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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黑-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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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小姐的状况,不过我不能容忍他们除掉我的儿子。”
  “不必怀疑,这将是那个堕落的人的第一个念头……”
  在巴黎,玛蒂尔德陷入绝望。她早晨七点钟见到父亲。他给她看了于连的绝命书,她发抖了,就怕他以为结束主命才是高贵的:“而且没有我的允许吗?”她想,痛苦变成了愤怒。
  “如果他死了,我也死,”她对她父亲说。“您将是他的死因……您也许会高兴吧……但是我要向他的亡灵起誓,首先我将戴孝,我将公开我的索菜尔寡妇的身份,我还要散发讣告,您瞧着吧……您等着吧,我不会胆怯懦弱的。”
  她的爱情达到了疯狂的程度。这回是德·拉莫尔先生目瞪口呆了。
  他开始稍许冷静地看待己经发生的事情。中午吃饭时,玛蒂尔德没有露面。侯爵如释重负。特别是他发现她什么也没有对母亲说,就更感到宽慰了。
  于连下了马,玛蒂尔德让人把他叫去,几乎当着女仆的面投入他的怀抱。于连对她这种狂热并不大放在心上,他经过与彼拉神甫长谈之后,已变得很老练,很会算计了。他的想象力已被对各种可能的估计闷死。玛蒂尔德眼里噙着泪,说她已看见他的绝命书。
  “我的父亲会改变主意的,我求您立刻动身去维尔基埃。骑上马,赶在他们吃完饭之前走出府邸。”
  于连的神色始终是惊奇的,冷淡的,她一下子哭了出来。
  “让我来办我们的事,”她激动地嚷道,紧紧地抱住他。“你知道我不是有意离开你。给我写信,写给我的女仆,让别人写信封,我会给你写很长很长的信。再见!逃吧。”
  这最后一句话刺伤了于连,不过他还是服从了。“命中注定,”他想,“就是在最好的时候,这些人也知道如何刺痛我。”
  玛蒂尔德坚决地抵制她父亲的各种谨慎的计划。谈判的基础只有一个,其余的她都不愿意:她将是索莱尔太太,和她的丈夫在瑞士过清贫的生活,或者在巴黎住在父亲家里。她断然拒绝秘密分娩的建议。
  “那样的话就有可能开始对我进行诽谤和悔辱。结婚后两个月,我和丈夫出门旅行,我们不难把儿子说成是在某个合适的日子出生的。”
  她的坚定开始碰到的是盛怒,最后竟使侯爵疑惑不决了。
  有一次,他的心软了,对女儿说:
  “瞧!这是一万利弗尔年金的证书,把它送给你的于连,让他快办,别让我把它收回来。”
  于连知道玛蒂尔德喜欢发号施令,为了服从她,就赶了四十法里的冤枉路:他在维尔基埃和佃户们把账目算清,侯爵的恩惠给了他返回的机会,他去求彼拉神甫收留他,彼拉神甫在他不在的那段时间里己经成了玛蒂尔德最有用的盟友了。侯爵每次问到他,他都证实公开结婚以外的一切办法在天主的眼里都是罪恶。
  “幸好,”神甫补充说,“世俗的智慧在这一点上与宗教一致。德·拉莫尔小姐一副火爆脾气,自己都保不住秘密,别人还能指望秘密能保住一时一刻吗?如果不接受光明磊落的公开结婚,社会将在长得多的时间里关注这宗奇怪的门户不当的婚事,必须一次把什么都说出来,表面和实际上都没有任何秘密。”
  “的确,”侯爵陷入沉思。“这样办的话,如果婚后三天还有人议论,那就成了糊涂人的嚼舌头了。应该利用政府采取重大的反雅各宾措施的机会,悄悄地跟着把事情办了。”
  德·拉莫尔先生的两、三位朋友想的跟彼拉神甫一样,他们认为,重大的障碍是玛蒂尔德的果断的性格。不过,听了这么多好的意见之后,侯爵的心还是不能习惯于放弃让女儿坐小凳子的希望。
  他的记忆和想象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招和欺骗,那在他年轻时还是可能的。屈服于需要,害怕法律,他认为对他那种地位的人来说,是荒谬丢脸的事。十年来他为了这个心爱的女儿想入非非,美梦联翩,如今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谁能料到?”他对自己说。“一个性格如此高傲、天赋如此超绝,对自己的姓氏比我还要骄傲的女孩子,法国最显赫的人家老早前来求婚的女孩子,竟会出这样的事!
  “应该放弃一切谨慎。这个时代一切都乱了套!我们已走向混乱。”
 第三十四章 才智之士
  任何理由也不能摧毁十年的美梦所建立起来的王国。侯爵并不认为生气是明智的,然而他又下不了决心饶恕。“这个于连要是能出个意外死掉就好了,”他有时候自言自语……就这样,他那伤心的想象从追逐最荒唐的幻影中得到些许安慰。这些幻影使彼拉神甫那些明智的道理起不了作用。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谈判没有前进一步。
  在家庭事务和在政治事务中一样,侯爵常有些远见卓识,连着三天都很兴奋。这时,如果一个行动计划是建立在正确的推理之上的,他就不喜欢;他认为正中下怀的推理必须支持他的心爱的计划。三天之中,他怀着一个诗人的全部热情和兴奋进行工作,把事情推至某个阶段,过后就不管了。
  于连开始还对侯爵的迟缓感到困惑,可是过了几个礼拜,他开始猜到,德·拉莫尔先生在这件事情中还没有任何确定的计划。
  德·拉莫尔夫人和府里的人都以为于连到外省去处理地产事务了。他躲在彼拉神甫的住宅里,几乎每天都见玛蒂尔德;而她则每天早晨去父亲那儿呆一个钟头,有时候两个人几个礼拜都不谈那件萦绕在他们脑际的事情。
  “我不想知道这个人现在何处,”一天,侯爵对她说,“把这封信给他吧。”玛蒂尔德读道:
  朗格多克的土地,收入两万零六百法郎,一万零六百法郎给我女儿,一万法郎给于连先生。当然,土地也一起给你们。告诉公证人拟两个赠与契约,明天就给我,此后我们就不再有关系了。唉!先生,这一切岂是我该料到的吗?
  德·拉莫尔侯爵
  “太谢谢您了,”玛蒂尔德高兴地说,“我们要在阿让和玛芒德之间的埃吉庸古堡定居。据说那地方跟意大利一样美。”
  这份赠与便于连极为惊讶。他不再是我们曾经认识的那个严厉冷漠的人了。儿子还没出生,其命运已经吸引住他的全部心思。对一个如此贫穷的人来说,这笔意外的财富还是相当可观的,他不禁生出一份野心。他眼看着他妻子或者说他有了一笔三万六千利弗尔的年金。至于玛蒂尔德,她的全部感情都融进了对丈夫的崇拜之中,出于自尊,她一直把于连称作丈夫。她的巨大的、唯一的野心就是让她的婚姻得到承认。她时时都在夸大她表现出的高度明智,把自己的命运和一个出类拔萃的男人的命运结合在一起。在她的头脑里,个人的才干是很时髦的东西。
  几乎是持续不断的分离,事情的错综复杂,谈情说爱的时间的稀少,都使于连从前制订的明智策略所产生的好效果变得越来越全面了。
  玛蒂尔德现在真地爱上了这个人,却又很少见到他,她终于不耐烦了。
  她在情绪不好的情况下,写了封信给她父亲,开头简直像《奥塞罗》:
  与社会向德·拉莫尔侯爵先生的女儿提供的种种乐趣相比,我更喜欢于连,我的选择足以证明这一点。那些因受人敬重和满足小小的虚荣而得到的快乐,对我来说,形同乌有。我和我的丈夫分离眼看就六个礼拜了。这足以证明我对您的尊重。下礼拜四之前,我将离开父亲的家。您的恩德已使我们富有。除了可敬的彼拉神甫,没有人知道我的秘密。我要去他那儿,他将为我们主持婚礼,仪式结束一个钟头之后,我们就去朗格多克,除非有您的命令,我们将永不在巴黎露面。然而使我伤心的是,这一切将被编成耸人听闻的传闻,用来攻击我,攻击您。一个愚蠢的公众所编造的那些俏皮话难道不会迫使我们善良的诺贝尔去找于连的麻烦吗?我了解他,在这种情况下,我对他是无能为力的。我们会在他的灵魂中发现一个反抗的平民。我跪下请求您,我的父亲啊!来参加我的婚礼吧,在彼拉神甫的教堂里,下礼拜四,那些恶毒的传闻将失去锋芒,您的独子的生命、我丈夫的生命将得到保障……
  这封信把侯爵的人投进一种奇特的窘困之中。这么说,必须拿出个主意来罗。所有细小的习惯,所有平常的朋友,都已失去了影啊。
  在这种非同寻常的情况下,他性格中那些受到年轻时种种事件影响的重大特征,又恢复了它们的全部力量。流亡的苦难使他成了一个富于想象力的人。他在两年中享有巨大的财富和宫廷的宠幸,然而一七九O年的革命把他投入到流亡的可怕灾难之中。这所严酷的学校改变了一颗二十二岁的灵魂。实际上,他是坐镇眼下的财富之中,而不大为其所制。然而,同一种想象力使他的灵魂免受金钱的腐蚀,却使他饱受一种疯狂的激情的折磨,即看到他的女儿有一个漂亮的封号。
  在刚刚过去的六个礼拜中,侯爵有时心血来潮,想让于连变得富有;他觉得贫穷是可耻的,对他德·拉莫尔先生来说更是不体面的,而在他女儿的丈夫身上则是不可能的;他得拿出钱来。第二天,他的想象又变了方向,他觉得于连会明白这种金钱上的慷慨未曾明言的意思,会改名换姓,远走美洲,给玛蒂尔德写信说他已为她死去。德·拉莫尔先生假定信已写好,揣摩着它对女儿性格的影响……
  玛蒂尔德的真实的信把他从这些如此幼稚的梦幻中拉了出来,那一天他想了好久如何杀死于连或让他失踪,然后又想如何让他有个辉煌前程。他让于连用他的一处庄园的名称作姓氏;为什么不能把自己的爵位传给他呢?他的岳父德·肖纳公爵,自从他的独子战死西班牙之后,已经跟他说过好几次,想把他的爵位传给诺贝尔……
  “不能不承认于连有不寻常的办事能力,有胆量,甚至可能还有些才华。”侯爵暗想……“但是在他性格的深处,我发现有某种可怕的东西。这是他留给所有人的印象,因此一定有什么真实存在的东西(这种真实的东西越是难以抓住,就越是让老侯爵那富于想象力的心灵感到害怕。)
  “我的女儿有一天极巧妙地说了出来(在一封没有引用的信里):‘于连不属于任何客厅,不属于任何小集团。’他没有寻求任何支持来反对我,我要是抛弃他,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可这是对社会当前状况的无知吗?……有两、三次我对他说:‘要当候选人,只有客厅的支持才是切实的、有用的支持……’
  “不,他没有一个不失去一分钟、一个机会的律师所具有的那种机灵、狡猾的才能……这不是一种路易十一式的性格。另一方面,我看见他满口最不宽容的格言警句……我真糊涂了……他是用这些格言警句来构筑阻挡激情的堤坝吗?”
  “至少有一点很清楚:他受不了蔑视,我从这里下手掌握他。”
  “的确,他对高贵的出身并不崇拜,他并非本能地尊重我们……这是个缺点,不过,一个神学院学生的灵魂忍受不了的应该是享乐和金钱的匮乏。而他却不同,他无论如何不能忍受蔑视。”
  在女儿来信的催逼下,德·拉莫尔先生觉得必须下决心了。“总之,关键的问题在于:于连胆子大到追求我女儿的程度,是不是因为他知道我最爱她,我有十万埃居的进款呢?”
  “玛蒂尔德反对这种看法……不,于连先生,在这一点上我可不愿意存在幻想。”
  “果然有真正的、出乎意料的爱情吗?或者只是向上爬的庸俗欲望呢?玛蒂尔德看得很清楚,她首先感觉到这种怀疑会在我的心目中毁掉他,所以她才承认是她先爱上他的……”
  “一个性格如此高傲的女孩子,竟会忘平所以,主动做出那样具体的举动!……一天晚上,在花园里拉住他的胳膊,多么可怕!好像她没有千百种稍微体面些的办法让他知道她看中了他似的。”
  “辩解等于承认;我不相信玛蒂尔德……”这一天,侯爵的分析比平时更具结论性。不过,还是习惯占了上风,他决定争取时间,就给女儿写了一封信。因为在这座府邸里人们是互相写信的。德·拉莫尔先生不敢和玛蒂尔德面对面地谈,不敢顶她。他怕突然一个让步,整个事情便告结束。
  信
  小心不要再干蠢事,这里有一张给于连·索莱尔·德·拉韦尔奈骑士先生的轻骑兵中尉的委任状。您看得出我为他做了些什么。不要违抗我,不要问我。让他二十四个钟头之内前往斯特拉斯堡报到,他的团队驻扎在那儿。这里还有一张银行的支票,服从我吧。
  玛蒂尔德的爱情和快乐简直是无边无际了,她想乘胜前进,立刻回信道:
  如果德·拉韦尔奈先生知道您肯屈尊为他做的这一切,定会感激涕零,诚惶诚恐,匍伏在您的脚下。然而,我的父亲如此宽洪大量,却独独把我忘了;您的女儿的名誉处在危险之中。稍有不慎便会留下永久的污点,两万埃居的年金也不能弥补。如果您对我许下诺言,下个月我的婚札在维尔基埃公开举行,我就把委任状送给德·拉韦尔奈先生。我求您不要超过这个期限,因为过了这个期限不久,您的女儿就只能以德·拉韦尔奈夫人的名义在公开场合露面了。我多么感谢您,亲爱的爸爸,您把我从索莱尔这个姓氏中解救了出来,……
  回信出乎意料。
  服从吧,否则我将收回成命。发抖吧,不谨慎的孩子。我还不了解您的干连是何许人,而您自己比我还了解得少。让他动身去斯特拉斯堡,想着走正道吧。我在半个月内让您知道我的决定。
  这封回信如此坚决,玛蒂尔德不免吃了一惊。我不了解于连,这句话让她浮想联翩,很快就得出一些最具魅力的假设、而她认为这些假设是真实的。“我的于连的才智没有穿上客厅的那套庸俗的小制服,这证明了他出类拔萃,我父亲不相信,恰恰是因为这一点……”
  “然而,他这个心血来潮的想法刚刚露头,我若不服从,就可能导致一场公开的争吵;张扬出去会降低我的社会地位,可能让我在于连的眼中也不那么可爱了。张扬出去之后……就是十年的贫穷;单凭才能挑选丈夫这种傻事,只有靠了家财巨万才能免遭世人耻笑。如果远离父亲生活,他那么大年纪,是可能忘了我的……诺贝尔会娶一个可爱的、机灵的妻子,年迈的路易十四还受到德·勃民第公爵夫人的引诱呢……”
  她决定服从,但是没有把她父亲的信给于连;他那火爆脾气会让他干出蠢事来。
  晚上,她告诉于连,他已是轻骑兵中尉了,他真是喜出望外。我们根据他一生的野心,根据他对儿子的热情,不难想象他的快乐。姓氏的改变使他大为惊讶。
  “无论如何,”他想,“我的小说是结束了,一切功劳归于我自己。我知道如何让这骄傲的恶魔爱我,”他望着玛蒂尔德,继续想,“她父亲没有她不能活,她没有我不能活。”
第三十五章 风暴
  他的心思都被占尽了,对玛蒂尔德向他表示的强烈的感情,只是虚应着。他一直不说话,沉着脸。在玛蒂尔德眼中,他从未显得如此伟大,如此值得崇拜。她担心他的自尊太敏感,稍有不周,就会打乱整个局面。
  几乎每天早晨,她都看见彼拉神甫来府上,从他那里,于连不能知道点父亲的旨意吗?侯爵本人难道不会一时冲动给他写信吗?得到了如此巨大的幸福,于连的神色怎么还这么严厉呢?她不敢问他。
  她不敢!她,玛蒂尔德!从这时起,在她对于连的感情中已经有了某种模模糊糊的、不可预料的、近乎恐惧的东西。这颗冷酷的心感觉到了一个在巴黎人赞赏的过度文明中长大的人所能有的全部热情。
  第二天一大早,于连来到彼拉神甫的住宅。几匹驿马拖着一辆从邻近驿站租来的破烂车子进了院子。
  “这样的车子已经不合时宜了,”严厉的神甫对他说,满脸的不乐意。“这是德·拉莫尔先生送您的两万法郎,他要您在一年内花掉,但要尽可能不招人耻笑。”(这么大一笔钱扔给一个年轻人,教士从中只看见一个犯罪的机会。)
  “候爵还补充说:‘于连·德·拉韦尔奈先生的这笔钱是他父亲的,他父亲是谁就不必说了。德·拉韦尔奈先生也许认为应该送一份礼物给维里埃的木匠索莱尔先生,小时候他照应过他……’我可以负责去办这件事,”神甫补充说,“我终于让德·拉莫尔先生下了决心去跟那位如此狡狯的耶稣会士德·福利莱神甫取得和解。他的影响比起我们的影响实在是大得多。这个人统治着贝藏松,他对您的高贵出身的默认将是谈判的一个心照不宣的条件。”
  于连激动得不能自持,他拥抱神甫,他已看到自己被承认了。
  “呸!”彼拉说,一把将他推开,“这种世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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