的样子,但并不成功。
为“唐”号进行的第四次近海编队训练刚刚完成,在这次为期两个月的航行
中,吴岳和站在他身旁的章北海成了两个尴尬的角色。由驱逐舰、潜艇和补给舰
组成的编队归战斗群司令官指挥,他们将要指挥的“唐”号还在建造船坞之中,
航空母舰本来要处于的位置由“郑和”号训练舰填补,有时干脆就空着。这期间
吴岳常常在指挥舰上盯着那片空海发呆,那一片水面上,只有前方舰艇留下的航
迹在交错中不安地躁动着,恰似他的心绪。这片空白最后真的能填上吗?他不止
一次地问自己。'三五网|555sjs'
现在再看看建造中的“唐”号,他看到的已不仅仅是旧了,它甚至有一种古
老的沧桑。面前的“唐”号仿佛是一座被废弃的古代巨型要塞,斑驳的舰体就是
要塞高大的石墙,从密密的脚手架上垂下的一缕缕焊花好像是覆盖石墙的植物。。。
这不像是建造,倒像是考古。。。吴岳怕自己再想下去,于是把注意力转移到旁边的
章北海身上。
“父亲的病怎么样了?”吴岳问。
章北海轻轻摇摇头:“不好,也就是维持吧。”
“你请个假吧。”
“他刚住院时我已经请过一次了,现在这形势,到时候再说吧。”
然后两人就义沉默了,他们之间每一次关于个人生活的交流都是这样,关于
工作的谈话肯定会多一些,但也总是隔着一层东西。
“北海,以后的工作在分量上可不比以前,既然我们一起到了这个位置上,
我想我们之间应该多沟通沟通。”吴岳说。
“我们以前应该是沟通得很好吧,上级既然把我们俩一起放到‘唐’号上,
肯定也是考虑了咱们以前在‘长安’号上成功的合作。”
章北海笑笑说,仍然是那种让吴岳看不懂的笑,但他可以肯定这微笑是发自
内心的,既然发自内心的东西都看不懂,那就根本没希望懂得他这个人了。成功
的合作不等于成功的了解。当然,吴岳自己在章北海的眼中肯定是全透明的,从
舰上的水兵到他这个舰长,章北海总是能轻易地看到他们内心深处,他肯定是最
称职的政委。章北海在工作上也是很坦诚的,对于舰长,每件事前前后后都有很
详细的交底。但他的内心世界对吴岳一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灰色,他总给吴岳这
样的感觉:就这样傲吧。这样做最好或最正确,但这不是我所想的。这种感觉开
始只是隐隐约约,后来越来越明显。当然,章北海做的往往是最好或最正确的,
但他是怎么想的,吴岳就不知道了。吴岳一直坚持这样一个信条:在战舰指挥这
个艰险的岗位上,两个指挥员必须很好地了解对方的思维方式,所以这一点一直
是吴岳心中的一个疙瘩。开始,他以为这是章北海对自己的某种防范,感到很委
屈:在驱逐舰长这个不上不下的艰难岗位上,还有谁比自己更坦诚更没心计吗?
我有什么可防的?章北海的父亲在一段不长的时间里曾经是他们的上级,关于自
己和政委的沟通问题,吴岳曾和他谈过一次。
“工作搞好就行了嘛,为什么非要知道他的思维方式呢?”将军淡淡地说,
然后又有意无意地补上一句,“其实,连我都不知道。”
“我们到近处看看吧。”章北海指指缀满焊花的“唐”号说,正在这时他们
的手机同时响了,有短信提示他回到车上,机要通讯设备只能在车上使用,一般
是有急事发生才用上这个。吴岳拉开车门拿起话筒,来电话的是战斗群总部的一
位参谋。
“吴舰长,舰队司令部给你和章政委的紧急命令:你们二位立刻去总参报
到。”
“去总参?那第五次编队训练呢?战斗群已经有一半在海上,其余的舰艇明
天也要起航加入了。”
“这我不知道,命令很简单,就这一项,具体内容你们回来看吧。”
还没下水的“唐”号航空母舰的舰长和政委对视了一下,这么多年,他们难
得地相互心领神会:看来,那一小片海面要一直空下去了。
阿拉斯加格里利堡。几只在雪原上悠闲漫步的扁角鹿突然警觉起来。它们感
觉到了雪下的地面传来的震动。前方那银白色的半球裂开了,那东西很早就在那
里,像一枚半埋在地下的大蛋,扁角鹿们一直觉得那东西不属于这个寒冷的世界。
裂开的蛋里首先喷出浓烟和烈火,接着在巨响中孵化出一个上升的圆柱体。那圆
柱体从地下钻出后拖着烈焰迅速升高,灼热的气流吹起漫天的积雪,落下时变成
了一阵雨。当圆柱体升上高空时,扁角鹿们发现刚才那令它们恐惧的暴烈景象变
得平和了,那个圆柱体拖着一根长长的白色尾迹在高空中消失,仿佛下面的雪原
就是一个大自线团,一只看不见的巨手从线团中抽出一根线拉向太空。
“见鬼!就差几秒钟,我就能确定中止发射了!”
在千里之外的科罗拉多州斯普林斯,夏延山地下三百米,北美防空司令部指
挥中心,NMD 系统控制室,目标甄别员雷德尔把鼠标一扔说。
“系统警报出现时我就猜到不是那么回事。”轨道监测员琼斯摇摇头说。
“那系统攻击的是什么?”斐兹罗将军问,NMD 只是他新的职责所涉及的
一部分,他并不熟悉,看着那布满一面墙壁的显示屏,将军力图找出在NASA
的控制中心能看到的那种直观画面:一条红线像懒洋洋的蛇一般在世界地图上移
动,虽然由于地图的平面转换,那条线最终会形成一条令外行费解的正弦波,但
至少可以让人感觉到有东西在射向太空。可是这里没有这种直观图像,每块显示
屏上的曲线都是抽象而杂乱的一团,在他看来毫无意义,更不要提那些飞快滚动
的数字屏幕了。这些东西只有这几个对他似乎缺少足够尊敬的NMD 值勤军官才
能看懂。
“将军,您还记得去年国际空间站的综合舱换过一块反射膜吗,他们当时把
换下来的旧膜弄丢了,就是那东西,在太阳风下一会儿展开一会儿团起来。”
“这个。。。在目标甄别数据库中应该有吧?”
“有,这就是。”雷德尔移动鼠标,调出一个页面,把一堆复杂的文字、数
据和表格推上去后,显示出一张不起跟的照片。可能是地面望远镜拍摄的,黑色
的背景上有一块银白色的不规则物,由于它表面很强的反光而看不清细节。
“少校,居然有甄别数据,你为什么不中止发射程序?”
“目标数据库本来是由系统自动检索识别的,人工反应根本来不及,但这一
部分数据还没有从旧系统的格式中转换过来,所以没有链接到系统识别模块上”
雷德尔的话带着委屈:我用手代替NMD 的超级计算机,这么快就检索出来,这
是业务熟练的表现,结果反而受你这种外行的质问。
“将军,NMD 将拦截方向转向太宅后,软件系统现在还没有调整完毕,就
受命切换到实战运行状态。”一名值勤军官说。
斐兹罗没有再说话,控制室中嘀嘀嗒嗒的声音现在让他很心烦。他所面对的,
是人类建立的第一个地球防御系统——只是把已有的NMD系统的拦截方向由地
球各大洲转向太空。
“我觉得大家应该照张像纪念一下!”琼斯突然兴奋起来,“这应该是人类对
共同敌人的第一次攻击!”
“这里禁止带相机。”雷德尔冷冷地说。
“上尉,你在胡说什么?”斐兹罗突然生气了,“系统检测到的根本不是敌
方目标,怎么成了第一次攻击?”
在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有人说:“拦截器上带的是核弹头。”
“一百五十万吨当量的,怎么了?”
“现在外面天快黑了,按目标的位置,外面应该能看到爆炸闪光的!”
“在监视器上就能看。”
“外面看才有意思!”雷德尔说。
琼斯也兴奋起来,紧张地站起身:“将军,我。。。我已经交班了。”
“我也是,将军。”雷德尔说,其实请示只是一种礼貌,斐兹罗是地球防御
理事会的一名高级协调员,与北美防空中心和NMD 都没什么指挥关系。
斐兹罗挥挥手:“我不是你们的指挥官,随便吧,不过我提醒各位:咱们以
后还可能长期共事的。”
雷德尔和琼斯以最快的速度从指挥中心升上地面。穿过那扇几十吨重的防辐
射门,来到夏延山的山顶。黄昏的天空很清澈,但他们没能看到太空中核爆的闪
光。
“应该在那个位置。”琼斯指着天空说。
“可能我们错过了吧。”雷德尔说,没有向上看,脸上露出讥讽的微笑,“他
们难道真的相信她会再次低维展开?”
“应该是不可能。它是有智慧的,不会给我们第二次机会。”琼斯说。
“让NMD 的眼睛朝上看,地球上真的没有需要防御的东西了”就算是恐怖
国家都立地成佛了,不是还有ETO(1)吗?哼。。。PDC(2)里那帮军方的人显然想尽
快有些成绩,斐兹罗就是他们一伙的,现在他们可以声称地球防御系统的第一部
分已经建成了,尽管在硬件上几乎什么都不需要做。系统的唯一目标就是防止她
在近地轨道空间的低维展开,而达到这个目标所需要的技术,甚至比拦截人类自
己的导弹还容易,因为目标如果真的出现,面积将是很大的。。。。上尉,我叫你上来
其实就是想说刚才的事儿,你怎么像个不懂事的毛孩子,什么第一次攻击啦照相
啦之类的,你惹将军不高兴了,你知道吗?你还看不出他是个小心眼儿的人?”
①CTO 地球三体组织的简写。(2)PDC 行星防御理事会的简写。
“可。。。我那么说不是恭维他吗?”
“他是军方最会向外界作秀的人之一,才不会在新闻发布会上说这是系统误
判呢。。。。他会同他们一起把这事儿说成是一次成功的演习,你等着瞧吧,肯定是这
样的。”雷德尔说着,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向后撑着地面,仰头看着已经出现
星星的天空,一脸向往的神情,“琼斯,你说她要是真的再展开一次,给我们一
次摧毁她的机会,那有多好!”
“有什么用?已经证实后续的它们正在源源不断地到达太阳系。谁知道现在
有多少了。。。。我说,你怎么总是称‘她’,而不是‘它’或‘他’呢?”
雷德尔仍仰着头,表情变得如梦如幻:“昨天,刚来中心的一个中国上校对
我说,在他们的语言中,她的名字像一个日本女人。”
张援朝昨天办完了退休手续,离开他工作了四十多年的化工厂,用邻居老杨
的话说,今天他要开始自己的第二童年了。老杨告诉他,六十岁和十六岁一样,
是人生最美好的年龄,在这个岁数上,四五十岁时的负担已经卸下,七八十岁时
的迟缓和病痛还没有来临,是享受生活的时候。对老张来说,儿子和儿媳妇都有
稳定的工作,儿子结婚晚,但现在老张也眼看着就要抱孙子了;他们老两口本来
是买不起这套房子的,但因是拆迁户,所以也买到了,现在已经住了一年多。。。
想想真的一切都很满足了。但现在,张援朝从他八层楼的窗子望着外面晴朗天空
下的城市,心里却没有一点阳光,更别提第二童年的感觉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
关于国家大事的说法,老扬是对的。
邻居杨晋文是退休的中学教师,他常常劝张援朝,要想晚年幸福,就得学新
东西,比如上网,小娃娃都能学会,你怎么就不能学呢?他特别指出,你老张最
大的缺点就是对外界的什么都不感兴趣,你老伴至少还能在那些滥长甜腻的电视
剧前抹抹眼泪,你呢,干脆不看电视。应该关心国家和世界大事,这是充实生活
的一部分。要说张援朝也是个老北京了,但在这一点上他不像北京人,这个城市
里的一个出租车司机,都能高瞻远瞩滔滔不绝地分析一通国家和世界形势,而他,
也许知道国家主席的名字,但总理是谁就不清楚了。张援朝却为此自豪,说我一
个普通百姓就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犯不着关心那些不着边儿的事,反正和我没关
系,这一辈子也少了不少烦恼。像你老杨倒是关心国家大事,新闻联播每天坚持
看,还在网上为了国家经济政策、国际核扩散趋势这类事和人家争得面红耳赤,
也没见政府因此给你涨半分钱退休金。但杨晋文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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