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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双落地，再抬头看时，飞蓬竟在重楼眼里看出了一丝欣赏，而重楼也仿佛在飞蓬的眼中看出了一丝相惜之情。

心情突然变得豁然开朗，飞蓬大笑起来，是啊，不知有多久他没像这么开怀的笑过了，这一仗畅快淋漓，仿佛让他身上的所有毛孔都舒张开了，不知有多舒服！不知何时，重楼也加入了大笑的行列……强者和强者总是能很快结为知己，不久以后飞蓬和重楼几乎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他们几乎忘了……他是神将，而他，是魔尊……

大将军飞蓬开始经常擅离职守，有时是为了和重楼切磋武艺，有时则是去魔界做客，两人常常开怀畅饮，然后兴尽而归……

后来飞蓬常常在想，若那年那天，他没有去魔界的话，是不是事情就会有所不同……是不是……那个叫做顾留芳的温润少年就不会那么早的逝去……

“飞蓬！我要和你喝酒！”

“好啊！”面对魔尊的邀请，飞蓬欣然接受。

魔殿不像往常那样略显冷清，而是热闹了起来。飞蓬坐在自己惯常所坐的位子上，突然就发现了对面的新面孔……的确是新面孔，他从没见过！

也许一个男子不可以用美来形容，但是，对面那个少年的确可以称之为“美”了。

“飞蓬！这是我堂弟顾留芳！也是我魔界少主！”

“顾公子，在下飞蓬！”飞蓬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而留芳却诚惶诚恐的站了起来，“原来是神界的飞蓬将军，留芳早有耳闻，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飞蓬笑笑，看了留芳一眼，便继续和重楼推杯换盏了。他哪里知道自己刚刚那一眼，已经那么深的印在了少年心中，再也无法抹去了……

顾留芳慢慢坐回座位，白皙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红晕。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有些生气，都是男子，害羞些什么？！再说了……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的飞蓬……他只是堂兄的好兄弟……而且，他，是神。
留芳轻轻咬了咬唇，出神的看着面前的那个泛着柔和光芒的羊脂夜光杯。

让人心慌意乱的酒席终于以飞蓬的告辞而宣告结束。重楼的身形都有些不稳了，留芳叹口气，上前架住他，“堂兄，你怎么和这么多酒？”

“哈哈哈哈，因为，因为我开心！”重楼有些口齿不清，留芳的眉皱了皱，“是因为飞蓬将军吧？”

“哈哈哈……对！就是他！！”重楼又吼，“他，他不是一般的神！他是最强的神！他……我要打败他！我一定要打败他！！哈哈哈哈……”

“唉……堂兄！你喝醉了！”留芳费力的将重楼放在床榻之上。

洗过一条毛巾放在重楼额头之上，留芳又微微叹了口气，“堂兄……你以后别喝这么多了，毕竟酒不是好物……”

“别叫我堂兄！”重楼忽然打断了他的唠叨，大手一把抓住他的手，留芳有些慌了，“堂兄你说什么啊……留芳自然要叫你堂兄的……”

“我说你别叫我堂兄！”重楼略显红色的眼睛一直盯着留芳的脸，留芳忽然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烫，“我……”

“你什么！留芳……”重楼忽然坐起，一把将留芳搂在怀里，力气大到让他无法逃离，“留芳……留芳……我对你的感情你应该知道吧……”

“不！留芳不知……”

“我一直以为和你分开不见面了，对你的感情就会淡了……可是……今日一见我才知道……留芳，你必须得是我的！”

“堂兄……留芳已经……已经心有所属！”顾留芳忽然喃喃道。

一把放开怀里的人，重楼一脸的苦笑，“是不是飞蓬？”

“我……”留芳有些结巴，飞蓬……那个无比俊美的天神……是吧，真的是吧……

“你是魔，他是神！本座告诉你，你们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即使他也有意你们也注定分别，更何况一切都是你的单相思呢？”重楼开口，吐出的话完全没有一代魔尊应有的气度。

留芳的唇动了动，但终究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然后转身离去……

重楼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忽然就落寞的笑了，飞蓬，你知道吗？你轻轻易易的就夺走了那个我重楼苦等千年的人的心……你果真，比我强的太多了吗？
魔殿的气氛是压抑的，黑红色的主色调重重的压在每个魔界之人身上。大家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气氛，总是面无表情的做着自己的事。

留芳算是魔界之中一个特殊的存在吧，他总是一袭水蓝色的衣服，静静的坐在那里，精致的脸上总是挂着那恬淡的微笑，直让人如沐春风，看上一眼，便不想移开视线……

重楼总是默默的站在他身后，注视着他……自从那晚喝醉之后，留芳就总是下意识的躲着他，只有飞蓬来时，留芳才恢复正常……

重楼的眼睛眯了眯，飞蓬，怎么办，明明知道你不会爱上任何人，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爱上你的偏偏是他！若是别人，他重楼看着那人痛苦，也不会多管闲事的！只是，这个人，他不是别人！他是顾留芳！那个第一眼看到还是孩童时的他时就让他深深陷进去的人！

重重的吸了口气，重楼暗红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留芳，我重楼不会让自己心爱的人难过！所以，既然你爱上了那人，那人就必须也爱上你！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看着留芳越陷越深的眸子，重楼再无犹疑，双翅一振，直上云霄！

当重楼出现在飞蓬面前时，飞蓬正在南天门前俯瞰人界。

“飞蓬！”

“今日本将不想跟你打！”感受到了重楼身上那股浓浓的杀气，飞蓬连头都没抬，手中的镇妖剑动了动，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拔剑，而是继续寻找着小弟那调皮的身影……

“本座不是来跟你打的！”重楼身上的杀气更重了，“飞蓬，你快给本座站起来！”

“不跟我打？”飞蓬好整以暇的站起身来，“重楼，你的生活里除了打还有别的吗？”

“哼！飞蓬！你怎么知道本座只知道打！”重楼语气强硬，脸上却闪过了一丝悲哀……飞蓬看着他反常的脸，凤眸眯了眯，“那你来找本将有何事？”

“跟我去魔界！”

“擅离职守的事，飞蓬不会做！”

“哼！飞蓬将军，擅离职守的事情你没少做吧！”

“重楼！”飞蓬忽然向他凑了凑，“本将从来不愿被人逼迫！”

“好！本座却偏偏要逼你！”“刷”的一下，重楼直攻过来，完全不是往常那种切磋武艺的架势，竟是取人性命的打法！飞蓬躲过一击，也瞬间抽出剑来……

只一小会儿，二人便打的难舍难分！

“重楼你怎么了！”飞蓬匆忙的躲过攻向自己的一个光球，向那个已经疯狂的男子大吼。男子没有理他，只是一下一下攻击的越来越狠辣！重楼自己都忘了此行的目的，现在他只想杀了面前这个银衣银铠的男子，他只想杀了这个……不费吹灰之力就夺走心爱之人的男子！

“重楼！！！”飞蓬又还了一剑，“我们下去打！”

“去魔界打！”

仿佛感应到了其他神将的气息，飞蓬来不及犹疑，终于点了点头，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瞬间消失……

“现在本将已到了魔界，重楼你到底有何事要告诉我？”飞蓬微微喘息着，只觉着刚才那一仗比每次比试都来得凶险，却也比每次都来得痛快。

“飞蓬，你可有心仪之人？”重楼冷冷的吐出这句话，弄得飞蓬愣了一会儿，然后就笑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才止住笑，“我本神界之人，自然是无情之人，何来心仪的？”

“哼，无论那人是谁，你都不会动心吗？”

“自然！”飞蓬回答的斩钉截铁。

重楼的头偏了偏，“若他是顾留芳呢？”

“别开本将的玩笑了！”飞蓬的神色严肃起来，“重楼！本将拿你当兄弟！”

“没开玩笑！本座再问你一次！若那人是顾留芳你也不会动心吗？”

“不会！”飞蓬再一次回答的斩钉截铁。

“为什么！”重楼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为什么？！因为他是魔？”

“不是！重楼！本将不会爱上任何人！”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断绝七情六欲！好一个六界第一神将！好一个不会爱上任何人！”重楼突然疯狂的笑了起来，飞蓬的手攥紧了剑柄……重楼身上一点点散发出来的魔气越来越重，让他不由自主的加大了警惕……

“本将再说一遍，飞蓬本是无情之人！你这是做什么！！！”

“哈哈哈……本座笑那人的痴情！”

“痴情？你说什么？”

“难道聪明如你，连这点都看不出吗？留……”

“堂兄！”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接着是那个水蓝色的单薄身影，留芳的脸色苍白，仿佛在隐忍着什么痛苦，“飞蓬将军，今日我堂兄说过的话，你可以当做没有听到……”

“顾公子……”

“飞蓬将军，若是在神界有急事的话，就先回去吧！以后想来魔界做客再来……”顾留芳低着头，语气平静，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堂兄，留芳今日有些累了，先回去歇息了……”

“留芳……”重楼喃喃，眼睛却失了焦距。

飞蓬看着留芳远去的背影，竟有了一刻的失神。

他，真的是无情啊……

“飞蓬，你走吧！”重楼的声音低沉沙哑，他慢慢向宫殿里走去，留给飞蓬的只有那个高大落寞的背影，不知为何，六界第一神将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丝波澜，不知是为了留芳还是为了，重楼……

“堂兄，留芳真的没事。”留芳冲着重楼温润的笑，脸色平静，然而重楼敢保证，留芳的眸子深处是绝望，是死寂……

“留芳……”重楼轻轻吐出这个名字，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留芳，为什么你眼里只有那个不动情也无情的男子，为什么，不肯看我一眼！

留芳见他那样执着的坐在那里，也不答话，只是微笑的捧起了瑶琴，十指修长，拨动着琴弦，重楼不懂乐曲，却听出了里面的悲哀……


“主人，少主还是不肯吃东西……”溪风叹着气，又一次将饭菜原封不动的摆在了重楼面前。重楼的拳头紧紧握起，为什么！

“这次由本座亲自去送！”重楼猛的起身，留芳！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对一个无情之人情深至斯！为什么不回头来看看我！

“留芳！开门！我有话说！”

“……”留芳没有答言，他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似乎已经没了魂魄……这是执念吗？

堂兄，你可知，留芳和飞蓬将军的初遇并非那次所谓的酒席……

那是很多年前，魔界大门打开，身为魔界少子的他被不小心留在了人界。

对于他来说，人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他还不会汇聚魔力，他还不会任何可以防身的招式，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他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藏在一棵高大的树上，静静的等着魔界的人来找他……

肚子好饿，好困……留芳觉得自己的眼皮在打架，身子在树上也坐不稳了，摇摇欲坠……

突然，一个轻快年轻的声音传来，“哥！哥……我在人界再多呆一阵日子好不？哥~~~~”留芳费力的张眼，再也稳不住身形，直直从那树上砸落下来……魔界少主很是苦恼，却也无能为力，谁让他平日里只爱学一些和魔界毫不搭界的琴棋诗书画呢……最讽刺的是，他竟然还爱看道德经……

身子忽然一轻，留芳不敢相信的张眼，却发现抱住自己的是一个无比俊美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很是冷漠……

“多，多谢……”留芳低眉，不知为何，心跳如鼓。

将他放下，那个俊美男子忽然说了句，“不会爬树就不要逞能……”

“哥~~~~老头那里就拜托你咯！”留芳这时才注意到他身旁的那个少年，眉眼竟和他本身有九分相似，不过眉宇间都是活泼之气。

“哼，那我先回去了！”男子敲了敲少年的头，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的留芳，笑了。

留芳真的呆在当地，甚至男子和少年在他眼前凭空消失都无知无觉。

很多很多年后，在人界流浪之时所受的苦难留芳都记不得了，他只记得俊美无铸的男子临走之前的那个浅笑……宛若桃花盛开，瞬间就迷了人的眼……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那个笑起来宛若桃花的男子成了留芳的执念……

然而，多年的思念，多年的不忘却，换来的却是他的相见而不识，却是“我本无情！”，呵呵，这样也好……

两行清泪流下，留芳闭上了漂亮的眼，本来就是这样，他是神，他是魔，神魔自古不两立的，他又在痴心妄想些什么？！

重楼的叫门声越来越响，留芳却笑了，重楼，堂兄，你可知，世上还有一种痛苦，那，叫做，心死……哀，莫大于心死……

也许，多年的执念，是应该放下了……

十指轻拨，悲伤的乐曲从指底琴上流出……心里忽然一阵剧痛，血液从嘴角慢慢滑落，一滴一滴滴在古琴之上，绽开，仿若梅花……

“铮”的一声，弦断，然后食指指尖鲜血淋漓……

“留芳留芳！你开门啊！”重楼听到那一声弦断，心猛烈的颤抖起来，可是……该死的！！门怎么也弄不开……那是留芳布下的结界，任谁也打不开，哪怕是他，堂堂魔尊！

“铮”，又是一声……七弦之秦已断两弦……弦断，人断……

“不——留芳！！！！！”重楼疯狂的呼喊……一下一下向门上砸去，可是无论用什么招式，什么魔力，门就是纹丝不动！

“啊——！！！！！！”重楼大吼，又是一拳攻过去，“啪”的一声，门一下子变成了碎片，向四方飞去……

重楼来不及多想，直接奔到留芳身边……

可是……留芳在那里坐着，仿佛平时一样，可是他白皙的脸上竟是惨白，一丝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流下……

他面前的七弦琴已经支离破碎，然而崩落的琴弦和鲜红的血迹让整个画面美丽无比……

“留芳……”重楼开口，声音却是虚弱无比，没有回答，他就又唤了一声，“留芳……”

“主人……”溪风忽然说话了，语调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哽咽，“主人……少主他，他已经去了……”

“你胡说什么！！！！！滚！！！！”重楼大吼接着反手一掌，向溪风狠狠的打去，溪风还没来得及呼喊就如一个断线纸鸢一般，重重的撞到了墙壁之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擦去自己嘴角的血液，溪风忽然笑了，“主人，就算你打死属下，少主他就是死了！！少主的结界为何突然被主人打破……这，就不用属下多说了吧……”

重楼背对着他跪在留芳的身旁，然后一声不吭的将留芳冰冷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留芳……留芳……留芳……

念着留芳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留芳……是飞蓬，是飞蓬让你逝去的……是飞蓬……是飞蓬！！！！


这次往南天门袭来的不只是杀气还有一股怨气……飞蓬眯了眯眼，再无犹疑。站起身来，长剑也随之出鞘。

果然，重楼出现，但是，他的怀里……是……顾留芳？！

不，确切的说，是留芳的尸身……

飞蓬的眼睛一下子失了焦距，这，是怎么回事？……

“飞蓬……”重楼叫他的名字，“飞蓬，留芳他是个傻瓜，为你死了……今日本座来不是来和你动手的，只不过是要告诉你，总有一日，本座要让你血债血偿！总有一日，本座也要你尝尝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痛苦！”

“我……”飞蓬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重楼突然狂笑起来，“无情之人……总有一日……本座会来报仇！报仇！！！”

飞蓬眼睁睁的看着他抱着留芳的身体远去，却仿佛失去了知觉……

心，为什么这么痛……飞蓬痛苦的用手捂住胸口……

留芳……顾留芳……真的，是我……害了你吗？



十三（下）

飞蓬语气平静的说完了这个故事，所有人都垂着头，一言不发。

龙阳忽然红着眼睛抬了头，“哥，你哭了……”

“我没有……”飞蓬眼睛看着景天的尸体，继续面无表情，然而就在他说话之时，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哥……！”龙阳慌了神，伸手笨拙的为飞蓬擦去血迹，他已经失去了最爱的弟弟了……他不想，不想失去哥哥……

飞蓬抬头，忽然绽出一个微笑，“龙阳，我没事……我，没事……林道长，带着龙阳去别处透透气吧，这里我守着便好……”

“好。”业平答应着，便走到龙阳身边，伸手，然后将龙阳慢慢揽起，“太子，走吧……”

“业平……我要陪我哥……”

“走吧，业平相信飞蓬将军一定可以扛过去的！”业平语气坚决的说出此话，不知是给龙阳听还是在给飞蓬听。

两人的脚步声慢慢远去，飞蓬却还是没有挪动自己的身体。

夕瑶在他身后默默站着，默默流泪……不知过了多久，夕瑶蹲在了飞蓬身边，然后将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飞蓬每次受伤时只有这双温柔的双手为他疗伤，此时此刻，也还是这双温柔的手安慰着他……飞蓬的鼻子有些酸，眼里有泪涌出，他却好像觉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