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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一刀-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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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你是,我不是,”王小石笑着说,“所以我不当英雄,我只愿能助真英雄者成英雄,识英雄者重英雄。”
  白愁飞瞪了他半晌,才道:“能看透世间事,是智慧;能看透自己,是哲人。你看得清楚而出得入得,是个了不起的人。但人生在世,为啥要看得那么透,看得那么远?功名富贵,纵是白云苍狗,只要人生来这么一遭,便当应该抓住浮华,不让它溜走。为啥有的人一生下来就大富大贵,簇拥聚呼?为何你我却只是凡人一个,呱呱地来,默默地活,匆匆地去?总要做出一点事来,才不负大志,不枉这一生。”
  王小石慌忙道:“怀有壮志,是件好事,不过这丝毫勉强不得,着急不得,否则,恐怕为福者少,为祸者大。”
  白愁飞昂然负手,道:“管它为福为祸,人要自己快活便好。”
  王小石小心翼翼地道:“那跟恶霸暴徒,又有何区分?”
  白愁飞即道:“其实又有何分别?枭雄飞扬一生,英雄亦是这般一辈子;平凡人庸庸碌碌地过,大奸大恶之徒不也一样地活?多少人一任自身好恶,凭权仗势,纵恣一生,到头来不也寿终正寝?虽说善恶到头终有报,但谁看见报过了?”
  王小石被白愁飞的神情吓了一跳,只说:“既是人生百年,匆匆便过,何必步步为营,处处争锋?自由自在,五湖四海,心自逍遥,不也快活?”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拿得到的才算是快活,失去了便是悲哀,成王败寇,你看雷损的下场如何?”白愁飞憬然道,“便是因为万事云烟忽过,率性而为,有何不可?千秋功过谁论断?人都死了,管它流芳,还是遗臭!”
  王小石抗声道:“既然百年一瞬,何不做些有意义的事情,足可无枉此生,亦不负大志?”
  白愁飞冷然道:“就是因为如此,人生一世,要做些足以称快之事,才能在有限的生命里享有最大的快乐。”
  王小石明白他的“快事”,与他心中的看法不一。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王小石本也不想影响白愁飞,可是他不由得忧虑起来:“不过……”正待说下去,就瞥见了唐宝牛、张炭、温柔、雷纯和一名老丐走了进来。
  王小石一见她们,就很高兴地走了过去,说:“你们来了,大家都为你们捏一把汗。”
  温柔眼圈一红,正待说话,忽听张炭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这算是庆功宴?”
  王小石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张炭又道:“你们打胜了,开的是庆功宴,他们打败的,不知开什么宴?”
  雷纯的嘴角忽然有一丝笑意。这笑意的美丽,令人感到震怖。笑意和震怖本就是互不相干的事,何况是那么美好的笑意,但就如摘花一样,摘花的人是存情怀的,花朵是美丽的,但摘花的手跟美丽的花朵配在一起,就成了一种美丽的摧残。或许雷纯的笑意正透露着这种信息。那件事过后,雷纯彷佛全身流露这股残酷的美,美得分外残酷。
一切平安(3)
  苏梦枕这时正说:“……可是,在这大喜庆的场合,送这玩意来,不大煞风景了些吗?”他微笑着往棺材走去,众人为他让出条路来。
  莫北神即道:“但这棺木是八太爷送的。”
  “我明白他的意思,”苏梦枕用手指抚摩着透雕棺材,俯视着棺板上的彩绘漆案和混金银加工绘饰的云龙凤翔图,“雷损败亡,他的权力地位,也就是我的了,要是我败了,我也需要一口棺材,八太爷送这口棺材来,实在很够意思。”
  他很少笑,可是此际却保持着一个森寒的笑容,转向那扇屏风,说:“方侯爷送的屏风,也很有意思,俗语说,大树好遮阴,以此为屏,可以无忧,万一教人失望,也可以遮遮羞。”对那顶朱月明送来的轿子,却只淡淡望上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众人知道苏梦枕在开玩笑,都笑开了,忽见一人匆匆而入,正是杨无邪。
  杨无邪是个从来都不匆忙的人。
  如今他这般惶急,必然是发生了重大事故。
  “雷动天率领五堂子弟,杀入‘金风细雨楼’来!”
  众皆动容。
  “六分半堂”共有十三堂子弟,而今已有五堂徒众掠扑过来,显然局面并不受狄飞惊控制。
  ──雷动天是”六分半堂“,除了雷损和狄飞惊之外,最棘手的人物。
  ──雷动天是雷损的死士。
  ──雷动天果然不服膺狄飞惊的指令。
  苏梦枕神色不变,只道:“他来得好。不知道他过不过得了‘无发无天’?”杨无邪趋近一步,低声道:“他来得太快了,颜鹤发、朱小腰他们恐敌不住……”
  忽听楼前一阵骚动,喊杀声四起,有人叫道:“雷动天来了。”声音戛然而止,砰的一声,一人飞掠进来,那是条精悍瘦汉,浑身浴血,但精锐如一把新出鞘的钢刀。
  堂上有上百人,而且都是各路雄豪,但这瘦汉昂然而入,似乎毫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他身上受了七八处伤,还流着血,可是看他的神态,彷佛这伤是别人的,血也是别人的,与他全无瓜葛一般。
  他的眼神很冷静。
  人也很定。
  但这样看去,却觉得他很愤怒,强烈的愤怒使他反而镇静了下来,深仇大恨,是要用血洗的,血海深仇,是要用生命换取的,愤恨反而成了甚不重要、极之微末的事。
  众人又浪分涛裂似地分开一条路,让苏梦枕和他直接面对。
  苏梦枕说:“很好,你……”他却不去看雷动天,目光搜寻,瞥见了雷纯,和注意到留在她嘴边一丝美丽残酷的笑意,他愣了一愣,突然大喝一声。
  刀光出,自他袖中乍现。
  突如一个艳遇。
  棺裂为二。
  血光暴现。
  棺内的人闷哼一声。
  人也被斩为二。
  棺里的人是师无愧。
  雷纯失声惊呼。
刀一在手人便狂(1)
  棺里的人是师无愧,连雷纯也感到震愕。
  她绝没有想到苏梦枕会警觉得那么快。
  她更没料到棺里的人竟不是自己的父亲!
  苏梦枕的眼却红了,一向稳定的手,也震颤起来,他的人也变得摇摇欲坠,但出手仍快如电。
  他解开了师无愧被封的穴道。
  师无愧的下身已被砍去。
  他憋住了一口气,说了一句:“不关你事,为我报仇……”
  就在这时候,屏风裂开,一人飞射而出,全场都似骤然暗了下来。
  这人右手急扣苏梦枕背后七处要穴,他的手指伸缩吞吐,苏梦枕霍然回身,刀光如雪花飞起,那人一伸手,就扣住苏梦枕的红袖刀,那只扣刀的手,只剩下一根中指、一根拇指,拇指上还戴着一只碧眼绿丽的翡翠戒指!
  天下没有人能一出手就扣得住苏梦枕的刀。
  但这只手是例外。
  谁的手挨上他的刀,纵不断臂也得断指。
  但这只手只有两根手指。
  这只剩下两只手指的手,无疑要比五指齐全都可怕,更难以对付。
  那人一招扣住了刀,迎着苏梦枕,暴雷似地大喝一声:
  “临兵斗者皆阵裂在前!”
  苏梦枕犹似被迎脸击中一拳。
  这一声断喝,犹如一道符咒,一针扎进了他的心窝,把他所有的隐疾,都引发了出来。
  苏梦枕立即弃刀。有的刀客,刀在人在,刀亡人亡。苏梦枕却不是。刀是刀。没有了性命,刀又有何用?
  ──一刀砍落,对是对,错是错。
  ──一刀砍下去,不过是美丽的头颅!
  可惜他砍错了。
  他砍杀了自己的兄弟。
  他错以为敌人匿伏在棺中!
  这一个打击,比重伤还使他心乱。
  雷损的惊现,他并不震愕,但雷损的断指所发挥的功效,却足以令他心惊。
  他弃刀,并急退。
  他只求缓得一口气。
  缓得一口气就可以作出反击。
  他背后有人。
  薛西神。
  薛西神立即如一个铁甲武士,就要迎击雷损,但莫北神倏地一反手,黑桐油伞尖弹出利刃,没入薛西神背脊的命门穴,那是薛西神“铁布衫”的唯一罩门。
  苏梦枕是一个从不怀疑自己兄弟的人。
  所以他能先雷损而争取到王小石和白愁飞,这是“金风细雨楼”在近日激烈的斗争中获取上风的主因之一。
  但任何人都难免会犯上错误。
  苏梦枕也不例外。
  他把亲信手下薛西神安排在敌方阵营,对手一样把心腹派到“金风细雨楼”卧底,那一次在苦水铺,虽然格杀了古董和花无错,但更重要的内奸,并没有被掀出来。
  他就是莫北神。
  莫北神一招得手,那送屏风来的少年人也动了手。
  他的手一抖,拔出了剑。
  剑仍在他腰畔,他掌中却无剑。
  ——明明是没有剑,可是他的手一挥,刺出七八式剑招,把前来抢救的杨无邪逼退。
  杨无邪额前的发全部散披,状甚狼狈,怒叱道:“雷媚……”
  那少年发出一阵清如银铃的脆笑,大堂上至少有一半的来宾相继发动,拔出兵器,剩下的乱作一团,不知道该帮哪一边是好。
  杨无邪一眼就看得出来:这大堂上的人,至少,有一半是雷媚带来的高手,他们只听命于雷媚,而负责守卫“金风细雨楼”的“无发无天”部队,也正倒戈相向。
  他现在看出来了。
  他痛悔刚才居然没有发觉这危机潜伏。
  ──事实上,许多危机的可怕就是在于潜伏的时候难以察觉,一旦发生,已无可补救。
  杨无邪一面发出紧急号令,召集“金风细雨楼”的高手来援,一面尽力营救苏梦枕。
  杨无邪一连八次抢攻,都被对方的剑气逼回,这种无剑之剑,除了“无剑神剑手”雷媚,天下还有谁?
  ──雷媚来了!
  ──雷媚还与莫北神联上了手!
  杨无邪连中三剑,血流如注,他只剩下两个寄望:
  王小石和白愁飞,这两个新加入金风细雨楼的强助!
刀一在手人便狂(2)
  还有轿子里的人,这位多年来一直暗中匡助“金风细雨楼”的人!
  王小石和白愁飞本来正与温柔和雷纯谈话,大变就猝然发生!
  王小石立即回援。
  背后急风陡至,那气势有如排山倒海。
  王小石曾经感受过一次那种压力。
  他绝不敢怠慢的压力。
  那是雷动天的“五雷天心”!
  五雷一出,天崩地裂。
  王小石刀剑齐出,往雷心刺去。
  他坚信:“敢于应战的,不死于战争。”
  他希望凭自己敌住雷动天,而由白愁飞去救苏梦枕。
  可是他又马上发现了一件事。
  白愁飞似并没有出手之意。
  一点都没有。
  他只是凝神聚精,盯住场中一样事物:
  那顶轿子!
  听说里面有朱月明送来的一名美女的轿子!
  难道白愁飞也是敌方的人,所以他才不出手相助?还是他发现了轿子有更可怕的敌人,才保持实力、蓄势以待?
  王小石一面苦斗雷动天,一面困思着。
  由于他心念场中变故,未能专心应敌,所以很快地便落了下风。
  就在这时候,砰的一声,轿子裂开,掠出一位古服高冠、神容清癯的老人,长空一闪,已到了雷损身前。
  这人的目的,显然是要让苏梦枕缓一口气,要敌住雷损的攻势。
  以这人的身手,绝对不在雷动天之下,雷损要以“快慢九字诀”取下他,只怕也非要在一百回合后不可。
  所以雷损拔出了他的刀。
  刀一在手人便狂。
  苏梦枕已退到王小石处身之地,唐宝牛和张炭乍逢奇变,两人都要动手,唐宝牛忽一愣,道:“我是‘金风细雨楼’的人,我帮温柔。”张炭苦笑道:“我是雷纯的朋友,我帮‘六分半堂’。”唐宝牛搔搔头皮道:“难道……我要跟你们打起来吗?”张炭叹道:“不然又如何!”
  忽然,他们两人背后的穴道都已受制。
  出手的人是那老乞丐。
  老丐突然往脸上一抹,登时现出了他那忍怒含愤的神情,雷纯一惊叫道:“‘后会有期’。”
  她叫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别人完全听不见。
  因为“后会有期”已大吼一声:
  “‘一言为定’!”
  他如大鹏一般扑了过去,那古衣高冠的老人神容一震,现出了绝望的表情。
  他迎击而起,如鹤舞中天,两人半空交手,落地时已抱在一起,“一言为定”五官溢血,染红了花白的胡子,“后会有期”却脸呈死灰,浑身的骨节似都碎了,整个躯体的骨骼似完全拆散了开来。
  只听雷损怒声叫道:“我叫你不要来!‘六分半堂’还要你来主持大局!”
  “后会有期”凄笑着,一边笑,嘴角一边淌着血,向“一言为定”道:“没什么的,‘六分半堂’有这样的大事,怎能缺了我!我着了你的‘舞鹤神指’,生不如死,不是躲在棺材运功相抗,就得在不见天日的牢狱度日,我跟你是不死不休的!”
  “一言为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勉力道:“没想到……你着了我的‘藕粉’,还能聚此全力一击,‘兵解神功’,果然高明!”
  “后会有期”也道:“……既然是死,我就是知道你今晚一定会来,果然给我等到了,咱们就一齐死……”
  “一言为定”脸容已因痛楚而扭曲,“咱们斗了数十年,结果……还不是……一起……”声音已愈渐微弱。
  “一言为定”没有及时拦阻雷损。
  雷损已趁这一轮急攻要立杀苏梦枕。
  苏梦枕的病毒和腿伤已全被引发,手上已无刀,王小石又为雷动天所困,杨无邪仍逃不过雷媚的剑网。
  就在此际,白影一闪。
  白愁飞出手了。
  他攻向雷损。
  王小石几乎喜得叫出了声。
  精神一来,雷动天的雷劲便制他不住了,连苏梦枕也神威抖擞起来。
  可是白愁飞也没有成功地解苏梦枕之危。
  因为雷媚的“剑”,已向他攻了过来。
  ──这无剑之剑,无疑要比真刀真剑还要凶险,更加难以应付。
刀一在手人便狂(3)
  同时间,雷娇已敌住杨无邪。
  雷损的进攻更加疯狂了。
  他手上的刀,本来就是魔刀。
  这十几年来,他绝少用刀,便是因为刀一出手,人就狂乱,功力倍增,但所作所为,连自己也难以控制。
  但他今天一定要杀苏梦枕。
  ──他的一切牺牲,一切忍辱,都是为求在“死里求生、败中求胜”,在极度劣势下做出起死回生的反击。
  他要狄飞惊假装向苏梦枕投靠,让苏梦枕亲眼见他兵败人亡,在胜利中掉以轻心,他便在“金风细雨楼”的庆功宴上,发动一切布在敌方的兵力,一举歼灭“金风细雨楼”!
  ──尤其格杀苏梦枕!
  这就是为什么雷纯一听是狄飞惊出卖老父,而在传言中雷损是死在那口棺材里,雷纯便立即明白:狄飞惊并没有背叛自己父亲,雷损也并没有死,“金风细雨楼”危甚矣!
  因为雷损的棺材,便是他的退路,也是他的活路!棺材下,即是隧道,这也就是雷损把跟苏梦枕决战的地点从不动瀑布而改总堂的主因,雷损不想炸死他自己和狄飞惊,炸力便不可以太猛烈!
  这秘密当然只有狄飞惊和雷纯知道。
  雷损却要求狄飞惊不要来。
  他不许狄飞惊参与此役。
  他也不通知“后会有期”。
  ──那是因为他怕万一失手,“六分半堂”的狄飞惊和“后会有期”尚在,“六分半堂”还可以暂时抵抗“金风细雨楼”的侵蚀。
  他一向懂得如何为自己准备后路,也晓得为他自己所宠爱的人留后着。
  他这样信重狄飞惊,狄飞惊当然不会叛他。
  可是狄飞惊却背上了叛逆之名。
  这在狄飞惊心中,决不好受,而且,要比战死来得不痛快、不荣誉太多太多了。
  ──雷损一向谨慎,他怕苏梦枕及时发觉,先下毒手,于是暗中使莫北神擒下师无愧,置于棺中,暗自潜身入龙八和方应看的礼物,然后适时发动了突袭!
  ──这次他把亲信的雷动天和雷媚也带了出来。
  虽然他事先不知道“后会有期”也暗中转折地透过唐宝牛与张炭,混了进“金风细雨楼”,而苏梦枕也为安全起见,请动了“一言为定”,把轿里的美女掉了包。
  ──这一战已不能败!
  ──不能再败!
  雷损招招都是杀着。
  刀刀都是抢攻。
  ──只要再一刀,再一刀就能杀掉苏梦枕……
  ——杀掉苏梦枕,这个头号大敌,只要他在,“六分半堂”就不能卵存,永无宁日……
  他急于要杀苏梦枕。
  因为这是杀死苏梦枕的良机。
  良机稍纵即逝。
  所以他造成了别人杀他的良机。
  雷媚忽地拔出一把剑,突然刺入了雷损的背门。
  ──要不是雷媚,谁可以贴近雷损背后而不使他防患?
  ──何况雷媚手中的木剑,比任何利剑更锐利,而且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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