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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个子松开楼兰，很不情愿地站回自己的岗位。可尽管如此，楼兰并没有觉得轻松，虎啸堂里面会是什么人物呢？

　　虎啸堂内部的摆设和楼兰看到过的平常大殿完全不同。它没有那种一通到底的大堂，对着大门的正中间竖着块硕大的屏风，将大堂隔为两段。屏风上是一只工笔画的斑斓猛虎，足足有九尺高，六尺宽。屏风两侧各自摆着一张书桌，上面叠着各种各样的文卷。左边的书桌是空的，右边的书桌边却坐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眉目清朗，须发秀长，俨然有仙风道骨之感。

　　刚才的男音应该是他。只是，他不可能是“冰魄龙魂”孟寒，年龄不对，而且气质也不对。

　　楼兰心情忐忑地走到中年男子的跟前，搁下汤碗。他不敢与对方对视，因为不想被对方看出马脚。

　　中年男子也不在意，直接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楼兰的托盘上，微笑着说道：“老崔是个好人，只是脾气有些躁，这是赏给你的，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楼兰推回银两，故作诺诺维维地说道：“大人的赏赐太多了，小的不敢收！”

　　“叫我白先生！”中年男子这次更直接，索性把银两塞到了楼兰的手心里，“你一个外乡人，出门在外不容易！衡阳虽然比岳阳暖和，可有时候寒流过来，照样冷的要命。拿着这锭银子，去买些厚一点的衣服和被子。”

　　魔教的高层似乎也并不像名门正派声称的那样刻薄无情，也有着人情味的一面。楼兰担心再不接手，就不像是下人的心态了，于是很大方的结过银子，塞到自己的腰间，一脸谦恭地回应道：“那就谢谢白先生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戍守庄客高亢的传唤声：“孟总管到！”

　　走进虎啸堂的是一个年轻的身影，约莫二十五岁上下，面容冰冷，身形清瘦，紫金发冠巍巍耸起，淡青色的宽襟大袍鲜亮光洁，有着纤尘不染的味道。但是和他的眼神相比，他的衣着又算不上什么了。楼兰相信，自己从来都没看见过如此冷彻的眼睛。它有着洞穿一切的犀利，却又平静无比。

　　想来他应该就是孟寒了！楼兰的心跳顿时加速了不少。

　　孟寒看到楼兰，脸上也现出了惊愕的神情。眼前的楼兰虽然穿着庄客的服饰，土气卑微，但他轩昂的气宇，挺拔的身形，以及深邃的眼神，又有哪一点像是下人的样子？

　　“这位朋友龙虎之姿，在山庄里打下手，实在是埋没人才！”

　　不仅是气质，孟寒的第一句话，也足以令楼兰侧目相看。

　　楼兰故意让内息时快时慢。这孟寒气息平稳，内劲深藏，一看就是顶尖高手的风范。若是被他发现自己身怀绝技就不好办了。

　　见孟寒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楼兰哈着腰说道：“孟庄主过奖了！依小的看来，孟庄主才是真正的龙虎之姿。”

　　“哈哈哈哈哈！”孟寒哈哈大笑，继而说道：“人精神，说话也机灵，果真了不得。”

　　然而孟寒的目光里终究多出了一丝失望。或许是楼兰扮下作的方式起作用了，不管是谁，见到气概冲天的人做出点头哈腰的模样，都会大失所望的。孟寒索性不再看楼兰，直接接过白先生面前的汤碗，品尝半口，赞许着说道：“好汤！”

　　白先生朝楼兰使了几个眼色，示意他不要久留。楼兰再度操起托盘，一脸谦卑地退了出去。

　　退到大门，高个子戍卫恶狠狠地瞪了楼兰一眼。楼兰懒得理他，走向大殿右边角落里的戍卫，问道：“最近的茅房在哪边？”

　　戍卫往大殿后方一指：“一直往前走，大概走个八十步，往左拐就是了。”

　　“简直就是天助的安排！”楼兰窃笑，虎啸堂大殿的四周都是粗大的梁柱，而且桁架也宽阔，很适合潜藏。楼兰趁着戍卫转头的工夫，将托盘竖在柱子边的阴暗处，继而纵身翻上桁架，将耳朵贴上木梁。两人的对话声很快就传入了楼兰的耳朵。

　　“只调两百人去黄山，你肯定够？”问话的是白先生的声音。

　　孟寒应道：“要灭黄山派根本不需要两百人，我一个人去就够了，但主公的目的不是要毁掉黄山派。他只是想通过要挟黄山派，对其他门派施压。带两百人，我们是做做样子。只要能把云中雾急得尿裤子，其他门派就得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邱苍松，黄山派在武林同盟里丢尽了脸面。名门正派的三大魁首，雪鸿方丈、离春子道长和田园药仙，可能为了黄山派让步吗？”

　　“黄山派没了脸面，其他门派还是要脸面的。如果放弃黄山派，三大魁首在江湖上也就没什么号召力。”

　　“我还是觉得主公的决定过于冒险！”白先生略作停顿，继续说道：“楼兰不肯回风荷山庄，尹清奇的筋脉也没恢复，单靠东方一鹤、公子怡、白长歌、十二钗，以及纪舞风自己，是没法抗衡我们圣火教‘五虎’的。只是你要知道，白浪沙的死忌是个很特殊的日子，其他门派的掌门也会赶来。万一被他们围住，主公想抽身都不容易了。”

　　魔教的意图果然是在风荷山庄！楼兰隐隐感到，自己的牙齿在渐渐交错着。

　　又听得孟寒说道：“这个你放心！以主公的机变，自然能想出妥善的对策。”

　　白先生默然。孟寒声音再起：“有件事情我总觉得蹊跷。”

　　“孟总管也有犯迷糊的时候么？”白先生的调侃着回应。

　　“是的！楼兰到长沙打败冷莫虚以后，没有回飘渺山庄，而是转途来到衡阳。在祝融殿的废墟上，他还与青红双剑会过面。今天傍晚时分，他又回来了。根据手下的汇报，他骑马进了衡阳的密林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他去了哪里？”

　　白先生沉默片刻，震惊着说道：“楼兰是西域人，刚才送汤的那位新来的伙计说自己是伊犁人，也长着异乡人的样貌，他会不会就是楼兰？”

　　楼兰暗暗叫苦，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堂内陷入了沉寂。然而也就是片刻工夫，孟寒鬼魅般地飘出虎啸堂，站到大门外围，回身看向众戍卫，掷地有声地问道：“刚才送汤的伙计去了哪里？”

　　屋角的戍卫往虎啸堂后方一指：“他上茅房去了！”

　　“发信号弹，调集所有人马，就算把整个山庄翻个遍，也要把楼兰找出来！”孟寒的面容显得更冷肃了。

　　五颜六色的信号弹接连着升上了半空，将山庄照得阵阵发亮。不多时，数以百计的庄客们举着密密麻麻的火把，从各个方向汇集了过来，站在虎啸堂前方的空地上，迅速列好队形，有如军容般雄壮整齐。

　　高个子的老崔开始用他雷一般的声音向众人训话：“都给我听清楚了！风荷四大高手中的楼兰走投无路，想混进我们虎啸山庄，已经被孟总管和白先生识破。不过这小子运气好，先走了一步，跑到山庄里躲了起来。大家开始搜吧，仔细一点。孟总管有令，发现楼兰的重重有赏。楼兰现在混的很差，什么都偷。要是搜不到楼兰，说不定你们明天早上就没衬裤穿了！”

　　楼兰闻言，顿时火冒三丈，内心骂道：“污蔑大爷偷窃也就罢了。我楼兰在江湖上好歹也是号人物，会偷那么龌龊的东西么？”

　　众庄客的火把长龙开始麻利地向四处分流，一对人马甚至掠过了楼兰的身下。孟寒看着自己的人马训练有素，反应快捷，面上有了满意的神情。待空地空旷如初，他转过身，走向虎啸堂的正门。可是，当他的目光瞥过楼兰蛰伏的梁柱，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异样。

　　孟寒一步步走近楼兰所在的位置，嘴角渐渐弯起。楼兰感觉自己的心脏有了种控制不住的感觉。最担心的局面，到底还是要发生了。

　　矫若游龙的一脚已然横空而起，带着蔚蓝色的气流冲上桁架，扫向楼兰的面门。

　　孟寒的飞脚并不显得快捷，也并不显得猛烈，但楼兰仍然不敢怠慢。因为从张可的转告里他已经知道，这个年轻人有自己的杀手锏。

　　距孟寒的飞脚尚有三尺之遥的时刻，楼兰顿时感到，一阵冰凉迎面而来，让他的脸颊有如刀割般生痛。看来张可所言非虚，这个年轻人的内劲，经过两个月的磨砺以后，变得更为精纯和强大。

　　好在楼兰身经百战，反应灵活，只在刹那的工夫，楼兰运力于手腕，绕着桁架一晃，稳稳地落在地上。

　　孟寒的飞脚落空了，但他的变招也是出奇的快。楼兰晃过桁架，他竟如影随形般贴上了楼兰，同时两只手掌气流催生，绽放出一粒接一粒的冰花。

　　“要下杀招了吗？”看样子不尽全力，怕是要被对方冻成冰雕。楼兰一咬牙，战神斗气自丹田急剧催生，青白色的神光开始笼罩着他的全身，照得附近如同白昼。只在一瞬间，两双手臂便发生了猛烈的对撞。

　　恍若雪崩般的震响在虎啸堂的走廊中咆哮着。令楼兰感到吃惊的，一股刺入骨髓的冰凉自两臂传来，他发现自己的双臂结了厚厚的一层霜，几乎就要失去知觉了。而且，孟寒的身体周围竟然有无数霜华在向外激射，端端是绚丽夺目，璀璨缤纷。

　　寒冰气劲用大量内力来削减温度，所以在劲道上是不足的，只是一撞，孟寒就被楼兰震得急剧退却，倒飞了数丈之遥。

　　“拿下他！”众戍卫们抽剑出鞘，向楼兰围了过来，跑的最快的居然是高个子老崔！

　　楼兰见状一笑，“我早就想打你了！”只是一照面，老崔的胸口便撞上了楼兰的拳头。

　　老崔的瞳孔霎时就发散了。虽然从楼兰与孟寒的对拼中他就该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远远不是自己能比拟的对手。但是他至死都没想到自己看不清对方的动作，更想不到自己居然挨不住对方的一击。甚至，他还没来得及明白自己的内脏已经碎裂，表情就已经完全僵化。

　　老崔的剑还停在半空中，但他的老面上已经血色全无，他死了。

　　其他的戍卫们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他们都知道自己的身手不如高个子老崔，如今老崔眨眼间就见了阎王，哪里还有上前的勇气。

　　但是楼兰却没打算放过他们，尤其是肤色黝黑的戍卫。“刚才叫我小子的是你吧，我让你嘴贱！”

　　仅仅也是一拳，肤色黝黑的戍卫半边牙床全部崩裂。在惯性中连续打了几个滚以后，他痛楚地捂着自己的右脸，发出杀猪一样的哀号。

　　“楼兰不是你们能对付得来的，都退下！”

　　出现在楼兰面前的，赫然是白先生。

　　白先生的手指轻轻翻转，五道破空气劲当即冲向楼兰的身前大穴。他用的也是“真空指”！

　　楼兰身形猛烈一摆，白先生的指劲当即撞上了楼兰身后的梁柱，五个清晰的孔洞当即出现在梁柱上方。

　　白先生的内劲似乎比裴笑书还要略逊，一戳之下，并未将梁柱刺穿，而且他的脸上也显得痛楚难堪，显然是指骨被反震的厉害。“真空指”过于深奥，也可以说是不健全。即使聪颖如裴笑书和白先生，也远远没有学到大乘境界。

　　楼兰轻轻一笑，飞身跳上虎啸堂的屋脊。

　　“往哪里走？”孟寒的冰掌，再一次向轰向楼兰，带起飞舞的雪花。

　　不光是孟寒，众多轻功好的庄客们也飞身上了屋顶，带着明晃晃的兵器，将楼兰团团围住。

　　“我也还你们一个吧！”楼兰的手臂，向着众人划出一道凛冽的弧光。

　　没有古月弯刀在手，楼兰的气劲，还是一把可怕的刀！

　　虎啸堂的屋顶，已然破出了一个巨大的洞口。大堆破碎的琉璃瓦片和断裂的椽子在急剧下坠，和它们一起下落的，还有众多站不住身形的庄客。孟寒大骇，这样打下去，就算能抓到楼兰，整个虎啸堂恐怕也会成为一堆废墟。他呆呆地站在屋顶，再也不敢近前半步。

　　“不陪你们了，楼某去矣！”

　　楼兰哈哈大笑，身形飘忽，眨眼就蹦到数十丈开外，再也难寻其踪。

　　第二天傍晚，虎啸山庄的变故传到了梧桐殿。

　　“怎么会这样？”沉稳如裴笑书此刻竟然也变得激动起来，向叶云深道：“主公，楼兰深夜刺探虎啸山庄，窃听到我们的机密，一定会去通风报信。如此一来，风荷山庄必然求助于其他掌门，加强防范，先前的行动安排不能用了。”

　　叶云深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按在嘴上咳嗽数声，继而深吸一气，面色沉重地说道：“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按原定策略行事！”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十三章　　情恩堪重（上）
“楼兰！”

　　“冷少侠！”

　　“冷莫虚！”

　　清脆的呼唤一声接着一声，岳麓山谷地回音此起彼伏。雪人、忆雪和兰儿翻遍了附近的山岭，腿都快酸断了，嗓子也累的要冒烟了，却始终找不到两人的踪迹。困乏和失望开始自心底滋生，一直爬到了额间。

　　“‘千呼万唤始出来’是说女人的，怎么两个大老爷们也如此含蓄？我实在是走不动了，看你们的了。”忆雪有气无力地往石板上一躺，无所谓姑娘家的矜持。

　　兰儿趴到她的身侧，用邪恶的目光盯着忆雪凹凸有致的弧线，卷起舌头舔了舔嘴唇，色迷迷地说道：“这么活色生香的美人，真想非礼一把啊！”

　　忆雪摊开两臂说道：“来吧，本姑娘懒得反抗。”

　　“不会吧？”本想捉弄忆雪一把，不想被对方大胆的回应惊得冷汗飕飕，兰儿蹦将起来，看着忆雪满不在乎的样子，哆嗦着说道：“我实在是怕了你了。”

　　忆雪忽然直起身来，站到兰儿身后，一手揽住她纤柔的腰身，歪起脖子贴着对方的耳际，脸上满是不怀好意的笑容：“怕了吧？哈哈，现在轮到我非礼你了。”说罢运起手指，在兰儿身前点动如飞。

　　兰儿顿时哈笑连天，拼命摇晃着身体，“姑奶奶住手，痒死我了！”

　　看着两人胡闹得全无体统，雪人没好声气地说道：“两个婆娘想男人想疯了是吧？一会找到楼兰和冷莫虚，你们爱干嘛就干嘛去，我装作没看见。”

　　兰儿挣开忆雪胡闹的手，大笑着说道：“据我所知，有个婆娘一直妒忌颜大美女，就是不敢公开承认。”

　　忆雪也故意拨高嗓门说道：“是啊，那不是一般的妒忌，简直就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白天想，夜里盼，一天到晚魂不守舍，就差没有大声嚷嚷，‘楼大哥，带我走吧，让我做小都没问题！’”

　　雪人脸色涨红，气得几乎就要晕厥过去。这两个家伙疯起来的时候，简直什么鬼点子都能用的上，跟她们拌嘴皮子，纯粹是自讨苦吃。末了，她只好板起脸孔说道：“别胡闹了，现在说正经的。纪大庄主的要求你们也都听到了，一定要找到楼兰和冷莫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都精神一点，仔细一点，再找找看。虽然大庄主开明，我也不想落个办事不力的口实。”

　　“找不到冷莫虚没关系，只要找到你的楼兰就可以了。”忆雪故意把“你的楼兰”四个字提高音量，以示调笑。

　　雪人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手中短剑也奋力扬了扬，吓得忆雪登时连连后退。“不会吧？开个玩笑也不行？”

　　“我感觉我们都上当了！”兰儿倒是先平静了下来，眉目凝思，“叶云深对冷莫虚恨之入骨，藏宝图大会上，几乎要了冷莫虚的命；如今却又假惺惺地给大庄主写信，说如果风荷山庄不干预，冷莫虚一定会死在楼兰手里，这前后的反差也太大了。他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忆雪翻动着她狡黠的眼珠，神秘兮兮地说道：“有两种可能。或者他没想让冷莫虚死；或者他想博得美人的感激。”

　　“还真是你说的那么回事啊！藏宝图大会上，他向大庄主求婚，还顺便卖了个人情给大庄主。再卖一次的话，大庄主就对他更有好感了。”兰儿的眼睛顿时一亮。

　　“我觉得是前一种。”雪人轻咬嘴唇，眼珠光芒流转，“大庄主曾经说过，冷莫虚对叶云深已经不存在威胁，所以叶云深才肯答应大庄主，不取他的性命。杀冷莫虚对叶云深来说没有任何好处，还会落个心胸狭隘的话柄。如果叶云深连这点都不懂，他就不可能把魔教恢复到今天的规模。”

　　忆雪嘴角轻卷，眯起眼睛说道：“会不会是两个可能兼而有之？”

　　雪人笑道：“没有可能！一个骄傲的魔头，是不屑用这种伎俩的！”

　　“喔喔喔，真是知己啊！”忆雪的恶作剧劲头又上来了。

　　兰儿登时笑得捂起了嘴巴。雪人无可奈何，径自走向一边。对于忆雪的疯劲，她是彻底没辙了。三人的脚下就是悬崖，悬崖有三层，最底层的下方是一湾碧水。雪人目视湖水半晌，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光。

　　“有情况！”雪人足底生风，三两步蹦下悬崖。兰儿和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