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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真相（2）
“是，刚回来。”穆平微笑着。
　　“找我有事吗？”林英亲切地问道。
　　穆平有一瞬的犹豫，看着林英想了想道：“我是来问石竹的病情。”
　　“石竹，她是你？”林英有丝不相信地。
　　“她是我妹妹。”穆平很肯定地答道。
　　“石竹是你的亲戚，她为什么不早说呀！唉。”林英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凝重了起来。
　　“怎么啦？”穆平看到林英的表情，有些不好的感觉。
　　“她没告诉你？”林英看到穆平有丝茫然的表情，想到石竹的病已经再也不能拖下去了，说道：“她是白血病。”
　　听到“白血病”几个字，穆平的大脑嗡地一声，急声道，“她，她不是说，只是贫血吗？”
　　林英摇了摇头，“不是。这女孩实在是奇怪，记得是半个月前来到我这儿，她知道是什么病，我给她讲这病的严重性。可她的表情是那样的平静，仿佛我不是在说她的病，而是在讲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人的事一样，直到最后她才直言不讳地问道，她还能活多久。”
　　“我当时被她问得愣怔了一下，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对死亡看得如此淡漠。说实话，我从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所以我就与她说道，什么病都是可以治的，只要你有信心，找到适合你的治疗方法，都是有可能痊愈。但如果病人不重视，就是感冒有时候也会危及性命。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但她告诉我，她一没有亲人，二没有钱治疗，只想知道她还能在这世上活多长时间。”
　　“我当时真不想告诉她，后来经不住她的再三恳求，我看她也确实可怜，就对她说：如果只是普通的用药，大约还能活两至三个月。直到这时我才看到了她眼里的泪花。过了一会她又问道，像正常人一样行动自如大概还有多久？我说大概还有一个月左右。她静默了会，问我有没有能减轻点痛苦的药，她说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我为了留下她住院治疗，就对她说，有，但必须住院才能给她。她答应住了下来，可谁知，她就住了两天，给我写了个条，就跑出了医院。”
　　听到这里，穆平眼眶红红地低声问道：“什么原因，知道吗？”
　　“是苯中毒引起的，当初发病时没有及时治疗，所以就延误了最佳治疗时间。”林英语气沉重地解释道。
　　“苯中毒？”穆平紧抓着拳头，尽量控制着有些颤抖的心。
　　“是，听说是她打工的鞋厂中使用的一种胶，苯严重超标。人如果长期在苯超标的环境下工作，就会慢性中毒，破坏人体的免疫功能，引发难以治愈的白血病。”林英继续解释道。
　　“从目前的情况看，对她有没有好的治疗方法？”穆平急切地问道。
　　“我们会尽量控制她的病情发展，现在治疗确实晚了点。”林英无奈地摇了摇头。
　　穆平感觉心脏深处的痛已经让他难以忍受地不断蔓延着，手指节变得苍白，指甲深嵌入手掌心中，脸色变得苍白，如无助的幼儿似的双眸恳切地看着林英。
　　在她心目中冷静自信的穆平穆行长，忽然用这样痛苦而无助的表情看着她，林英心里很不好受，知道这石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肯定非比常人。林英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你也不要太难过，只要病人与家属不放弃，好好配合治疗，医学上也是会发生奇迹的。走，我们一起去看看病人。”
　　穆平艰难地站起身，双腿沉沉地木然地跟着林英向病房走去……

第四部　真相（3）
看着一脸凝重的穆平与林大夫走进病房，石竹知道大哥肯定已经了解了她的病情，心怦怦直跳，低着头，双眼也不敢看穆平，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轻声道：“对不起。”
　　穆平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她，她怎么能这样，刚才她还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为什么她要隐瞒？
　　林英来到床前，关切地问道：“石竹，感觉还好吧，有没有不适的反应。”
　　石竹悄悄地瞟了眼穆平，“没有。林大夫我明天想回家去取点东西，可以吧。”石竹本来想瞒着大哥把一切的事情处理好的，现在看起来已经不可能了，所以只好来请求林大夫。
　　“家里离医院远吗？”
　　“不远，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石竹忙说道。
　　“那应该没问题，不过明天你要先输了液再走。”林英答应道。
　　“好，谢谢大夫。”石竹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情，好像还有些莫名的激动。
　　林英看了看穆平，“穆行长，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有事打电话。”
　　“好，谢谢你，嫂子。”
　　林英答应着，走到其他病床边与她们聊了几句就走出了病房。
　　穆平这才来到石竹面前，唬着脸，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心一下一下地抽痛着。怎么都想不明白，还这么年轻，生活才刚刚开始的一个生命，怎么可能几个月后就会消失呢？
　　石竹被她看得心里越发紧张，轻声地撒着娇，“哥，医生喜欢把病情说得严重些，我不是好好的吗。不过你这表情到好像快要把我吓出病来了。”
　　穆平被她这一调侃，脸上的表情松弛了些，知道她是为了不让他太难过，眼圈红红地轻呢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眼神转暗，头掉转望着窗外，强压住自心底泛起的委屈和心酸，暗自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再回头，石竹已是云淡风轻，顾左右而言他地说：“想留个青春健康的形象给大哥。”
　　其实这也是石竹的心里话，听在穆平耳里却格外的心痛，喉头里干涩得仿佛要撕裂般，哽咽着：“石竹……”
　　石竹实在不忍看着穆平为她难受，“大哥，明天我们去秀谷镇，你帮我多买些好吃的食品好不好？”石竹娇羞地撒娇道。看着穆平还是呆怔地蹙着双眉，“唔，我有些累了，大哥你回去吧，我想睡会。”说着石竹自顾自地躺了下去。
　　穆平看着安睡着的石竹，轻轻地为她掖了掖被角，愣愣地坐着，凝聚在心底那嗜骨的疼痛怎么也无法排解，木然地向外走去。
　　听着穆平远去的脚步，石竹压迫在心里的那份酸涩终于如决堤的大坝再也无法拦阻地倾泻而下，眼泪流进嘴里全成了辛辣的苦涩……
　　来到秀谷镇，穆平把车稳稳地停在小院里。只见小院边的竹林里新生长的早竹笋正在落箨长枝，生叶成新竹，竹林边的石竹花与杂草七零八落地共生着，小院内杂草丛生，不再是从前那精致而整洁的小院。芳草凄凄，满目荒凉。
　　看着石竹悠悠地推开大门，没有了桑叶的清香，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潮涅的湿气。空旷的房屋静静的耸立着，怎能知它的主人就要离它而去。
　　石竹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生活了近十年的房舍，心里如钱塘的潮流，从最深处向外翻滚着涌动着，也许，不是也许，应该是这一生最后一次走进这伴随着苦难而渡过的让她躲风避雨的家。家，这是我的家吗？自从外婆离世后，早就没有了家。对于石竹来说，这里只是她曾经的寄居地。

第四部　真相（4）
来到卧室，穆平放下为石竹准备的食品，关切地看着自进门后一直静默着的石竹，“来，快上床先休息会。”
　　石竹凄然地笑了笑，“大哥，你真的不要那么紧张，我没事。二十天前，我还住在这儿呢。”说着拿过一瓶矿泉水，请穆平给她打开，喝了一口，指着桌上的黑色皮箱，心怦怦直跳，伸手拉过穆平的手，穆平痛惜地搂着她，轻声地问道：“怎么啦？”
　　石竹紧闭着双眼依偎在他的怀里，让自己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会，迷蒙着双眸抬头看着穆平，“大哥，请打开箱子。”
　　穆平看到桌上摆放的是一只路易·威登的黑色小皮箱，纳闷地回身看着石竹，石竹点点头，“大哥，你打开。”
　　穆平伸手拉开拉链，呈现在面前的是几本有些陈旧，但不失为精致的相册，还有几件小女孩的小洋装。
　　“大哥，这就是我小时候的故事。”石竹静静地转身，来到床上，半依偎在床头，幽黑如潭的双眸怔怔地看着穆平，“大哥，把影集拿到这儿来，我想把小时候的故事讲给你听。”
　　穆平把相册放在床上，拿过靠枕坐在石竹身边。石竹将头轻轻地依偎在他的胸前，双眼望着远处，悠悠地开口道：“我出生在A省的省城H市一个知识分子的家庭，父母亲原来都是A省大学的老师。在我出生时，父亲已是A省省长的秘书，母亲是大学里的副教授，专讲诗词赏析。父母是结婚多年后才生的我，再加上父亲出生在西北，是由养父领养的孤儿。母亲出生在这秀谷镇，从小也吃了很多苦，所以父母对我格外宠爱，总说是要在我身上弥补他们的缺憾。
　　“父母双方工作都很努力，也很投入。在我五岁时父亲已到H市任副市长，母亲也调到了市教育局任副局长。他俩工作虽然很忙，但对我的教育从来没放松过。从我学会说话开始，母亲就为我讲诗歌，三岁时，其他小朋友还在背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时，我已会背纳兰十岁时在正月十五元宵之夜而作的：夹道香尘拥狭斜，金波无影暗千家。姮娥应是羞分镜，故倩轻去掩素华。
　　“母亲最推崇纳兰性德的词与他的才情，所以她一度想把我培养成为现代的如纳兰容若般的女词人。
　　“母亲认为，与纳兰同时代的清初词家如陈维崧、朱彝尊等，因很难摆脱古人的羁绊，即使是最好的作品，也难免隐现着前贤名作的影子，终不能超越古人。他们并不是不想创出新的意象，但思维习惯和才力束缚限制了他们，使他们寻觅终身而不得一字。而纳兰性德却凭敏锐的观察、新鲜的感悟和高度的概括能力，独造新境。他用自己的心，直视眼前之景，直抒心中之情，不囿于古人的羁绊，开创出未经人道的崭新意境。这一切，很大程度得益于他高贵的出生。
　　“所以母亲简单地认为，一个人的文才、学识后天通过努力均能实现。而他的出生与成长环境不是个人努力就能实现的。为了达到她给制订的人生目标，她专门为我配了一辆小轿车，给保姆接送我上各类兴趣班之用，尽最大努力让我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中成长。
　　“我四岁开始学舞蹈，五岁开始学唱歌、学弹琴、学书画。每个寒暑假都在少年宫参加各类培训，并代表省、市和学校参加全国的少儿舞蹈、童声合唱比赛，并取得较好的名次。全市青少年古诗词朗诵比赛中我名列第一。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部　真相（5）
“应该说，我也没辜负父母对我的期望，被省教育厅树立为全省素质教育的典范。电视台还为我录制节目，进行专题报道。”
　　讲到这，石竹突然咳了起来，穆平急忙拿过水给她，石竹喝了口水，艰难地摇了摇头。
　　穆平心痛地拍了拍她的背，“先休息会，等会再讲。”
　　石竹翻开相册，看到石竹小时候参加各类活动的照片，穆平感叹道：“我猜想到了你很优秀，但没想到的是你小时候居然是如此的辉煌。”
　　因咳嗽，石竹的脸上有丝红晕，用手指着药，有气无力地说：“大哥，给我药。”
　　穆平拿过药给她吞下。
　　石竹吃过药，又吃了些食物。穆平给她讲了两个小笑话，哄着一定要她休息会。
　　穆平坐在床前，轻轻地翻看着相册，可以想象，天真烂漫、白璧无瑕的小石竹，有多讨人喜爱。嫣然的笑容总是挂在脸上，一双如春日第一滴朝露般明亮的大眼睛，看到的满是纯净浪漫、无忧无虑的世界。
　　穆平看着相册中小女孩灿烂无比的笑容，不知何时起，他的脸上也挂满了温暖的微笑。慢慢地翻看着，心里猜想着这大概是在参加什么样的活动时留下的倩影。“呵，这系列的照片可真美。”婷婷玉立的石竹，身着清宫廷淑女装，服饰是以传统的梅兰竹菊为图案，浅浅的灰为底色，神情空灵，超凡脱俗，美仑美奂。背景上书写着：“电视古诗词赏析”。
　　看着这组照片，穆平的心激动得怦怦直跳，急切地希望有人分享，抬头看到安睡中的人儿，心在刹那间好似漏跳了一拍。一脸的病容，眉宇间仿佛有万千的惆怅，眼角眉梢虽还相同，但再难找寻那无忧无虑的健康笑容。自心底再一次泛起了酸涩和心痛，站起身柔怜地注视了会。
　　窗外姹紫嫣红的月季花，到了暮春越加灵动，翠绿的叶，绯红间明黄的花蕊，在落日的映照下如恋爱中的少女，带着几分羞涩与婉约，在晚风里摇曳着。
　　石竹悠悠醒来，看着大哥有些落漠的背影，心里涩涩地叫道：“大哥，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哦，醒了。感觉好些了吗？”将石竹扶着靠在靠枕上，用手指着床上的相册，“刚在看你这组照片，实在美得无与伦比。人们认为现代难再有容若，可看了你这组照片后，你的灵性应该有如初时的容若。”
　　一丝娇羞在石竹脸上飘过，不过只过了一瞬，石竹拿过相册，凝视地愣怔了会，转而平静地，“这是我最后一组照片。也就是参加这次活动后不久，大概是小学即将毕业的前夕。记得那天，保姆接我下课后，一直拉着我在市区转。开始我只是以为她与我逗着玩，可后来天慢慢地暗了下来，她还不让我回家。我就和她急了，吩咐她马上回家。这时她才告诉我，说是我母亲交待她，让她晚两小时后再回家。
　　“当我走进家门，只见母亲满面泪痕，服饰零乱地坐在沙发上，房内东西全部被翻动过，父亲书房有几个柜子还贴了封条。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家里进贼了，吓得赶紧来到母亲身边，‘妈，怎么啦？’
　　“母亲茫然地看着我，好像不认识似的，眼神涣散，忧心忡忡地让我回我自己的房间，说是大人的事，叫我别问。
　　“记得当天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发现妈妈搂着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石竹你不要恨爸妈。’当时我实在太困，也不记得说了什么。可是从第二天起，母亲也不回家了。父亲已有一个多月没见，因平时父亲经常出差外出，我早已习惯。可家里突然不见了爸爸妈妈，保姆对我也不像平时那样和气，气氛非常怪异。　。　想看书来

第四部　真相（6）
“正在这时，外婆却来到了我家。外婆的到来是那几天最为开心的一件事，可就在外婆来的第二天，每日接送我上下课的保姆也走了。
　　“记得保姆走的第二天，天气有些闷热。我虽已十二岁，可因平时都有保姆的小车接送，从来没步行去上过学。因外婆不放心让我单独去，是她送我去的学校。当我走进教室，被告知我的座位已换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理由是我的个子太高，影响后面的同学看黑板。可原来，因为我是学校的骄傲，最好的位置总是由我先选后，再考虑别的同学。今天老师是怎么啦，心里委屈着，不过我还是坐了下来。
　　“下午课间休息后，接下来是堂自习课。我回到座位，伸手刚想取课本时，手上抓到了一只死老鼠，吓得我大声尖叫着，当场哭了起来，几个搞恶作剧的家伙哄笑着，整个课堂乱作一团。
　　“班主任进来后，问了下情况。不但没安慰我，反而要我与那几个家伙一起在后面罚站。平时都是同学仰视我，老师宠着我，大人夸奖我。曾几何时我石竹居然与他们一起罚站，我越想越委屈，就这样整整哭了一堂课。
　　“放学后，当我走出教室，有很多家长包括有些老师，对着我不停地指指点点，一个个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开始我以为是因我哭肿的双眼引起的，把头低得低低的，也没太在意。可当我走出校门时，发现所有的同学都回避着我，好像我的身上长满了毒瘤，他们不躲得远远的就会被传染似的。
　　“从学校到家的路我本来就不是很熟悉，再加上这突然的冷遇，心里一阵阵的恐惧袭来，眼中的泪水好似江南梅雨季节的梅雨，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干。我木然地在路上一直往前走，走过小巷，穿过里弄，直到夜幕降临，霓虹闪烁，倦鸟归巢，我的家还是不知在何方。”
　　石竹怔怔地看着远方，沉浸在那不堪回首的往事里。
　　“当我如迷途的羔羊，看到急匆匆向我奔来的外婆时，我不顾一切地扑向外婆的怀抱，双手如抓住救命稻草似地拉着外婆的手，可我发现外婆的手比我抖动得还要厉害。我俩谁都没出声，就这样紧扣着双手，逃也似地回到家。
　　“当我刚颤着声叫了声外婆，谁知外婆‘哇’的一声比我先哭出了声。接着，祖孙俩就这样紧拥着‘呜呜呜’地大哭了一场。
　　“后来外婆一直陪着我，直到我上床睡觉。刚睡下不久，我就梦见一群老鼠追赶着向我扑来，我一声声地惊叫着，嘴里不断地说着糊话。外婆看到我烧得满面通红的脸，夜半三更地急忙把我送到了医院。到第二天早晨我的烧终于退了下来，但身体还很虚弱。外婆看到我烧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