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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怀起身，朝着躺在龙榻上的刘文能行了一礼。

　　　　“朕，只有靠你们了。”

　　　　刘文能不眨眼地看着慈怀。等他行完礼，又歇了会儿，这才再次轻声说道：“朕也只有靠你们了。”

　　　　同样的话，竟然重复了两遍！

　　　　刚才的威严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了明显的疲惫和无力；让人觉得，除了萧瑟还是萧瑟。

　　　　这样的皇上，似乎是慈怀大师记忆里不曾有过的，因此听了这话，微微有些动容。

　　　　慈怀大师朝着刘文能又深深作了一揖，这才转身朝龙榻后面走去。只听得悉悉索索的轻微声音响起，隔了一阵后便归于寂静了。

　　　　随侍在一旁的陶公公轻声问道：“皇上，该用药了。”

　　　　这药，不是宫里的太医给开的；是暗中查出皇上中毒之后，那位有名的郎中给开的。当然郎中被太后藏在了宫中，相信眼下相府还没有察觉到此人的存在。

　　　　可是因着查不出皇上所中的是何种毒素，压根就无法正常开药方；眼下的汤药，也只不过是温补身子而已，于拔毒是半点作用都没有的。

　　　　只是即便如此，这药也只敢悄悄地煎，又让皇上悄悄地服；为的就是不要再有什么闪失了。

　　　　说起皇上中毒这事，陶公公一直很郁闷；当然，更多的是内疚和自责。

　　　　他是打小就服侍着皇上的。

　　　　虽说是主仆，却胜似兄弟。

　　　　陶公公本身是穷苦人家出身，小小年纪被卖进宫中，阴差阳错得了刘文能的眼缘，便服侍了皇上这一辈子。

　　　　等他发达后，也曾凭着年轻时的模糊印象去寻找过自己的父母；奈何时隔多年，小小的人儿连具体的出生地都记不住，又怎么可能找得到亲人呢？

　　　　这样找了几年，寻亲的心思便也淡了。

　　　　只是认定了自己唯一的亲人便是当今的皇上，便把皇上当做眼珠子一样的保护和稀罕着。

　　　　可是，自己再怎样小心，到底还是给人钻了空子，害得皇上身体中毒，继而影响到这江山社稷的安稳！

　　　　每当想到这些，陶公公就会痛心自责；甚至在刚知道皇上中毒的时候，还曾想过自戕谢罪。

　　　　谁料，皇上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说了句他至死不会忘记的话。

　　　　“真觉得错了，便把命留着；好好服侍朕，等朕死了你再随朕去吧。”

　　　　他还很清楚的记得当时的场景。

　　　　皇上见他不吭声，以为他还没想通，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幽幽加了一句：“再耐心等等吧，左右也不过这几年了。”

　　　　是啊，皇上身中剧毒，哪怕有良医苦药，又能撑过多长时间呢？

　　　　更何况，眼下还没找到対诊的良药！

　　　　听完皇上的话，他当场失声痛哭；哭完后，端端正正地给皇上磕了三个响头。

　　　　从此该干嘛干嘛去，收起了轻生的念头。

　　　　只是心里，对下毒之人却是恨之入骨，恨不能亲自抽筋拔骨，以解心头之恨。

　　　　所以除了对皇上更加尽心之外，还在暗中秘密排查着可能的下毒之人；虽然并没有查出是谁，不过也趁机将皇上周围的太监宫婢都换了个遍，至少杜绝了相同事情的发生。

　　　　刘文能在陶公公的服侍下坐了起来，就着陶公公的手将碗中的药喝下去，等漱过口才开口：“不知慈怀所说到底是否真的？”

第64章　新嫁衣（1）（）　
陶公公不太喜欢这位护国寺的方丈，总觉的他神神叨叨的，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神棍没什么区别。

　　　　所以他不相信慈怀的很多推测；即便日后证明都是正确的，他也把这归之为侥幸或者说是蒙的。

　　　　可是眼下皇上问的这件事，却是关系到国之未来。陶公公的心里，竟然也是希望它是真的。

　　　　“皇上，那和尚都说了，此事的推测皆由他师弟进行。他师弟慈佑大师是真正的高人，想来这事应该是真的。”

　　　　虽然也希望这事是真的，可是陶公公还是把“高人”的高帽子给了慈怀的师弟慈佑大师，缘由就是看着慈怀觉得讨厌。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那位慈佑大师，确实能担得上大师的名头。

　　　　虽然这位师弟的行事比他师哥更不靠谱，完全是酒肉和尚的模样，可架不住陶公公就是崇拜他啊！

　　　　其实，整个皇室和宗室的人都很崇拜慈佑大师！

　　　　当然，这样的认知也只限于皇室和宗室之间；民间的百姓认的，还是护国寺响当当的方丈慈怀大师！

　　　　“若果然是真的，那便是天意啊。”

　　　　刘文能听了，明显心情很好。

　　　　若果然是天意，那自己最钟爱的丹儿，便是属于顺应天意，顺势而为了！

　　　　陶公公陪着聊了会儿，便退下了；他要去亲自处理药碗中的药渣。

　　　　本来这样的事情是不必一个堂堂的大太监去做的，只是此时他已经无法相信手下的任何人。

　　　　他可不能让那些暗中害皇上的人，知道皇上在暗中已经换了服用的草药了。

　　　　不过刘文能因着慈怀大师的造访，由此想到的一些可能而心情很好，便在很好的心情陪伴下，开始了小憩。

　　　　心情很好的当然不止刘文能一个。

　　　　相府，章嬷嬷的那个小院里，方氏和李月蓉满面笑意。

　　　　本来今儿下午，章嬷嬷还要向两位小姐进行教习的；可是中午用膳的时候，方氏喜滋滋地跟章嬷嬷说了下午的打算。

　　　　原来，二皇子突然造访，又得知李贵妃很快要来提亲；他们便知道好事快了，这该准备的就要赶紧地准备起来了。

　　　　于是，忙忙地就让章嬷嬷教习李月蓉各种礼仪。

　　　　于是，忙忙地又请了霓裳轩的掌柜来府上为大小姐量身打造出嫁的衣物；于是，中午用膳的时候就把这事跟章嬷嬷给说了。还再三请求章嬷嬷能够帮着选一下衣料，免得到时被宫里的贵人笑话了去。

　　　　章嬷嬷自然是满口应承。

　　　　她当然知道李月蓉虽然贵为相府大小姐，李丞相虽然权倾朝野；可也毕竟只是大臣的女儿，和宫里的贵人、宗室的命妇们差了不是一个两个档次的。

　　　　这新媳妇本就难做，更何况还是嫁入皇室的新媳妇。

　　　　所以各个方面都不能行差踏错，哪怕就是在选衣料这样的事情上，也要慎之又慎。

　　　　丞相夫人是真心为女儿好，章嬷嬷便也乐得让方氏承了自己的情；一行人用完午膳，便仍回了章嬷嬷的小院。

　　　　也是为了故意显示对章嬷嬷的尊重，让章嬷嬷可以上心做事。

　　　　来的还是那位被李兔儿认作裁缝的陈掌柜，可是这次跟着他来的却是有着二十个左右的绣娘和丫环，每个人的手里都还捧着好些布料。

第65章　新嫁衣（2）（）　
章嬷嬷只一眼，便知道这次相府是下了血本了。

　　　　绣娘和丫环手里托着的，蜀锦、苏缎、胭脂染……哪一种不是排名前十的布料？

　　　　而每种布料，却都是有着水青、嫣红、烟灰、粉蓝等各种不同的颜色。

　　　　乍看上去，只觉得各种色彩扑面而来；缤纷多彩却又毫不冲撞，让人觉得舒服极了！

　　　　这些布料中，只要用上其中的一种做件衣裳，所需的银子便足够寻常百姓三口之家吃上半年了。

　　　　而其中的水云间，因着来自海外，更是少之又少；连宫中的贵人都要预先付了定金排着队地等上半个月一个月的，才会轮到能够做上一件。

　　　　而此时，霓裳轩命掌柜将布料全部捧到相府，供方氏和大小姐挑选；这不仅说明相府的财力足可敌国，同时也说明了相府的势力惊人！

　　　　章嬷嬷心中暗骇。

　　　　“嬷嬷是宫中的老人，还请嬷嬷参详。”

　　　　方氏对霓裳轩拿出来的布料很是满意。

　　　　她当然知道这些布料的价格，可是难道相府是很缺银子的样子么？

　　　　蓉儿是要嫁给二皇子的人，而二皇子日后可是那个座位上的人；所以从大婚开始，就是蓉儿正式亮相给世人看的时候。

　　　　而作为二皇子的王妃，这正式亮相是绝对不能马虎的。

　　　　不要说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其他人能看到的；就是那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那也是不能马虎的。

　　　　比如褥裤，比如肚兜，还比如……总之，所有的细节，都是不能马虎的。

　　　　只有这样以声夺人，才能起到震慑的作用，让其他人有臣服之心；也才能在日后二皇子坐到那个位置后，自己的蓉儿才会真正的成为凤凰。

　　　　章嬷嬷见方氏开口，便收敛了心神；看着这些名贵的布料出起了主意。

　　　　李月蓉自然也是识得这些布料的，知道都很金贵，但是却不心疼。

　　　　她觉得既然自己是凤凰，那吃穿用度就应该都是最好的，父母亲这样待她最是正常不过；当然作为集万千宠爱为一身的千金小姐，她历来是享受惯了，自然就觉得这些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李月蓉正挑得高兴，突然想起了什么：“母亲，春花和秋月要陪嫁过去，也要给她们挑两件好的。”

　　　　突然听到这话，连方氏都不免“咯噔”了一下：“等明日让霓裳轩另送些来，再挑也不迟。”

　　　　这话其实就是说，这些布料实在太贵了，让丫环们做衣裳是一种浪费。

　　　　方氏的话说得很婉转，倒并不是怕章嬷嬷听懂，她是担心李月蓉不答应了发脾气而已。

　　　　李月蓉果然没有听她的：“母亲，她们是女儿的贴身丫环，穿得高贵一点，也可以替相府长脸呀。”

　　　　被冷落在一旁的李兔儿一听，心中“噗”的就嗤笑了一声：还真是个大傻瓜，不知道太高调了容易被人打脸吗？

　　　　方氏听了，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春花和秋月见方氏同意了，喜得马上跪倒在地，分别给方氏和李月蓉磕了个响头，这才站到李月蓉的身边去了。

　　　　陌陌看到这一幕，心里嫉妒地都要发狂了；她阴狠地看着李兔儿的背影，想到了刚才的情景。

第66章　新嫁衣（3）（）　
方才，李兔儿故意将她差遣到夫人那儿，很明显地，就是让她白白受了一顿奚落。

　　　　只是，自己是一个小小的丫环，虽然看不起二小姐，可是却没有胆量不听她的差遣。

　　　　到了那儿，夫人和大小姐只是将李兔儿嘲讽了一顿，说智商怎么不行样貌又是如何得糟糕等；可是，虽然羞辱的是二小姐，二小姐本人却没有听到，听到的是自己这个丫环呀。

　　　　好不容易等到夫人和大小姐说够了，也说累了，开恩放自己离开了；自己才刚磕头谢恩，大小姐却又是笑眯眯地补上了一句。

　　　　“本来还算机灵的人，可别跟了那只兔子后，就把自己弄得蠢又蠢的。”

　　　　自己满脸尴尬，却只能再次谢恩，大小姐这才放自己离开。

　　　　如果没有二小姐的话，自己是不可能平白遭受到这样的羞辱的。

　　　　眼下，大小姐的贴身丫环可以选用这样上好的衣料做衣裳；为什么自己也是贴身丫环却不能享用呢？

　　　　如果不是二小姐无能的话，又怎么会是这样的局面呢？

　　　　一时间，陌陌的心中似乎有千万只草泥马奔过，激荡地她心潮澎湃，眼神却是更加恶毒起来。

　　　　其实，她真的是想多了。

　　　　且不说她自己本来只是个三等丫环，是遇到了李兔儿才变成了一等丫环；这种变数的好与坏，自然是很难言说的。

　　　　更何况每个人的机缘都有不同，又岂是别人有的自己一定都会有？

　　　　如果一定想拥有那就是强求了。

　　　　这种强求往往会带来不好的结果，比如眼下就是。

　　　　李兔儿显然很享受被当作透明人的待遇；全程笑眯眯地看着忙碌的娘俩连带一个嬷嬷在那儿挑选衣料，压根就没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

　　　　是的，李兔儿虽然不知道为何把自己和娘亲接到相府的原因，但是已经感觉到了这其中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在眼下安全暂时没有问题的情况下，李兔儿宁愿做一个缩头乌龟，也不愿意一天到晚地在人前招摇。

　　　　不过，看了会儿眼前的场景，自己又不感兴趣，终究也是慢慢缺了兴致。

　　　　这没了兴趣，便开始东张西望了；这东张西望了，便正好看到了陌陌的脸部表情，还有眼睛里根本就来不及掩饰的恶毒！

　　　　李兔儿呆住了！

　　　　她没想到一个人的眼神怎么可以恶毒到这样的地步。

　　　　陌陌也呆住了！

　　　　她知道自己的表情都被二小姐看见了，就不知二小姐会怎样责罚自己？！

　　　　只是李兔儿没有生气，更没有发怒。

　　　　发怒有用不？没有的话就省省力气，干正经事吧。

　　　　李兔儿仔细想了一下，到相府才几天时间，自己和陌陌的接触也不多；如果说真有什么事得罪过她的话，那也只有改名这件事。

　　　　可是，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连夫人都不再追究的事情，犯得着这样仇恨吗？

　　　　又或者是让她去问下午何时开始一事，确实是有心让她去受些折磨；可看着此时的眼神，那不是受了点折磨能解释的通的，整个就像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啊！

　　　　李兔儿想到这儿，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同时还平静地朝陌陌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过头去，继续看着方氏母女挑选布料了。

　　　　陌陌吓得腿都软了，见李兔儿转过沈头去了，暗暗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整个背上都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院中其他人，却压根都没有关注到他们，仍是兴致勃勃地挑着布料；只有蒹葭在一旁吓得目瞪口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母亲……”

第67章　小少爷出场（1）（）　
随着话音落下，李兔儿看见从院门口滚进来一个小人儿。

　　　　圆滚滚的，像一个肉球，一下子就滚到了方氏的跟前。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吓死你母亲了。”

　　　　方氏正全神贯注在那堆衣料上，猛然间听到那声熟悉的“母亲”，一愣之下却是发现声音的主人已经来到了自己跟前；吓得赶紧将手里的衣料都扔了，忙不迭地伸手接住了那个小肉球。

　　　　李月蓉也是被唬了一跳：“嬷嬷呢？丫环呢？怎么一个个都偷懒的？小少爷若是摔着了，仔细你们一个个领罚！”

　　　　话音落下，才看到一群丫环婆子急急地从院门口追了进来，一看到小少爷李纪康正扑在方氏的身上，这才松了口气；又一个个赶紧地跪下，不住讨饶。

　　　　“夫人息怒，大小姐息怒；是老身（奴婢）的错，请夫人责罚。”

　　　　“康儿，为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当心，万一磕着碰着了可怎么办？”

　　　　方氏拉着面前的小人，又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地方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虽说相爷只得了李月蓉一个女儿，蓉儿她又半明半暗地顶着“凤凰儿”的名头；可方氏心里明白，如果自己膝下没有个儿子的话，这当家主母的位置是不可能坐得安稳的。

　　　　而面前的这个小少爷李纪康，就是让自己稳坐当家主母位置的那个人。

　　　　李纪康比李月蓉小上五岁，再加上是府里的老幺，又是嫡幼子，所以方氏把他看得像自己的眼珠子一样；不要说打骂，就是重话都不会说上一句。

　　　　在这种情况下，李纪康在府里横着走，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又因着特别淘气捣蛋，方氏不舍得罚他，跟随着他的嬷嬷丫环就替他受过。这也是属于家常便饭的事情了。

　　　　“康弟，你可千万不能再这样调皮了。”

　　　　李月蓉看李纪康没有任何闪失，也是松了口气。说也奇怪，她也是在府里横着走的人；可是面对着这个同母的亲弟弟时，倒是谦让的时候居多。

　　　　“母亲，我没事。”

　　　　李纪康对着方氏咧嘴一笑，又转过身去呵骂道：“死奴才们，还跪在地上干什么？还不快起来，服侍小爷我？”

　　　　李纪康虽然淘气，可对着手下人却是很维护的，说白了就是“护短”，方氏也拿他没办法。

　　　　跪在地上的这些嬷嬷丫环就一边告饶一边顺势站起了身。

　　　　“喂，你就是那只兔子？”

　　　　李纪康见服侍他的人都已起身，便不再啰嗦；蹬蹬蹬几步就走到了李兔儿的跟前问道。虽然胖，动作却是很灵活。

　　　　李兔儿此时在神游。

　　　　她自己也很奇怪，自己方才的反应。

　　　　刚才，在看到陌陌那样的眼神后，竟然没有发怒，当然也没有恐惧。

　　　　甚至还很平静地笑了笑，她记得自己好像是笑了一笑的。

　　　　因着自己的反应，她还沉浸在对自己的怀疑中。

　　　　所以，李纪康说了什么，她并没有听清楚。

　　　　事实上，她只看到了从门口滚进来一个小人儿，随后，她就开始了神游。

　　　　她真不希望自己和这府里的人和事产生交集；所以，只要和她无关的人和事，她都不会去关注。

　　　　可是，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