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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被你干掉的那个小魔鬼的父亲。”索兰特轻轻一拍桌子，“现在你知道麻烦在哪儿了吧？”

　　　　好像确实是个麻烦。

　　　　维克多低下头沉思起来。他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似乎是少了些什么。

　　　　“迪奥。”他抬起头，“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我之前……”迪奥大声喊道，然后咳嗽一声，压低自己的嗓音，“我之前说过了，直接把那些杂碎干掉就行了，但被男爵大人骂了一顿。”

　　　　“这件事情不能那么草率！”索兰特斥道，“无论如何，现在那些人是和我签订了合约的，虽然签字的人不是我，但也是以我的名义订下的。如果动手杀死了，一个两个倒还好说，可这群混蛋都抱团，你敢动一个，剩下的就敢找你拼命。到时候血流地多了，我的名声就彻底倒了。日后出了什么事情想要雇佣点人手也不好办，说不定还会给那些混蛋一个借口，招惹来佛罗伦蒂诺的训斥和惩罚。”

　　　　顿了顿，他叹了口气：“如果能用武力解决的话，按我的脾气，那几个胆敢欺骗我的混蛋早就分成七八块丢在无尽森林里了，还用得着给伯爵写信？”

　　　　一阵沉默。

　　　　维克多板着脸，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等。”索兰特回答，“等伯爵的处理结果。”

　　　　维克多叹气：“万一……没有结果呢？”

　　　　他对于奥斯塔夫伯爵的态度已经存着几分怀疑了。

　　　　“那就……”索兰特一握拳，似乎想砸桌子，但迟迟没有声响。许久，才叹着说：“那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维克多翻了翻白眼，原本从家中带来的好心情全都散了。他从屋中的几人的脸上扫过，看着他们或者愤怒，或者无奈，或者平静的表情，心中仿佛吃了苍蝇一般恶心，伴随着如同追丢了猎物一般的失望。

　　　　“简直和佛罗伦蒂诺一样！”维克多的心在咆哮，“政治！政治！政治！”

　　　　他回望架在门边上的长弓，面色阴沉。

　　　　－－－－－－－－－－－－－－－－－

　　　　从书房里出来之后，维克多下到大厅，遇见了那位传说中的负责人。

　　　　奥兰多堡及齐柏林男爵相关产业的负责人叫做莱纳特，莱纳特。哈夫斯塔，是个矮个子，看起来很精明的样子，很有兰斯的风范——或者说兰斯很有莱纳特的风范。反正都是商人的味道。

　　　　此时莱纳特就站在维克多的面前，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貌似诚恳而谦卑的光芒，有内而外，即使面对比自己高出半个多脑袋的维克多也是躬着身子，姿态很低。

　　　　“维克多骑士大人，一直听说您的事情，今天能够见到真身，我感到十分荣幸。”莱纳特说，嗓音有些沙哑，“我是莱纳特。哈夫斯塔，受奥斯塔夫伯爵委托，前来帮忙料理奥兰多堡的事务。骑士大人，需要我带您视察一下吗？”

　　　　维克多俯视着这个人，面色冰冷。顿了一会儿才应道：“不必了，你……麻烦你……”

　　　　“何必用麻烦这个词呢，骑士大人，您太客气了。”莱纳特非常恭敬地打断了维克多的话。

　　　　“……你给我介绍一下，城堡现在的情况吧。”维克多的脸色不变，“多少士兵？防御情况如何？还有……男爵的产业。”

　　　　“是。”莱纳特说着，侧过身，一伸手臂，“请跟我来，骑士大人。”

　　　　两人走出木堡，开始绕着木堡，边走边介绍。

　　　　“城堡的外墙曾经受到过冲击，现在已经修补完毕，用的是无尽森林的木料，价钱虽然贵，但质量好。”莱纳特说，“我从邻近的镇子上雇佣了一批佣兵。为了城堡的安全，一共有五十人，每一个都是久经战场的老兵，每人每月五个利弗尔，包食宿。来的时候，伯爵大人拨给我两百个第纳尔的资金，我为城堡的卫队配置了二十柄弩，还有五十杆长矛，三十柄精钢的砍刀，还有三十面牛皮蒙面的圆盾。哦，还有五十套皮甲，都是……”

　　　　说到这里，莱纳特眼睛扫过一个路过的卫兵，咳嗽了一声：“质量不错的货色。现在钱已经花完了。但卫队的实力已经很强了。”

　　　　维克多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路过的卫兵，见他脚步虚浮，肩膀乱晃。于是沉默不言。

　　　　“至于产业，实在是不足称道。”莱纳特见维克多不说话，接着说道，“那间酒馆我改成了赌场，但收入不多，上个月只有两个第纳尔的结余。城堡外边的田地因为还没开始耕种，所以暂时没有收入。但农夫已经招募好了，只等春天就可以……”

　　　　“那间酒馆。”维克多深吸一口气，“改成了酒馆，还有妓X院？”

　　　　“确实如此。”莱纳特愣了一下，“如果您对账目有什么疑问的话。”

　　　　“改回来。”维克多摇头，“改回来，改成酒馆，改成原来那个酒馆。所有肮脏的生意都必须停止。”

　　　　莱纳特迟疑道：“这，酒馆不赚钱……这是男爵大人的意思吗？”

　　　　“就算是吧。”维克多说，“必须改回来！”

　　　　“这……”莱纳特笑道，“不太好吧。我前几日已经和男爵大人说过了，生意刚刚走上正轨，人也雇好了，牌子也做出了名声，甚至在镇上都已经备好了案。现在要改，恐怕会很麻烦……”

　　　　“麻烦！”维克多突然提高了声音，但很快就克制住了自己，“麻烦，也得改回来。那里是我和索……男爵大人起家的地方，不能变成，那种地方。”

　　　　“……好吧。”莱纳特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点头道，“我尽量试试。这得先去和镇上的官员打好招呼。”

　　　　“那就好。”维克多点点头，瞥了莱纳特一眼，“我的房间在哪里？”

　　　　“哦，已经安排好了，请跟我来。”莱纳特的脸上再一次恢复了笑容，就好象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还是这柄刀】………

　　　　接下来的几天，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任务。迪奥带着索兰特的信踏上了前往佛罗伦蒂诺的旅程，阿尔则在索兰特的授意下，找起了那些城堡守卫的麻烦。

　　　　说是找麻烦，其实只是切磋而已。以男爵侍从的身份挑战那些看起来似乎有点本事的佣兵——或者说帮会成员。阿尔的战技不如迪奥，但胜在生着一副好脾气，杀气也不重。而且从小练习双手斩剑的技法，纵使惨败于索兰特之手，也绝对能够压制这清一色的帮会野路子，并且拿捏得当，不致误伤性命。但刀伤血口总是少不了的，算是为索兰特立威。

　　　　反正已经打定主意，不再需要这些充数的冒牌佣兵，索兰特丝毫也不担心撕破脸皮这种事情。

　　　　“贫民窟的货色，都是欺软怕硬。”索兰特是这么说服克拉苏的，“不必担心，打服了他们，到时候他们自己就会滚蛋了。”

　　　　维克多也支持索兰特的说法，所以克拉苏同意了他的提议。作为在大图书馆修习了四年的会员，克拉苏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这个六人小圈子里的智囊。索兰特将所有战斗之外的事情都推到了他的身上——事实上现在也没有多少事情，即使称之为阴谋都不太够资格。

　　　　克拉苏想不出自己能谋划些什么，索性按照最常规的方法来。齐柏林男爵说伯爵会将那个矮个子的莱纳特召回，那就按照这个套路走。他让兰斯去找莱纳特查账，去镇上打探情况。赌场收入再多，以后也不能去碰，必须找到别的生意来补上。

　　　　至于维克多与索兰特，他们的任务就是做好自己的本份。一位是奥兰多堡的领主，自然是不时地巡视自己的领地，敦促那些铁定要辞退的家伙站好最后几班岗，顺便考察一下那些武器装备的保养和维护情况。贫民窟的人用惯了破玩意儿，谁知道会不会把好东西也用成坏的。另一位是奥兰多堡下边村子的领主，在这个季节就比较清闲了。据说已经招募好的农夫还没到来，据说已经购买好的种子也在路上，至于农具，毫无疑问都在艾诺镇的铁器铺子里，或躺或立，或者还是一滩铁水——总之不在城堡的仓库里。

　　　　维克多的村子直到目前为止，一无所有，就连原本抛洒在闲置的木屋里的血迹也没有了——这倒是件好事。

　　　　所以他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盯紧莱纳特。不是因为他贪污的问题，也不是因为他擅权的问题。站在维克多的立场，他唯一担心的是托尼老板留下的那间酒馆，那间承载了一段甜蜜与痛苦，友谊与背叛的酒馆。

　　　　即使有一天，那间酒馆被时间摧毁，被兽潮淹没，或者倒在两支佣兵团的火拼之中……它永远永远，也不应该成为一间经营着皮肉生意的赌场。当年托尼老板的酒馆也经营皮肉生意，但那只是酒馆的副业，而不是一种职业。

　　　　兼职与专职，这中间的差距，如同天地之隔。

　　　　但事情并不像他预想中的那么顺利。

　　　　第一天：“镇长已经知道了我的提议，但他说要与相关的部门讨论。您也知道，如果一家店铺的经营范围不断改变的话，会给他们的管理带来很大困扰的。”

　　　　第二天：“主管艾诺镇商铺管理的官员说，这件事情不能草率决定，还要向佛罗伦蒂诺派驻的税务官报备。”

　　　　第三天：“税务官已经同意了，但办手续还得等上两天。”

　　　　两天的时间，足够阿尔彻底地凌虐那些才吃上军饷没几天的假佣兵，足够迪奥走完他前往佛罗伦蒂诺的最后旅程，足够兰斯在那些繁杂的账本里发现些无足轻重的错误。维克多在这两天里日日练习箭术，让自己适应那柄更加有力的长弓。在旁人眼里，这是神殿的货色，虔诚者们才会拥有的宝物。维克多在四十步的距离上射烂了无数靶子，狠狠地震慑了那些心有不满的假佣兵。他们或许有些不服拿着双手斩剑的阿尔，但维克多那种仿佛能够在近距离射透铁板的射击威力……更加吓人。

　　　　尤其是维克多时不时还试着快速拉弓——近战或许还能拿人命去堆，这个……

　　　　当约定的时间过去之后，莱纳特带着一脸诚恳的愁容，主动站到了维克多面前：“维克多大人，事情出了些变化。税务官那边突然反悔。现在我正在和镇上协调，尽可能快地……”

　　　　维克多一言不发，扭头走了，将莱纳特晾在原地，颇是尴尬。

　　　　“只希望伯爵能够遵守他的诺言。”维克多心里想，“不然……”

　　　　不然事情就麻烦了。

　　　　奥兰多堡的气氛开始变得古怪。城里的五十名冒牌佣兵如今站岗的时候都不再端着架子了，一个个散漫着，即使索兰特经过也最多挺挺胸膛。平日里拿腔作势的训练也听了，按照自己练熟的套路在那里胡耍。阿尔扛着剑过来的时候，他们就装作自己练累了，怎么说也不跟这大剑的煞神对练。

　　　　兰斯查账也开始遇到阻碍。账面完美无缺，账目也没有问题。虽然有些东西的售价偏高，但好像也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兰斯虽然心算能力一流，商人世家出身，但毕竟只是一个毛头小子。他的父亲主营民用物资，从不涉足军械市场——事实上，佛伦斯王国敢于经营军械的商会背后全都是如地中海一样深的背景。

　　　　所以兰斯根本不知道那些军械的价格是不是合理。至少从铁匠铺和武器店的零售价上看，好像是那么回事。

　　　　就这样又过了六天，迪奥终于回来了。

　　　　带着满腔的怒气。

　　　　“这是伯爵的回信。”六人齐聚的书房里，迪奥将一卷书信双手放在书桌上，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嗓门，“伯爵说，那个混蛋不归他管！”

　　　　索兰特面露惊讶之色，展开书信。信很短，内容简介，语言平实。只说莱纳特。哈夫斯塔隶属银鹰商会，原本是受他委托建设奥兰多堡的，如果要裁撤的话，只能由银鹰商会裁撤。但是银鹰商会不同意无缘无故地裁撤一位诚实的雇员。

　　　　“他让我们自行处理。”索兰特的脸上怒容显现，“自行处理，还得注意影响。”

　　　　“难道我们还得把那个混蛋给供起来吗？”迪奥的暴脾气彻底收不住了，“直接把他赶走！赶走之后，大不了重新雇人！”

　　　　克拉苏低着头，不说话。作为奥斯塔夫伯爵介绍过来的侍从，此时他完全没有立场说话。

　　　　“不能就这么算了。”兰斯站起身说，“虽然看不出账目上的问题，但那个莱纳特一定捞了不少钱。”

　　　　“那些士兵不用担心，我一个人就能对付。”阿尔淡淡地说，“都是拿武器的疯狗。”

　　　　维克多叹了口气：“果然……索兰特，你说吧，怎么办。”

　　　　“怎么办……”索兰特脸上的怒容稍减，有些迷茫，“怎么办……”

　　　　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从小到大。索兰特学过武技，学过战场上的生存技巧，学过阅读，学过书写，学过贵族的礼仪，学过王国的历史。他学过骑士招募侍从的誓言，他学过所有向迪尔祈祷的程序，也学过市井街头的俗话俚语，挑逗女人的技巧。

　　　　但他从来也没有学过，怎么去应付这种场面。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料理一片领地。

　　　　那句“注意影响”，封死了他用暴力解决问题的道路。对于索兰特来说，这就是唯一的道路。

　　　　“或许我真的是一个只知道打仗的莽夫。”索兰特禁不住想着，“活该被欺负。”

　　　　“……是不是找找银鹰商会的人……”索兰特犹豫着说。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主意能行。

　　　　维克多说话了：“现在这种情况，找谁都没用。”

　　　　所有人都看向他——男爵大人看起来是靠不住了。

　　　　“谁知道这件事情和银鹰商会有没有关系？”维克多扫视着满屋子的人，“找谁都没用，只能靠我们自己。这里是长墙之外，面对无尽森林的前哨。我们是迪尔虔诚的战士，是我们背后家园的守护者。我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人骑在我们的头上。”

　　　　维克多锐利的目光从几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这不仅是在侮辱我们，也是在侮辱圣山上默默守护我们的迪尔。如果我们忍耐下来的话，就连我们头顶的太阳，都会蒙上一层厚厚的阴影！”

　　　　迪奥的战意被唤醒了，浮现在脸上。阿尔与兰斯也动容了，气息变得很粗。索兰特皱着眉头，似乎还在犹豫。只有克拉苏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维克多大人，那您说，应该怎么办？”迪奥的大嗓门。

　　　　“不能下杀手！”索兰特被这一声震醒过来，说道，“如果他死在我们这里……”

　　　　“不杀人。”维克多微微一笑，笑容有些骇人，“不杀人。”

　　　　行啊，酒馆改赌场，赌场加皮肉生意，很好。维克多心中动了真火。什么事都能忍，这种事，他忍不了。

　　　　“一步一步来。”维克多收起笑容，转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克拉苏，“赌场，佣兵，账目，还有他和他的那些助手。克拉苏，你懂的比我们多，也比我们聪明。怎么动手，你来安排。希望你不要像伯爵大人那样让我们失望。”

　　　　克拉苏抬起头，原本就眯着的眼睛此时几乎快成了一条缝，然后豁然睁开，回头看了索兰特一眼。维克多刚才的话，基本上算是私下里与奥斯塔夫伯爵撕破了脸皮，言语中的不敬，几乎算是背后骂人了。索兰特此时也有些发愣地看着维克多，但一言不发。

　　　　“好，我不会让您失望的，大人。”克拉苏站起身，郑重地鞠了一躬。

　　　　“我等你的消息。”维克多点头，回了一礼。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刀】………

　　　　对于莱纳特来说，来奥兰多堡的这次工作是十分愉快的。他原本以为这是一次危险的旅程。冬天的长墙之外人迹罕至，因为会有铺天盖地的怪物填满每一寸土地，用他们鲜活或者死去，完整或残缺的身躯改变那里的土质。

　　　　莱纳特觉得自己或许会死在这次任务上，就像某些人希望的那样。

　　　　但一切顺利。兽潮一直没来，并且仿佛永远不会到来一般。边境城镇的人工费用也低的吓人，每天管饭就有人跟着走。最重要的是，奥兰多堡的领主在佛罗伦蒂诺。领主不在，钱怎么花，人怎么用，账怎么做……谁说了算？

　　　　莱纳特被安排来做这份工作，不是没有原因的——但凡能在总部和安全的分站干的，谁愿意跑到这种地方来？而且还不是跑商，是驻扎，驻扎在长墙之外的一座有被屠戮前科的粗制木堡。如果不是因为手脚不干净……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莱纳特现在感觉十分逍遥。

　　　　直到那个维克多骑士回来之后。

　　　　赌场，赌场，赌场。那么赚钱的赌场，他非得逼着自己改成说不定还得赔钱的酒馆！

　　　　“他有什么资格来破坏我的成果？”莱纳特在私下里痛斥那个据说出身猎户的骑士，“他有什么资格！”

　　　　当时倾听他抱怨的是一个眼窝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