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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歧者-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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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派别,我们将无以生存。”马库斯补充了一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阵沉重无比的静默笼罩大厅。那静默里隐含着我们最深的恐惧,比死亡更深的恐惧:成为无派别者。如果被贴上“无派别”的标签,那绝对比死亡来的更惨。

“因此,今天是充满荣耀的一天,今天,我们新一批派别新生将会诞生,他们将与我们一起,创建一个更繁荣美好的社会和世界。”马库斯继续对着麦克风说。

一片哗哗的掌声响起,在我听来却有些模糊。我尽可能努力地站直,因为让膝关节挺直,让身体僵硬,我就不会颤抖了。马库斯讲完开场白,开始喊第一批名字,我脑子晕晕乎乎,一个字也听不清楚。我着急起来,如果马库斯喊到我的名字,我却听不到,那可怎么办?

周围十六岁的同龄人一个接一个站起来,走向大厅中央。第一个来自友好派家庭的姑娘选择了友好派,我看着她割破手指,鲜红的血滴到代表友好派的泥土上,之后,她站到了友好派新生座位后面,孤零零一个人。

大厅里一直有人在走动,喊到新的名字,就有新的人出列,新的刀子割下去,新的选择诞生。他们中的大多数我都认识,但我怀疑他们不认得我。

“詹姆斯·塔克。”马库斯喊道。

詹姆斯·塔克来自无畏派家庭,他是走向大碗途中第一个在慌乱中绊倒的人,幸亏他双手及时撑地,才免于撞到地面。

他的脸唰一下就红了,快步走到了大厅中间。站在中央,他不断扫视着无畏派和诚实派的碗,似乎有点犹豫——橘红色的火焰越蹿越高,玻璃也散发着蓝色的浅光。

接过马库斯递过的刀子,他深深吸了口气——我看见他胸脯鼓了一鼓——接着,又吐了口气,神情凝重地接过刀子,然后划向手掌。他抽搐了一下,手臂伸向旁边,血滴到了玻璃上!他是我们中间第一个转换派别的人,全场第一位转派者。无畏派中突然爆出一阵窃窃私语,而我低头看着地面。

从今往后,天畏派将视他为叛徒。他的父母只能在一周半以后的“探亲日”才能去新派别看望他,但他们可能不会去,因为他选择了背弃家人。他的离去会久久地影响着父母的生活,成为一个永远无法填补的空缺。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缺失的阴影会慢慢消失。就像当人体中一个器官被摘除,体液就会积聚在那里一样,人类难以忍受长期缺失的感觉。

“迦勒·普勒尔。”马库斯喊到哥哥的名字。

迦勒最后一次紧紧抓了抓我的手,起身走开时,他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表情。我看着他的脚向大厅中央移动,他双手稳稳接过马库斯手中的刀子,敏捷地划向自己的手。他站在那里,嘴唇粘在了牙齿上,手掌里还有一小摊血。

他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又深吸一口气,把手伸向博学派的碗,血滴进清水,水中泛起一片血红。

哗然之声不一会儿就变成一阵阵愤怒的吼叫。我脑子一片混乱,不敢相信,我的哥哥,我那么无私的哥哥,竟是一位转派者?我的哥哥,他明明是天生的无私者,居然选了博学派?

我闭上双眼,眼前浮现出迦勒卧室桌上的那一摞摞书籍,还有个性测试后,他那双颤抖的手在腿上不断揉搓的情景。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傻,昨天他说让我也为自己想想时,我为什么就没有意识到,他同时也是在给他自己忠告?

我扫了一眼博学派——他们扬扬得意地笑着,还用胳膊肘相互碰碰,意思是看怎么样,还是我们好吧?一向温和的无私者都紧张地低语,怒视着大厅另一边变成我们敌人的博学派。

“抱歉。”马库斯提高声音说,但乱哄哄的人群根本听不见。“安静,请安静!”他喊道。

大厅里安静了下来,耳边只剩下嗡嗡声。

然后我听到叫我的名字,战战栗栗地站起来走向大厅中央。在半路上,我突然觉得自己肯定会选无私派。我仿佛看见了未来:我变成身穿灰色袍子的无私派女子,嫁给苏珊的哥哥罗伯特,周末做义工帮助别人,享受例行公事的平静,在壁炉前度过安静的夜晚,可以肯定的是,我很安全,生活即便不会太好,但也好过现在这样的煎熬。

我忽然意识到,那嗡嗡声其实只是我的耳鸣。

我看了一眼迦勒,他站在博学派后面,神情凝重地盯着我,冲我轻轻点了点头,好像不但知道我在想什么,还赞同我的选择。我脚步踉跄,焦虑烦躁一股脑冲上头。如果迦勒不能适应无私派,我又怎么能呢?我该怎么选?既然他已经选择离开,我就成了唯一能留下的人了。不管我之前决定选择什么派别,此时此刻,迦勒的离去让我别无选择。

我绷紧下巴,决心做那个留下来的孩子;我必须为我的父母这么做,没有别的选择。

马库斯递给我刀子——我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眸是深蓝色的,一种奇特的颜色——我伸手接过刀子。他冲我点点头,我转身对着大碗。无畏派的火焰和无私派的灰石都在我的左边,一个在左前方,一个在左后方。我右手拿着刀子,刀刃横放在手掌上,咬紧牙,刀刃向下,霎时,温热的鲜血流了出来。有些刺痛,但我没理会,双手紧握在胸前,随着呼吸打起了哆嗦。

我睁开眼睛,猛然伸出胳膊,鲜血滴落到无畏派和无私派之间的地毯上。再也憋不住那口气,我于是把手往前伸,血滴到了燃烧的炭火上,嘶嘶作响。

我很自私,但也够勇敢。

第六章 无畏派

我躲在本派新生身后,低头盯着地面。他们都比我长得高,即便我挺胸抬头,视线中也只有着了黑衣的肩膀。当最后一个女孩做出她的选择——友好派,选派大典就结束了。无畏派最先离场。路过灰衣的男男女女——那些曾和我同派的人时,我眼睛死盯着某个人的后脑勺。

可我必须再一次看看我的父母。在快要和他们擦肩而过的最后时刻,我回头望了一下,随即又巴不得自己没这么做,父亲充满指责的眼神烙在我眼里。起先,我以为眼睛里发烫的感觉,是父亲用什么方法在我眼里放了把火,以惩罚我的背信弃义,但事情并非如此,那是泪水在灼烫着我的眼。

奇怪的是,就在他身旁,母亲却冲我笑着。

我被身后的人流推搡着前进,渐渐远离了家人。他们可能会最晚离开,因为在其他派别都离场后,他们还要帮忙叠椅子,收拾大碗。我转过头去,想在身后的博学派人群中寻找迦勒的身影。他站在博学派新生之间,正和一位来自诚实派的转派者握手。我忽然觉得,他脸上挂着的轻松微笑是一种背叛行为。想到这儿,我感到胃部一阵痉挛,便转回头。如果这事对他来说如此轻易,或许对我来说也可以很简单。

我看了一眼左边的男孩,他转自博学派家庭,这会儿整个人看起来又苍白又紧张,和我一样。我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忧心选择哪个派别上,竟从未考虑如果选了无畏派会怎样。在无畏派基地,等着我们的会是什么呢?

无畏派的队伍没有走向电梯,而是转往楼梯方向,准备步行下楼。在这之前,我还一直以为只有无私派才会走楼梯。

突然间,大家开始跑起来,欢呼声、呐喊声,大笑声环绕在我周围,杂乱不一的脚步声震耳欲聋。对于无畏者而言,选择爬楼梯不是无私的表现,只是一种狂野行为。

“搞什么鬼?”我旁边的男生愤怒地高呼。

我只是摇摇头,没有理会他,继续向前跑。跑到一楼时,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无畏派的人直接夺门而出。外面的空气,清新中带一丝丝寒意,夕阳把天空映成了橘红色,中心大厦的黑玻璃倒映出这落日余晖。

无畏派的人散乱地走在街上,挡住了公车的去路。队伍走得很快,我拼命冲刺才勉强跟上队尾。跑着跑着,心中的困惑渐渐消散了。很长时间没有奔跑了,无私派不提倡只为自我享受而做的事,也就是我正在做的事:肺在燃烧,肌肉酸痛,全速冲刺带来了强烈的快感。我跟随无畏派的队伍跑过大街,就在转角处,我听到了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火车鸣笛声。

“哦,老天,我们这是要跳上那个东西?”来自博学派的男生嘀咕着。

“对。”我气喘吁吁地回答。

我这才发现,以前每天观看无畏派的人到学校的情形也有点用处。伴着回荡在空气中的鸣笛声以及车头闪动的灯光,火车沿着铁轨朝我们驶来。每节车厢的门都打开了,等着无畏派挤上去,他们也的确是这么做的——成群结队地跳上车,最后只剩下了新生。来自无畏派本派的新生对跳火车早已熟悉,一转眼,就只剩下我们这些转派新生站在原地了。

我和其他几个新生站出来,开始慢跑。我们跟着车厢加速往前跑了几步,然后沿着一个角度纵身一跃。我不像有些新生那么高那么壮,所以没能一下子跳进车厢。在飞速前进的火车上,我紧紧抓住门口的把手,肩膀狠狠撞向车厢。就在我胳膊发抖、快要支撑不住时,一个来自诚实派的新生抓住我,把我拉了进去。惊魂未定之余,我气喘吁吁地道了声谢。

突然,我听见一阵急促的呼喊,转头一看,一位个子矮小、满头红发的博学派转派新生挥动双手,拼命地追赶着火车。门口一个来自博学派的姑娘伸手想抓住男孩上车,尽管她用尽力气,可他实在落得太远了。当我们远去,他绝望地跪倒在铁轨边,双手抱头,伤心欲绝。

就在那一刻,我感到浑身不舒服。刚才那个男孩没通过无畏派的新生训练,已被淘汰出局,现在他成了无派别者。这样的事随时都会发生。

“你没事吧?”那个拉我一把的诚实派女孩轻快地问。她身材高挑,小麦肤色,一头利落的短发,不得不说,她很美。

我点点头。

“我叫克里斯蒂娜。”她边说边伸出手来想和我握手。

我很久没跟人握过手了。无私派一贯的做法是点头致意,以示尊重。我握住她的手,有些怯生生地握了两次,但愿自己没有太用力或者握得太轻了。

“我叫碧翠丝。”

“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克里斯蒂娜顶着风使劲喊着。此时风从开着的车门灌进来,吹得更猛了。火车开始加速,我突然想起,重心下移有助于保持平衡,于是坐了下来。克里斯蒂娜疑惑不解地盯着我看。

“车速越快风越大,大风会把人吹倒的,坐下来吧。”我抬头望着她说。

克里斯蒂娜挨着我坐下来,一点点往后挪,靠着壁面坐下。

“我猜我们可能去无畏派基地,可不知道在哪里。”

“谁知道呢?”她摇摇头,冲我笑了笑,“他们就像一下子从地底下还是什么地方冒出来似的。”

强风涌进车厢,在气流的冲击下,其他转派新生像叠罗汉一样摔倒在地。克里斯蒂娜大笑起来,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还是强挤出一个微笑。

我转头看左边,落日的橘红色光芒映照在玻璃大楼上,隐约看到火车驶过一排排灰房子,那里曾是我的家。

今晚本该轮到迦勒准备晚餐了,谁会替他呢——父亲还是母亲?当他们清理迦勒的房间,会发现什么呢?我猜想,满满塞在衣橱和墙壁中间的是书,床垫下面藏的还是书。博学派对知识的渴求充斥在房间的所有隐秘空间。他一直清楚自己要选博学派吗?如果是的话,那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

他真是天生的好演员,这想法让我觉得无比恶心,尽管我也选择了离开父母,但最起码我不善于伪装,至少大家都知道我不是无私者那块料。

我沉沉地闭上双眼,脑海里浮现出父母坐在餐桌前一言不发的画面。想到他们,我的喉咙一紧,这是残存在我身上的无私特质在作怪吗?又或者只是出于自私,因为我知道永远也不能再做他们的女儿了?

“快看,他们跳下去了。”

我抬起头,脖子有些疼。听着嗖嗖的风声,看着车外的城市擦身而过,我背贴着壁面,蜷缩着双腿,窝了少说有半个小时了。我坐直了些,火车在过去的几分钟里慢了下来。那个大叫的男孩喊得没错:前面车厢里的无畏派在火车经过一些天台时正往外跳。我低头一望,顷刻间觉得毛骨悚然:这里的铁轨可是有七层楼那么高。

想到从奔驰的车厢中跳落到天台上,而且天台边缘与铁轨边缘中间还有间隔,我突然觉得有点想吐,挣扎着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车厢的另一边,其他转派新生都在那里站成了一排。

“那么,我们一会儿也得跳下去喽?”一个来自诚实派的姑娘说。她有个大鼻子,牙齿参差不齐。

“太棒了,”一个诚实派的男孩回应道,“你说得还真有道理,莫莉——从火车跳到天台。”

“皮特,加入无畏派就要照规矩来啊。”那女孩指明。

“我绝对不会跳下去的。”我身后的友好派男孩说。他有着橄榄色的皮肤,穿着一件棕色的衬衫——他是唯一一个从友好派转来的人,脸上还挂着泪水。

“如果你不想出局,就必须跳下去。加油,没事的。”克里斯蒂娜鼓励他说。

“不,我还没活够,我宁愿没有派别。”他摇摇头,声音充满惊恐。他不断摇着头,眼睛死死地盯住逼近眼前的天台。

我却和他完全不同,比起过无派别那种空虚无意义的人生,我宁愿选择死。

“不要逼他。”我看着克里斯蒂娜。她瞪大那双棕色的大眼睛,紧紧抿着嘴唇,紧到连颜色都变了,她突然向我伸过手来。

“来吧。”她说。我挑起眉毛看着她的手,正想说我能够自己跳下去,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可是她又来了句:“我……我自己……办不到,除非有人拉着我一起跳。”

我抓过她的手,两个人一起站在车厢门口。当车厢经过天台时,我大声数着:“一……二……三!”

数到三时,我们跳出车厢。一阵失重感之后,我的脚猛地撞在坚硬的地上,锥心的疼痛霎时间从小腿骨传遍全身。着地时猛烈的撞击害得我趴在天台上,脸上沾满碎石沙砾。我松开克里斯蒂娜的手,她大笑起来。

“太刺激了,真好玩儿。”她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

克里斯蒂娜和无畏派很搭调,跟那些追求冒险的人肯定合得来。我抹掉脸上的碎石,环顾一下四周:除了那个友好派男孩外,其他新生都成功跳到天台上。牙齿不齐的那个诚实派女孩,莫莉,双手握着脚踝,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皮特,那个头发油亮的诚实派男生,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刚才落地时,他肯定没有摔倒。

这时,我听见一声哀号,便转过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无畏派女孩站在天台边沿,伸出脖子看着下方的地面,惊恐地尖叫着。身后的一个无畏派男孩紧紧抱住她的腰,以免她从这么高的地方跌落下去。

“丽塔,丽塔,冷静点,听我说,丽塔……”男孩说。

我从天台边上往下面看了看,楼下的人行道上横着一具女尸,头发散成扇状,胳膊和腿都扭成奇怪的角度,惨不忍睹。盯着火车轨道,我心里一沉,像被巨石压住一般。下一关考验是从天台上跳下去,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即使是真正的无畏者,也没有把握安全着陆。

丽塔突然跪下,啜泣起来,我慌忙走开。越看她我越想哭,但我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哭。

我以最严厉的方式告诉自己,在这里就是这样。不断有人做危险的事,就不断会有人送命。即使有人死了,我们还是会继续去做下一件危险的事。越快理解这个道理,越有机会在新生考验中生存下来。

可是,我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能否过关了。

我告诉自己,数到三,数完,就跳下去。一……想到那女孩的尸体躺在人行道上的情景,我浑身一哆嗦。二……耳边传来丽塔的啜泣声和她身后男孩的低声安慰。三……

我紧闭嘴唇,离开丽塔和天台边沿。

我忽然觉得肘部一阵刺痛,卷起衣袖检查,手颤抖个不停。原来有些地方蹭破皮了,但没出血。

“快看,羞不羞!僵尸人想露肉给谁看啊!”皮特奚落道。

我抬起头。“僵尸人”是无私派的外号,而我是这里唯一的无私派。皮特指着我,傻笑着。周围一片笑声。我的脸一阵发烫,把袖子拉了下来。

“听着,我叫麦克斯,是你们新派别的一个头儿。”一个男人站在天台的另一端冲我们的方向吼。他比其他人都年长,黝黑的脸上爬满深深的皱纹,两鬓斑白。只见他镇定地站在天台沿上,就跟站在人行道上一样稳当,好像刚刚不曾有人从那里掉下去摔死。他继续喊道:“数层楼之下就是新成员通往我们派别的入口。如果拿不出勇气跳下去,你就不属于这里。新生有优先跳的权利。”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从这个边上跳下去?”一个来自博学派的姑娘问。她比我高几厘米,头发呈灰褐色,长着一张具有标识性的大嘴,这会儿正吃惊地张着。

事情显而易见,我很不解这个姑娘为何如此吃惊。

“没错。”麦克斯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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