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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能进去么？”我讥笑道。
　　“我若说能，你去是不去？”他亦笑语道。
　　我看着他，有点默然。
　　正在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时，身旁一个不难不女的声音，道，“公子，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他毫不理会，只是看着我，等我答他。
　　“不去。”我笑笑道，“我不会武功，去了还不丧命？”
　　“不会丧命。”他看我，轻语道，“姑娘身上施有法术，属金属火之物皆无法近身，又怎会丧命？”
　　看来他还懂术法？竟可以看破昊天在我身上所施的护魂咒！
　　“再不去的话，里面乱成怎样倒是小，只是……那位宫主可能支持不了多久了，你不去看看么？”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无所谓的回了句。
　　“好吧。那就随你了……”说完，他转身欲走。
　　他刚转身，周围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大家一起冲进去，杀了教主！消灭魔教！”
　　没想到一呼百应，众人一齐哄了起来，说什么“魔教杀人无数”，说什么“魔教害武林诸多门派惨遭灭门”，还有说什么“连手无缚鸡的无辜百姓都杀简直如同禽兽”……
　　所谓团结就是力量，在此时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他们果真一哄而起，冲了上去。
　　迦楼罗，你还真不愧是“战魔”，连这种计策都被你想得到！我心下暗笑。
　　“这样血洗武林，是为报玄花灭门之仇么？”他又回过身，看着我道。
　　我看他们已经冲得差不多了，便回视他，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带我进去？现在还算数么？”
　　他看看我，不语。
　　一旁的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倒是立马放出话来，“太危险了，公子千万不可上去……”
　　他眉心略紧了紧，道，“好，我带你上去！”
　　我轻笑。
　　旁边那不男不女的仍是极力劝说，却是毫不见效。
　　他只便握起我的手腕，纵身一跃，飞步九霄。
　　刚着地站稳，只见整个大殿已是横尸遍地，一片乌烟瘴气。
　　我沿着墙壁小心行走，他仍在我身后。进了荨珀的毒雾，迦楼罗的迷阵，我看他也不见得还能支撑多久。
　　在一个角落处，另一个我正奄奄一息的躺在那。
　　我走过去，扶她靠墙坐起，俯身在她身旁，柔声问道，“尘儿，你还有什么放不下么？修罗我没有杀他，但如果他技不如人，也是没有办法的……”
　　我正讲着，她的手已缓缓抬起，撩开我额前的碎发，口中喃喃低语。
　　她的声音实在太小，即使我离她如此之近，也无法听清她所说的到底是什么。
　　“蔓殊沙华……”旁边那个声音道，没有惊讶于眼前的一幕，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声，竟还颇有点伤感的意味。
　　尘儿仿佛也听到了他的话，回过神看他……
　　在她看到他的霎那，她的眼神竟一下变得惊慌失措起来，一只手举向他的方向，眼中的惊慌渐渐变成了惶恐，她直直盯着他良久，仿佛要用尽自己仅剩的每一点力气一般，死死地盯着他。
　　弄得我倒看不明了。这眼前的一幕到底是什么意思？
　　良久，她才回过神看我，不过那眼神……我知道，她已经不行了……
　　她一只手仍维持着方才的动作，高高举起着，指向他，另一只手紧紧拽住我的衣服，仿佛要告诉我什么。她的眼神里满是惶恐，口中仍是喃喃。
　　“什么？你要说什么？”我问她。
　　她的声音好像大了点，只是断断续续，好像在说，“不要……不要……”
　　“不要？尘儿！不要什么？！”
　　“不要……”她只是紧拽住我的衣服，用尽了最后的一口气才说完了她最后的这句话——
　　“……不要……回宫……”
　　“不要回宫？什么意思？”我对她喊道。
　　只是，她没能再回答我……
　　红尘，似红如尘，一切随风……散尽……
　　尘儿死了，没有闭上眼睛。
　　她用我的脸，看着我，一副狰狞可怖的表情。让我心中隐隐有点发悚。
　　我看着一旁的这个人，他亦注视着我。
　　不要回宫？她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指魔教的话，应该是回“教”而不是“宫”，“宫”话是指玄花宫么？可是玄花已灭，若不是玄花，那么所说的“宫”……难道是……
　　正在我发现一切已变得越来越复杂，复杂得让我不愿再去细想时……
　　一个声音，道，“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迦楼罗的声音。
　　我回头，望向这个声音的主人。
　　迦楼罗正单膝跪地……朝向我这边，对着这个站在我一旁的男子。
　　“白虎将军，免礼。”
　　“御前大将……”我轻笑，不再看他，“原来你对那茶寮老板所说的是真的……”
　　站在我一旁的那人，走过来，想要扶我起来。
　　“不要碰我！”我低头吼道。
　　我自问自己已是机关算尽，够狠了，却没想到一切到头，竟只是替他人做了嫁衣。
　　我自尊心也受不了这样的愚弄！
　　“跟我回去吧……”一句陈述句，皇帝口中的陈述句。
　　“我说不，你会放过我么？”我问道。
　　他沉默，无语。
　　“尘儿……帮我好好安葬她，毕竟她是唯一一个没骗过我的人……到最后……都没有骗过我。”我低语道。
　　“好。”他答道。
　　我随他离开天隐楼时，阶下早已是天兵天将两道排开，来迎接这位天朝皇帝回宫，还有，我这个被遗弃的妖女……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我接回去，还是御驾亲临来接我回宫？
　　而尘儿又为什么叫我不要回宫？
　　为什么？……
　　天庭皇宫，宫宇巍峨。
　　在这样一片奢华中，诞生了我这个属糜烂的……妖么？
　　我所在的这个宫，名为“虞华宫”。
　　宫里的一些老宫女一见我，便惊叹我同当年的姒颐长宫主相似得简直——犹如再生。
　　我苦笑。
　　他带我进宫，却始终没有封我任何名号，可能我的存在只是皇族的一种耻辱，一个污点。所以，也永不可能有什么封号。封了的话，不就明摆着要向世人宣布皇室丑闻么？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他把我带回来，其一之目的也无非是要把这丑给遮牢了，免得再惹事；其二，大概就是，我在外的利用价值已经没了。江湖各大势力均已被削弱，天下又可暂时太平了。
　　在这里，我仍只是宫主，他们也这么唤我。
　　不过，可能他们也不明白他们口中的是“宫主”，还是“公主”。所以，一听到他们唤我，我便觉得好笑得很。
　　“在宫中，还习惯么？”他问我。
　　“嗯。”我轻声回道。
　　“皇上……”我正欲问他荨珀的情况，却被他突然打断，道，“对了，这个给你。”
　　他摊开手掌，在他掌心里，一颗莹润如玉的珠子，只是形状却不太规则。
　　“这是什么？”我接过拿在手里，反复研究了半天，还是没看出个所以。
　　“这是玄花前宫主的舍利。”呷了口茶，道，“就是因为有它，在天隐楼时我才可以在毒雾迷阵里漫步，否则……”
　　听他说起毒雾，我便打断了他，道，“荨珀怎么样了？”
　　他好像还挺吃惊被人突然打断，毕竟，敢打断他说话的人，可不太多。
　　他看着我，笑了笑，道，“她还在牢中……”
　　“什么！”
　　“你不用担心，她没事。”他缓缓道。
　　“什么罪名？”
　　“惊扰圣驾，算是最轻的一条了。”
　　“我倒觉得，算我惊扰的比较合适，”我瞥了他一眼，继续道，“还有什么？”
　　“还有……蚩羽侯的余孽……”
　　“余孽？”
　　我不明白为何只是死了个公主，就要全族问斩，这种判罪未免也太重他不人道也太专制了。
　　“对！余孽！”他话语倒是斩钉截铁，我听着却不太舒服。他看看我，继续道，“蚩羽侯谋反，被诛九族，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谋反？”我心下倒是一惊，谋反可是上了一个层次了！
　　我还欲细问，他却已经站起身，道，“荨珀的事你无需再问了，先把舍利收好……”
　　“舍利？”我回过神，才复又想起手中的这颗珠玉，“这颗舍利，为何会在你手里？”
　　“我今日不能陪你，还有许多奏章待批，明日再来，好么？”他的话语温柔。
　　只是我并未在意他的话。一直以来都是高高在上的我一下实在很难适应这种状况——竟有人的话比我的还值钱，我还必须低头顺从于他！
　　见他转身欲走，我只便又问了一遍。
　　他有第二次对我示以略微的惊讶之色，第一次是我打断他的话，第二次是我根本没在意他的话。
　　本来嘛，我又不是他嫔妃，他来不来我宫里看我，对我根本不重要！
　　他轻笑，无奈我的执著，道，“这颗舍利，是青王苍龙送来给我的。”
　　是他？
　　听到他的名字，我心中倒是“咯噔”了一下。
　　他见我只是看着手里的东西，已无意于他是走是留，好像有点失落，便又转身走近我问道，“不送我么？”
　　他是皇帝，我当然不敢不送，只好低头弯腰一福，道，“送皇上。”
　　他笑笑，转身离开，刚到门口又回过头，道，“紫瑶，以后唤我——鸿麟吧，叫皇上显得生疏。”
　　生疏？我心下疑惑，但口中仍应着“是”。
　　*
　　“皇上真是很爱宫主，竟连一直随身的避邪之物都给了宫主。”一位多嘴的宫女眉开眼笑地道了句，听得我倒是很想掐死她。
　　什么叫很爱我？我是他妹子，又不是他妃子！
　　不过他确实有意无意地总会出现在我宫里，有意无意便要我陪他同游碧镜湖，碍于他的天威不可冒犯，我只好嬉笑着去作陪。
　　碧镜湖，色碧，平静如镜。
　　湖中央，湖心亭。
　　我们对饮对弈。
　　“玄花宫被灭只是一个楔子，两大魔教互持屹立江湖数年，其势力对你构成威胁，所以你便挑起了一场风波来阻止这个势力再扩大……”我进“车”一步，缓缓道。
　　他移卒当车，轻笑不语。
　　吃卒追马，我继续道，“你所用的‘卒’应该是——青王苍龙。”
　　他进象保马，淡笑道，“只是这卒，却被你的祭祀拔了……”
　　我动卒驾炮，缓缓道，“于是，你便利用了……修罗复仇之心，乘祭祀尚未闲暇顾到身边之人时，便动手除去了幻冥教主……”
　　以炮轰车，他静静道，“但要真正削弱幻冥，只有先除去玄花，让我没想到的是修罗倒是先我一步除去了玄花宫，苍龙也有意放过了，身为宫主的你……不过这样也好，幻冥已经大伤元气，一个新教主不足为意，只是未料到，这位新教主竟是当年长公主的女儿——你。”
　　我以炮轰马，匆匆问道，“以你所言，修罗的复仇之心，并不是我？而是玄花宫，或者说是幻冥？”
　　他轻笑，道，“你倒是挺关心这个修罗？不错，当年蚩羽侯谋反就是以玄花之力扼制的，他一直待在幻冥，本就是伺机而动罢了，他可能也并不知宫主竟会是你。”
　　“难怪他一直难以下手杀我，明明有许多机会……”我一时有点呆滞，思绪万千。
　　“将军！”他的声音突然一亮，把我拉回了神，“看你这么心不在焉的，什么时候才能转败为胜？算了，这棋也不下了，我们对饮如何？”
　　“我同姒颐长公主真的很像么？”我没理他的话，继续问我的。
　　他笑笑，命人上酒。
　　看着宫人整理，我只便靠着亭柱，失神望着湖中的鲤鱼。
　　他走近我身旁，道，“看你这样，不如……传苍龙进宫，如何？”
　　我回头望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如何。他看我，轻笑道，“好了，若早知你尚在人世，我也不会这么多年放任你生死不管。当初，你体弱，太医都说是活不过周岁的……”
　　我回头看湖。
　　本来我就是个妖，才无所谓你怎样对我，况且，我是不是真正的紫瑶，连我自己都糊涂了。
　　“我想……回幻冥……”我轻语，仿若梦呓，没有看他。
　　他倒也当我是梦呓了，根本没在意我说的什么，只回身对那个不男不女的太监道了句，“宣青王进宫……”
　　昊天，我虽然看不透他，但我知道他永远不会伤我……
　　而除了他以外的人，　苍龙也好，修罗也好，眼前这个人也好……却都想过要杀我……
　　想到这些无不让我心寒。
　　“迦楼罗……他怎样了？”我突然问他。
　　他笑道，“怎么一下就想到他了？他刚回朝不久，正忙着军务……”
　　“是么。”我轻声应道，便不再理他。
　　“你倒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他笑语，“难道就不怕我将你治罪么？”
　　“为什么？”我问道。正在我想继续说下去时，一名小太监过来回禀，道，“启禀皇上，青王到。”
　　青王苍龙，我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到他。
　　“臣——叩见皇上，不知皇上突然召见所为何事？”他正欲下跪行君臣之礼，却立即被一只手扶了起来。
　　“何必这么见外？这里又无外人……”鸿麟笑语道。
　　他抬头，正好与我四目相接，却又立即避开了我的目光，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漠，仿佛我们之前的一切只是萍水相逢……
　　“宫主……”他看我，目光平静，淡淡道，“好久不见了。”
　　“嗯。”我回了一声，便无语了。
　　“怎么了？”鸿麟在一旁笑道，“是因为我的关系么？怎么一下子气氛这么古怪……”
　　他还真是会做好人！原本我们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现在竟然还在一旁扇风！
　　“尘儿……不，弋菀，死了，是你杀了她……是么？”我低语道。其实这些无非都是没话找话、明知故问罢了，在这里的三人中，又还有谁会不明白其中原由。
　　“是……反正，在你手中早晚也逃不过这个下场……”
　　“你！”我瞪了他一眼，看来他还是老样子，死不要脸！杀人还自有自己的理由！
　　“你是恨我，杀了你恩师么？那老头本就死有余辜，况且，江湖本就弱肉强食，他技不如人，死了也与人无由！”我大声道。
　　他看我，目光里带着怒火。
　　第一次见他用这样的目光看我，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但心底却还是泛起了微微隐痛。
　　我无语，转身要走，却被一只手立马又拉了回来。
　　“怎么一见面就吵了起来？”那个扇风点火、火上浇油的在一旁看着，倒是满面春光荡漾。
　　“皇上，我同他本就两路人，没话可说，我先告退了！”我愤愤道。
　　但他拉着我的手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打算，只道，“本是同根生，何必如此……”言语中倒颇有点伤感的意味。
　　本是同根生？所有一切还不都是拜你这个幕后编导所次！我心里暗暗嘀咕。
　　“其实，你们现在这样，我这个做兄长也有责任……”他道。
　　我转过身去，不想再看他们。
　　“好了，今日定要让你唤他一声‘兄长’，苍龙唤你一声‘皇妹’，才算是和好了事了。”他仍笑语。
　　原来这才是他传苍龙来的最终目的么？！原来苍龙的一举一动也都在他的眼线之内！就连感情，他也是一清二楚！
　　听到他的话，苍龙仿佛也吃了一惊，只便朝我这边望了望，仍故意避开了我的目光。
　　“怎么了，苍龙？紫瑶历世不多，不懂人情世故，难道你也不懂么？”他的话语里，仿佛隐隐约约透着命令的口气。
　　由于我背对着他们，我不知道，此时他们的表情如何，不过，想来也不见得会好看。
　　“我没兴趣同他和好，再怎样我也不会原谅他，他也无须原谅我！”说完，我便迈开步子要走，其实，我真的害怕，害怕他会叫我……
　　“皇妹……”
　　皇妹？是苍龙的声音，他真的叫我妹妹……么？
　　那一声轻柔的“皇妹”，却让我自心开始从内到外，仿佛瞬间冰冻了一般。
　　我静立在湖心亭的阶下，一阵清风拂面而过，让我突然觉得好冷，直冷到心中最深处的每一个角落，身上不自禁也开始有点发颤……
　　我回身走向他。
　　如果我此时同样唤他一声“兄长”，也许，一切就会恢复正常，就像每天的日出日落，我们就是兄妹，相亲相爱的兄妹……
　　只是，我不想！
　　“啪”一个耳光响亮地落在苍龙的脸上，自我之手……
　　然后，我转身大步离开了这个亭子，头也不回地大声喊道，“皇上，我不会原谅他，即使你杀了我，也会不原谅！”——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不会轻易生气的，对于爱，我从不强求，可是没想到……这次我竟真的发了火……在最需要理智的时候……毫无理智……
　　自那日起，鸿麟每日来我宫中，便要受我驱逐。只是，那些没用的宫女就是不敢赶他。在这里，我的话，真是毫无威信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