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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我见您与那两位卫军千户打招呼问候，你们可曾相识？”

　　　　文主薄见苏荣低声询问，他屡屡胡须笑道：

　　　　“呵呵，老夫的确认识，一个艾千户、一个黄千户，但并不是很熟悉。另外、其中那个黄千户苏公子也与他有些渊源，认得他父亲。”

　　　　“哦？”苏荣一脸疑惑。

　　　　“黄岩县的黄员外啊！他就是黄员外的长子，姓黄名官。在台州卫任千户一职。”

　　　　“哦哦…。多谢文主薄赐教。”

　　　　黄岩县衙突然挤进千十号人，再加上之前的三百多个衙役和里长百姓等人，显得拥挤不堪。吃饭的时候，很多卫军端碗到县衙外面就地而坐，然后休息。一时间县衙大门周边大街上熙熙攘攘坐满了卫军。

　　　　苏荣匆匆吃了一点走出衙门，在大街走动观察。这些来自台州卫的营军饭后懒散的躺在墙边，有的打盹瞌睡，有的嬉笑调侃，有的居然三五扎堆掷骰子玩起来，而他们身边的兵器刀具居然锈迹斑斑明显好久没有保养和操练，苏荣边观察便生疑，这样的卫军能打仗？

　　　　走出几十丈，似乎是一个分水岭。这边的卫军显得精神头十足，铁骨铮铮。有的擦拭兵器，有的小声分析敌情，苏荣见罢心里变得坦然起来，这才像打仗的营军。

　　　　又走了几丈远，这会隐隐约约听见前方似有争论，苏荣放慢脚步慢慢靠过去。在拐过一个小巷子里面，有几个人在争论。其中一个人三梁朝冠，银钑花带，青袍补子上绣有熊罴图案，按照明朝武官级服饰穿着应该是个千户军官（正五品）。其余几位两梁朝冠，素银带，青袍补子上绣有彪型图案，是百户军职（正六品）。

　　　　“哎！真窝囊！”其中一百户发牢骚道。

　　　　“可不是，咱们这分明是当逃兵！撇下整个台州城，却跑到这旮旯里欺骗别人来邀功请赏！”另一个百户愤愤道。

　　　　苏荣听罢，脑袋像炸了一样，他们居然是逃兵？！

　　　　“你小子说话小声点啊！别让人家听见。”千户呵斥道，然后警惕的看看周围。

　　　　黄岩上到县令下到里长百姓都纷纷拿起武器抗击倭寇。而这些吃着军饷的专业卫军却躲在这里当逃兵！苏荣一股火气窜到头上，正准备过去和他们理论，却又听到接下来的的对话。

　　　　“听见就听见，老子不当着缩头乌龟！想当年，咱们千户所可是响当当的，打佛郎机，杀倭寇，那真是过瘾！可自从当了一次客兵就被划归至台州府，变成窝囊废，哎…。。不说也罢！”一个百户嚷嚷道。

　　　　千户军官看看几位百户，无奈叹气道：“官大一级压死人，指挥史下的命令谁敢违抗？我分析他想保存自己实力，目前台州卫就剩下三个千户所不足三千人，昨日和倭寇刚刚较上手就被冲散了一半，指挥史是想等着那帮乌龟孙子抢够了、撤了，他就下命令让我们杀回去喽！”千户自嘲道。

　　　　“可我们…。实在等不下去了，百姓不知道骂我们、戳我们脊梁多少次呢！这兵当得真窝囊！”另一百户继续发牢骚。

　　　　苏荣虽然很生气，但听完这谈话心里立即舒服了许多。他努力让自己心情平复，倭寇还在台州烧杀抢掠，指不定还会再杀到黄岩这里，百姓又要遭殃。为难时刻也是用人之际，如果能争取过他们，多了一份力量与胜算，岂不更好吗？

　　　　想到这里，苏荣再次深洗口气平复下情绪，拐进小巷子。

　　　　苏荣边说边出现在他们面前：

　　　　“倭贼当前，堂堂我大明卫军却躲在这里当逃兵，可叹可气可悲啊！”

　　　　“啊！”

　　　　“你！”

　　　　“啊…。。”

　　　　苏荣的突然出现把他们吓得着实不轻，其中两个百户甚至抽出了腰刀，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千户看了看苏荣的表情沉稳不像有恶意，他向两边摆摆手暗示不要冲动。

　　　　“你！苏、苏师爷、你听到了些什么？”千户试探的问道。

　　　　苏荣看看紧张的艾千户，从容有条不紊的说道：

　　　　“我听不听得到不是问题所在，而是你们！此时应该在杀敌的台州战场，而不是躲在这里当逃兵发牢骚！倘若传出去，这可是有辱自己和砍头的大罪！”

　　　　艾千户听完心有余悸，又朝身后几个百户示意莫要轻举妄动，然后对苏荣抱拳鞠躬行大礼，诚恳的说道：

　　　　“苏公子，我们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正所谓军令如山，我等纵有报国杀敌之心，但此时也只能对上级命令做出绝对的服从。我们家中都上有老母、下有孩提，望苏公子体谅对刚才发生的事权当做戏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艾将代表我千户所所有兄弟谢过苏公子了！……但苏公子非要公事公办，将我等公布于众致我们于死罪，就视为大家要鱼死网破，那样恐怕对谁也不好……”艾千户语重心长含沙射影的说道。

　　　　“哈哈哈哈，艾大人多虑了，打小报告告发别人，苏荣绝无兴趣！”苏荣大笑一声，然后正色庄荣的说道：

　　　　“既然你们营军家里都有老幼妇孺，那台州千千万万百姓家里又何尝没有？倭寇入我大明沿海及复地，犹如无人之境，他们烧杀掳掠，奸**女，无恶不作。我黄岩县不论官吏衙役还是普通百姓尚且知道大是大非，均拿起武器抗敌保家。方才听诸位说起你们也曾是虎狼之师，如今正是拯救百姓，杀敌报国彰显大男儿本色时机。这样即可重振军威又可受朝廷嘉奖和百姓拥戴，再可名留青史，诸位何乐而不为呢？望大家斟酌，苏荣也带台州百姓感激不尽！”

　　　　“这……”几人听罢面面相觑，似有感悟。

　　　　“苏公子说的对，我们不能躲在这里做逃兵，他娘的打倭寇去！”一个百户嚷嚷道。

　　　　“对！走！……”

第29章　台州府城（）　
另几个也随声附和道。

　　　　艾千户看看大家群情激奋斗志激昂，最后一攥拳也痛下决定。

　　　　“哎！惭愧！苏公子所言极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我们愿意挺身而出为朝廷、为社稷、为百姓抗倭杀敌，这也是我们职责所在！只是……指挥使大人那里……”

　　　　苏荣见他们被自己所说动，心里不免暗自高兴，接着说道：

　　　　“只要我们大家团结一致众志成城不，管他什么外番什么倭贼都不放在眼里！至于夏指挥使那里，大家放心就是我自由办法！”

　　　　苏荣回到县衙把汪如达叫到一旁，将台州卫是逃兵一事告诉了他。

　　　　汪如达听罢顿时怒火中烧，他虽是一介文弱书生，但骨子里有读书人的傲气，极为鄙视大敌当前贪生怕死之辈，马上要立书上报朝廷。

　　　　苏荣劝说有更重要的事情，争取台州卫的一个千户营军，抗击倭寇保卫黄岩、台州是首要任务。说服汪如达后他们低语一阵，汪如达点头：

　　　　“也罢，容他逍遥两日，待打走倭贼强盗后我绝不饶他再与他们算账！”

　　　　“汪兄一定控制好脾气，正所谓千里之提溃于蚁穴，切莫因小失大啊！待会莫要露馅以误大事。”

　　　　汪如达点点头：“贤弟放心，非常时期为兄知道孰轻孰重。”

　　　　……

　　　　县衙大堂，各官吏六房等人均在场，汪如达传令喊来台州卫一干将领大小头目前来商议敌情。

　　　　到齐后，汪如达说话道：

　　　　“夏指挥使，各位营官，据探子来报，逃窜至黄岩的那股倭寇又折返至台州，我相信贵营定会再次行至台州杀敌！我们深受倭寇迫害，更加体恤台州同胞之难，所以我们黄岩县决定组织部分青壮劳力配合贵营，由苏师爷、庄捕头等带领前去台州辅佐贵营杀寇报国，您看，夏指挥使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

　　　　夏指挥使突然听到这样安排一时语塞满脸有点涨红，但尽量掩饰保持平静，看看同样有点诧异的黄千户，和几位指挥使同知、指挥佥事。而艾千户若有早闻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夏指挥使如果没有问题，我们准备下即刻出发吧！毕竟敌情紧急，台州百姓还在遭受被虏之灾，望夏大人赶紧下达出发命令！”苏荣跟进的催促道。

　　　　“这……嗯！对啊……！”夏衍锦思绪片刻，紧接着说道：“虽然台州敌情紧急刻不容缓，但黄岩县百姓众多不得不防倭寇再次来袭。这样吧，我带领部分营兵留守黄岩，派出部分营兵支援台州，如此两全其美之法，诸位意见如何？”他既想留在这里，又不想被人以逃兵之嫌，只好如此搪塞道。

　　　　苏荣再一旁暗自骂道：老子就知道你这幅贪生怕死的德行，幸亏早料到了，也不指望你能大彻大悟回心转意而带头领兵杀敌！

　　　　“下官愿领命带兵回台州，解救百姓杀倭贼！望夏大人准命！”

　　　　艾千户走前一步，握拳行礼大声说道。

　　　　夏指挥使瞟了他一眼，努力平复看到艾千户突如其来的毛遂自荐，虽然此时内心既生气又矛盾还像打碎了的五味瓶。

　　　　“呃……也好！由我和黄千户留守黄岩以防倭贼再次偷袭，劳烦艾千户折回台州吧！”

　　　　夏衍锦边说边看看黄千户黄官说道，黄官读懂夏衍锦的意思，赶紧上前道：

　　　　“下官遵命，愿意辅助夏大人坚守黄岩，绝不让倭贼迈得城中半步！”

　　　　苏荣心里又是一阵暗骂：你们这帮贪生怕死之流，本该冲在最前线杀敌！萎缩至此做缩头乌龟。黄岩的倭寇早已被我们干掉，还用你们来留守。做婊子立拜访，说的比唱的好听，都说大明文官虚伪的唱高调，你比他们有之过而不及！

　　　　骂归骂，苏荣表面还是随和道：那就有劳夏指挥使和黄千户了，黄岩百姓就托付于你们，有劳了！”

　　　　“那里那里，应该应该……”

　　　　夏衍锦和黄千户每说一句话，苏荣在心里都会问候他们祖宗十八代一次。

　　　　……

　　　　汪如达按照和苏荣等人之前商量好的布置：黄岩出二百人，协同卫军六百人一共八百人去支援台州。黄岩组队苏荣、庄捕头、文主薄等人带领，其余的留守黄岩。卫军则由艾千户和几位百户带领。

　　　　苏荣补充了一些细节，前方派出一小队打探情况尽量能联系到谭知府等人，安排妥当后准备出发。苏荣转身来到雷氏四兄弟面前，吩咐老四雷季湖务必带如画上山，和苏伯、灵儿等人回合确保她的安全，其余三兄弟跟苏荣一起去台州抗倭杀敌。

　　　　队伍带着武器和部分干粮出发了。

　　　　苏荣抬头，此时天气阴沉满天是厚而低、灰黄色的浊云，像一把锋利的剑在空中飞舞发出了尖利的叫声，让人浑身不自在。

　　　　黄岩至台州并不遥远，步行不到半日即可到达。临近城西，苏荣询问文主薄关于台州地形及情况，文主薄知识渊博，又善于谈吐，见苏荣虚心请教，他得意之余对苏荣夸夸其谈而来：“

　　　　台州府，在我大明浙江中部沿海，东濒大海，北靠绍兴、宁波二府，南邻温州府，西与金华和处州毗邻。历史悠久，据史书记载，几千年前就有先民生息繁衍。”文主薄看看苏荣洗耳恭听继续道：

　　　　“台州府的地势西高而东低，南面以雁荡山为屏，有括苍山、大雷山和天台山，***系，百姓均使用吴语。

　　　　另外，台州府沿海海岸颇长，约占整个浙江沿海三成。近海有台州列岛和东矶列岛围绕。这样的位置和地形，也是倭寇海盗骚扰的理想之地。哎！可惜我大明海防……”

　　　　“但永乐年间的大明水师，乘宝船激航万里可是名振天下啊！”苏荣在历史课本上学过，便脱口而出。

　　　　“永乐大帝，郑和水师……我大明当年何等威风！几百战舰下西洋至几千里外的番帮、红海，杨我大明国威！千番万国来朝啊！……哎，可如今竟让这等倭贼骚扰……不说也罢！”文主薄百感交集道。

　　　　“如今的大明水师呢？”

　　　　“如今？……呵呵！”

　　　　两人谈到水师话题正浓时探子来报，在城西联系到了台州知府谭大人。

　　　　他们即可前往，踏进台州府城地。

　　　　亥时三刻的晨阳照耀台州的红柱青瓦，余辉衬托着大街的高墙与绿荫。大道宽敞，沿街铺子建的犹如亭台楼阁，并均有二层雕有精致图纹的装饰，与黄岩相比，台州的建筑装潢与雄伟气势比前者更令人震撼。

　　　　但眼前大街尸体遍地血迹浸染，街道到处是被抢掠后被破坏丢弃的物品，街面的狼藉不堪与刺眼血红，时刻向人们倾诉着这里倭寇烧杀掠夺时的残忍和抗倭战斗的激烈。

第30章　知府谭纶（）　
苏荣等人心情悲愤，迈步却开尸体踏着被血迹斑斑的大道，在两个府役引领下来到一个硕大的院落。院落里外驻满了营兵及府役，院子正北有一间堂屋，门口有两名府役营兵，看样子这里应该是作为临时作战指挥部。一个衙役通报后领他们进门，发现里面仍有十几人围绕在一个人身旁在讨论。

　　　　苏荣在前世印象里有这位叫谭纶的历史人物，明朝著名抗倭英雄，与戚继光和俞大猷齐名，但不曾想到如今见到真人却是个文质彬彬的文官。

　　　　他头戴四梁乌纱帽，身着绯袍，素花带，袍子补子修有云雁图纹，而立之年，身材微胖，眼睛小而圆，两撇八字胡须，江右语，说起话来有点童声，看起来非常可爱，实在无法和著名抗倭英雄的形象划上等号。

　　　　再次相互行礼后，谭纶用他那江右语的童声介绍自己的下属：

　　　　“各位黄岩县同僚，这位是我台州府同知姚源，通判干霍贾，推官……”说到这里心情显得有些沉重停顿了一下，又接着介绍：“经历沈刚，知事郎历，照磨贺春熙，检校罗大友，司狱韦淳宝……”。

　　　　他还在没有罢休的意思，苏荣见他左右一些不入流的大小官吏杂役还是十几人，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哈起，咦！居然找到了曾经上学时课堂上发困的感觉？

　　　　为了表示尊重，苏荣还是不断的点头抱拳，跟上谭纶介绍的节奏，虽然除了前几个，后面那些人物根本记不住名字及职位。

　　　　终于说重点了：在台州的倭寇有四百余人，真倭武士浪人居多，冷兵器除了锋利的武士刀，还有鸟铳手雷等火器……而台州府这边，能战斗的人加上谭纶自己不到二百人，集合其一部分被冲散的台州卫营军三百人，一共五百人。

　　　　可是五百人中滥竽充数的大有人在，老幼病残、加轻重伤员……接下来，谭纶开始夸夸其谈，即使这样不尽如意，他率领大明百姓、地方军、营军仍以少胜多抗击倭寇……云云。

　　　　苏荣又忍不住打哈气……历史上的赫赫有名的抗倭英雄居然是个会邀功耍嘴皮子的俗气文官，他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听讲上，偷偷的斜眼观察屋里屋外，各个地方军，营军，衣服破烂，面部刀伤痕迹清晰可见……

　　　　“……传令下去，先休整待命，下去吧！……对了，黄岩的苏师爷，你留下！”

　　　　嗯？苏荣打个愣，难道他看到我没好好听讲了？

　　　　谭纶见苏荣面带疑虑，诡异地一笑：“苏师爷就近说话！”

　　　　待人走尽后，谭纶开口道：“这几日本府都已听说，黄岩抗倭大胜功之头名非你莫属！”

　　　　“谭大人高抬在下了！黄岩上下官吏、百姓齐心协力方能打败倭贼，苏荣岂敢一人独抢这荣耀。”

　　　　谭纶微笑着点点头，接着面部表情严肃起来话锋一转：“方才本府对于台州战报没有详尽说明，其因苏公子可否知晓？”

　　　　“这也是下官不明之处，谭大人可否明示，苏荣愿闻其详。”

　　　　谭纶一改刚才大家在场时夸夸其谈的童声，正容亢色道：“苏公子，台州战况远比你看到的严峻。你看！”谭纶边说边撩起袖袍。

　　　　“啊！……”苏荣见了惊讶道。

　　　　“谭大人受了这么多的刀伤……”苏荣看了也惊愕见万分。谭纶手臂、肩膀、腿部大小伤多处，用纱布包裹，袍子遮盖，外人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谭大人，这伤……您亲自上阵杀寇？”

　　　　谭纶撩下袍子，道：“倭寇残忍无道，杀人越货、贱**女人神共愤。可叹！我大明台州卫名存实亡，敌人来袭瞬间崩溃散的散逃的逃。本府虽一介书生出身，却无法待见台州百姓遭殃受难，率台州大小官吏府役奋力拼杀，如今虽伤亡惨重城地损失大半，但却未负圣恩鞠躬尽瘁，即使战死也不枉此生！”

　　　　苏荣听罢立即改变了刚才对他的看法，本以为他浪得虚名也是一吹毛求疵的文官，未想竟是一铁骨铮铮的好官，看来历史的记载出入不大。只是刚才为什么没有对大家道出实情，而是夸夸其谈，大论战功呢？

　　　　谭纶看出了苏荣的疑惑，摇头轻叹道：“方才没有对大家道明实情也是无奈之举，敌强我弱城池损失大半本就人心惶惶，唯有振奋军心方能坚持下去，这也是不的为而为之的下策。”

　　　　苏荣彻底改变了对他的印象，怀有敬佩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