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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禅-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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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丰义隆”漂城分行的残址上,镰首和三十九个骑兵部下同时脱去了马嘴上的布条。
  被拘束已久的四十匹健马一同发出震动黑街的怒嘶。
  镰首高举铁长矛,带领部下牵着坐骑奔出颓垣破瓦之间。进入正中路之后,四十人边跑边跨跃上马背,舞起兵器朝前冲锋。
  每一匹马的鞍后都插着一面小旗帜,腹下又缚着一块随着奔驰而发声的响板,在黑暗中,四十骑的声势彷如百骑。
  镰首吼叫着当先策马奔前。他的脑海一片空白,放任野性的本能操纵自己的身体。
  败逃的几十个“屠房”流氓终于脱出了路口,与已经聚在路口上的二百余同伙混成一堆。这几十人一个个脸色青白,没能说得清楚一句话。无形中他们已把恐惧的情绪传染给所有人。
  “屠房”的人根本无法确定来袭者的正确人数。更可怕的是对方在无声无息间已进入了漂城的核心地带,并在极短的时间内剿灭了己方五十多人。
  “说不定是‘咒军师’章帅来了!听说他会妖术……”
  听到正中路内的奇异声响时,最大胆的其中数人探头朝路口内观看。
  “是骑兵!骑兵!”
  “有多少?”
  “不知道!看不见!”
  镰首的骑队瞬间冲锋出路口,硬生生把“屠房”的三百人切断为两股。在掠过之际,镰首单臂横挥沉重的铁矛。镰首的力量、铁矛的重量再加上马匹奔驰的冲力,那不是人体骨骼所能承受的。连续三个人被击至身体飞起半空中。他们在着地前已脊骨断裂。尸体坠落在人丛里。
  接连掠过的每个腥冷儿都惯于马背上作战,懂得藉助马匹的冲力砍杀。长刀锋刃过处,肌肉就像豆腐一样。
  在前排的“屠房”流氓这时看清了,来袭者才不过几十骑。可是在后排的人都被声音和气势所震慑,开始往大街两端逃命。
  镰首把马首拨转向左,领着骑队朝北面又再冲锋。前方数十码外便是“大屠房”所在。中间唯一的障碍是大约二千斤人肉。从这里杀出一条通道就是镰首的任务。
  镰首双腿夹紧马鞍,双手左右迅疾挥旋那可怖的铁矛。有人在无处躲避下绝望地用手上刀子格挡,结果只能延续自己的死亡十分之一秒。
  “砍马!先把马砍倒!”
  “屠房”的人想到这战法,可是却只有少数人敢执行,无法配合一拥而上。擅长骑兵战的腥冷儿当然明白这是个弱点,一看见有人冲过来,便把马头拨向那一方。来人不是被健马扑得翻倒和被马蹄踹过,就是在千钧一发下闪避到马侧——结果也难逃鞍上人的刀锋。
  一个腥冷儿的刀子不巧卡死在敌人的骨头间,对方临死前把他拉下了马鞍。腥冷儿立即被乱刀斩死。
  一个流氓乘机抢上了马背,策马向骑队攻击。可是“屠房”中只有已出城的铁氏兄弟一系部下受过严格的马战训练。这个夺马者还没有平衡身体作出一次攻击,便被两个腥冷儿的回马刀砍落鞍下。
  镰首知道在大街后段的另一股敌人必将反击,必须尽快开出通往“大屠房”的血路,于是不管拥过来的敌人,把铁矛指向前方,全速驱马奔前。
  战马撞击上一堆流氓,马的脚力无法支撑,两只前蹄屈倒了,惯性令镰首的庞大身躯朝前飞出。
  镰首在半空中把铁矛插进地上,双手紧握矛杆末端,头下足上地翻起,再放开矛杆,巧妙地转身卸去冲力,安然双足着陆。
  镰首迅速拔出腰间钢刀,同时水平斩倒一人。这柄环首钢刀为他特别打造,握柄较一般刀子长。镰首双手握刀,身体不断旋转,在敌丛中卷起一股血腥的漩涡。
  自从“万年春”那次几乎被杀的一战后,镰首似乎又比从前强了。现在即使被全方位包围,镰首亦没有被击中过一次。他了解被围之时不断移动位置是活命的要诀。当然这种战法对体力的消耗极巨,但体能本就是镰首最强的武器。
  断肢在镰首的身旁渐渐堆积。地上聚起了血渍。有的流氓边战边呕吐。他们渐渐退却了。缓缓戒备后退的步伐又逐渐加快,终于变成转身奔逃。
  ——那不是人!是冥府派来惩罚世人的鬼!
  当镰首终于停止下来时,手上钢刀的刃身结着半分厚的浓稠血浆。
  骑队部下牵着一匹空马来接应。镰首收刀回鞘,拔起倒插地上的铁矛,然后跨上马背。
  “我们折了多少?”
  “只有四人。”
  “好!跟着我!”镰首扯动缰绳,拨转马头朝大街另一方奔过去。
  另一半的“屠房”流氓原本往后退却了数十码,但重新组织后又朝前边的马队攻击过来。可是狄斌已及时率领一百人的步战队横里杀出来,在大街中央布起藤盾防御阵。“屠房”的人冲击了好几次,却因为缺乏长枪一类武器而无法突破。
  “屠房”人马正准备再一次冲击时,突然发现前方的藤盾阵全都蹲了下来,露出身后由龙拜指挥的箭矢队列。
  在笔直的大街上,面对密集又缺乏防具的敌人,龙拜的部下几乎不必瞄准。惨呼声盖过了羽箭划破空气的声音。
  龙拜把箭矢队分成两排,前排的一放完箭便退下来再搭箭,另一排同时补上射击。在这种经过真正战场测试的精密战法下,只习惯街头乱斗的“屠房”流氓成了羔羊。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纯粹单方面的屠杀。
  绝大多数流氓都已觉悟败了。头目们带头逃跑。
  “停止!别浪费了箭矢!”龙拜看见敌人全体逃命后立即下令。
  镰首的骑队也已到来会合。
  “这里由五哥守着!”狄斌呼叫。“二哥看着北临街那头。”
  吴朝翼解散了藤盾阵。步战队中半数人把盾牌交了给箭矢队的人,然后纷纷从行囊掏出攻城的用具。
  “我们去了。”狄斌朝镰首说。
  “别用‘去’字那么难听嘛。”龙拜笑着插嘴。
  “去吧。”镰首用布帛把铁矛上的血渍抹净。“把‘大屠房’打下来后,我们一起在里面喝酒。”
  “大屠房”里,朱牙和阿桑早已听到外面的战斗声音。
  阿桑奔上大楼最顶层,俯看大街上的战况。他看见了全身黑色的神秘敌人如何闪电击溃己方在大街上的布防。
  ——绝不是“丰义隆”的人。是腥冷儿!
  假如阿桑及时到“大屠房”外亲自指挥,还有希望抵挡对方的攻势。对方总数不过二百人,只要抵住第一波的猛攻就能取胜。可惜敌人的行动实在太快。
  “守住围墙四面!绝不能让对方攻进围墙内!”阿桑下令。“把所有弓手集合到这儿来!”
  这是决定生死的一战,但阿桑没有一点紧张惧怕。十多年前他就曾经比今天更接近地狱的门口。自从颈项中过那一刀以后,他没有再想过死亡的念头——反正每一天的生命都是捡回来的。
  肥胖的朱牙这时才气吁吁地跑了上来。
  “怎么样?”朱牙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快要攻到这儿来了。”阿桑冷静地回答。“对方跟这儿的人数相差无几。不过我们有围墙保护,还可以抵挡好一会儿。希望在这段时间内,外面的兄弟会到来援救。”
  “他们……会来吗?”朱牙疑惑。
  当安东大街爆发战斗的消息传出后,城内各“屠房”据点同时燃起了火头。
  朱牙的直系部下都怀疑,叛变一方的余党是发动这次奇袭攻击的主谋;而老俞伯、吹风和黑狗的旧部则早就是惊弓之鸟,他们深信朱牙正趁今夜发动肃清。
  最先爆发流血冲突的是鸡围东北区里。这儿双方各有三、四十人一直对峙着,气氛随着月亮越升越高而越渐紧张。然后大街战事的消息传来了。双方开始展开骂战。其中叛变余党一方的一名流氓破口大骂出一串异常恶毒的脏话。朱牙一方的一名部下忍耐不住,把手上的短斧掷过去,砍伤了对面那咒骂者的大腿。
  这柄斧头一掷出去便无法收回。
  混战展开了。战火迅速蔓延整个鸡围,然后又把平西石胡同、平西街、善南街等地卷进去。“屠房”的组织架构出现了永难弥补的裂纹。同门内哄永远比战争还要狠。因为战争还可以媾和,内斗却只能分出胜利者和失败者。连投降也不可能。
  朱牙的指挥权力,瞬间由全漂城缩小到只余下“大屠房”。而“大屠房”即将面对它建成以来的最大危机。
  “可以准备反攻了。”在郊外的营地上,于润生向庞文英说。
  “你真的那么有信心吗?”庞文英问。
  “刚才我的手下叶毅回来报告,奇袭队已经安全进了漂城。”于润生说。“只要他们进了城墙以内,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能够阻止他们。”
  “屠房”弓箭手从“大屠房”的城楼顶层窗户,朝下面狄斌指挥的攻城部队发射一丛接一丛的箭羽。
  然而攻城经验丰富的吴朝翼早有准备,把半数仍然持着藤盾的部下平均分布在整队里面,高举盾牌抵挡敌箭。这种坚硬的藤盾是庞文英特别购入的,只有西南蛮区的罗孟族才有生产——罗孟族所居住的黎哈盆地,一向是“丰义隆”在西南内陆地区的重要盐运关卡。
  只有少数角度准确的羽箭能够射进硬藤里,其余的箭矢全被盾牌弹开了。狄斌的攻城队就像一大群撑着纸伞避雨的旅人般,在盾阵拱护下缓缓一起前进。在到达“大屠房”南面围墙下时,只有一人中箭死亡和三人轻伤。
  一百个攻城兵立即散布成横向长列,紧贴在围墙外侧。大楼上的“屠房”弓手根本已无法看见敌人,遑论发箭攻击。
  “预备油瓜和火种!”狄斌下令。
  其中二十名部下从行囊处各掏出一个人头般大的油纸包裹,解开后出现的是一个个大瓜,顶部被削去小片,但切口却用蜡封住了。
  同时另有五名攻城兵取出了火石和点火引子,熟练地燃起了火种。
  在这面围墙内,“大屠房”的守备也已集结了近百人,布好了迎击的阵势,随时诛杀越墙过来的敌人。
  假如没有隔在中间的那道丈高围墙,双方早已到达了能够互相踏着对方脚背的近距。
  “抛!”狄斌喝令。
  二十个部下同时踏离围墙三步,然后准确地把手上的大瓜抛越了围墙。抛掷点集中在围墙中段一处。
  墙内的防守者突然看见大堆异物越过墙顶坠下来,都不敢伸手去接,纷纷朝外走避。
  大瓜堕落地上便即破裂。瓜内所藏的灯油四溅,一些站得较近的“屠房”兵员都给油溅到衣服上。
  这种火攻武器是吴朝翼想出来的:把田里摘下的一种硬皮大瓜削去顶部,掏空了瓜肉,把瓜壳晒干,然后注入灯油,再把切口蜡封。
  “火!”狄斌再呐喊。
  另一批部下朝同一处抛掷数十块小石头。每一块都缚着一根燃烧中的棉绳。
  “是火!不要给烧着了!他妈的——”
  “屠房”的人慌乱地喊着,却毫无对策。
  围墙内瞬即燃起熊熊火光。有几个“屠房”的人因为衣服沾了油,也被火烧着了,顿时疯狂地乱窜和地上打滚。
  “屠房”众人的惊慌叫声,掩盖了铁钩搭上围墙顶的声音。
  三十个最精悍的腥冷儿,牙齿咬着腰刀,在臂上穿戴钢打的护腕,像影子般从墙头跃下来,趁着“屠房”的人仍陷于混乱之际,布下已演习多次的防守阵式。
  这是攻城战中最危险的一节:假如这三十人被短时间内击倒,那么随后越墙攻入的同僚便会成为逐一待宰的猎物。
  “屠房”的守卫当然也看出这一点,立刻向三十个闯入者作出猛烈的三面围攻。刀刃与刀刃交击出火花。腥冷儿只做出最少程度的反击,而全神贯注于守住越墙的通道,争取时间让墙外的同僚攻入。
  守备“大屠房”另外三面围墙的人也陆续拥至,迎击的人数增到一百五十多人。三十个腥冷儿在面对五倍兵力下顽抗,直至其中五人倒下时,第二波的腥冷儿成功越墙到来。
  “快!”仍在墙外的吴朝翼催促着部下加速攀爬钩索。狄斌听到墙内侧的杀声,心里异常焦急。
  这时“屠房”与腥冷儿之间的兵力差距仍达约三比一。但是曾经出入战场的腥冷儿,对互相协防的战术相当熟习,而第二波到达者又携来了一批藤盾,加强了防御的力量,战斗渐渐变得胶着,这当然对攻城的一方较有利。
  “砍死他!操他娘的臭屄!”“屠房”流氓不断呼喊以激励己方的杀气,当中夹了一半都是粗话。腥冷儿则大多默不作声地专心防守,只偶尔互相呼喊出短促的号令。双方的战斗姿态成强烈对比。
  腥冷儿都是等待对方冲杀而来并砍出第一刀时,才准备用盾、刀或护腕抵挡,然后作出一次的反击,不论斩中对方或失手都绝不再追击,以保持防守阵式不致散乱。
  “去吧!”吴朝翼当先率领第三批也是最后一批人攀越过去。“进去!就是死也要死在里边!”
  墙内已经有十四个腥冷儿倒下了,黑衣服渗着看不见的鲜血。在敌人三方夹击下,腥冷儿的防御阵已渐渐不支了。
  “杀杀杀!”“屠房”中一个特别高大的汉子嘶叫着,挥动两条铁杖猛力攻打。这个汉子浑号叫狠头,是朱牙直系中一个小头目,十二岁已第一次杀人,从前专门替赌坊讨债出身,街头搏斗经验十分丰富。此刻他一个人便杀伤了六个腥冷儿。沉重的铁杖一敲下去,刀子打得崩缺,护腕也无法保护臂骨。即使用藤盾抵挡着,整个人也被打得退后三步。
  就在腥冷儿快要被狠头打出缺口之前,吴朝翼的后援队及时到来了。防御阵得到新力军补充,组织又立时恢复了;但同时“屠房”的守卫也开始掌握围攻的方法,攻击变得更绵密和更致命。攻城一方渐渐处于下风。
  这时站在墙头上的狄斌居高看清了这一切,迅速判断出这形势。
  ——这样子下去不行!
  狄斌怒吼一声。
  然后“猛虎”狄斌诞生了。
  他拔出腰间钢刀,迅疾地沿着只有一尺多宽的墙头奔跑。
  下面的“屠房”守卫全都专注于混战,没有人发现狄斌在上方的异常举动。
  在大楼顶层上的阿桑却看见了。
  ——那家伙想干什么?
  阿桑瞧着狄斌全速在墙头上朝西面走。阿桑再瞧瞧位于西壁的“大屠房”巨大铁门。
  ——他想攻击正门!
  “射倒他!”阿桑立刻向弓箭手下令。
  由于狄斌居高于墙头上,弓手不必顾忌会伤及己方人马,瞄准狄斌发射。
  听到羽箭“嗖”地从身旁擦过,狄斌连看也没有看一眼,仍专心保持平衡和笔直的奔跑路线,双腿没有慢下半点。
  ——来吧!你们射不中的!我有五哥造的护符!
  不知是因为护符的功效,还是狄斌的跑速实在太快,大部分的羽箭都只落在他身后,但亦有数箭刮破了他的黑衣服,划出一道道凄厉的血痕。其中一箭刚巧击在他手上的钢刀刃身反弹开去。
  狄斌跑到了围墙的西南角上。此处已远离南面围墙下的混战场。狄斌从墙上跃下,进入了“大屠房”的前院,无声无息地向守在大铁门内的十二人奔近。
  “不好!”阿桑暗叫。己方虽然拥有十二对一的绝大优势,但阿桑仍无法安心——尤其在刚才目睹过镰首单骑杀戮的场面后。他立刻点起九名亲随刀斧手,奔向通往楼下的阶梯。
  当狄斌奔近至八尺距离时,守门的十二人才发现这个突然出现的偷袭者。站得最近的一个手上握着一柄短斧,正要朝狄斌砍击——
  狄斌的身体水平飞跃起来,腰刀自外朝内横抹,准备把持斧流氓的颈动脉割破。
  ——狄斌不知不觉间竟成功模仿了葛元升的得意攻击动作:身体与刀刃合而为一,以最小的动作幅度,命中敌人最脆弱的部位。
  斩出这一刀后连狄斌自己也微微吃了一惊。可是现在已没有时间多想了。南壁那边的部下已到了崩溃的界限。
  持斧的流氓捂着颈侧创口,身体仍没有倒下时,第二个迎击者又出现在狄斌眼前,手里使用的是一柄狄斌从没见过的奇怪兵器,外形有点像锯,看来必是个会家子。
  流氓的怪兵刃水平横砍向狄斌的头颈。
  狄斌的身体却突然半蹲下来,双足交叉,身体随即作出一百八十度旋转,钢刀从低处朝外横斩而出,砍中了对方右膝关节的内弯。
  刃锋划过,把流氓的腿筋腱切断了。那种剧痛比腹部捱了一刀更甚。流氓抛掉兵刃,抱着痉挛的右腿在地上哭叫。
  余下仍站立的十人因为这连串迅速的刀招而犹豫起来。狄斌却没有借机喘息,反而立刻又向第三人扑过去。那种击倒一人后立即迅速攻击下一个目标的动作和野性战意,跟镰首十分相似。
  第三个人连攻击也没有做过一次,便又被狄斌第二次凌空斩击砍中了咽喉。
  狄斌气喘吁吁地站在剩下的九个敌人跟前,黑色战衣因为刚才在墙头上所遭遇的箭羽攻击而破损处处,露出了他白皙而带血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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