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绽放的星星-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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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可却答非所问。“你看过《六指琴魔》没有?”
项毅奇怪了,还是点了点头。
“林青霞的武功厉害吧?”她笑得有些顽皮。“我们弹琴的都是有神功的呢!”
“所以你就有恃无恐了?”他笑。
“当然。”她一本正经地,“更何况,我还可能是一个女鬼哦!”
项毅失声大笑起来,引来众多的侧目。他只好竭力正襟危坐,但还是忍不住直想发笑。
“你很风趣的嘛,为什么平时要显得那么冷呢?”
“生活中是有很多事情不能不令人冷的。”她叹了口气。
他一时忘了禁忌,冲口就问:“什么事情呢?是你丈夫吗?”
话说到这里,已经触及到了她秘密生活的边缘,宁可没有回答,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空气突然静默得有些沉重了。项毅开始后悔自己的“三八”了。
宁可的眼神有如寒星。“这,就不劳项先生费心了。”
她冷冷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就又戴上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具,弄得项毅颇为不自在了。
对此,项毅不免是有些遗憾的,但总的来说他心里还是满意了。不管怎么说,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再只是客人和古筝演奏者了;毕竟,她对他不是已经非常特别了吗?不仅是肯交谈,还常常有笑容的,而其他的人,包括那个趾高气扬的经理都不曾改变过她的冷漠。这,真的已经是跨出了很大的一步了。
但是,项毅还是很想知道她对自己是如何定位的,这似乎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他就忍不住问宁可:“我们算是朋友吗?”
“你认为呢?”她反问。
“应该———是吧!”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自己真实的感受:“我自己当你是朋友的,但不知道你是如何看我的?”
她没有回答,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项毅有些难堪了。“起码,我们也应该算是王家卫说的那种一分钟的朋友吧!”
她凝望了他半晌,才慢慢地说了一句:“我没有当你是这种朋友。”
“什么?”他一窒,他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而且是毫不留面子的。
“我当你是———知音。”她又说。
“知音?”项毅吃惊地,“我……我……并不懂音乐呀!”
她的目光一闪。“知音就是知音,这与音乐是无关的。”
她这样的说法让他有些糊涂,也很是受宠若惊了。“这———这———”
宁可并不解释什么,而是径直走到了古筝前,戴上了指甲套,准备演奏了。不同的是,她并没有立刻开始弹奏,而是一反常态地说话了:
“我今天只演奏一支曲子,这支曲子名字是———《高山流水》。”
然后,她深深地看了项毅一眼,就低头拨动了琴弦。明显地,她这一次弹得分外的投入、份外的认真,那神态也比平日的专一了很多,甚至是浑然忘我的。正因为如此,琴声很快就捉住了每一个人的注意力,本来有些还在交头接耳着的客人的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沉浸在这美妙的音韵之中,完完全全地被感染了。
项毅心中所受到的触动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深切!他还是不能真正听得懂曲子里蕴含的深邃意境,但那名字、那细腻的颤音以及宁可那一身古典的韵味都使项毅的心里荡起了一股柔情。这种情绪是难以言喻的,但又是切切实实地充满着某种慰籍,令他整个人都感到有些飘飘欲仙起来了。
在这以后,宁可再也没有说过“知音”这个词语了,仿佛她也从来就没曾这样子说过。她依旧是那么淡淡的,还是听的时候比说的时候要多很多,忙起来,甚至是顾不上看项毅一眼就匆匆地赶场子或回家去了。可奇怪的是,项毅并没有觉得这是被宁可冷落了,也毫无疏离感。他只要看到她在那里演奏,在她的音乐声中,他的心里就有了一种满足。有些时候,她没有弹琴,也没有言语,只是那样静静到坐在他的对面,他居然也不觉得这种相对无言是难堪的事情了,而是有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他们正处于同一寂静之中,交谈的是彼此的灵魂。
这实在是件很奇怪的事情!灵魂在交谈?!这听上去都令人觉得太抽象了些,又像是那些酸溜溜的文人在矫揉造作地故弄玄虚。但事实上真是如此的,宁可就是能够带给项毅这样奇特的感受。
项毅带着一本屠格涅夫的《罗亭》到了“茶庐”。
“你喜欢俄国小说?”宁可有几分诧异。
项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并不是很喜欢看小说的人,只是觉得自己越来越像那种“多余的人”之后,就对旧俄国这类题材的小说感起兴趣来了,时不时地翻看一下。
“俄国,俄国……”她喃喃地重复着,神情很有些古怪,似伤感、似怨怼、又似向往。
“你怎么了?”
她一惊,脸上又恢复了淡定的气度。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现在是很少有人去读这样的书了,难得你还会看。”她的眼中有欣赏。
“哪里啊!”项毅有点脸红了。“是我父母的书,我只不过是随便乱翻翻罢了。”
“在这样一个声讯时代,肯看书,真是很难得的事情吧!”
“别抬举我了,现在的人哪有不看书的?你不知道那书市越来越欣欣向荣了吗?”
“那不一样的。”宁可摇头。“那些教人怎么怎么管理或钻营的书是不能和这些触动人性本质的作品相提并论的。”
“本质?”项毅自嘲地,“我这个人的本质就和罗亭一样:一事无成的空谈家!”
“你怎么这样说?”
“我就是这样一个平庸之辈,明明清楚地看到那么多的不公正,却只能是袖手旁观,什么实际的事情也做不了。没用极了!”
“这并不是你没用,作为大时代的小人物,谁又不是这样的呢?想独善其身已经是相当的不易了,要想兼济天下就更是难上加难。”宁可关怀地看着他。“我们只要拿尽一份自己力所能及的心意去为人处世,亦已经算是做得可以了吧!”
项毅的感觉好了些,但情绪依然低落。“唉!我真的是个多余的人!”
摇了摇头,宁可开口了。“我个人是一直觉得‘多余的人’是很可爱的。”
“安慰我?”
她不接他的话,径直说下去:“不论是奥涅金,还是罗亭, 他们都比社会上某些人好得多的。他们至少是充满了热情,不甘心沉沦,一心想有所作为,而且也能去关心公益的,虽然最终还是那样碌碌无为、郁郁寡欢地度过了一生,但是他们的思想依然有其闪光的地方啊!也是有一定的价值的。”
“能有什么价值?”项毅喃喃地问。“最多是庸人自扰的苦恼。”
“不麻木就是一种价值。何况,因为他人而苦恼本身就证明了你的善良。”宁可微微地扬了扬眉,“这世界上有很多的人不也就是只知道吃吃喝喝、打牌玩乐地过了几十年么?他们根本就没有过自己的思想,也从不具有社会责任感,不做什么坏事情,但也不高尚,平庸的好人而已;再不然就是那种所谓的成功人士,终日都忙于功名利禄,他们是没空闲去苦恼的,更多的时候这些‘精英’做的都只是为了煮熟自己的一个鸡蛋就烧了别人的房子的事情,但他们还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心安理得地认为这是商业竞争的正常规律。这些人,难道就强过了罗亭吗?”
她的声音不大,说得也不激烈,却深深地震动了项毅,心里的某个结似乎正在打开了。他久久地看着宁可,无法将目光从那张恬静的脸上移开,那种睿智而又淡定的气息让他有了几分自卑,同时,他在突然间就感到那一直积压自己内心的惆怅被荡然一空了。
第十三章 上了一课
项毅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过这样奇异的体会,也从来没有谁给过他这样奇异的感觉,即便是当年的林晓露。偏偏这个认识得并不久的宁可就能一直给他这样的感受,从那个深夜的初遇到“茶庐”的相处,她就像是那幅《蒙娜丽莎》里神秘的微笑一样,尽管让人琢磨不透,却是越看就越令他心之为动;她又像是一块磁石似的,总是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在蛊惑着他要往“茶庐”跑,若是几天都见不到她、听不到古筝的叮咚声的话,项毅就会觉得生活中失去了些什么重要的内容。
虽然,项毅对宁可是怀着这样一种微妙感情,但是,他并没存有其他龌龊的心态的。他们的交往是非常单纯的,他们实在是那种清谈型的朋友。就因为丝毫不带有功利的色彩,在她的面前,项毅所感到的是未曾有过的坦然,所以,宁可于他而言,更多的倒像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了。
项毅觉得这就是人与人交往的最高境界了,但他并没有把这种想法告诉宁可,有些事情说直白了也就贬值了。他想,宁可亦是明白这一点的人。
到了月末,事务所连着接了好几桩官司。所有的人都忙碌了起来,项毅也不能例外,还被刘榆风派去出差了好几天。再去“茶庐”,已经是七天以后的事情了。但这次却不是项毅一个人去的,同去的还有颜立国、陆丽和郝大庆。
他当然是想独自去“茶庐”看看久违的宁可,在异地的这些日子里,他常常莫名其妙地就会想起她这个人来,又不为什么,就是想了。可他刚一回来,还没有来得及收拾行李就被颜立国抓了个正着:“走!出去聚聚,我今天小赚了一笔,值得庆祝庆祝,也算是给你接风吧!”
“我还有事……”
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颜立国就已经连推带拉地将他“绑架”到车上去了。上了车,他发现陆丽和郝大庆也在,就更不好推诿什么了。
四个人先是挑了一家颇上档次的酒楼去海吃了一顿。
在豪华的包间里,颜立国和郝大庆在那里杯来酒往地称兄道弟,大侃他们这次合作的种种得意之处。可听了半天,项毅还是有点不明就里的,颜立国什么时候也搞起“艺术经济”来了?
“你不做广告了吗?”
“谁说的?”
“那你———”
“我只不过是介绍几个客户给汤姆罢了。”颜立国笑:“他卖了五幅画,给了我几千块佣金而已。”
“几千块?”项毅吃了一惊。“那么多!”
“这哪里算是多了?”郝大庆挺洋派地耸了耸肩。“你也介绍介绍,大家共同发财啦!”
“什么名画呀?那么值价!”项毅好奇地,“是毕加索,还是梵高?”
他这话让大家全笑开了,仿佛是听到了最为好玩的事情。郝大庆尤其是乐不可支,夸张地前仰后合着。“项毅啊,项毅!你叫我说你先生什么好呢?!我有那种画,还会坐在这里吗?”
笑够了,颜立国对郝大庆说:“还是你给他上一课吧!他这人一向都傻得像土著人似的。”
郝大庆慢条斯理地就开了口:“现在这些有钱人是多了去的,汽车、洋房什么没有呀?他们就要玩点高尚的了,收藏些古董啊、字画啊,就成了时髦的事情了,是不是?”
项毅点了点头,心里有点儿明白了。他是知道有人靠替那些富翁代买艺术品赚取差价的,郝大庆无疑是在干这行的,可利润有那么高吗?他又有些不相信了。
“这隔行如隔山啊!”郝大庆继续指点项毅。“你别看那些大老板们做起生意来是头头是道的,可想附庸风雅,那就玩不过咱们这些行家了。你随便拿幅画给他,说是什么价他们就准认,反正他们又看不出差别来,特别的好蒙。这个空间是相当大的,钱还不好赚吗?”
“这不是骗人吗?”
“什么骗人不骗人的?”郝大庆不以为然地。“这叫智力游戏。再说,我们又不是没给他们东西,是真品或者是赝品,对他们那样的人来说还不是都一个样的。”
“可———欺骗总是不太好的罢。”
“有什么不好的呀?”陆丽娇滴滴地接了口:“足球比赛还不都是在搞假摔、假球那一套?”
“瞧!瞧!”颜立国用筷子直敲项毅的头。“你一个大男人还不如女流之辈懂事。”
郝大庆掩饰不住轻蔑地摇着头,“照你这么混下去,有没有大的成就还真不好说了。”
“哦?”项毅被他的口气弄得有些不自在了。“你怎么就知道?”
郝大庆一副假洋鬼子的作派,连语调都不太像是中国风格的了。“生活就是生活,巴尔扎克在一百多年前就说过了:‘世界上没有原则,只有事故;没有法律,只有时势;高明的人同事故跟时势打成一片,任意地支配。’。像你这样的玩清高,充其量就是个温饱水平。人家都在环游世界了,在马尔代夫晒太阳、在巴黎喝咖啡了,你老弟还在那儿被老婆孩子拖着,在为涨价的柴米油盐伤脑筋,你屈不屈啊?”
“精辟!精辟!”颜立国拍案叫绝。
项毅眨了眨眼睛,觉得他的话也确实不无道理的,很难反驳。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总是觉着不是个滋味。他想起了宁可关于罗亭的那番议论,就问:“难道说就只有金钱了吗?思想的价值呢?”
“思想?!”郝大庆嗤之以鼻地,“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在讲思想这种抽象的玩意儿?”
“人不正是因为有自己的思想才是高等生物的吗?”
“可我们这个时代既没有国仇,又没有家恨的,早就不需要英雄领路了,要那么多沉重的思想干嘛?也没有人有兴趣去知道你有什么思想,我刚从学校毕业那会儿,还不是热血青年一个?总是以为搞好自己的专业就能成功了,事实很快就教育了我:这根本就行不通!我是得过好几个奖,可又代表了什么呢?就得意了那么几天,就再没有人来睬你了,结果还是穷得叮当响,说得好听是什么‘精神贵族’,其实也就是个叫化子!幸好,咱明白得快,知道了再也不能那样缩手缩脚地活了,知道钱才真的是个好东西,就另外找到了这样一条光明大道。现在不是新贵族一个了?还一样是文化人。”郝大庆权威地一挥手。“如今啊,无论是社会还是人,衡量你高不高等的标准也就看你口袋里有多少钞票了。国家的政策不也是以经济发展为重点么?”
“难道,做坏人也无所谓吗?”
“这年月,还管他是什么坏人不坏人的啊!只要能弄到钱,就是好人了。”郝大庆扬起脖子喝了一杯酒。“这就是邓大人‘不管是黑猫还是白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的精髓所在了!”
项毅疑惑了。“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吗?”
“可不是?”郝大庆大点其头,接着又挺知己地说:“也是咱们是好朋友,我才给你说实在话的。你不会生气吧?”
项毅只好笑笑了。心里却实在是惊奇,以前的郝大庆是那样的沉默寡言啊!怎么就几年的时间就变成了一个丘吉尔式的雄辩家了呢?看来,人家的确是在与时俱进着,自己还真的有那么一点落伍了。
在高谈阔论中,终于结束了晚餐。
“时间还早,我们又去哪里消遣消遣?”郝大庆容光焕发地,“洗桑拿?”
颜立国还没有表示,陆丽就白了他一眼。“不正经!”
郝大庆忙故作绅士地一笑:“啊!我忘了这里还有个女士,真是失礼啦!”
“去KTV唱个通宵。”颜立国提议。
陆丽还是摇头。“得了,这早就玩腻味啦!”
项毅心中一动。“那———我们去喝茶吧!”
“这还不错!”陆丽赞成道:“把姗姗也叫来吧。”
“她,还要加班。”项毅撒谎了。心里没来由地有一点心虚,好在并没有谁怀疑他什么。
“叫上林晓露好了。”颜立国捉狭地。“天赐良机呵!”
项毅白了他一眼,就没理会他了。颜立国总是爱拿这个说笑,其实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他不仅是有很久没见到过林晓露这个人了,甚至于,连这个名字听上去都已经有一点陌生了。
“去哪里?”
“去———茶庐罢。”项毅有些兴奋,“那儿的气氛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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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意兴索然
郝大庆也点头了。“就去那儿吧!还可以看看‘倩女幽魂’呢!”
陆丽奇怪了。“什么倩女幽魂?那里还有电影看吗?”
郝大庆就把“茶庐”的情况大致说了说,提到宁可的时候,他笑得挺有些怪的。“那女人的气质还真是不错的,又会弹古筝,让人很难忘呢!”
“古筝有什么了不起的?”陆丽撇了撇嘴,“不过就是个卖艺的。”
陆丽也算是个音乐人,从小学的是钢琴,已经是上级数的了。现在在一家音像公司作监制之类的工作,却反而最瞧不起那些搞音乐的,说是他们只会给人找麻烦。
“当然了。”郝大庆有几分献媚地,“有你陆大小姐的钢琴,哪还有什么古筝的份啊?”
正在开车的颜立国也加入到对陆丽灌蜜糖的行列,和郝大庆有一搭没一搭地恭维着她。陆丽并不感到反感,在那里沾沾自喜得只差没翘尾巴了,如果她有的话。
项毅觉得他们真是很无聊,就别过头去看车窗外的街景,想着宁可,心里涌起一股暖暖的感觉来。
很快地,“茶庐”就到了。
“茶庐”的生意还是很好,几乎已经坐满了客人。项毅往常那个座位也被别的人占据了,他们只好在离表演台较远的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项毅用眼睛搜索了好几遍,也没有发现宁可的影子。他忍不住问那个为他们加水的服务员:“今天没有古筝表演吗?”
“古筝?”那女孩呆怔了一下,“现在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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