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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祗心知这是叫他们通过文试的五人离场，眼望着郤正、马薇儿纷纷离队，也准备迈开步子脱离人群。

　　　　就在这时，一只手拽住了陈祗的袖袍一角，陈祗的身影一滞，回望去，却是带着不怀好意笑容的马瞬。

　　　　“嗯？”陈祗眉头微皱，满脸疑惑。

　　　　马瞬朝他挑了挑眉毛，促狭道：“陈兄不是说和我一样么，小子正好对着武试颇感兴趣，陈兄既然有心，不妨一起搭个伴……”

　　　　“有病吧！”陈祗像是看着白痴一般看着马瞬，飞快道：“我当你只是来看热闹的，傻子才和你一起去比什么武试！”

　　　　“哎呀，来都来了，陈兄……”

　　　　“滚滚滚！哪凉快哪待着去！别拉上我！”

　　　　陈祗觉得自己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甩开了拽着他衣袖的马瞬的手，然后唯恐避之不及般地远远跑到屋檐下，朝马瞬远远地翻了个白眼，心里已经把这个人默默划入了低智商人群。

　　　　“结果你倒是拣了个凉快地方……”马瞬吐槽道，耸了耸肩，默默排在了队尾。

　　　　“所有人上前，依次来领个号牌！”向宠在队头高声喊道。

　　　　一条长龙慢慢地向前蠕动着，待到马瞬时，从向宠手中接过了一块“乙申”的桃木牌。

　　　　“且慢！”就在马瞬接了牌子准备归队的时候，向宠叫住了他：“马瞬，你是董大人亲点通过文试的五人之一，不必再参加武试。”

　　　　马瞬恳请道：“向将军，小子年纪虽少，却也有矢志报国之心，既然有如此好机会投军，小子岂能错过？还望向将军成全。”

　　　　马瞬的突然弃文从武，令许多人颇为费解，且不说他那八岁的年龄摆着，一看就是个书生，更何况放着文试第一的名誉不要，非要和别人争个拳脚棍棒，着实只有傻子才能做得出来。

　　　　“这……”饶是向宠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么胡闹的，踌躇半晌对马瞬道：“你先在此不要走动……待我禀问过侍中才行。”

　　　　望着向宠转身的背影，马瞬心中暗自吐槽道：“幸好后半句不是去买几个橘子……”

　　　　少顷，向宠回到马瞬身前，低声道：“侍中同意了，但要你小子量力而为，不要在接下来的比试中落下伤病。”

　　　　马瞬躬身一揖道：“谢向将军和侍中大人成全，小子一定谨记于心。”

　　　　“嗯，下去吧。”向宠朝马瞬摆了摆手，递上一个嘉许的眼神。

　　　　马瞬心领神会，平静的揣着号牌，走回那群视他为异类的考生之中，感受着周围迥异的目光。

　　　　人群一角，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小子拍了拍身旁的马邈肩膀，瓮声瓮气道：“喂喂，你和他有仇么？”

　　　　马邈没好气地反问道：“你是谁？”

　　　　“蒋舒，那小子在外头坏了我的好事，早想收拾他一顿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马邈见蒋舒如此说，当即戒心消了大半，颇有点同仇敌忾的气概道：“不消你多说，这小子两三个月前还被我摁在地上打。这会还敢算计我，看来还没吃够苦头！”

　　　　“桀桀，这点我和你想的一样……”蒋舒阴笑一声，悄悄在马邈耳边小声说了一番话。

　　　　这个想的一样明显不同于方才马瞬和陈祗的“貌合神离”，因为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抹阴鸷的笑容……

　　　　少顷，巳时的钟声响起，向朗背负双手，屹立在广场之中，朗声道：“‘夙慧’武试，现在开始！你们看下手中的号牌，按照天干顺序依次列队排开！”

　　　　话音方落，一众考生乱作一团，片刻之后，方才分成十个纵队。向朗着手下官员清点了场中人数，并核验了号牌之后，继续喊道：“武试规则，我只说一遍，你们竖起耳朵听好了！”

第33章　软柿子（）　
建兴六年，寒露，大汉历史上第一次“武试”在天府太学的后园广场上缓缓拉开了序幕。

　　　　“此次武试，按照你们天干的分组，每组八人，依次二人相搏，出十人，然后抽签决定对局，最终决出五人！”

　　　　简单而残酷的淘汰规则，马瞬心道，古人固然没有后世比赛所采用的积分淘汰这样的先进规则，但光是由文试入武试，已是一大进步，迈出这一步的诸葛孔明的确是有跨越时代的远见卓识，至少在这个时空的三国里，他已经看得比大多数人要远得多。

　　　　“可惜最终还是被司马家一统了天下，当世家大族真正垄断上升渠道之后，即便是这样实用的制度，也只会被当权者抛弃……”马瞬的心中不由想到，然后甩了甩头，将思绪投入场中。

　　　　只见监考官员用石灰在青石板上画了十个大圆，分别在圈内写下甲乙丙丁等字样，随后十名监考官员便来到圈旁主持对决。

　　　　两人对决的形式也十分新颖，各自持一根烧棒，只不过一头包了石灰布条，相互对招，直到一人被打趴、打出圈外或者身上的石灰斑点超过三个便算是决出了胜负。

　　　　诸队分拨已毕，正待开始比赛，马瞬所在的组里却有一人忽然举手道：“向将军，我们乙组有九人！”

　　　　向宠赶来一点乙组人数，的确有九人，再一看别组，都是八人，当即喊道：“你们可有领到‘乙申’牌的？”

　　　　这时马瞬看了一眼手中的号牌，将手举起，答道：“我是乙申！”

　　　　“申为九，算你走运，轮空至组内最后一场比试便是。”不知向宠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出了一个对马瞬而言颇为偏袒的方案。

　　　　周遭一道道火辣辣的目光集中在马瞬身后，大家都知道轮空意味着能够直接跳过组内八进四、四进二、二进一的三场比试，直接和小组出线的考生比试，什么都没做就平白无故赚得三场休息，自然令许多人心中不平。

　　　　但一想起这人本就已经在文试中入围前五，一篇《蜀都赋》技惊四座，想必工于书论，手脚上的功夫想必差劲得很，再加上年纪尚幼，气力不济，定然是个软柿子，便是留他到出线，也无有不妨。

　　　　就在这样嫉妒夹杂着鄙视的气氛中，一声锣响，宣告着武试的正式开始。

　　　　马瞬白赚了个轮空，便正好远远地站在圈外，观察起场中的动静起来，发现马邈那家伙被分到甲组，马适被分到了丁组，此外再没有什么他认识的人。

　　　　“看那里。”

　　　　陈祗的声音骤然在马瞬身后响起，着实将他吓了一跳。

　　　　“你这家伙，不要神出鬼没的！”

　　　　“不看算了，若是遇到那家伙，你必败无疑……”陈祗显然没有理会马瞬的气急败坏，语气依旧冷漠，像是一湖冬日的水。

　　　　马瞬顺着陈祗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是癸组的圈子，里头一个扎着绿色头巾，一袭绿罗袍的少年持棍立在场中，这少年身材魁伟，剑眉虎目，周身散发着一股英烈之气，教人不敢近前。

　　　　“这人是？”马瞬问道。

　　　　“若我所料不差，定是当年义阳傅彤之子，傅佥。”

　　　　“傅佥？”马瞬的脑海中隐隐有些印象，呼之欲出，却无法完整的表达，直到……

　　　　直到傅佥出手。

　　　　说实话，场中很少有人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看到两息前还好端端站在傅佥身前的那个少年，在两息后胸前便多了三个白点。

　　　　而傅佥手中的棒子依旧纹丝不动，只是傅佥已经双手抱拳道：“承让了。”随后潇洒地迈出圈外。

　　　　“癸组第一场，傅佥，胜！”

　　　　这时监考官员方才反应过来，忙将令旗一举，朗声报道。

　　　　“怎么样？”陈祗轻笑一声，问道。

　　　　“很强。”马瞬面沉如水答应道，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修炼过《握奇经》自后，马瞬的五感已经超越一般常人，就在刚才的一瞬之间，他看清楚了傅佥出枪的轨迹——几乎毫无花哨的，当胸连刺三枪，但是极为有分寸，点到即止，却也正因如此，出枪收枪才能如此之快。

　　　　“快则快矣，只不过若是临阵对敌，未必能那么轻飘飘地来回曳枪。”马瞬自以为头头是道地点评道。

　　　　然而陈祗却朝他翻了个白眼，毒舌道：“你是傻么？第一枪就能捅死人了，还要后两下干嘛？”

　　　　这一刻马瞬有种想把陈祗摁在地上摩擦的冲动，他有生之年还没见过这么拆台的……

　　　　场中的比试还在继续，甲组的马邈凭借着他多年打架斗殴的经验，已经连败二人，还抽空看了场外的马瞬一眼，比划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狂妄至极。

　　　　反观丁组，马适却赢得颇为艰难，在好不容易战败两人之后，终于对上了他的对手，也就是先前在太学门口揪住陈祗不放的那个蒋舒。

　　　　“蒋兄高抬贵手啊。”马适朝蒋舒恭谨一揖道，先前他看到马邈与蒋舒交头接耳，以为二人相识，言语之中也多了一分客气。

　　　　“好说好说。”蒋舒皮笑肉不笑地答道。

　　　　两人各自摆好了架势，待到锣声一响，马适将手中棍一挺，向前直朔去，却不料蒋舒不闪不避，任由那棍子落在身上，当即添了个白点。

　　　　马适显然没有料到还有此一出，但见蒋舒脸上划过一抹阴笑，正待回棍，却发现前端已经被蒋舒单手拽住，蒋舒力大，他挣脱不得，直急得是一脸大汗。

　　　　“出去吧你！”正在此时，蒋舒将硕大的身子往前一顶，将马适连人带棍狠狠地撞出圈外。

　　　　“丁组第三场，蒋舒，胜！晋级！”

　　　　马适被撞出圈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一屁股落在了地上，狼狈至极。半晌之后，马邈才拉他起来。

　　　　“承让，承让。”蒋舒假惺惺地朝马适抱拳道。

　　　　“哼。”马适别过头，不去看这人。

　　　　马邈倒是冷笑道：“蒋兄莫要不知轻重，万一一会遇上，我可不会手下留情。”说罢，将马适扶起，转托在一旁观瞻的马薇儿照顾。

　　　　就在这时，乙组的监考官员高声喊道：“乙组第三场，李球，胜！”

　　　　“到你了。”陈祗低声提醒了马瞬一声：“你现在可是个人见人爱的软柿子。”

　　　　望着场中摩拳擦掌、不可一世的李球，马瞬轻轻笑到：“可惜了，你知道我向来喜欢低调的……”

第34章　李球（）　
“乙组加试场，马瞬对李球！”

　　　　随着监考官员的一声令下，马瞬和他的对手各提着一只哨棒站在圈内。

　　　　李球？对马瞬而言，这又是一个颇为陌生的人物，眼前这少年约莫比他要长上三四岁，阔口圆膛，身材健硕，光是持棍的动作便能看出是个练家子。

　　　　“我乃前参军马谡之子，宜城马瞬，还未请教这位兄台？”

　　　　那少年朝马瞬一拱手，自豪地答道：“汉兴亭侯、安汉将军、庲降都督，持节领交州刺史李恢之侄，俞元李球！”

　　　　这一长串称号连珠炮似地出口，令场中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为之咋舌不已……

　　　　“竟然会遇到李恢的侄儿！”

　　　　马瞬虽没有被那一长串煊赫的官职爵位吓到，却不敢心生半分轻视之意，毕竟李恢这个人的名头在大汉的确是太过响亮了！

　　　　李恢字德昂，建宁俞元人，这地方在后世属云南境内，在三国时期也算是南中地界，汉蛮杂居，南中人可以说是大汉内部处于鄙视链最底端的一个群体，是连益州人都可以肆意欺压的对象。而李恢竟然能以这样一个南中出身做到持节领交州刺史的高位，不得不说是南中人的一个奇迹。

　　　　然而这样的奇迹定然少不了天大的功劳铺垫，蜀汉政权建立的过程中，李恢更是先后立下了三项赫赫之功：

　　　　其一，认清形势，在刘备入蜀期间站对了队，主动北上绵竹，放弃刘璋，投奔刘备阵营，成了从龙之臣。

　　　　其二，说降马超，投诚后不久，李恢便只身前往葭萌关说降了马超这个人见人畏的西凉杀神，为迫降刘璋压上了这根最后的稻草。

　　　　其三，平叛南中，章武元年，庲降都督邓方死后，李恢便自请接任这个职位，从此就常镇南中，并参与过诸葛亮南征之役，数次平定南蛮叛乱，还能够于战后积极调配南中物资，有效地支持大汉的财政。

　　　　李恢有此三项大功在身，是大汉少有的文武全才，其侄儿李球在正史上也一度受到荫蔽，最后官至羽林右部督。

　　　　既得知了李球的来历，马瞬也遥一抱拳，肃然起敬道：“原来是李刺史的侄儿，马瞬有礼了。”

　　　　李球哼了一声，道：“不必行礼了！你虽年幼，又长于文采，枪棒功夫定然不济，但休想我手下留情！来吧！”

　　　　马瞬摇了摇头道：“李兄先前连战三场，定然消耗了不少气力，小弟又怎敢乘人之危，反正这场中没有时限，李兄且休息片刻再打也不迟！”

　　　　“哼！谁要你让！”李球以为马瞬是瞧他不起，登时火冒三丈，将手中哨棒一振，抢上前来，直刺马瞬的胸口。

　　　　这一下既猛且疾，若当胸刺中马瞬，不但会留下斑点，恐怕更会将他那瘦弱的身子直顶出圈外，失去资格！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觉得马瞬就要这么轻易出局的时候，那哨棒却刺了个空！准确来说，是原本应该站在那里的马瞬竟然消失了！

　　　　李球最先发现这此中的异常，忙收住棒势，猛地回头，却见马瞬正站在原先自己出招的地方，谦虚道：“既然李兄执意不肯暂歇，为公平起见，便让小弟先接李兄三招，小弟绝不还手。”

　　　　这番话的语气甚为谦恭，但其含义却有着极端的自傲，在场外的向宠看到这一幕，不禁心中叹道道：“真不知这小子是故弄玄虚，还是真讲道义……”

　　　　身处场中的李球此刻更是无名火起，他打小苦熬武艺，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像叔父一样建功立业，封妻荫子，这期间他不知道下了多少苦功，如今却被一个年仅八岁的罪人之后当面耍弄，怎叫他不暴跳如雷，当即大喊了一声：“大言不惭！你怎敢轻视于我！”

　　　　说罢，将哨棒在半空中划了个新月，直往马瞬身上扫去。

　　　　棍势未到，风声先闻，那哨棒撕裂开周围空气，发出刺耳的破风之声，没有人怀疑上头具备的力量，同时也说明李球此时此刻并不想依靠留下白点淘汰马瞬，而是下了决心要将这个蹦蹦跳跳的小子打出圈外，方能稍解心头之恨。

　　　　“来得好！”

　　　　按理说来，刺要比扫更来的快，但是在李球手中，却明显是劈扫更为顺手，这说明他可能爱用的兵器并非枪，而更可能是刀。

　　　　毕竟只有刀，才能挥扫出这般震慑人心的气势！

　　　　但经过方才两人一波换位，马瞬已悄然占据了圆心，见哨棒劈来，也不还手，纵身往一旁跳去，堪堪避开来势。

　　　　“李兄，第二招了！”

　　　　一面闪避，马瞬还不忘一面提醒道。

　　　　“哼！我看你还能往哪儿逃！”

　　　　李球早就知道马瞬身形飘忽，定会躲避，故而未待招式变老，便化劈为刺，直向马瞬逼去。

　　　　场中二人，一个进一个退，各自走了七八步，李球终于重新占住了圆心，反观马瞬已经被逼到了白线边上，再后退一步便要跨出界外。

　　　　陈祗的面色愈加凝重，暗道一声：“惨了！”

　　　　李球脸上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吼道：“滚！”随即连人带棍向前逼去，将马瞬左右腾挪的退路全都堵死，一心一意要将马瞬逼出圈外！

　　　　“这废物完了。”场外的马邈冷笑道。

　　　　马薇儿心中也是五味杂陈，马瞬落败的结局似乎已板上钉钉，不可撼动，只是这样毫无还手之力的退场方式委实太过屈辱了一些，不禁轻叹一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马瞬，你为什么就是学不会量力而行？”

　　　　说罢，她缓缓地闭上双眼，马薇儿并不想看到马瞬狼狈出局的样子，权当是为他留存最后一丝尊严。

　　　　但重物落地的声音却迟迟没有传来，周围也是一片骇人的寂静，她小心地睁开眼，竟发现马瞬竟又没了身影，而且放眼整个圈子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不会……已经摔出去了吧？”马薇儿难以置信地轻声呢喃道。

　　　　“快看！看上面！”

　　　　就在这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喊叫，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抬起头来。

　　　　只见得一个小身影手提哨棒，在半空之中翻了个筋斗，复又提棒打将下来。

　　　　“李兄！三招已过，轮到小弟了！”

　　　　桀骜不驯的话语自半空中响起，李球慌忙抬头，举起哨棒直欲抵挡，却不料正午的阳光自空中投射下来，刺得他睁不开眼。

　　　　“糟了！”李球的心头登时一凉。

　　　　趁此机会，马瞬已如猎鹰扑兔一般当头一棒打落下来，两棍交击，发出“砰”的一声脆响，李球身子一矮，不由得后退一步，避开来势。

　　　　然而，就在这一落一退中，胜负已分。

　　　　“李兄，承让了！”马瞬谦恭温和的声音适时响起，让李球从一阵炫目之中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