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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第4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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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城中一片混乱,她那辆车子的车夫中了箭,车子失去驾驭偏离了大队,紧接着马儿中箭狂奔,结果被拥挤的难民拥出了南城,出城之后又跑了很远,马儿气力耗尽,便又没人挥鞭急赶,便在路上缓缓而行。不想没多久的功夫,城中李继筠的乱兵便被丁承宗的人马追杀了出来,那些士兵正在城中烧杀抢掠,突然又杀出一支“契丹”人马来,一时将士无从相顾,只得各奔东西,自去逃命。

那些逃跑的士兵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各奔东西。其中有两个士兵慌不择路沿着大路南逃,耳听得后面追兵马蹄渐稀,这才放下心来,这时他们看见前面出现一辆马车,知道是自城中逃出的百姓,又见马车华丽,料来是富有人家,顿时又起了贪意。

这些士兵溃散出来已不想再去寻找主将集结,只想抢些财物各奔前程,自然是财物掠夺越多越多,不想那两个士兵用火把往车里一照,没见到金银珠宝,倒是看见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儿,他们这一辈子怕也不曾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登时喜出望外,身上揣着从城中抢来的金银财宝,眼前又有一个绝色的美人儿,还打他娘的什么鬼仗,自去寻个地方快活才是正经。

那马上骑士登时便要来抢人,女英一见那两个武士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已是唬得手软脚软,哪里还能想得及反抗,眼见他大汉伸手抓来,她只呆呆地坐在那儿。不料那武士一眼又瞧见她怀中抱着个孩子,却是恶意顿生,一把抢过孩子就欲抛出去摔死,女英本来吓得全无反抗之力了,陡见孩子被他夺走,狠狠地扔了开去,护犊母性陡然发作,却一下子爆发出了无穷的勇气。

女英想也不想,那失去的气力、灵活的身手突然间便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缠在腕上的“狐尾”灵蛇般探出,缠住哇哇大哭的雪儿卷回自己身边一把抱住,便探身出车,挥鞭再度抽了下去。

女英雌虎发威,当真厉害,她那一条鞭子在名师指点下,本已有了几分火候,腕粗的小树也能被她一鞭抽断,何况是抽人,再加上夜色之中鞭影难辨,那两个士兵手中提着刀,却对付不了这样忽软忽硬、可长可短、方位也异常刁钻的武器,一个士卒被抽瞎了一只眼睛,惊得落慌而逃,另一个却被鞭子卷住了脖子,活活地勒死。

女英杀了人,自己也是又惊又怕,瘫在地上动弹不得,直到雪儿哇哇啼哭把她惊醒,她也不知后面还会有多少敌兵追来,本能地便想逃走。她虽不会赶车,却会骑马,大唐遗风,豪门仕女鲜有不会骑马的,当下便用丝带将雪儿缚在怀里,要借那死去士卒的战马逃命。

翻身上马,她才发现自己一身衣裙太过惹眼,便又壮着胆子解了那死去士卒的外袍穿在自己身上,那袍中本有干粮、水袋和抢来的金银,沉甸甸的,一时之时她也无暇察看,翻身上了战马,便偏离官道落荒而逃,直到这马儿活活跑死在这处不知名的山脚下。

女英虽然会骑马,却从未骑过这样的快马,只累得双腿酸软,她踉踉跄跄行了一阵,又饥又渴实在没有力气了,这时听到哗哗流水声,心中不由一喜,转过山脚,就见前边有条溪流,便奔到河边,喝了口水,洗了把脸,这才坐在河边歇息。

雪儿饿醒了,张开小嘴又哇哇地啼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往女英的怀里钻,女英见了心里发酸,可她没有奶水,如何能让孩子吃奶,焦急之下,她在身上胡乱翻了一气,摸出几个馍馍来,便把馍馍嚼得烂烂的,一点点儿渡给雪儿吃。

雪儿吃惯了奶水,一开始只将嘴躲来躲去,可她饿得极了,眼见今天实在没有香甜的奶水可吃,只好哇哇大哭几声以示抗议,然后乖乖就范,吃起了面糊糊。

好歹喂饱了雪儿,女英啃了半块馍馍便再也吃不下了,看看怀中年幼的孩子,再想想银州已失,马儿也累死了,自己到了这荒郊野外,还不知道凭一双腿能不能走得出去,不禁黯然泪下:“苦命的娃儿,干娘的命已是够苦了,可我好歹还过过二十年富贵日子,你小小年纪,怎么就受这么多坎坷?”

女英贴着雪儿的小脸,哭一声说一句,越哭越是悲凉。这时不谙世事的雪儿吃饱了肚子,偎在她的怀里却又甜甜入睡了。女英心中本来凄凄惶惶,可是看着怀中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这可爱的娃儿如今全要靠她才能有一线生机,女英心中陡又生起一股勇气。

一直以来,她要靠别人的照顾,美丽娇艳的小周后,不过是依附于男人和权势的一条藤,她的人生道路要靠别人来安排,她的命运要靠别人来摆布,她也习惯了这样的人生。

可是这一次不同,怀里是一个未谙世事的小孩子,她的生死,完全系在女英身上,从看着她呱呱落地,一直到今天,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她这个干娘对孩子的感情,绝不比雪儿的亲生母亲更薄。母性的力量,无论如何要保住孩子的念头,让女英重又坚定起来,青藤变成了小树,她有了自己的意志和想法。

“雪儿,干娘一定会把你带出去,交还你的父母的,一定!”

女英轻轻吻了吻孩子的小脸,把她重又揣回怀中,用腰带系紧,又学着银州士兵行军的法子,从衣衫上撕下布条,在自己的小腿上细密地缠上了绑腿,沿着河流继续上路了。

在西北这几个月,她多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草原上水源很珍贵,所以沿着水源走,一定可以找到人类聚居的地方,便也能找到出路!”

四面一片苍茫,不是旷野,就是高山,女英却不再彷徨,不管前方还有多长的路,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走出去。这一刻,她的脊梁挺的笔直。

可是……这条溪流并不算大,前方能找到人类生活的地方么?

第十二卷 西北望,射天狼 第021章 旖旎之夜

小东背着药篓从山上下来,到了河边放下药篓,正想拿出药草在河水中濯洗一番,忽地感觉对岸有个人影,她立刻警惕地从药篓中抓出药锄,喝道:“谁?”

女英也不知走了多久,仍是茫茫不见人烟,正精疲力竭的当口儿,忽地瞧见对岸大石下站着一个人,不禁又惊又喜,连忙说道:“大嫂,我……我们母女路遇匪盗,仓惶逃命之下迷失了道路,还请大嫂行个方便,指点一条离去的道路。”

小东仔细看看,对面是一个十分美貌的少妇,怀中抱着一个婴儿,一看那模样就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心中戒意这才稍缓,她上下打量一番,惊讶地道:“遭了匪盗?你从哪儿来呀,这里数十里内难见人烟,竟然逃到了这里。”

周女英彷徨无助的当口儿瞧见了人,本来喜出望外,这时稍稍平静下来,忽然想到许多传闻。文明地区的人,总是喜欢夸大落后地区居民的愚昧和野蛮的,诸如山民劫掠行商、杀人灭口,甚至剁了人肉做包子……或许百里之内发生过一次,或许几十年前有过一回,但是口口相传之下,所有的山民都成了恐怖动物。

眼前虽是一个看起来无害的妇人,女英也不禁提起了小心,便道:“我……我一路随着家人只是坐车而行,也无心打听夜宿的寨子是个什么所在,谁想遭了盗匪,仓惶之下乘了马逃走,与家人失散,结果流落至此,马儿累得力竭而死,只好步行。”

小东一听双眼不由一亮:“你骑马逃出来的?马儿累死,想必你走的也不甚远,那马在哪里?”

周女英只道她仍怀疑自己身份,便指了指走来的方向,又道:“小女子不敢哄瞒大嫂,所言句句属实。我家的人本来是往来与麟州和银州的商人,还请大嫂指点一条道路,不知怎样去那里……”

小东笑道:“银州、麟州么?那地方我倒是听说过,听说是极繁华极大的城池,不过这一辈子我也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听集市上的人说,银州距这里得有两百多里地,麟州就更别提了,还远着呢。”

“两百多里地?”

周女英眼前一黑,几乎晕过去。一匹快马一小时能跑三四十公里,也就是七八十里地。但是就算汗血宝马,能连续跑五六个小时,走三四百里地也就是极限了,她那匹马自然没有这么雄骏,不过好在她身轻体软,轻盈的很,再加上不断地快马加鞭只想逃命,把那马儿最后的体力都榨取出来,这一通落荒而逃,跑的可也够远的了。

周女英忽地想起她说去赶集市的话来,登时又生起一线希望:“大嫂,你说的那集市在什么地方,我……我的家人一定十分牵挂我们,大嫂若能送我母女去到那集上,说不定有办法离开,如果能寻回家人,小女子一定重重报答大嫂。”

小冬道:“离着赶集的日子还有七八天呢,现在那儿只有一些当地的山民。你真个要去,也得翻过几座大山,走几十里山路,现在可不成,唉,瞧你母女可怜样儿,要我见死不救,那是要天打雷劈的,算了算了,你先到我家里住几天吧,等赶集的时候我带你去便是。”

女英又惊又喜,连忙道谢,小冬过了河扶着她踩着那大石头过去,匆匆洗净了草药,引着她转进山谷,把她带上山去,引她跟自己当家的引见了,那斡儿牛见又来了两个白吃饭的,心中甚是不喜,不过转眼瞧见这少妇惊人的美貌,把他这个一辈子只知道跟豺狼虎豹打交道的猎户惊得目瞪口呆,如见仙子,哪里还说得出半句不悦的话来。

他是个老实本份的猎户,倾慕美貌异性乃是发自本能,可一见了人家的美貌,反而局促自惭起来。连忙起来招呼,只知憨憨地陪笑。

小东倒是个俐落的当家人,把这对母女带到自己家中,便道:“妹子,我这地方小的很,这间屋子是我和当家的住处,旁边那屋……是我救下的一个男人,如今正生着重病,你不用怕,我们一家都是本份人,你且在此住上几天,等赶集的日子到了,我带你去便是。”

周女英道了谢,小东便将草药熬煮了,对男人耳语了几句,那男人听了大喜,连忙提了把猎刀,拿了口筐子,和小东急急地出了门,周女英先见他拿刀,立即警觉地握紧了腕上了“狐尾”,却见人家夫妻俩背着筐篓急匆匆地下了山,竟把一个家都扔给了她。

周女英眼见四壁皆空,确实也没有什么好防备外人的,她见那对夫妻确已去远,便把孩子解下来放在炕上,让她舒舒坦坦地睡个觉,自己则熟悉一下这个环境。

院落不大,四下都是山林灌木,一排三间的茅屋,最西头的放的是各种杂物、动物皮毛一类的东西,气味难闻,东屋里边确实躺着一个男人,周女英只探头一瞧,没敢进去,她正要折回正屋,却听那男人迷迷糊糊呻吟着要水喝,周女英本待不理,可转念一想,这人既然也是人家救回来的,可以说和自己是同病相怜,大家都是落难的人,眼见他病得起不了身,怎好袖手旁观?

这样一想,女英便迟疑着进了房子,从那楸木桌子上拿起水罐想要喂那人喝水,走到近处一眼看见那人模样,虽然头发凌乱,脸颊赤红,可是这人的样貌真是再熟悉不过了,竟然就是杨浩,女英娇躯一颤,手一哆嗦,一个瓦罐“啪”的一声落地,打得粉碎。

“你……你……太尉……你怎在此?”

女英扑到杨浩身上,惊喜交集,杨浩如同浸在一个大火炉里,两眼都烧得红了,意识昏沉,刚刚清醒了些,认出女英模样,呵呵笑了一声:“我在做梦么?喔……我被救回去了?”转而又陷入昏迷,怎么呼唤也叫不醒他。

女英急急跑到旁边屋子,寻到盛水之物,找了清水来喂他喝了些,见他那憔悴无力的模样,忍不住坐在他身旁,低声饮泣起来……

※   ※   ※

马鞍、马辔、嚼头、缰绳,搭在马鞍马的褥子,还有马皮,这都是值钱之物,至于马肉也是可供食用之物,熏制好风干了,一家两口人挨过整个冬天也不难,小东和斡儿牛欢天喜地把整匹马分解了,陆陆续续搬进坳里,然后又一段段路地挪进院子,斡儿牛整治马肉,小东则笑容可掬地回了房间。

一见自己屋里没人,她又拐进另一间房,就见那被自己接回来的美貌妇人抱着孩子,坐在那汉子身旁正无声落泪,小东纳罕地道:“妹子,你这是怎么了?”

女英见她回来,不由大喜,连忙起身道:“大嫂,他怎么病得这般沉重,大嫂,求你救他性命,千万要救他性命。”

小东疑道:“你认得此人么?”

女英连忙点头,落泪道:“他……他是这孩子的亲生父亲,我这苦命的娃儿……”

小东惊道:“他是你男人?”

女英也是一呆,这才想起刚才对人家说过自己是孩子的娘,如果躺在那儿的男人是孩子的爹,那两人岂不正是夫妻?

女英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来,忽然转身把孩子放在榻上,伸手在怀中一阵乱摸,把那夏州兵劫掠来的金银财宝值钱物事都掏了出来,虽说这对夫妻确实像个本份过日子的人,可她对这山民到底还是有着几分小心,既然财露了白,干脆一点不留,全部塞到了她的手中。

女英哀求道:“大嫂,这是我随身携带的全部财物,我知大嫂家中并不宽裕,这些财物赠与大嫂,只求大嫂想个法子,无论如何都要救他……我夫君性命。大嫂,我家是极富有的人家,大嫂若救了他,来日寻到出路,我家必定还有千百倍的回报。”

小东听说自己内定的男人居然不是伤兵,而且有了娘子,心中颇有些失望,毕竟……毕竟那男人真的很招人喜欢。可是那一堆珠玉金银往手里一放,不免晃花了她的眼睛。她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那些许失望登时便抛到了九宵云外,又听说救了她夫妻出去,必定还有重谢,小东欢喜的几乎晕了过去,慌忙答应一声,便跑出去找她男人了。

斡儿牛正卖力地分割着马肉,一见婆娘捧出这么多财宝,又听她说明经过,开心得几乎一刀攮进自己的掌心里去,两口子自己穷的吃不上饭,还不忍心见死不救呢,何况人家给了这么多财宝,当下便急急张罗起来。草药是山上现成新鲜的药物,煎好了给杨浩灌服了一碗,高烧一时却不退却。

小东收了人家那么多好处,自己却帮不上多大的忙,心里十分的过意不去,陪着女英着急良久,她忽然一拍额头道:“马贴儿木家境富裕,家里或许有些药物,我去寻他。”

女英一问,这马贴儿木也是个猎户,是住得离小东家最近的人家,不过也得翻过几道山岭才到得了,这妇人倒底是飒俐能干的女人,当下抓了把猎刀,割了二十几斤马肉背进篓子,便风风火火地上路了。

她离开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等到远山背后只剩下一抹红的时候,她才赶回来,马贴尔木家境比她家里富裕些也有限,平时也靠采草药治些风寒脑热,并无什么高明的药物,女英听了不禁大失所望。不过小东带去的那二十多斤马肉人家倒底不好白收,便把家中仅存的一坛老酒送给了她。

小东有些愧然地道:“妹子,我这山疙瘩里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就弄来一坛子洒,你用这酒给他全身擦擦,先降降热。”

“啊?”红晕登时爬上了女英的脸,她结结巴巴地道:“用……用酒涂抹身子?”

小东道:“是啊,用酒涂抹在身上,可以降温的,这土法儿特别有效,我看你男人高烧不退,这草药一时也不起作用,他身子强健,未必熬不过去,可就怕烧的久了,会烧坏脑子。我听说集上有户人家就是有人高烧不退,结果烧成了白痴,自己男人,你羞个啥,我先出去了。”

“嫂子……”房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女英捧着酒坛子进退失据,回头瞧瞧杨浩,低头又看看酒坛,女英尴尬不已,可一想到小东说的可怕后果,可能会把人烧成白痴,她心中更加的害怕,终于……就像要走上刑场似的,她捧着酒坛一步一步向昏睡不起的杨浩走去……

※   ※   ※

唐焰焰找杨浩快要找疯了,她甚至有些恼恨冬儿,尽管她知道从理智上说,冬儿的决定是对的。然而,对一个女人来说,这世上还有比她的丈夫和孩子更重要的人么?她怎么就狠得下心,抛开这一切去追击李光睿,如果多给我一些人手,多给我一些人手……

望着广袤无边的草原,焰焰也不禁生起一种无力感。

这几天无定河上下已经被她翻了个遍,三千银州女兵共找到跳河后先行逃上北岸的士兵五百多人,抓到自银州逃出来的夏州残兵三百多人,截回逃散百姓两百多户,又打到羊、獾、狍、兔等野兽若干,搜索范围不断扩大,也越来越向偏僻荒凉的地方延伸了。

天快黑了,唐焰焰无奈地探了口气,正欲下令就地驻营休息,天亮后再继续搜索,前方忽然传出几声惊呼,唐焰焰心中一紧,立即策马驰去,大喝道:“什么事?”

唐焰焰驰到近前,就见十余名女兵或挺矛,或张弓,成半圆形围住了一个土包,那是一个洞穴,洞口一只硕大的白狼,张牙舞爪,极其凶狠,可是在这么多人环伺之下,它却只是不断地咆哮示威,却不肯逃走。

唐焰焰本以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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