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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禅-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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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狱卒拈了拈金牙。“五两银子吧。”
  老汉凝视狱卒掌心上那枚带血的金牙。“好,我押拳王!”
  在中央挺立的“拳王”伸手把身上破布衫脱下,露出了肌肉健壮得近乎完美的胴体,和胴体上斑驳凌乱的创疤。象征生命动力的肌肉与充满死亡气息的伤疤结合,构成活生生一幅慑人心魄的图画。
  “拳王”解下绕在右腕的一根布带,把披散的乱发拢束到背后,展示出一张轮廓坚实分明的虬髯黑脸,和额顶上突出的一个镰刀状黑色异疤。
  镰首。
  光头汉大驴狠狠盯着镰首双眼。
  四目迫视,视线交锋处仿佛空气也在猛烈激荡。
  四周人群为之屏息。
  所有赌注已押下了。
  胖牢头也啃完了肉骨头。
  片肉不剩的骨头掉落地上。
  胖牢头那沾满油污的嘴巴狞笑,击掌大叫:
  “打!”
  大驴几乎同时跃出,左腿猛地蹴击向镰首的下阴!
  镰首左膝闪电提起。大驴的足趾硬蹴在他钢铁般的膝盖上,吃痛收腿跃开,但镰首并没有追击,仍然单足站立。
  大驴再次狂吼奔前,左右拳头连环挥向镰首的头脸。
  镰首左右摆身闪过了大驴的最初三拳。等到大驴发力最猛的第四记右拳击来时,镰首移身往左闪躲,顺势扭步转身,左肘回转反打,狠狠轰击在大驴露出的右胁上!
  大驴强忍胁骨断裂之痛,全速后退,仍不忘提起双臂保护正面的头胸要害。
  但镰首却仰身伸腿,远距离蹴中大驴左膝关节!
  大驴膝弯麻软,顿时不支跪倒。
  镰首这时才发出全力攻击:魁壮的身躯跃到半空,以全身重量和力量聚集在右肘骨尖,坠击向大驴头顶!
  旁观人群惊呼,眼看这飞身肘击即将把大驴的头壳击破——
  大驴跪倒其实是诱敌的假动作。他仰首嚎笑。
  镰首的攻击却已如箭离弦,无法收回。
  大驴看准镰首坠下来势,身体往上拔起。由于距离突然缩短,镰首的右肘尚未发挥力量,已被大驴以左肩硬接。
  大驴乘机扩张双臂,把镰首的胸肋紧紧熊抱!
  人在半空的镰首被大驴双臂挟得剧痛,狂乱地挣扎着。大驴把镰首的身体抽起至双足离地,镰首无处着力,挣不脱这对有如千斤铁铗的长臂。
  “抱断他,大驴!”那些把赌注押在大驴身上的人此刻才欢呼雀跃起来。
  ——大驴原本是破石里一带颇有点名气的无赖汉,靠一身蛮力吃饭。最骇人的纪录是有一回喝醉了酒后,曾以醉劲把一株丈高大树硬生生抱折了。
  可是镰首不是树。
  他咬牙,颈项发狠扭动,头颅轰然撞击在大驴的鼻梁上!
  两次、三次……接连的撞击把大驴的鼻子砸得像肿胀的烂柿子。血污流遍大驴的脸,也沾满了镰首的额头。
  大驴的眼睛被自己的鲜血遮掩,脑海混杂着恐慌、痛楚与疯狂,嘴巴喷出热气和凄厉惨叫,一双壮臂的力量却因为恐惧而加倍。
  镰首连续发出六记头撞后,已感呼息困难,脑里响起低沉的鸣音,一股燥热气息在胸膛里上下翻腾无法渲泄,血液全往脑袋上涌,似乎快要从七孔喷射而出。一双眼球血丝密布,瞪大得像要跌出来。
  脑海内的轰鸣声占据了意识的所有空间。眼前是一片昏暗的血红。幻象渐渐在血红中朦胧呈现……
  ——很热……
  ——火……绿色的火……丛林……
  ——还有……佛像!
  镰首发出撼动天地的吼叫。
  旁观人群慌忙掩耳。其中少数人看见了,“拳王”额顶上那镰刀状的黑疤似乎曾经闪出过亮光……
  接着的一切发生得太快。
  镰首双臂肌肉充血隆起,自外反箍着大驴双臂。石室内响起刺耳的锐音。大驴双臂肘关节完全碎裂。
  在大驴无声的哑嚎中,镰首的身体获得解脱。他腰肢迅疾一抽一送,右膝插进大驴胯间,发出怪异而丑恶的声音。
  大驴那张早被撞得肿破的血脸,肌肉顿时绞扭成团,有如一锅烧得沸热的浓浆。剧痛刺激下,大驴的腰身本能地迅速痉挛弯曲。
  镰首双臂却仍紧紧挟着大驴软瘫的胳膊,狂吼声中腰身往后猛挺,倒身把大驴甩向后方——
  一声沉重的异响。
  围观者窒息。
  大驴的脑袋消失了一半,乍看仿佛埋进了坚硬的石地之下。
  混着碎骨的红白脑浆泼泻一地。
  精肉在锐锋下纷纷化为薄片。裹着白色头巾的葛元升看着肉片一块叠一块地倒下,想起的是战场上横七竖八的死尸。
  他闭目。掌中切肉刀并没有停顿。五斤重的肉块片刻切尽。
  这就是他现在的刀。
  灶火跃动,大铁锅上的热油狂乱弹跳。厨子满意地看着葛元升刀下的肉片。
  切肉刀“哧”地钉在砧板上。葛元升拿腰间围巾抹抹手,独自步出厨房。
  就在门前,脸容瘦黄却仍然清秀俊朗的齐楚,气呼呼地迎面跑过来。
  “三哥!”齐楚喘着气说:“不妙啦,白豆在市集那边给人堵了!”
  葛元升扯去头巾,露出火红色的赤发,返身回到厨房,右掌把切肉尖刀拔起在手。
  市肆的一角罕有地静默。平日喊得震天价响的叫卖声消失在五月的空气中,只余下鸡鸭的啼叫,和脏水自街旁屋檐滴下的声音。
  两手空空的狄斌站在街上,默默瞧着地上一筐翻倒的梨子。
  六个衣衫不整的流氓呈半圆形包围着狄斌。中间一个显然是头领,包着肮脏的头巾,满脸长着青白色的癞癣,手里拿着一个梨子,咬了一口,嘴嚼了一轮,只吞下汁液,肉渣都吐到地上。
  “呸!”癞汉子把只咬了一口的梨子扔掉。“这梨子比狗尿还臭!操你娘的,白花了老子一口牙劲儿!”
  狄斌默然。
  癞汉子气焰更高涨。“人臭嘛,卖的梨子也臭,对不?”五名手下应声哄笑。
  “腥冷儿!”癞汉子戟指向狄斌:“我喊你呀!对呀!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臭腥冷儿!”
  “腥冷儿”是漂城人给近年不断涌入的退役军人的称号,以标志他们外来人的特殊身分,其中含有极大的鄙视。
  “腥冷儿,别以为在战场上杀过人,老子大贵就怕了你!像你这般龟蛋大的腥冷儿,我大贵一口刀也他妈的砍过五、六个!”他并没有说谎。
  狄斌仍是默然。
  “装哑巴吗?你道老子是什么人?老子是‘屠房’的!老子头上的爷儿,说出口也怕唬得你撒尿!就是黑狗八爷!”
  狄斌依旧一言不发,神情却不卑不亢。
  大贵眼见狄斌听见“屠房”黑狗八爷的名号,竟也毫不动容,不禁愤怒起来。“装聋子吗?操你娘!”手一招,五名手下纷纷拔出藏在靴内的小刀。
  市肆的人群躲得远远观看——特别在听到“屠房”这两个字后。
  “现在给你一条活路:喊老子一句‘贵大哥’,恭恭敬敬的奉上二十‘规钱’,保你在这儿天天卖你的臭梨子!”
  狄斌终于抬起头,目光射向癞皮大贵的眼睛。
  “不。我不可以叫你大哥。我有老大——我只有一个老大。”
  大贵被狄斌的锐利目光瞧得很不自在。但是左右看看,这个白皮肤的矮子手无寸铁孤身一人,再看见自己这边五个手下发亮的刀子,便又阴笑起来。“他妈的,腥冷儿也来充哥儿!你妈的有个什么屁老大呀?亮出名号来,看看比狗蚤子大得了多少!”
  “不要侮辱我老大。”狄斌握起拳头已准备拼斗。他没有想过屈服,大不了打不过才逃跑吧。
  癞皮大贵正要抓住狄斌的衣襟,突然感到背项一股寒意。他的动作停住了。
  他回首,看见西首街头站立着一个赤发男人,整个人仿佛一柄插在街上的凶狠尖刀。
  如刀的人缓缓步来。
  刀在手中。
  漂城南部善南街西端一家药铺,传出单调沉郁的捣药声。
  药香从石樁四散。于润生嗅着香气,不停捣着药末。在这宁静的下午,在这气味和氛围里,家乡的记忆悠然飘来。
  于润生想起少年时的日子。
  青春……他在想,青春绝不能在这药香中销磨殆尽。
  ——总有一天……
  癞皮大贵毕竟是“屠房”头目,黑狗八爷的门生,刀光血影里穿过闯过。
  现在他却被一柄平凡的切肉尖刀映照得心寒。
  那是死亡的感觉。大贵这种刀头舐血的流氓,对这种感觉最是敏感。
  葛元升走到狄斌身旁。那头赤发在街上显得极瞩目。
  葛元升毫不理会眼前五柄刀子,以亲切的眼神看着狄斌,拍拍他的肩头。
  狄斌按着葛元升的手掌。
  “三哥,我没事。”
  葛元升露出安心的神色,回首时的表情却又突转凶厉,与狄斌并肩而立,面对六个“屠房”恶汉。
  五个持刀的流氓咬牙切齿,握刀的手捏得更紧。
  齐楚同时钻进了肮脏杂乱的市街,窜过看热闹的人群,绕到六个流氓后方。
  “怎么办?……”齐楚瞥见附近一档杀鱼床子,蹑手蹑足地走过去,偷偷取了一柄刀子。刀柄滑溜冰凉,齐楚用衣衫下摆把柄上的水珠抹干。
  “好哇,找来帮手的?”大贵语音微颤:“这是不把我们‘屠房’的人放在眼内了?”
  葛元升嘴角微牵,眼瞳中充满嘲笑的味道。
  大贵切齿,眼睛扫向葛元升手上的刀子——不,还有一件更可怕东西:斜插在腰间那个灰布包……
  大贵又看看身旁的手下。五柄小刀的刀尖在颤抖。
  ——他妈的,这男人真邪门……
  然而大贵已没有退路。“屠房”的名号此际就像压在他头顶上的一座大山——这个平日给他无数威风的名号……
  狄斌突然抓着葛元升的臂胳:“三哥,不要动手。”
  葛元升皱眉。
  齐楚同时把刀子偷偷放回杀鱼床子。
  “怎么啦?他妈的闹什么玩意儿?”街后传来一阵声音。癞皮大贵松了一口气,挥手示意手下把小刀收回。
  狄斌额上滴汗,慌忙把葛元升手上的切肉刀抢过,随手抛到身后的泥泞中。
  “是你们闹事吧?干啥?”一个神情嚣张的高瘦役头,带着十多名差役排众而至。差役包围了各人,个个握着棍棒或腰刀木柄。
  “哦,大贵哥儿,什么人犯着你啦?”高瘦役头问,同时指挥部下撤去防范。
  癞皮大贵哈哈假笑了几声:“古爷,没什么事情,我们也在看热闹而已。”他认出了对方是役头古士俊。虽然古士俊与“屠房”的关系甚佳,特别与黑狗八爷有交情,但大贵始终在黑道上混,对役头没什么好感。
  在后面躲着的齐楚切齿低骂:“该死的‘吃骨头’……”
  古士俊渎职敛财的手段,在漂城公门的十一个役头中要算最狠,却怎么吞怎么吃身上也长不了肉,才被起了“吃骨头”这个外号。
  吃骨头早就猜到大贵闹事是因为收不到规钱。“屠房”在这市肆的收益,吃骨头也有分上一份,但他身为公门中人,总不能明着协助大贵。他瞄了葛元升和狄斌几眼,也看出他们交不出规钱。
  “大贵哥儿,别闹啦。这儿我来收拾。”吃骨头的笑容中找不着半点诚意。他拍拍大贵的肩膀,悄声说:“替我问候黑狗八爷。”
  大贵勉强笑笑,便引领手下往街道东端离去。
  狄斌一声不响,也拉着葛元升的手转身步行。
  “给我站住!”
  狄斌一懔,转过身来。
  吃骨头把玩着手上的漆红短杖,走到狄斌面前。
  “听着!老子对你们这些腥冷儿最看不顺眼!别给我抓到你们的差错,否则落在我手里有你妈的好受!”吃骨头挥挥短杖。
  “把地上的臭梨子收拾了,然后赶快给我滚!”
  葛元升的拳头捏出爆响。吃骨头微退半步,握紧短杖。
  狄斌双手迅速抓住葛元升的拳头。
  葛元升看着狄斌。狄斌的眼睛里有千百句说不出的话。
  狄斌俯身,扶正了篓筐,把沾满泥泞的梨子拾起抛进筐里。
  “白豆,我来帮忙。”齐楚飞快跑过来,一起收拾梨子。
  葛元升看看四周包围的差役那讥嘲的目光,又看看吃骨头露出黄黑牙齿的讪笑。他闭目深吸一口气,也蹲下来拾梨子。
  齐楚把脏梨子放进筐里时,视线和狄斌不期而遇。他这才发现,狄斌咬破了下唇,鲜血滴在嘴角上。
  而葛元升拾来的每一个梨子上都有深刻的指印。
  “臭腥冷儿,以为漂城是黄金地吗?吃你娘的臭狗屎!总有一天他妈的教你们统统尝尝漂城大牢的滋味……”
  狭小龌龊的木房,硬挤在破石里东北区里,约百码之外便是漂城里血腥气味最浓的地方——平西石胡同。那是鸡围与破石里的交界,也是漂城黑道两大势力“屠房”与“丰义隆”短兵相接的战场。
  枯朽的木板和梁柱透出霉旧的气味。房里塞满了杂物和床。半空的吊床像是被遗弃的鸟窝。窗上的糊纸被薰得焦黑。
  狄斌闭目斜靠在狭小的床上。血痂仍凝结在嘴角和下巴。
  “妈的臭龟孙子,操他‘屠房’十八代臭老祖宗的烂娘皮!”龙拜在木房仅余的空间内来回踱步,红着眼骂着这大串脏话。“操他娘去!我们一个梨子才卖一钱,半个也没有卖出,还要给什么规钱?规他娘去!呸!他奶奶的弄得梨子丢了,买卖也他妈的赔了!”
  “‘屠房’总是惹不过的……”齐楚喃喃说。
  “呸!”龙拜的脸容露出不屑。“我们战场上回来的有什么没见过?我们杀人比他们杀猪恐怕还要多!我就不信那群宰猪的打得过我们!他们人多而已……”
  “二哥……”齐楚说:“你早前不是提过加入‘屠房’的事吗?”
  “呸!”龙拜的脸涨红着。“别提这回事了。没门儿。‘屠房’的人本来就看不起外地人。何况老大也不容许。我真的不明白……”
  龙拜叹息着坐在床上。“我们除了一条命就什么也没有,除了杀人打架就什么也不会……不到道上混混,就这样赖着活到老吗?我可不甘心!好不容易到了漂城这种大地方来。来了一年啦,尽干这些臭鸭屎儿般大的买卖……真受不了……”
  木房寂静下来,只余下一种特殊而微弱的磨擦声音。
  是葛元升在不断抹拭摩挲双掌。
  他的眼瞳深沉得吓人。当中有恨和耻辱。
  “这里,你的药。”于润生把一个纸包放在木桌上。
  “谢谢。坐吧,我请你喝茶。”坐在桌前的雷义向对面的空位挥挥手。“店家,沏茶!”
  于润生坐下来,从茶店的窗户俯视下面善南街的情景。时近黄昏,完成了一天工作的人群在街道商店之间闲逛。
  雷义拈起一颗花生米抛进嘴里,轻轻啜了一口茶。他今天并没有穿着差役的制服——两天前的晚上他独自制伏了三个强闯民居行劫的盗匪,但在搏斗中也受伤不轻,今天仍在休假中。
  店家端来清茶。“店家,茶钱待会再算。”雷义笑着说。
  “不打紧。不方便的话下次光临再一起算吧。”店家笑容很灿烂,当中没有半点奉承虚饰。城里的人都知道雷义是漂城公门里少数廉洁的差役,吃饭喝酒从不赖账。
  雷义朝店家抱抱拳。于润生注视他的双手。十根手指又短又粗,指甲前端都深嵌进结实的指头肌肉里。于润生知道没有过硬的功夫磨炼不出这样一对手掌。
  “伤好得差不多吧?”于润生问着,伸嘴把茶吹凉。
  “明天就当班。”
  “值得吗?”于润生端起茶碗,一口便把清茶喝去一半。“这样打拼你得到什么?还不是口头几句赞赏?看看那些役头,几乎全都搬进桐台了。”
  “我没有想过什么值得不值得。”雷义的方形脸严肃起来。“只是有许多事情我看不过眼。从当上差役那一天起我就没有想过钱。”
  “有的时候,钱并不单是钱。”于润生抹抹嘴巴。
  “不。对我来说,钱就是钱,只是用来吃饭喝酒,有的时候找找女人,有的时候吃吃药。”雷义伸手进衣襟内掏出一串铜钱,点算出几个放在桌子上。“这里是买药的钱。”
  于润生把铜钱收下来。“我的义弟……最近怎么啦?”
  “他在牢里名气大得不得了。”雷义说:“人人喊他‘拳王’。打死了几个人。”
  “有办法的话请关照他一下。”
  “放心吧。他在牢里胜了许多场,牢头不会待薄他的。说不定他在牢里吃得比你跟我都好。”
  于润生喝干了茶。“谢啦。下次我作东。”他站起来,步下茶店的木阶梯离去。
  于润生走在善南街上,但并没有循最直接的路线往东面破石里而行。每天在药店完成辛劳的工作后,他总爱绕远路经过安东大街回家。他爱闯进这片不属于他的繁荣。
  安东大街就像萤火虫,只有在天色渐渐昏暗之后,才展露出它跃然的生机与华丽的光采。
  他就像一匹在雪地上独行的孤狼偷看人家的光亮窗户般,仰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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