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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侠-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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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了,暮霭呈现奇怪的紫色;教堂里面灯火通明,从路边看就像是烧得火红的熔炉。
  “我不去。”爱丽早些时候对枪侠说,“那个传教的女人讲的东西都是毒药。让那些体面人去吧。”
  他站在门厅里,躲在阴影里朝里面看。长凳都被搬走了,人们有序地站着(他看到莰讷利和他的女儿们;村子里惟一一家干货店的老板喀斯特纳和他的那位臀部特别肥壮的妻子;几个酒吧的常客;几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女士”;令人吃惊的是,席伯也在人群中)。他们正不成调地哼唱着,没有伴奏。他好奇地看着布道坛上如同山一般的女传道士。爱丽告诉过他:“她一人独住,几乎从来不见其他人。只有在星期天才出来主持这折磨人的仪式。她叫希尔薇娅·匹茨顿,是个疯女人。但她让村子里的人都着了魔咒,人人都喜欢听她说话。这种疯事就适合村里那些人。”
  任何话语都不足以描述眼前这个女人。她巨大的双乳就像浩大的土木工程。她那像梁柱一样的脖子上面顶了个如面团捏出来的满月似的圆脸;一双巨大的眼睛如此深邃,就像望不到底的湖泊。她有一头美丽的棕色长发,但被杂乱地盘成一团,夹在头顶,她用的发针大得可以当做烤肉用的铁钎。她穿的裙子看起来像是用粗麻布缝制成的。她捧着赞美诗集的臂膀长满厚厚的赘肉。她的乳色皮肤没有一个斑点,非常诱人。他估计她至少有三百磅重。他体内突然有种想拥有她的充血般的欲望,让他有些发抖。他转过头,向其他方向看去。
  让我们都聚到河边,
  那条美丽的,美丽的,
  河流,
  让我们都聚到河边,
  流过上帝的王国的河边。
  当最后一首合唱的音符消失在空气中时,有一阵沉默,只听到衣服的婆娑声和几声咳嗽。
  她等待着。当人们都安静下来后,她伸出手放在大家头顶,好像进行赐福那样。这是个很让人激动的姿势。
  “我亲爱的兄弟姐妹们。”
  这句话久久回荡着。一下子,千百种复杂的感情一下子涌到枪侠心头,有怀旧,有恐惧,交杂形成了一种怪异的记忆错觉。他突然觉得:我梦到过这一情景。好像我曾到过这里。如果是的话,什么时候?不是在眉脊泗。不,不是在那儿。他使劲把这个念头挤出去。这群人——大概共有二十五个——变得死寂般安静。每只眼睛都盯着女传道士。
  “今晚我们反思的主题是入侵者。”她的声音甜美悦耳,是训练有素的女低音。
  听众中发出一阵不安的沙沙声。
  “我感到,”希尔薇娅·匹茨顿若有所思地说,“我熟悉《圣经》里的每个人。过去五年中,我翻烂了三本《圣经》,而在那之前读烂了无数本——尽管在这个罪恶的世界任何一本书都是珍贵的。我爱那些故事,也爱故事里的人物。我和丹尼尔手携手在狮子坑里走过参见《圣经·旧约·丹尼尔书》6:16。。当大卫看着正在沐浴的芭式巴而受她诱惑时参见《圣经·旧约·撒母耳记下》11:2。,我就站在他身边。我曾与沙得拉,米煞和亚伯尼歌一同待在火热的熔炉里参见《圣经·旧约·丹尼尔书》3:19—30。。我在参孙扔出颚骨时和他一起杀敌两千参见《圣经·旧约·士师记》13—16。,在去大马士革的路上和圣保罗一起瞎了眼参见《圣经·旧约·使徒行传》9。。我在各各他刑场和玛丽一同哭泣参见《圣经·新约·马太福音》27。。”
  听众发出一阵轻微的唏嘘声。
  我知道并且热爱这些人。只有一个”——她伸出一根指头——“在这些伟大的故事中只有一个人,我并不了解。
  “只有一个人,他站在门外,藏在阴影中。
  “只有一个人,他让我全身颤抖,灵魂畏怯。
  “我畏惧这个人。
  “我不了解他的想法,而且我害怕他。
  “我害怕入侵者。”
  人群中又一阵叹息。一位女听众用手捂住了嘴,仿佛害怕发出声音似的,她的身体不停地摇动着。
  “来到夏娃面前的入侵者是条蛇,它微笑着,在尘土里蠕动着。当摩西在山上时,入侵者来到以色列的子民当中,在他们耳边散布谣言,让他们煅铸了金的偶像,金的牛,以恶劣肮脏的形式来崇拜他。”
  一阵点头,哀叹。
  “入侵者!”
  “他和耶洗别站在阳台上,眼睁睁看着亚哈斯王耶洗别和亚哈王的故事可参见《圣经·旧约·列王记上》16:28—22:40。原文中是亚哈斯王,可能是作者的笔误。挣扎着死去,而当一群狗贪婪地把亚哈斯王的鲜血舐净时,他和她竟开怀大笑。哦,我的兄弟姐妹们,当心你们身边的入侵者!”
  “是的。哦,耶稣——”说话的人是枪侠来特岙时见到的第一个人,戴着草帽的那位。
  “他一直在那里,我的兄弟姐妹们。但我不了解他在想什么。你们也不了解。谁能懂得盘旋在他脑袋里的肮脏的黑暗,他的骄傲,对神灵的亵渎,和猥亵的喜悦?谁能懂得他的疯狂?他那在男人的最肮脏的欲望中走过,爬着,扭动着的疯狂?”
  

《枪侠》:枪侠(下)(2)
“哦,耶稣,救世主——”
  “就是他,把我们的上帝带到了山顶——”
  “是他——”
  “就是他引诱了上帝,给他看了整个世界,和全世界的欢愉——”
  “是他——”
  “当世界末日到来时,他会回来……而末日就快到了,我的兄弟姐妹们,难道你们没有感觉到?”
  “是的——”
  摇摆着,抽泣着,人群变成了海洋;女教士似乎指着所有人,又好像没有指着任何人。
  “就是他,这个反基督的恶徒,这个有着鲜红眼睛的血腥王国的统治者。他会将人们带进烈火般的地狱,带到邪恶的血色末日,那里,沃姆沃德星在空中冒着怒火,苦痛啃噬着孩童的命根,女人的子宫中孕育出怪物,男人的手工都变成了鲜血——”
  “啊——”
  “啊,上帝——”
  “上——”
  一个女人倒在地上,她的双腿反复击打着木地板。一只鞋子飞了出去。
  “就是他,享受着各种满足肉欲的欢愉……是他造了那些印着拉·迈尔克商标的机器,是他!入侵者!”
  拉·迈尔克,枪侠想,也许,她指的是利马克LeMark机器的品牌名称。。这个名字他总觉得似曾相识,但又不确定到底是什么。不管怎样,他先把这个词存放到他的记忆中,说不定哪天会想起来。他的记忆容量是惊人的。
  “哦,上帝!”他们一起尖叫。
  一个男人跪到地上,抱着头,粗声大叫。
  “当你要喝杯酒时,谁端着杯子?”
  “入侵者!”
  “当你坐到‘法若’法若,“Faro” or “Pharo”,是一种老式的牌戏。十八世纪时发明于欧洲,十九世纪初传入美国。曾经一度是非常流行的赌博游戏。或‘看我的’的赌桌旁,谁帮你发牌?”
  “入侵者!”
  “当你在另一个人的肉体中放荡,当你孤独时用你自己的手玷污自己,你把灵魂卖给了谁?”
  “入——”
  “侵——”
  “哦,耶稣……哦——”
  “——者——”
  “哦……噢……哦……”
  “那他是谁?”她高声叫嚷。但是她的内心是平静的。他可以察觉到那种平静,那种掌控、操纵和统治。他突然想到——十分确定但又充满恐惧——那个管自己叫沃特的人在她身上施了魔咒,让她恶魔附身。他又一次惊恐地感到那种火热的欲望在体内冲击,觉得这和黑衣人给爱丽留下的那个字一样是个陷阱。
  那个抱着头的男人向前冲去,撞在地上。
  “我在地狱里!”他朝着她嘶叫。他的脸绞拧到一块,好像皮肤下面有无数条蛇在扭动。“我和人私通!我赌博!我吸毒!我有许多罪恶!我——”他的声音提高了,变成了可怕的歇斯底里的嚎叫,淹没了他的话语。他抱着头,就像是抱着一个过熟的甜瓜,在任何时候都会爆裂似的。
  其他听众都静了下来,仿佛同时得到了一个暗示,他们都在狂热的姿态中定住了。
  希尔薇娅·匹茨顿弯下腰,抓住他的头。当她的手指,强有力的、洁白无瑕的手指轻缓地梳理着他的头发时,他的哭声慢慢停止了。他抬起头,麻木地看着她。
  “谁同你一起犯下了罪恶?”她问。她的眼睛直视着他,深邃,柔和而又冰冷,足以看到他的内心深处。
  “入,入侵者。”
  “他叫什么?”
  “叫魔鬼撒旦。”他低声地吐出这个字眼。
  “你愿意悔改吗?”
  他热切地回应:“当然!当然!哦,我的耶稣救世主!”
  她摇晃着他的头;他瞪着她,眼里是茫然但狂热的闪光。“如果他走进这扇门”——她用手指点着门厅枪侠站着的阴影处——“你会当他面跟他决裂吗?”
  “以我母亲的名义!”
  “你相信耶稣永恒的爱吗?”
  他又开始抽泣。“你混——啊,我相信——”
  “他宽恕你,琼森。”
  “赞美上帝!”琼森说,仍然哽咽着。
  “我知道他宽恕了你,正像我知道他会将那些不思悔改的罪人从他的宫殿里赶出去,赶到世界尽头黑暗的炼狱中去。”
  “赞美上帝。”人群一起说,声音精疲力竭但十分庄严。
  “我知道,这个入侵者,这个撒旦,这个苍蝇和蟒蛇的国王,会被赶出去,被挤碎……琼森,如果你看到他,你会把他挤碎吗?”
  “会。赞美上帝!”琼森抽泣着说,“用两只脚把他踩碎。”
  “兄弟姐妹们,若你们看到他,会把他挤碎吗?”
  “会……”大家齐声说。
  “如果明天你们看到他在街上大摇大摆地走过?”
  “赞美上帝……”
  枪侠小心地走出教堂,朝村子走去。他清楚地闻到空气中沙漠的气味。差不多是时候向前走了。
  差不多是时候了。
  13
  又躺到床上。
  “她不会见你的。”爱丽说。她听上去吓呆了。“她从不见任何人。她只在星期天晚上出来吓人。”
  “她在这里多久了?”
  “十二年。也许两年。你知道,时间这东西很怪。我们别谈她了。”
  

《枪侠》:枪侠(下)(3)
“她从哪里来?哪个方向?”
  “我不知道。”她撒了个谎。
  “爱丽?”
  “我不知道!”
  “爱丽?”
  “好吧!好吧!她从沙漠边界居民那里来!从沙漠来!”
  “我猜到了。”他稍稍放松了些。换句话说,从东南方来;正是他要前行的方向。那条他有时都能在天空中看到的路。他猜,女传道士要来自比边界居民远得多的地方,甚至比沙漠还远的地方。她怎么走了那么多路?靠一些仍然能动的老式机器?可能是火车?“她住在哪?”
  她的声音变了:“如果我告诉你,你会跟我做爱吗?”
  “不管你说不说,我都会和你做爱。但是我想知道。”
  爱丽叹了口气,发出衰老的泛黄的声音,就像翻着一本老书那样。“她的房子在教堂后面的土丘上。一个小棚子。那里,是过去真正的牧师住过的地方,后来他搬走了。够了吗?你满意了?”
  “不,还没有。”他挪过去,压到她的身上。
  14
  他感觉到,这是他在特岙的最后一天。
  天边露出一缕曙光,颜色难看得就像积着淤血的紫红肿块。爱丽像个幽灵似的在屋里走动,她点上灯,把玉米饼放在平底锅里煎,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昨晚,当她告诉他需要了解的一切后,他发疯似地和她做爱。她感到这是分手的预兆,因此尽力地给予自己的全部,像个十六岁不知疲倦的姑娘,绝望地反抗着黎明的到来。但是早上起身后,她看上去如此苍白憔悴,仿佛又快到绝经期了。
  她一言不发地给他端来食物。他吃得很快,有节奏地咀嚼下咽,每咽一口就喝口热咖啡把食物带下去。爱丽走到酒吧门口,呆呆地看着天边,看着那些沉默的,慢慢移动的大堆云朵。
  “我感觉今天会有不小的风沙。”
  “我并不感到意外。”
  “难道你对什么事感到过意外吗?”她讥讽道,转过身看着他拿起帽子。他把帽子放在头上,轻轻一拍,走过她身边时微微擦到她。
  “有时候。”他说。此后他只再见过一次活着的爱丽。
  15
  当他赶到希尔薇娅·匹茨顿住的棚子时,风死寂般地停住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待。他在沙漠地带住的时间已经够长,凭他的经验,他知道这种无风安静的时间越长,风暴就会来得越猛烈。亮色的天穹古怪地罩在万物之上。
  棚子的门仿佛劳累得站不直了,门框上钉着个木制的大十字架。他敲敲门,等着。但是没有响声。他又敲了一阵。没有回应。他往后退了几步,套着靴子的右脚狠狠地把门踹开。门里面的一个插销迸开来,门撞在铺着木板的墙上,发出的响声吓得老鼠们尖叫着四下逃窜。希尔薇娅·匹茨顿坐在厅里的一张巨大的铁木做成的摇椅上,她那双深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汽灯的影子落在她的面颊上,形成一种说不清的颜色。她围着个大披肩。摇椅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他们对视着,时间仿佛停止了。
  “你永远也赶不上他。”她说,“你走的是条邪路。”
  “他到过你这里。”枪侠说。
  “还上了我的床。他跟我用他的语言说话。高等语。他——”
  “他奸污了你。身体,思想,在任何一种意义上。”
  她没有变色。“你走的是条邪路,枪侠。你站在阴影里。昨天晚上你就站在圣地的阴影里。你以为我没有看到?”
  “为什么他要治好诺特?”
  “他是上帝的天使。这是他说的。”
  “我希望他说这话时自己也笑了。”
  她龇了龇牙,也许自己都不知道这看上去狂野可怕。“他告诉我你会跟着他。他告诉我该做些什么。他还说你是个反基督。”
  枪侠摇摇头。“他没有那样说。”
  她慵懒地朝他一笑。“他说你会想和我睡觉。是不是真的?”
  “你遇到过不想和你上床的男人吗?”
  “我肉体的价钱就是你的命,枪侠。他让我有了孩子。不是他的,而是一位伟大的帝王的骨肉。如果你侵犯我的话……”她让自己慵懒的笑容完成了未说完的话。同时,她动了动那厚实如山的大腿。它们伸直在裙子下,就像无瑕的大理石柱子。这一动让枪侠感到头晕目眩。
  枪侠摸到自己的手枪把。“你身体里的是恶魔,女人,可不是帝王。不过别怕。我可以帮你拿掉它。”
  这句话瞬间就产生了效果。她往后一缩,脸上浮现出狡猾的神色。“不要碰我!不要靠近我!你胆敢动上帝的新娘!”
  “你要打赌吗?”枪侠问。他朝她逼近。“就像赌棍那样,当他放下圣杯和魔杖时说,看我的。”
  她那巨大躯体上的肉开始抖动。她的脸看上去就像幅恐怖的漫画,她手指交叉成天眼的形状,把假想的天眼朝他掷去。
  “沙漠。”枪侠问,“过了沙漠是什么?”
  “你永远也不会赶上他!永远不会!不会!你会被烧死。他告诉我的!”
  “我会追上他。”枪侠说,“我们俩心里都明白。沙漠那边是什么?”
  “不会!”
  “回答我!”
  “不!”
  他朝前滑了一步,跪在地上,抓住她的大腿。但她的两条腿如同老虎钳般夹得紧紧的。她发出奇怪的,充满迫切欲望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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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侠》:枪侠(下)(4)
“恶魔。”他说,“出来吧。”
  “不——”
  他用力扳开她的腿,拔出他的一支枪。
  “不!不!不!”她的呼吸变成了急促而狂野的粗喘。
  “回答我。”
  她在椅子里摇晃,地面都开始震动。她的嘴里不断念着祷词和含混不清的《圣经》经文。
  他把枪管朝前一塞。他可以感到她猛吸进了一口气。她的双手砸着他的头;两条腿像捶鼓那样狠敲着地面。同时,她巨大的躯体试图要把入侵者整个吸进去。屋外没人注意到他们,除了青紫色的灰蒙蒙的天。
  她尖叫了一声,声调极高,枪侠听不清她说的话。
  “什么?”
  “山脉!”
  “山脉又怎样?”
  “他停下来……在山的另一边……亲爱的耶稣啊!……来恢复他的力量。沉——沉思。你懂吗?哦,……我……我”
  这大山似的躯体突然向前向上拉紧,不过他很谨慎,不让她的肉体碰到他。
  她的身体好像突然萎缩变小了,她抽泣着,双手摊在膝上。
  “好吧。”他站起来,说,“恶魔已经被解决了,不是吗?”
  “滚出去。你杀了血王的孩子。但是你会付出代价的。我放下我的手表,以它担保。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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