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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从黄河旅馆里面跑出一个伙计，他和我一样，是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人。只见他上穿对襟白褂，下着黑色灯笼裤，头戴瓜皮帽，脚蹬功夫鞋，过来向我一抱拳，问：“先生，是您住店吗？”
　　“是我住店。”我连忙向他抱拳还礼，对这种古老的中国礼仪，我只从电视上播放的港台电影中见过。
　　“行喽，我先把您的行李搬进去。”
　　“等一等，先说好给多少小费。”我想起在机场被黑人抢跑的100块小费。在我还有开始改造美国之前，我不能傻到处处被人算计的地步，我需要提高警惕，认真对待每一笔交易。
　　“只要您住店，免费给您搬行李。小费是洋人的玩意儿，咱黄河旅馆不学。”
　　“你听明白了，我们中国人替人服务不要小费。”我对教授说。
　　“我、不是、中国人，我、要的、也、不是、小费，我、要的、是、导游费。”
　　“你没有给我导游，我不能付给你导游费。”
　　“是、我、把你、送到、这里、来的，你、不认识、这里，我、向你、介绍了、这里的、情况，你、应该、付给我、导游费。”
　　“先生，您是第一次来美国吧？不就50块钱吗，给他得了，让他赶紧走。老外是一根筋，他认为应该得到的，就非得到不可，要不然就和你打官司。看您像位有钱的爷，您出得起钱打官司，可陪得起时间吗？”
错乱　二十六（3）
“他是在敲诈我。”
　　“我说您要是有钱就别和他较真。看表上的钱数应该是200，小费一般是10％，就是20块，他不过是想让您多付30块，给他得了，就当是付我的小费。”
　　我只好接受他的建议，因为我们的争执已引起不少人的兴趣，他们本来在附近东游西逛，现在却向我们聚拢过来。中国人在哪儿都喜欢看热闹，不管是在北京街头还是在纽约的华人区。我不知道在看热闹的人群当中会不会突然冒出一个强盗，把我身上的美元抢个精光。在北京看热闹的人当中总有想伺机下手的，我想这里也不会例外，中国人在某些习惯上是相通的。从这些看客的表情上看，他们巴望我和这个美国佬最好打起来，他们好混水摸鱼占便宜。
　　我掏出250美元递给教授，他接过后居然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好像我们的争执没有发生一样。而此时我最想说的话是“滚你妈的蛋”，好在我忍住了没有骂出口，否则他会抓住我的把柄，第一告我侵犯他的人权，第二他会运用丰富的人文学知识向我论证凡是当妈的人都没有蛋。
　　教授在一片起哄的“噢噢”声中把车开走了，黄河旅馆的伙计力大无比，提着我的行李，带我走进了以华夏儿女的母亲命名的旅馆。
　　我住的房间是50美元一天，有卫生间，管一顿早餐，房间有20平方米，足够我放5万本《雷锋日记》的。房间的卫生状况无可挑剔，设施也很齐全，只要付得起钱，往在这里还是蛮舒适的。安顿好自己后，我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美美地睡了一觉。
　　白宫的收发系统肯定出了问题，我寄给美国总统的5万本《雷锋日记》居然没有收到。这些书肯定已经发出来了，是我亲自在北京全球速达货运公司办理的空运手续。在我付了1万块钱的运费后，速达公司漂亮迷人的小姐向我保证，10天内肯定能让美国总统读到《雷锋日记》。而现在已经20天了，《雷锋日记》竟然还没有到白宫。
　　我让黄河旅馆穿灯笼裤的伙计再给白宫打电话，直接找白宫办公厅主任。我就不信那么多书会轻易失踪。我拯救美国的重要一步就是让美国总统把《雷锋日记》发给他的政府官员；如果白宫根本就没有收到这些书，我的计划岂不是泡汤了？
　　“先生，您需要雇个秘书，我不能只为您1个人服务，我老在您的房间，老板会炒我鱿鱼的。”灯笼裤想走。他的主要工作是搬运客人的行李，在我的房间呆久了，老板肯定会不高兴的。语言是我和白宫之间沟通的主要障碍，为了和白宫取得联系，我已经是第三次把他找到我的房间。
　　“再打一次。这是给你的小费。”我塞给他100块。
　　“好吧，最后一次。”他收好钱，又拿起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了。他说了一串英语，然后捂住话筒对我解释：“对方让我等一等，要把电话接到主任值班室。好了，电话通了。”他把捂话筒的手拿开，又不停地说了起来。
　　我在房间里焦急地走来走去，等着灯笼裤告诉我好消息。几分钟后，他放下电话，说：“白宫确实没有收到您寄他们的书，他们建议您到机场查一查。”
　　“那还要麻烦您，帮忙……”
　　“我只能帮忙给您找个秘书，其他的我无能为力。您想找一个什么样的秘书？中国姑娘，还是美国姑娘？白人还是黑人？月薪1千美元就可以，当然陪您睡觉的费用除外。”
错乱　二十六（4）
“好吧，也许我真该找一个秘书。她最好是个会说英语的中国人。要快一些，暂定用1个月，报酬就定1千块吧。”我想要把书找回来，再送到白宫去，还有其他一些事情要办，比如租间更便宜的房子，把姐姐寄来的书取回来等，至少需要1个月的时间，这1千块钱是必须要花的。
　　“明天您的秘书就能上班，我保证。”灯笼裤说完，卷起一阵风消失了。
　　秘书张蕊是个相貌平平的上海姑娘，从北京大学一毕业就跑到美国来求学，现在还没毕业，是唐人街附近的长岛大学的博士生。
　　“李先生怎么找到你的？”李先生就是灯笼裤，老板称呼他为“嘿，李”，我由此知道了灯笼裤姓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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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原来在这里当过接待员，”张蕊说。“李先生很关照我，他说这项工作我一定能够胜任。老板，请您明确交待一下我的工作内容。”
　　“你的工作我都写在了纸上，我希望尽快找到我寄给白宫的书，如果有必要，我们一起去趟白宫。另外，需要马上和肯尼迪国际机场联系，看我姐寄的书到了没有。”我把工作安排递给她。
　　张蕊浏览了一遍工作安排，自信地说：“李先生说得不错，我想我能完成您交给我的工作。在开始工作前，有一点需要明确，给我的工资是按周给，每天工作8小时，5天工作制，超过时间要付加班费，每小时10美元。此外，在我上班期间，要负责我标准不能低于5美元的午饭。”
　　“我同意。”我对她的直截了当表示赞赏。
　　“我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张蕊的确能干，只用了一上午时间就把我要了解的事情搞清楚了，不论是寄往白宫的还是寄往肯尼迪国际机场的《雷锋日记》，都没有找到。换句话说，我寄给美国总统的《雷锋日记》失踪了，而姐姐则根本就没给我寄。
　　“不可能！”我不相信姐姐没寄书，她当时答应马上就办的。“我们不能只用电话查找，需要亲自去。”
　　“好的，您说去我们就去。”张蕊说。
　　我们来到肯尼迪国际机场货运中心，张蕊用她那流利的英语和办事人员交涉，办事人员说的话我虽然听不懂，但从他们的表情和动作看，他们对我们的事非常重视，把我们请进他们的房间，打开电脑，让我们浏览到港货物清单。张蕊向我解释：“他们说所有的到港货物都要进入电脑，包括货物名称、数量、发运地、发运时间、发货人、接货人等，他们正在查找，是从2月10日开始查的。”
　　过了一会儿，操作电脑的办事人员抬起头来，向我们摊开手，耸了耸肩膀，对张蕊说了几句什么。
　　张蕊翻译道：“他说，很抱歉，你们要查找的东西没有从中国运来。他这里无能为力。他建议我们核实一下，东西确实从中国发运了没有。”
　　“你告诉他，确实发运了，是我的姐姐亲自发运的。”
　　张蕊对办事人员说了几句，办事人员耸了耸肩，指了指天，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我。张蕊翻译道：“他说，这些天没有发生空难，如果你的东西确实发运了，那只有上帝知道它们被运到哪儿去了。他还有工作要做，他祝我们好运。”
　　“这里就没办法了？”我不甘心。
　　“可以这么说。我建议您打电话回去，问问您的姐姐，到底办了托运手续没有，如果真的办了，我们过些日子再来查找。”
　　“只好这样了。”
　　张蕊对办事人员说了几句什么，又写了一张纸条留给他，然后对我说：“我把你的地址和电话写给了他，如果东西到了，他会打电话通知的。”
错乱　二十六（5）
回到黄河旅馆，我让张蕊给姐姐打电话。电话先是盲音，好不容易接通后，张蕊急忙把电话递给我。
　　“喂，我是吴昊，您是快餐公司吗？不是？喂，喂，我找……”对方把电话挂断了。我觉得奇怪，电话号码没错，怎么不是快餐公司了？
　　“也许是串线了，再拨一遍。”张蕊拿起电话拨了起来。电话很快接通了，我抓过电话，问：“喂，请问你的电话号码是8634879吗，没错？那肯定是北京串王快餐公司了，请找你们老板。什么，你是住家，你的电话是新装的？喂，喂，你知道不知道北京串王快餐公司的电话？不知道？好，谢谢，打搅了。”
　　我放下电话，觉得自己掉到了一座孤岛上。姐姐竟然把电话换了，这个事实令我愤怒不已。她想干什么？为什么我刚刚离开中国，她就掐断了我和公司的联系？她知道这部电话是我和家里直接联系的途径，父亲和哥哥的家里没装电话，她换了电话是不是想独吞我的公司？她鼓励我到美国发展，盼望我早日离开中国，把公司的法人代表换成她的名字，原来是早有预谋的。我不能让她的阴谋得逞，我要立即赶回中国去，把她从公司赶走。可这样一来，我会重新陷入公司的事务堆里，没有时间来改造被金钱腐蚀的世界了。
　　“她把电话换了，她这个卑鄙的小人！”我愤怒地喊道。
　　“您可以写封信回去问问，也许事情不像您想象的那么糟。”
　　“但愿你说得对。”
　　当天下午，我给英子写了一封信。别人我不相信，英子不会欺骗我，重新找回来的情感是不会因为地域的阻隔而发生质的变化的。
　　我和张蕊乘坐火车来到华盛顿，我要直接找白宫收发中心，彻底查个明白。
　　接待我们的是一位漂亮的黑人姑娘，我们说明来意后，她让我们稍等，然后拨打电话。过了不久，从里面走出一位中年白人，他把我们请到他的办公室。通过张蕊的翻译，我知道这位名叫乔治的美国人是位接待官，他可解决来访者的一切问题。
　　我把问题提给了他。他打开桌上的电脑，查找了一会儿，把结果告诉了张蕊。张蕊翻译道：“您寄来的书他们已经收到，并转交给联邦政府的有关机构了。”
　　“他们收到了？为什么打电话问总说没有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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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蕊问接待官，得到的答复是，差错总是会有的，至于为什么会出差错，只有上帝才知道。又是上帝，美国人动不动就把上帝搬出来，好像上帝是他们手中的一张王牌。接待官让我们放心，联邦政府的有关机构会妥善处理这批书的，他代表美国总统向我表示感谢。
　　“你告诉他，请他安排我和美国总统见面，我要和美国总统谈一谈如何治理美国的问题。”我对张蕊说。张蕊扬了扬眉毛，露出吃惊的神态，但还是对接待官说了我的请求。接待官一边摇头一边对张蕊说着什么。张蕊和他对了几句话，最后翻译道：“他说他尽量安排，不过希望不大，因为迄今为止，他还没有受到总统的单独召见。”
　　“他怎么能和我比？我要改造整个美国乃至世界，他每天只能在这里接待来访的人，美国总统当然没必要接见他了。”我对张蕊说。
　　“我们到外面去说。”张蕊对接待官表示谢意，并留下我们的电话后，拉着我出来了。
　　“老板，恕我直言，您的幻想在美国不可能实现。”张蕊说。此时，我们坐在离白宫不远处的一家咖啡馆里，一边欣赏着窗外的晚霞夕照，一边喝着浓香的热咖啡。书包　网　87book。com　想看书来
错乱　二十六（6）
“为什么？在美国不是没有不可能的事吗？”
　　“在这里金钱是至高无上的，美国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以金钱为基础的。金钱就像人的第六感官，没有它，其他感官将一无所用。”
　　“我要在美国发动一场思想革命，把罪恶的金钱赶出美国人的生活。”
　　“不可能。没有金钱，靠什么生活？”
　　“靠爱心。”
　　“这是个讲究实际的国度，没有钱，靠爱心您将寸步难行。比如说，您不付给我工钱，我会马上离开您，而没有我的帮助，你可能连自己的住处都找不到。我为什么要帮您，因为您付给了我工资。事情就这么简单，有钱，您可以干您想干的事，没钱，一切都谈不上。”
　　“你到美国求学也是为了钱吗？”
　　“当然。抛开政治信仰问题，我敢说，绝大多数的中国留学生都是为了挣更多的钱而来美国的。换句话说，如果能在国内挣到在美国挣的钱，多数留学生都愿意回国服务的。”
　　“钱能带来生活的享受，也带来了许多罪恶。美国人很富有，他们还在拼命努力要更富有，富有的代价是消耗大量的自然资源，自然资源有许多是不可再生的，当代人多消耗一些自然资源，我们的后代就少一些自然资源，人类是靠自然资源延续生命的，如果自然资源消耗完了，人类的寿命也就终结了。为了整个人类的未来，我们当代人为什么不能少消耗一些资源而多留一些给后代呢？美国完全可以停止发展了，应该把更多的发明创造留给未来，不要去冲击人类的极限，到了极限就该衰落了。我为什么想见美国总统？就是想告诉他，让美国人发扬雷锋精神，把除满足基本需要以外的财富奉献出来，去援助非洲，援助亚洲，消除世界的贫困差距。”
　　“这不公平，这里没有人愿意接受的。”
　　“你怎么看雷锋精神？”
　　“我很敬佩雷锋，但我并不想学他，我靠真才实学和诚实劳动在这个世界生存，不需要别人怜悯，也不怜悯别人，这就是我。”
　　“把钱拿出来不是怜悯，而是奉献，是无私的奉献。”
　　“您可以问问咖啡馆的老板，让他奉献一次行不行？我敢说，如果我们不付钱的话，他会叫警察来的。”
　　“现在当然不行，需要有大的气候，大的环境，等学雷锋运动在美国掀起来之后，我相信任何一家咖啡馆都不会因为顾客白喝了咖啡而叫警察的。”
　　“咖啡馆老板要是没有钱，靠什么维持下去？”
　　“会有人送来他所需要的东西的。”
　　“如果您要是抱着这个幻想来美国的，我劝您还是早点回国，美国人会把您当成疯子的。”
　　“我相信我会成功的。”
　　“我们还是别讨论了。今天我们要住在华盛顿，我们可以住在一起，如果您付我100美元的话。”
　　“100美元就能让你献出贞操？”
　　“我最缺钱的时候，50美元就可以了。当你饿得头昏眼花的时，想到的不是贞操而是面包。我今年都30岁了，还要什么贞操？说实话，我的贞操早在10年前就喂狗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和多少个男人睡过觉了。其实想开了也没有什么不好，一是能挣钱，二是能满足自己的生理需要，只要有可能，何乐而不为呢？”她说得自然而坦荡，好像和男人睡觉就像喝咖啡一样平常。
　　张蕊的肤色很白，长得不算出众，也不难看，对于30岁的女人来说，她脸上的皱纹显得多了一些，而且鬓角已经出现了少许的白发。不过她的发式梳成了富有朝气的马尾式，一双眼睛还算明亮透澈，身体还没有发福，高耸的胸脯依然透着女人的诱惑力。只要经济条件许可，我相信多数男人会愿意和她共度良宵的，如果考虑到她的博士生的背景，这100块钱就更显得微不足道了。但是，我无法接受她抛来的诱惑，这不仅仅是因为英子，更重要的是我难以将妓女和博士生联在一起。为挣钱而和男人睡觉，是妓女的主要生存方式，难道一个博士生为维持学业也需要走这条路吗？
　　“你不怕你的家人，包括你的爱人知道？”我猜她一定成家了，拼命挣钱，拼命学习，不就是为了有个舒适的小家吗？


　　“我没有家，我的父母在我来美后都相继过世了，他们在过世前替我和我的爱人还清了来美的债务，一共6万块，他们把自己的房子卖了才还清的。”
　　“你爱人不在乎你和别的男人睡觉？”我不相信中国人会如此开放，即使在美国我也不相信。
　　“我们离婚了，那个混蛋为了一个台湾姑娘抛弃了我。那个台湾姑娘的父亲是个大老板，有的是钱。前两年，他博士毕业后就带着他的新娘回台湾了。有朝一日我非杀了他不可，他欠我的太多。”张蕊的表情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