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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船-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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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伏威笑得极冷,“贼贱胚。在老子面前玩诈降,他们还嫌嫩了些!老子们跟西夏党项人斗了百把年,什么把戏没见过?组织人烧粮食来绝粮,挖地道断水,敢死队投降——玩这一手老子是你们的祖宗!”
黑人笑得很憨厚。可是那股子血腥味儿却怎么也掩不过去。“不要紧。他们站得很紧密,这不是他们有纪律,而是证明他们很害怕,必须要靠在一起来壮胆。交出了大件的兵刃,手头只有些短刀之类,只消稍有防备,杀了为首的,就会一哄而散。”
紧紧束甲,郭伏威招呼了几个水军,提起一把单狭刀,准备去登船。黑人同样默不作声从留下的水军里讨出一副最大号的棉甲披上,这其实就是一件加厚了的绵袄衫子,上面再浇些水,防不了箭,但对刀之类砍的还能防上一点点。
“公子,我随阿爷去了。你自个拿好了盾。防止这些贼胚还有藏起来的弓,千万小心。”
叮嘱了巩凡一声,铁三儿操起自家的家伙,跟上了大队。看看收拾停当了,郭伏威淡淡的吩咐了一声,“老丁,注意些。”
“是。将主放心。”老丁喜孜孜回答,他是是最欢喜的一个。操着泰迪的渔枪,简直就是爱不释手。能穿橹盾的手弩,他玩了半辈子弩弓,也只是头一次见,早已喜翻了心。
除了火把偶而炸裂,爆出一团炎火花出来,“叭”的一声响动外,到处静寂得一声咳嗽不闻。风似乎都被这种肃穆压得停下,不敢再吹。
三十来人全体站立在船头甲板,密压压的也是一片。火光在扭曲,照得人影也是影影绰绰,周折如鬼影。
“嗒”。跳板搭上对方的船,那一声响动在一片寂静中响得有如雷动,直是惊心动魄。
铁三浑身汗毛都根根直立了起来。他不怕厮杀的——从十岁就流浪,打架偷盗无一不为,更不要说什么打闷棍,下迷香,诱骗外乡人钱财,种种路子到了最后都是要靠拳头大来定输赢的,也算得上身经百战的了。
可这种静寂如死的气氛还是让他大大的不适应。三十来双眼,或阴冷,或刻毒,或闪烁,不一而足,但是统一的,却是冷,冷到骨髓里的那种冷。下意识的,他轻声道:“阿爷……”
“怕什么?”郭伏威却是大大咧咧,毫不在意走在前面,紧紧的盯住一个瘦高个子。“韩更?”
“正是学生。”瘦高个看着极是镇定,竟仍笑得出来,“却是见过郭将主。”
冷哼一声,“学生?你有功名?童生还是秀才?王泼五呢?不敢见人?”
“不敢。却是秀才,高不成低不就,让将主笑话了。俺们王首领却是得将主拿个章程出来,才好露面说话,将主你说是不是?”
“章程?行,有。从你开始,立即跪下,两人一组,相互绑了,数到三,不动者死!”
“那就是没得商量了?郭将主,你莫要欺人太甚!”韩更勃然变色,“若是这般,那就闹得个不好也罢!须知你等可是在我们船上!”
话音未落,一个粗短汉子急促喝道:“动手!以他们为质,谅那弩弓再恶也射不得了!”
矮身一蹲,从地上摸出个东西,带了哨音就抽了过来!
正是王泼五。这一动,顿时就是七八根哨棒呼啸着打了下来。这些人竟是人人有着一条白蜡长杆,比水军挟得单刀却是更长,舞动之际力量更大,更迅更急!
“呼啦”一声。原本的橹盾又竖了起来,连郭伏威在内,八名水军顿时陷入苦战。
老丁额头汗水立即下来了。原本严密至极的监视网立时打断,七张弓全没了作用,而唯一能穿橹盾的家伙虽在他手上,但他却没有视野,根本不敢去发射!万一要是射到自家兄弟,那可就是在给水贼帮大忙了。
只一下,水军立即告急。至少三人,被哨棒抽到了一边,倒到地上挣扎,一时痛入心扉,极力挣扎间,一时间却那里爬得起?
铁三儿挨了两下,被抽得身上立时就起了两道寸高的棱子,那疼痛可想而知,但他却恍若不觉,手上一面圆盾舞得风车一般,只牢牢护定了郭伏威,对自己不管不顾。
郭伏威七窍生烟,跳脚咒骂着却砍不上去——至少四根杆子对付了他一个,刀短棍长,那四人又是一意困他,意图活擒,任是郭伏威眼睛都涨得血红,也只能和铁三苦苦支撑。
对水贼来说,形势一片大好。韩更已经在盘算,这后面是用人换船的好,还是干脆直接灭口,抢船来的快。这一趟,若能真弄到这艘船,那比起万把两银子还要来得值钱,若再仿造成功,那就真正的发达了,天上地下能横着走。
水盗们欢声雷动,有一个人却是心凉得到了谷底,有如赤身却又吹到了十二月的寒风。
不是别人,恰是王泼五自己。他轮足了劲,一杆子抽去,正正抽打在一个最壮硕的黑人身上。那简直不像打在了人身上,一声破革似的声响,随后他的杆子就再也抽不出来了!
泰迪里面套着一件防弹衣。虽然只是轻量型,三级,但对这种打击,那是完全可以无视。至于棉甲,那是穿上一件遮人眼睛而已。
一把抓住了白蜡哨棍,这弹性极佳的棒子一下成了弓型,王泼五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到手上,他死死捏住了哨棒,不想这么丢人被夺走,可是他惊骇的发现,两只手竟是皮破肉绽,哨棒在手心中只一旋,两块掌心硬皮就飞了起来!
这已经是不痛到钻心了。根本就是一阵阵剧痛向着脑子进发,眼前都在阵阵发黑,看东西都成了重影。
壮硕的黑人在他眼中成了一座山,一座沉默,却无法抗拒的山峦!
围攻郭伏威的四人同时手上一轻,随后才是骨折的巨痛传了出来。四根哨棒被一股无匹巨力一扫而过,全飞到了天上——不得不说这些白蜡杆子不知是不是军方精品,这般的打击之下仍无一根断裂。
脱了困的郭伏威没有立即扑上去杀敌。而是一把扔了手上的小盾,抓住铁三,“三儿,怎的了?伤得可重?回答!”
铁三根本顾不上回答。一双眼睛盯着泰迪,再也挪不动半分。郭付威顺着过去一望,也是立即直了眼。
催枯拉朽。只能这般形容,手长脚长的黑人再加上两米来长的哨棒,舞动起来真的是当者披靡。哨棒击中一只橹盾,棍断,盾飞,盾后的人一屁股坐到地上,两只手一直抖,震伤了运动神经,他得将养漫长的时间才能恢复了。
哨棒极多,顺手又抓起一条,跟前却没人再敢留下原地,呼啦一下跑得精光。这下视界一下打开,游船上的人看到自家水军如此劣势,非但没有失手,反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先是一呆,等到确定是真实,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天的欢呼!
“不打了!投降!真的投降!”瘦高个一脸的眼泪鼻涕,已是哭腔。一只手吊搭着,却是被棍风扫到,当场打成了两断。“当家的,您发个话,弟兄们真的打不成了!”
“王泼五!”恼恨至极的铁三一听这个话,立即红了眼睛。顺着韩更的眼光一看,就向了那个低矮个壮汉扑了上去。
两个人野兽一样的厮打,王泼五双手全是鲜血,脸上也糊了一脸,望着有如鬼怪,而铁三圆盾也早就扔了,两人滚成了一团,拳拳到肉,竟是打得血花四溅。
不知谁看不下去了,扔出了一把匕首,王泼五不愧是长年匪首,眼亮手快,在铁三伸手之后仍抢先一步,先拿到手。
一抓住之后却是再忍不住的剧痛传来,顿时一声怪叫。手上多年练功的练出的老皮没了,全是嫩极了嫩肉,匕首柄上又有海水,又有汗渍,一抓之下竟像是泼了硫酸般疼痛难忍!
铁三轻轻巧巧就夺过匕首,反掌之下深深插入。拨,再狠狠刺进,再拨,再刺,全然不管那血水激得老高,喷得他头脸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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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余波
“瓢把子……”韩更呆滞了。无意识的慢慢跪了。他不是没见过凶杀,也不是没经历过斗争,但这般有如野兽似的你死我活竟是那般的让他难以承受。
一阵乱响,橹盾匕首,长杆子扔了一地,水贼们这次是真降了。就算马上会被拉到船边砍头,他们也不想再反抗了。
铁三恨恨的爬起,吐一口唾沫,“呸!横行长江王泼五,不过这个德行!小爷还以为你是刀插不入,枪扎不进,原来也只是一具皮囊!”
满头的鲜血随便用下摆抹了抹,擦不干净,反而弄得更加狰狞。眼光四射之下,边上的水贼无人敢去对视,他看到那里,那里人就微微骚动后退。
水军全过来,按规矩一一收了武器,再把这些投降了人驱赶着站好。巩凡跟着过来,一股铁锈味儿直冲鼻子。死的人不多,可是这血腥味却是甚大,久久不散。
看着呆呆的韩更,皱眉道:“这也是水贼头目?还留下作甚?来两人,把他手脚绑了,扔海里去,喂喂鱼,作点好事。这里的鱼我还没喂过……将就点,就用他吧!”
一直呆滞得发木的韩更一听这话,一下活了过来,触电一样跳起,手舞足蹈叫嚷:“不,不,不,你不能杀我!我有功名,须得学政除名,那时你才有资格来审!”
“审你老母。”骂了一句,扭头问郭伏威,“这货傻了?还学政,他怎么不把他妈搬出来?那我说不定还相信些。”
郭伏威苦笑一下,“这,……却也是真。有功名之人,犯法须学政去名,才能治罪。”
“哦。”巩凡毫不在意,“这样啊。不过不好意思,这里的学政是谁我不认识。所以,你也没有除名的机会了——伙计们,绑了,喂鱼!”
“不!不!你们不能这样对我!”韩更挣扎的极是利害,两个水军都按不住他,让他伸出一只手,上面托了一物,近乎嚎叫着道:“我是雷庄主的人,这是雷公庄的信物!谁敢杀我,就等着雷庄主把他抽皮扒筋,亲戚朋友,一个也别想跑!”
嫌他叫得心烦,铁三上去,一个窝心拳,打得他再也叫不出来,只能翻着白眼呃呃的打呃儿。把那物件拿过来,郭伏威顺手接过一瞅,脸色却是立变。
这是一块琥珀。鸡蛋大的圆体内,封着一只黑色蜘蛛,八爪挥舞,栩栩如生。“蜘蛛吻!这家伙,还真是雷公庄上的!”郭伏威很不可思议的把琥珀翻来覆去的看,微微发黄的琥珀明显被把玩了不短的时间,上面都有了一层厚厚的包浆。
大事已定,任老爹和兰五自也来了这里看看,一眼看到这琥珀,兰五顿时皱了眉毛。“怎么搞的,却同那个雷公庄拉上了关系?这却是麻烦了。”
知道巩凡不懂,郭伏威慢慢给他解释了一下。这雷公庄却是当地一个忌讳,雷公不是人名,而是绰号。他的庄子上全是些游侠行脚的人的集聚地,天南地北的人什么样的都有,很有些像战国时期的孟尝君那种异人庄客的形式。
如果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江湖传言中,这庄子却有着大背景。
“当年梁山之时,有个宋江,却是闹得好生利害……后来是招了安,但被官家猜忌,又支去打江南菜魔方蜡。一战下来死的死,伤的伤,却是渐渐星散了。”
郭伏威继续缓缓说着,“也有人讲,不是真的星散,而是他们看出了官家用心,自家留下的退路。那时候他们势力已经大不如前,又没了根据地,再造反是万万不能的了,但剩下的人也不再甘心受人驱策,不少人就那般隐藏了起来。”
“这些人不是些江湖大盗,就是些百战余生的悍卒,都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杀人轻松得当成吃饭喝水一般平常,不管放在那里,都是太平不了——这些人这样散了,官家非但不惜,反为他们自家散去而相庆,实在可叹。”
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些事,继续道:“而这雷公庄,听说就是这样一处所在。当然,当年那些叱咤风云的好汉们不大可能还在了,但只要真有那么一个半个,就是了不得的所在——多年厮杀下来的汉,很轻松就拉得起一帮子人,训得他们能打能拼,都是强人啊。”
巩凡明白了。郭伏威没信心去应付一群绿林好汉,对这些高来高去的家伙没什么高招,而这些人对官府那更是戒心深重到无以复加,处理不好就会出大事故。
“拿着这个物件的就是他们的人?在他们那里算是什么?头目?庄客?出门办事的?一句话,拿不拿权,管不管事呢?”
“其实没见过。听过这信物,看上去似乎也不假,但到底是个什么作用,不是他们内部人不会清楚的。”兰五很是忧虑,对这种莫测高深的雷公庄,他这样正经的生意人一向是敬而远之,不会去主动和他们打交道。
“郭叔是个什么意思?”看看郭伏威,紧皱着眉头,明显有些打不定主意。巩凡接着道:“放人?这货一看就是个嘴贱的——放他一条生路,他唯一会作的,就是在雷公庄拼命说咱们坏话,最好能鼓动得那些杀神一齐杀上门来才会合他的心意。”
郭伏威一下子沉默了。他是有这意思。对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江湖道,他自觉也不愿惹。可是放了是绝对不行的——结果已经说出来了,不会再有第二种。
“再说,咱们无法确定这货是雷公庄里什么角色?不可或缺的那种?炮灰?还是纯粹就是一个招摇撞骗,拿个不知真假的信物就来混世?这一群人都是雷公庄的?还是不是?”
任若海悚声道:“不应该是!如果这样,雷公庄养了这些人作什么?作强盗的,互相勾结这正常,可是有了上下分阶,却不正常……这不分明就是些兵马么?”
众人被这样一说,只觉得背心里冷冷的都是些汗渍了出来。如果这些是雷公庄养的,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用心?谋反?
两个字在众人心里转了无数个转子,却无一人敢说出来。如果真是水深成这样,广州地可还敢呆下去么?万一乱起来,老天,……
周围似是多了些鬼蜮重重,任若海心一狠,对着巩凡使了个眼色。只有杀了。这些人一个不留,全部干掉,才能保住今晚的秘密,让它不至于立即酿成祸事。
巩凡轻轻摇头。抬手叫过铁三,“你怎么搞的?这事办得差——我都说了两遍了,要让他喂鱼,你还要我再说第三遍?赶紧去,出来混的,说话不算,以后怎么办?”
铁三嘿嘿一笑。再不迟疑,提了瘦子就走。韩更嘴里被塞得实在,只能呜呜呜的叫,却又有哪个去听他?不大的一声水响,铁三满心快意的看着韩更那张惊恐万状的脸,在水下不一会就消失得再看不见,方才重重吐了口气。“公子行事,就是痛快!爽利,爽利!”
一众水盗骚动了起来。任若海努努嘴,“不杀,这些又怎么办?”
“还能怎么的?这些,再加上大船上的那些,全部发到铁矿上去挖矿去。给他们说清,三年为期,干满了,放他们自由。挖矿要把子力气,这一个个膀大腰圆的,正好。”
任若海想想,也真没有更好的办法。铁矿是个与世隔绝的所在,这些人想跑非常不容易,用来关人也说得过去。
“只是这般一来,郭将军的功劳却只能没了。回去只好说击沉了对方一艘船,另一艘见机不秒逃走。就有人怀疑,也只会疑惑是假报军功,再想不到能全擒了他们的份上去。”
任老爹也很赞同。“很是。多杀实则不祥啊。你们年轻,也须得多积些福才是,这些人平日许多也只是打渔过日,不见得个个都真心从盗——从宽些好。有我二人出面,再不会有什么不同声音的,就这么置了也罢。”
确实,巩凡亲眼看到了现在地方上有名望的人能量有多大。让水军告诉水盗,让他们作三年苦工就自由,没一个信的,现在两位地方名人出面担保,一个个立即安静下来了。
安抚完毕,也已半夜三更时分。众人个个饥肠辘辘,好在船上饮食那是不缺,水盗们的补给品还是很丰富的,他们当然不会亏待了自己。煮了两锅内容丰盛的宵夜,一锅是水盗们的,吃上不个什么,也只是让他们一人来上一点,安个心的意思。
郭伏威到底是老于军事,这一招很是有效。水盗们吃上吃不上的,这不管是脸色还是心理,都是缓和了不少。毕竟要是想杀他们灭口,那也不用费这个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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