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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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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 艳光
  雪素黄金兰,秦长歌自然知道,南闽国花,色白如精绝美玉,唯叶尖有金黄之色,灿烂华美犹胜黄金,叶片厚重如凝乳,蕊叶皆为奇药,几可起死回生,便是那花开时的异香,闻之也可治病,遍国不过只有十株,除了两株在南闽第一神奇家族,号称“上善世家”的水氏家族所居的猗兰谷之中外,其余都在南闽王宫中,供在守卫森严的“兰台”中珍藏,被南闽王视为心尖肉眼中珠,等闲人便见一见也难得,不想却被素玄偷了一株来,虽然素玄说得轻描淡写,但偷花时的艰难险绝,猜也是猜得到的。
  秦长歌笑笑,道:“王宫守卫森严,如何不去猗兰谷去偷?”
  “哈,你错了,”素玄一笑,“水氏家族那个猗兰谷,可比王宫难闯得多,我去过,先和水家守卫打一架,觉得马马虎虎,江湖一流高手吧,然后遇到水家副总管,觉得炽焰的大护法可以让位了,然后和水家总管交手三招,很想拉帮里最眼高于顶的总堂主去和他比划下,估计会收敛点,然后遇见水家排行最末的小公子水灵徊,咳咳……那孩子机变百出,哪有水家人的风范,险些着了他的道……最后遇上了水家那位有名得要死的继承人,那个据说全天下最好性儿的人,三公子水镜尘……”
  他突然一笑住口,秦长歌投过疑问的目光,素玄喃喃的,神往的道:“真是美人啊……”
  秦长歌白他一眼,素玄这才笑道:“这个全天下最好性儿的人,真不是白说的,我那时打起兴儿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出手,他却根本不和我动手,斯斯文文问明我来意,二话不说,就命人取花来送我,还将阻拦我的一堆人都很温柔的说了一顿,说得那些人服服帖帖,一致向我道歉,决定将花送我。”
  微微一笑,秦长歌道:“好厉害的‘大好人’。”
  “是啊,”素玄向后一仰,无奈道:“你说我抢也罢了,凭武力得来不丢人,但人家客客气气送到你手上,何况人家未必打不过你----那还是算了吧。”
  “真是摸透了你这种人的脾性,”秦长歌笑,“心明如镜,智识似海,悲悯万物,不染尘埃,水家三公子水镜尘,果然是个人物……”
  她一笑住口,想起多年前那一面,淡淡梨花,其人如霜,而暗香浮动里,他微笑回过身来。
  惊为天人。
  不逊于自己身边那几人的绝色,犹为超拔出尘的风姿。
  不过那次偶遇,可不是什么愉快的场景……
  秦长歌似笑非笑的回忆中,却听素玄道:“不提这人了,总之,也不知是真那么大方还是阴了我一次,害得我只好硬闯皇宫,水家我算是见识了……雪素黄金兰种在这绝巅,我怕有人来偷,特意设了机关布了阵法,令专人常驻看守,每月末开花之时,我亲自来守,好在这里是绝巅之巅,无花无草无猎物,少有人来,我当日偷花蒙面为之,南闽丢花也没有面子,不好意思自己大张旗鼓的找,世人并不知道有一株兰花已经流落西梁,而雪素黄金兰不开花,看起来和普通兰花无异,所以到现在为止,花还好好的在,无人觊觎。”
  他转头去看秦长歌,黝黑的眸瞳里映着一天月色,闪烁粼粼清光,清光里漾着难言的心绪,“明姑娘,不知怎的,看见你,我便会想起她来,真是奇怪……其实你们一点也不象。”
  “哦?”秦长歌笑,“我差得远,是不是?”
  想了想,素玄笑道:“论容貌,我没见过比她更美的,但你的风姿可堪比拟了。”
  “真是荣幸,”秦长歌浅笑,“不过我还是做自己好了。”
  素玄一笑,道:“是,做自己,再强的别人,也不能代替自己的悲欢。”
  忽听叮的一声轻响。
  素玄坐直身子,笑道:“一个提醒的小机关,要开花了。”
  其时月上中天。
  银河浓淡而华星明灭,微渡轻云。
  山巅夜色,寂静无伦,露珠滴落的声音亦可清晰听闻。
  远处有幽蛩切切低吟,而近处,有奇花于月下,雅态妍姿,无声绽放。
  这一刹的艳光逼退月光。
  漫野里都是那如玉之纯,如雪之白,如麝之芳,如金之绚。
  花形轻软风致,如仙人之手,剪却天际白云,巧手盘成,蝶翼般的叶瓣如月色幽美纯净,而叶尖一点金黄之色,灿烂如正午的日光,明艳璀璨,不可方物。
  而丽光流转奇香盈鼻,竟令人有短暂昏眩之感。
  纵是前生里见多识广的秦长歌,也不由轻叹:“华贵绝伦,真是造化之功……”
  一语未毕,素玄突一皱眉,叱道:“什么人!”
  呼!流光飞曳过长空。
  犹如凤凰尾羽,华彩流丽,挥洒出一片雪亮的光幕,当头向素玄和秦长歌罩来。
  眩光中有人大叱:“好啊!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偷花贼!拿命来!”
  刷拉拉脆声连响,好一片丁零当啷,吵得人耳朵都隐隐发麻,那声音却清亮得象是山间无人发现的清泉,未被尘污染浊的干净绝伦。
  素玄衣袖一挥,秦长歌立即被稳稳送到远处山石上观战。
  而那如雪银光,夭矫长练,已到素玄面门!
   
                  第六十章 灵徊
  素玄只是笑着,伸指一点,那银链便软软垂了下去。
  雪色链光中秦长歌微笑,心道这个骂人家卑鄙无耻的家伙,好像是先动手后说话的……
  仔细看去,却是个绯色衣衫的小小少年,眉目灵动,执一银色长链,舞起来如飞凤夭矫,好看得紧,偏偏这家伙还不甘寂寞的在银链上坠了无数铃铛,于是便听得叮当乱响,银亮亮华丽丽吵嚷嚷让人头昏目眩耳朵直麻。
  秦长歌仔细看了看他,挑了挑眉----衣裳包得真紧哪……那么高的领子,啧啧。
  他一击不中,眨眨眼睛,手腕一振,银链刷的一声再次弹起,链上铃铛又是一阵连响,这回的铃铛不比先前只是发响,居然有的砰一声冒出烟来,那烟是绿的;有的啪啪啪弹出无数细如牛毛的针,那针是蓝的;有的里面涌出大量巨头大螯的蚂蚁,那蚂蚁是红的;居然还有个铃铛里,冒出五色斑斓的蛇来----天知道是怎么塞进去的。
  溶溶月色下,灿烂金兰旁,便见赤橙黄绿青,苦辣酸臭腥的一大堆,毫不客气杀气腾腾而来。
  却听素玄咦了一声,苦笑道:“小公子,你怎么会来这里----”嘴里说话,手上却速度不减,不过单手连点衣袖轻拂间,针回弹,烟驱散,蚂蚁横尸遍地,蛇……被素玄送回了铃铛中,大约是不想蛇血污浊了秦长歌埋骨地的缘故。
  那少年被他的反攻逼得手忙脚乱,素玄最后一拂,以极巧妙的手法将蛇送回铃铛,笑道:“小公子,你重施故技可不成,上次我不知道你这花招,险些吃了亏,哪有再次----”
  话未毕,一个最靠近他的看来最小最没有威慑力而且先前已经施放完飞针的铃铛,突然绽开,裂成两半,每半上勾牙无数,宛如小手,猛地勾住了素玄衣袖,那少年立即放声大笑,手腕一扯,素玄急速后退,却见白光一闪,一截衣袖已经被撕了下来。
  那少年得意洋洋,叉腰大笑,道:“哪有再次?什么哪有再次?你上次撕了左袖,这次撕你右袖,下次我撕你裤子,说话算话!”
  秦长歌在一边静静听着,突然一笑,那少年目光乌亮的转过来,指着秦长歌道:“这位姐姐你不相信我能把他裤子撕下来?”
  秦长歌微笑,“相信。”
  “那你笑什么?”
  “我是想着你撕下他裤子那一场景,觉得非常愉快而已,嗯……你撕下来的时候记得一定要喊我看。”
  那少年目光大亮,喜道:“姐姐真是妙人,比我家里那些酸气冲天的老爷子们有趣多了,好,就这么说定了,下次一定唤你一起看。”
  两人在这里毫无惭色的讨论撕素玄的裤子,素玄在一边哭笑不得,苦笑道:“小公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话音未落,那少年突然双眉竖起,怒道:“呔!你还有脸说!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哥哥已经答应送花给你,你不要,却要事后再去偷,你有毛病啊你!”
  这孩子表情变化万千,前一刻笑吟吟,下一刻立即怒容满面,语速又急又快,处处不甘人后,衣饰神情,举止气度,看得出是娇养出的大家族的孩子,听他口气,好像就是先前素玄提起的水家小公子水灵徊了,果真古怪精灵得很。
  素玄诧然道:“偷花?我?”
  “不是你是谁?”水灵徊双目一瞪,大眼睛越发亮得惊人,“你走了没多久,谷里的花就少掉一株,我说是你,哥哥偏说不是,我才不相信呢,哥哥又说你是西梁人,我便追到西梁来,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雪素黄金兰必须要在高处,沐浴月色精华和天露才能长得好,每到月末我就在西梁的各处大山的山巅转悠,今天可给我抓贼抓赃了!”
  素玄扬扬眉道:“你确定这花是你家的?”
  “当然!”
  “为什么?”
  “因为我家少掉一株!”
  “你家少掉一株就是我偷的?”素玄笑,“你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你曾经去偷过!”
  “那又怎样?照你这个说法,假如有人去你家看花,对雪素兰十分喜爱,意欲索取,那是不是也有嫌疑?假如有人多望了你的衣服两眼,觉得好看,而你晚上衣服被偷了,那多看一眼的人是不是也肯定是贼?”
  “我衣服没人敢偷!”
  “你家兰花我也不想再偷,”素玄笑,“送我我都不要,我还费力气偷它干嘛?”
  那少年语塞,眼珠转啊转,再次强词夺理,“你就是那种送你不喜欢,不偷不难受的天生的小偷!”
  “哦……”素玄扬眉,抽身一退,竟不再说话,远远退了开去。
  “你干嘛?”少年斜睨他。
  “你觉得这一定是你家的花,你就拿去,”素玄笑得毫不在意,“大不了我再去寻,象这样胡搅蛮缠下去,才是真的累。”
  他也不理那突然气得脸色发白的少年,大笑着一指绝峰之巅,道:“喏,花在那里,顺便告诉你一下,那里还是你曾经最崇敬的人的埋骨之地,你若不怕惊动她的英灵,不怕掘人坟墓有违你水家家训,有辱水家上善清名,你就去挖吧。”
  “你!”那少年大怒,银链再次恶狠狠哗啦啦甩过来,素玄朗声长笑,振臂倒飞,深黛夜空中白色衣袂飘然,直似要飞入身后硕大金黄月色中去。
  正正飞到秦长歌身边,一牵秦长歌的手,转身飞驰下山,口中犹自笑道:“就怕你认得那花,那花未必认得你……还有,你毁坏的机关,我会开账单送到猗兰谷你哥哥那里的,不知道他会不会打你屁股?哈哈哈哈……”
  他笑得开心,秦长歌却悠悠一叹。
  肆意挥洒懒怠纠缠的素大帮主啊,你肆意过头了。
  怎么连屁股这个词都出来了?
  接下来,你会很麻烦,很麻烦很麻烦……
  某人看似同情,实则幸灾乐祸的叹息着……
   
                  第六十一章 出殡
  下山路上,素玄很歉意的道:“明姑娘,实在抱歉让你受惊……”
  秦长歌微微一笑,道:“有吗?我倒觉得很精彩呢,你看,人家好不容易找到你,还是很高兴的。”
  “他当然很高兴,”素玄哪里在意她意有所指,笑道:“终于找到偷花贼了嘛,这小子,哪里象水家人……不过话说回来,幸亏不象,虽然调皮了些,还有几分真性情,真要和那完美到人神共愤的水家三公子一样,我一定远远的拔腿就逃。”
  秦长歌看着他神采飞扬漫不经心的样子,无声的一笑,也不打算去提醒素玄,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孤崖之上,某个张牙舞爪的小小少年,必然正狼嚎着对月发誓,一定,一定要扒掉素玄的裤子,让那个想侮辱他无上尊贵的臀部的家伙,狠狠的被他打一顿屁股……
  想得开心,忍不住要笑,素玄一转目见她斜斜侧脸,沐浴在一缕橘色朝阳中,散淡日光下伊人笑容清美如莲,欲绽未绽间氤氲妩媚,更兼有几分慧黠,和她素日的神秘遥远,温柔淡漠的笑意截然不同,心中不由微微一动,目光不自觉的柔软下来,只觉此刻氛围静好,静谧宁和,懒洋洋的提不起兴致来说话,只想这般长长久久的立着,将这朵难觅的美好的笑容,永远的看下去。
   一时默默无言,一片寂静里唯闻风穿树叶簌簌作响,素玄突然仰首,仔细聆听了一刻,“咦”,了一声。
  秦长歌愕然看着他,他只是一笑,道:“有人出殡。”
  过了半晌,才听见唢呐吹打哀乐之声隐隐传来,隐约还有孝子的痛哭。
  秦长歌赞道:“好耳力!”
  潇然一笑,素玄优雅欠身以逊谢,而前方,已迤逦出现送葬队伍。
  一色黑衣,都是男子,引幡,吹打,抬棺,扛“烧活”各各俱全,浩浩荡荡,极为庞大的队伍,甚至还有两个愁眉苦脸的和尚在一边念经,看起来只是京城富户人家的普通葬礼。
  只是那黑压压的人群中却有一人,镶金锦边的红色衣襟鲜艳如火,仿佛将要燃着墨色流转如夜之魅惑的艳媚眼眸。
  “他怎么会在这里?”
  齐齐脱口而出,秦长歌和素玄对望一眼,又齐声道:“你认识他?”
  一时都忍不住一笑,秦长歌道:“静安王名动天下,想不认识都难。”
  素玄笑道:“我认识他倒不因为他的身份,去年在……咳咳……淮北沧州翠袖阁遇见他,他在闹场,嫌姑娘丑得影响他弹琴,要换人,害得老鸨一连换了四个绝色,最后连名动沧州的头牌柳曼如都请了出来,他还是撇嘴摇头,说女人长得连男人都不如还敢说花魁?害得心高气傲的曼如险些跳楼……偏偏没人敢说他挑剔,谁叫他绝色无双?我本来倒觉得他有些过分,后来却见老鸨没了耐性,叫了一批护院便动了手,下手毒辣,我看不过去,便打了一架,伙同他把那院子砸了,后来才知道那院子不仅是妓院,大约还牵扯着拐卖贩运人口杀人谋财之类的事……和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说话间两人已近了那队伍,秦长歌下了马,皱眉笑道:“你瞧瞧这人,送葬还一身鲜红,蔑视礼俗实在也到了极点了。”
  却不闻素玄回答,转头一看,见素玄盯着那棺材神色古怪,这才发现,原来那棺材竟然只有一尺许长短,虽然木质高贵雕工精美,但形状怪异--这死者,是婴儿?
  目光一转,看见那“孝子”抱着黑底金字的神主灵位,上面很恣肆的刻着:
  “爱犬灭狼之灵位”
  ……
  敢情,这是,给狗,出殡?
  那些奉灵的,抬棺的,打幡的,吹唢呐诵经得一本正经的家伙,是在给狗出殡?
  秦长歌自觉历经三世自己也勉强可算是心志强大,可是眼前的状况还是让她一时失语。
  素玄那脸色更是无法形容了。
  玉自熙素以放浪恣肆闻名郢都,常行人所不能行之事,只是今日这这这这,这也太出格了吧?
  “两位,好久不见了啊,今儿好天气,适宜踏青,祭祀,怀人,出殡,咱们真是心有灵犀。”玉自熙仿佛没看见两人脸色,笑得那叫一个摇曳。
  素玄本是豁朗之人,默默看了玉自熙半晌,无奈一笑也就罢了,只道:“王爷,贵府的狗儿好福气,生极富贵,死亦哀荣啊。”
  “那是,”玉自熙正色道:“这可是我的救命恩狗,人能出殡,狗为什么不能?有些躺在棺材里装金裹银的贵人,我看还未必如我这狗高贵,我这狗下能捉鼠,上能灭狼,不弃贫贱,不媚权贵,近则可取欢,远则可护院,养之可防贼,杀之可食肉,比那些尸位素餐肥虫巨蠹的老爷们,有用多了。”
  素玄怔了一怔,突然大笑,“妙!非常人行非常之事出非常之言,只是这话出自你口实在有些奇怪--王爷,你自己可是排得上号的顶级贵人哪!”
  “我吗?”玉自熙笑一笑,那笑容里意味难明,“我自然是不算的。”
  他笑盈盈的去看秦长歌,满目挑逗,“美人,你为何满面寂寞?可需要本王为你安慰一二?”
  “哦,”秦长歌似笑非笑慢吞吞的答:“王爷,恕奴婢失礼,奴婢是听王爷一席话,突然心有所感,想到素常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如今看来简直是大错特错,应该改成‘天地不仁,以万物不为静安王府之家狗’,比较合适。”
  “扑哧”。
  素玄忍俊不禁。
  瞅着秦长歌,目光亮得仿佛起了两簇妖火,玉自熙兴致勃勃道:“素玄,问个问题。”
  “嗯?”
  “你喜欢这妮子不?”
  “嗄?”
  “你要喜欢,我虽然未必会退让,不过看在你我交情份上,咱们不妨下个赌约,约定时间,单日你追,双日我追,谁先追到谁输银子,你要不喜欢,我可就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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