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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半出事就在这些地方，有人烟还好些，最怕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乱石滩，保不准晚上会发生什么事！听说近几年进蜀的船时常在这些地方出事，一些船连船带人一起不见，下游的人只看见飘过几块船板。我以前也是走宜昌以上进蜀的水路的，年纪大了钱赚够了，这才跑长江中下游水路，情形熟得很！自古蜀道最难走，这钱可是拿命换的！别说碰到些不吉利的怪事，就是一般太平日子跑船的也经常船毁人亡！有钱人雇船进蜀，都是船在水里走，人在栈道上雇人驮，就怕跟船一起出事。过了三峡，进蜀了，路才稍微好走些。在这之前，许多栈道两旁都是荒山野岭，只有猴子能爬过去，人是只能一步步顺着栈道走，到晚上，只听四周野兽怪叫声一片，的确吓人！如果有个妖怪出没，真的也不希奇！”
他说到此，密布皱纹的黝黑脸上显出心有余悸的模样。
玉雪听了突然想到通天教的老巢似乎离此不远，莫非是他们作怪？当下传音给青松。青松仔细盘问了船老大一番，原来他是从上游下来的船那里听说的，并不是他自己亲身经历。出蜀的船因水势迅疾，一日就可经过三峡，急如奔马，倒不用在三峡中停留，李白就有“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诗句，所以就算他们看到了一些出事的船，也没办法停船查看。其实他们多半只远远的看到了一些破烂的桅杆船板搁浅在乱石滩上，想到最近进蜀的船只越来越少，这才传说有妖怪，到底谁也不曾真的见过。但是谣言都是一样，越传就越真，搞到最后进蜀的人要么走别的路，要么确实一大群一大群地结伴而走，然而这些人结局如何、到底有没有平安进蜀，那就谁也不知了。
玉雪听了，仰头叹道：
“真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第五十七节　西陵遇险

航船应玉雪要求，在岳阳楼下绕了一回。玉雪远望几层飞檐黄瓦在洞庭湖边山冈上雄踞，北视长江，南望三湘四水，想必登楼眺望，一定视野开阔；又想到范仲淹岳阳楼记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一时感慨万分，痴立良久。
航船继续扬帆前行，过了几日已经到了宜昌。船老大接过玉雪付的八百两银子，千恩万谢后叮嘱他们一路小心。众人也不和他明说自己是身怀异术之人，道别后向南津关行去。
到此处众人一看，只见南津关的两岸绝壁耸立、江面狭窄，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从关侧小山道迂回绕过，众人便踏上了入蜀的栈道。
这时已入秋，天气渐凉，不知是真的闹妖怪还是道路难行，众人一路不见半个行人，走了一会，已进入三峡第一峡西陵峡中的兵书宝剑峡。栈道此时不过距离江面几丈，均是在山壁上硬凿出的，有时是平的，有时是石阶，有时是凌空用木头构筑；最宽不过两人并行，最窄处刚过一人；一面紧贴山壁，一面就是湍急的江水，如果掉下去，眨眼被水冲走，肯定尸骨无存，的确险峻可怕。众人虽然不惧，也不免暗暗心惊。走不多远，果见几处如船老大所说的激流险滩。栈道到此，就在险滩边高一点点的地方筑些石阶，走过时飞溅的浪花不时溅到众人脸上，身边就是长江那浑黄的江水泛着白沫一路咆哮急卷而下。
穿过牛肝马肺峡，就进入了崆岭峡，这里是西陵峡中最危险的一段。众人远远就听到了嘿哟嘿哟的拉纤号子声，一艘船正逆流而上。船上的水手如临大敌，人人面色凝重；不时有持篙的水手跑来跑去，长篙拼命在水中疾点；船老大则爬在桅杆顶端注目江水中，紧张之极地大声吆喝掌舵的水手或左或右。
玉雪定睛朝水中看去，只见江水中礁石密布、漩涡处处，当先一块高大的石梁突露水面，与旁边两块小些的礁石一起象拦江猛虎般横卧在江心；其下四周乱石暗礁到处都是，犬牙交错、锋利如剑。航道到了这里弯曲狭窄、恶浪汹涌，那船如履薄冰，一寸寸向上缓缓移动。
众人前路被纤夫所阻，只得跟在队伍后边慢慢移动。几十个纤夫背后拖着藤条麻线搓成的鹅蛋般粗的纤绳，条条都被拉得笔直连到船上。每个纤夫都是满脸大汗，身体弯得象虾米一般，每呼喝一声嘿哟，便走一步，一路洒下点点汗水，滴在栈道之上。玉雪跟在后面，见有些汗水竟然是红色的！仔细一看，见许多纤夫肩头已经被粗糙的纤绳磨破勒进肉里，肿胀流血，却仍是咬牙一步步向前行。纤夫们个个面色黎黑，衣衫褴褛，虽有许多壮汉，其中仍有许多五十左右的老人和十几岁的孩子，显然是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干这玩命的活计糊口。
玉雪心里不忍，悄悄指给身前的明凤看。
明凤一见大怒：
“他们怎么能让一些老人孩子干这玩命辛苦的活计！”
不由分说，一跃而起几丈远，手中长剑挥出，向一个看去只有十三四岁孩子背后的纤绳砍去。玉雪大声阻止已然不及。这栈道只容一人行走，众人都是如长蛇般排成一行，明凤身前就只有明德一人。明德刚觉风声从头顶掠过，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啪地一声，明凤已经砍断了纤绳。那孩子只觉肩头一松，错力之下便扑倒在前面的一个纤夫身上，顿时那纤夫被绊倒在地。一会工夫犹如推倒骨牌般纤夫们接连倒地，队伍刹时大乱，许多纤夫被纤绳一拖，便直接飞快地被带着向江水中滚落。同时那江中的船失去了往上拉的纤绳扯力，船头一偏，立时向江心中的礁石撞去。情势万分危急，明凤一看闯了大祸，飞在半空中居然愣住了！
青松在队伍最后，一急之下，也不顾隐藏行迹了，直接飞出大叫：
“前面一半弟子拉绳救人，后面的跟我把船稳住！”
玉雪、明德等在前面的十几人纷纷飞出，有的捞救滚落江中的纤夫，有的探手拉住纤绳。后面的青松等十几人则飞到船上，抢过水手手里的长篙运力急点，终于险险避过暗礁，把船稳住。
玉雪见仍有十几人滚落江中，被急流一冲，眨眼不知去向，顿时大急高呼：
“黑日救人！”
黑日一听急忙跳入江水中，顺流潜下，凰金和玉雪凭感应飞在水面上跟住他，待他抛出水面一人，二人便接住一人放到栈道上，一直到下游的牛肝马肺峡中，才将落水之人差不多救起。当黑日继续向下游查看时，玉雪和凰金就在栈道上一一救治落水之人。说来复杂，其实以他们三人手段却很迅速。那些落水纤夫被江水一呛，有些立时昏迷，有些却仍在挣扎，捞出及时，再得二人一治，大半马上醒了，哆嗦着道谢，只是面青唇白、手足俱软——被吓的！
此时明屹带人赶来接应，一见玉雪就道；
“船已经稳住，由十几同门执篙拉纤，将船往上游驶去，谢天谢地！还好没事！”
说着他招呼众师兄弟们每人背一个纤夫，顺着栈道向前赶去。到了出事的崆岭峡，与众人会合后，玉雪却见拉纤的第一人便是明凤。她边呜呜直哭边背着纤绳死命拉，众人苦劝也不松手，玉雪也不知说什么好！
出了西陵峡，紧逼两岸的悬崖峭壁渐渐隐去，到了一段宽谷中，水流稍稍放缓，两边山峦中有些人烟。船老大把船泊到岸边，用锚和粗大的缆绳将船系好，领着货主和众水手过来道谢。
玉雪招呼众人在石滩上点起大堆篝火，帮落水的纤夫们取暖。这些人喝着热汤，身上裹着船老大拿来的被子衣物，都渐渐恢复过来。玉雪正想安慰明凤，就见浑身湿淋淋的黑日匆匆赶来。他手里抱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面色青白只剩一口气，玉雪花了好大力气把他救活，又给纤夫们治伤，忙乱半日，天也黑了。
船老大他们以为碰到了神仙！虽一开始这些人捣了些小乱，但毕竟神通广大，有惊无险地把众人带到了平安处，三峡第一峡总算过了！因此心定下来后，纷纷过来磕头。
青松笑道：
“我们不是神仙，是华山剑派的武林人士，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待把他们哄去一边休息了，他便召集众弟子，首先狠狠骂了一顿明凤，把明凤骂得当即又大哭起来。
玉雪见她可怜，忙道：
“青松师伯，要骂也要骂我！是我指给明凤妹妹看那些纤夫苦状，她才忍不住出手的！其实不关她的事。”
青松还未说话，明凤就边哭边抽抽噎噎地道：
“玉雪姐姐别为我说好话！今天都怪我不好，不问青红皂白胡乱出手，好心反而闯大祸！不是众位同门为我补救，我这一生心都难安。要是死了一个人，我的罪孽就大了，无论如何此生修道再难寸进！还是让师父痛痛快快骂我一顿心里好受些！”
青松叹口气，心里也有些不忍，道：
“此处离通天老巢不远，云路不过一两个时辰，今晚还不知会有何事发生，大家都警觉些！”
当下众人分四块把那些凡人围在中心，一个个看似倚着石块歇息，其实全部凝神观察四周动静。
到了夜半，火堆渐渐熄了，只剩一些微弱的红光，明屹起身加柴，忽地停下细听。
凰金、黑日早已发觉、传音玉雪，玉雪和青松同时跃起低声喝道：
“来了！”
他们三十几人无声祭出飞剑悄悄飞至空中，将那些凡人掩在下方。但奇怪的是破空声并不是从北方大巴山方向的通天老巢而来，却是从南方的湘西方向而来，据说湘西俱是崇山峻岭，难道那边也有妖魔？上次听那个船老大说只是闹土匪嘛！众人皆心头疑惑。
云路甚快，眨眼间南面嗖嗖声不绝。

第五十八节　噬天魔道

来人二三十个，有身穿道袍的，也有穿一般凡人衣物的，有御飞剑的，也有御一些奇门法宝的。领头之人形貌颇象一头牛，铜铃般大眼，方额广颌，额角上面还有微微两个突起，酷似牛角，玉雪一见，顿时想到以青牛妖为首的噬天教。仔细查看这些人，有人有妖，修为都在元婴期以上，虽是深夜，玉雪也见到他们头顶隐隐有黑气，显然不是善类。
那些妖道乘兴而来，不想前方云路里居然有人候着他们，都停住脚步惊疑互相低声商量。
青松乘机传音明屹领人截断他们后路，自己迎上前去笑嘻嘻问道：
“你们深夜来这里干什么啊？”
牛妖头领穿着一身黑色道袍，倒颇象修道之人。他嗡声嗡气反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拦住我们去路？”
青松脸色一沉：
“你不回答，可休怪我们出手了！”
明凤叫道：
“师父，不用和他多说，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家一起上！”
说完鷫鸘扇、飞剑立时全都祭出，掐诀就向其中一人打去。那人在牛妖头领身后，正仔细听青松二人对话，不防明凤突然袭击，眼看就要被飞剑所伤，明凤大喜，忽然斜刺里飞出一把牛角形状的法宝抵住飞剑，原来是旁边之人早有防备救了他一命。
那人逃过一劫，顿时大怒：
“臭丫头！居然敢偷袭！”
也祭出一把飞剑朝明凤刺来。
双方一见，也不废话了，各显神通祭出法宝、飞剑，直向对方阵营袭去，一时只听法宝破空之声、呵斥叫骂声不绝。青松指挥他的松壑飞剑对战牛妖头领。牛妖头领则祭出两把形似弯刀、黑漆漆的、显然是用他的两只牛角修炼成的法宝，和青松你来我往打得热闹。
一开始还是各立一边对战，接下来因双方人数差不多，就散开变成了捉对厮杀，场面混乱。不时听到魔道大叫跌落云端，或是昆仑这边有人闷哼一声受伤，但是形势是昆仑这边强得多。有黑日、凰金、玉雪三个高手在人堆里穿插，见谁不敌就上去一起围攻对方，才不管什么以多欺少以强欺弱！尤其黑日是越战越高兴，最喜欢趁机打落水狗，专抽冷子下黑手。玉雪稍一嗔怪，他还美其名曰除魔卫道不必讲什么道义，边说边放出冷剑又杀了一个妖道，见那妖道元婴慌慌张张要逃，一把掐住脖子，吐出两仪瓶便往里一塞——两仪瓶不但可收河水、生物，还可收元婴、魂魄，关在里面元婴、魂魄不会消散，此时正好派上用场。他见此眼珠一转又多了一门生意，见有妖道受伤，索性冲上去杀了再收元婴；如果是妖魔，就杀了取内丹。他功力既高，旁边又有凰金、玉雪相帮，到后来魔道越来越少，大都是冷不防被他杀了收进两仪瓶，连得意招数都还来不及使。最后只剩牛妖头领几“人”被众人团团包围，连断后的明屹也回来了，大家也不多说，齐齐祭飞剑向这几“人”杀去。
那牛妖大为恐慌，叫道：
“你们正道怎么不讲道义、以多欺少呢？”
明德冷笑：
“对你们魔道还需要讲道义吗？你们偷偷杀了多少入蜀的凡人？又偷偷干了多少坏事？什么时候讲道义了？”
那牛妖一愣，咬牙切齿道：
“你们昆仑偷袭，给我们噬天教主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说着身体一晃，道袍褪去变成一只黑色老牛。老牛踏在虚空之上口吐人言：
“今日我拼着魂飞魄散道行尽失，也要告诉教主我们是怎么死的！”
说完，嘴一张，一颗硕大的青色内丹直朝青松击来。青松的松壑剑急忙拦在主人身前，轰的一声巨响，松壑剑大震，哀鸣一声化为原形飞到青松眼前。青松伸手接过，只见两寸剑身上出现了许多细细裂纹，他还来不及心痛，就觉心神一动，哇的一声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这松壑剑与青松性命交修，剑损他也受伤了！
那内丹趁此机会从青松这处缺口飞出，迅疾向远方遁去。原来牛妖分出一丝元神附在内丹上，拼死不要道行修为也要回去向噬天老妖报信。凰金一见，立刻化出原身直追而去，没多久就追上了内丹，一口真火喷出煅去元神，那内丹失去了指挥在空中立即停下，不住原地滴溜溜转动。凰金化回人形，伸手将内丹握住。黑牛妖到此再无所仗，连几千年修为都化为乌有，惨叫一声跌落，刹时摔在一处山峰上变成肉泥魂飞魄散。他的一对牛角弯刀也跟着落下，被黑日抄在手中。剩下的几只牛妖吓得心胆俱裂，尖叫着要投降。众人一见，倒不好再杀了。明屹带着明岳几人上前，收了他们的法宝，又逼着他们吐出内丹给黑日收好。几只牛妖不能再作怪，只得乖乖听凭众人吩咐。
众人押着牛妖，回到原来石滩上。那些凡人纤夫依然好梦正酣，丝毫没有发觉上空刚刚大战一场。
青松服药打坐一会，伤已经好了大半，只是松壑剑损坏让他心痛不已。玉雪问他要过飞剑，神识一探。松壑剑剑灵已失，对外人神识探察毫无反抗能力，只微微跳动一下就不再挣扎。玉雪看出松壑剑剑身是用一种稀有的松木所制，此时剑身处处裂缝，里面的阵图也完全被打散，这把飞剑是彻底毁了。当下递过飞剑道：
“师伯，这飞剑靠的是松木本身灵气。现下木质开裂、剑灵已失，不似金质飞剑般还可再煅烧一番重炼。这剑是毁啦！”
青松何尝不知！只是这把剑跟随他两百多年，已被视作左膀右臂，刚刚还自动护主救了他，怎能不让他难受不已！
玉雪见他难过，突然想到自己乾坤袋里还有以前炼的木质飞剑十把，虽不是松壑剑一样的下品仙器，却也是可以进化的中品灵器。立时取出一柄，递给青松道：
“这把剑是我以前炼的，虽及不上松壑剑，却还将就。师伯若不嫌弃就先用着，等以后找到好的，这把剑师伯随便赏给弟子就行了。”
青松接过细一探察，立刻面露喜色。他是识货之人，知道这把剑与自己体质再相宜不过，何况温养久了，一样可升级为下品仙器，当下也不客气，道谢收下，仍取名松壑剑。
受伤的弟子将息片刻也都好得差不多。玉雪挥手布下空间隔绝阵，与青松等人一起盘问几个俘虏。那几个牛妖刚刚被明凤狠狠揍了一顿，因内丹被收毫无反抗能力，被打得鼻青脸肿、战战兢兢，有问必答，老实得很。原来他们的确是噬天手下，被派出来偷偷收人生魂，准备炼一种歹毒法宝，惯常在入蜀的水路上作恶。以前还跟在蒙古大军后悄悄动作，这三年因蒙古朝廷内乱，对外战争暂停，不得已他们专拣一些偏僻地方的百姓下手，也不知已经害了几千几万人。话刚说完，又惹来一顿拳脚。一个牛妖大叫：
“不关我们的事，是教主吩咐下来的！”
明屹喝道：
“你们教主有多少年修为？手下有哪些高手？你们教中共有多少人马走狗？老巢在哪？给我老实回答，不然跟你们头领做伴去！”
几个牛妖抢着回答。据说噬天教除青牛妖外，手下主力八千，另还有新近收入的人、小妖不计其数，实力比以前又壮大几分。老巢就在湘西深山里。
众人听了一阵心烦，想这里附近，南有通天，北有噬天，把个入蜀的路看得紧紧的，这次道门大会在蜀山峨嵋举行，如不尽早通知，万一有不知情从他们地盘上空飞过的，岂不是羊落虎口！
青松刚刚才修炼新的松壑剑，飞剑传书还使不出，众人中唯有玉雪的金光剑级别最高，当下让玉雪传书给昆仑掌门青峰。玉雪从未用过飞剑传书，何况还这么远，心下也不确定，当即祭出金光，掐传书诀、默念要传的话，一股灵力输进，轻斥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