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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嚎叫-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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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的why晃了晃手中的信用卡,why用标准的普通话简洁快速动听地说了两个字:牛B!我找到了一个老F用的黑色牛皮旅行包,看起来很豪华,金黄色的拉锁在空气中骄傲地眨着眼皮。我脱了身上的校服,换上了上个星期刚买的T恤和裤子,它们花掉了我一大笔钱,但物有所值。服饰专家why
夸我简直是焕然一新。我把自己的衣服都塞进了包里,why皱着眉头把它们都扯了出来,说太土气了,到了那里再买吧!我说就这么点钱,都花完了怎么办?他大叫:“车到山前必有路!”最后,那个看起来和我的胃一样宽敞的包里只装了一条长裤,一件长袖衫和几十盘打口带,两本书。我坐在床上发呆,我问他:“why,咱们是朋友吧?“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点点头,然后又去看电视了。
临走时我把给老F、老M的信放在了电视机上,它是我花了三节课时间才写好的,很长时间过去之后早已将它忘记时我却在一次无聊的寻找中碰到了它。
老F老M:
对不起,我要走了,尽管在我做这个决定之前在心中把自己已经痛骂了无数遍;尽管我曾经在许许多多个深夜中为了自己的自私而失眠痛哭,并且抽自己的耳光;尽管我知道我这样做你们会痛苦万分;而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了。尽管我知道不论我走到哪里这个社会还是一样复杂变态而又阴险;尽管我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任何一个人(甚至于我自己)的生活,可我还是这么做了,因为除此外我别无选择。
我爱你们,犹如你们爱我一样的爱你们,可爱并不代表我能容忍和你们之间的代沟。妥胁、退让是我能想象到的最昧良心的事情,我并不如你们想象的那样善良、那样优秀、那样坚强,其实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我无法担当那些伟大的抱负与宏大的责任。而这正是你们希望的。因为它们,我们已经争吵、谩骂甚至动过无数次手。以至于我无法赞美我的童年与准少年时期,现在我只剩下我那可怜的青春了!虽然它糟糕透顶,平凡得像堆狗屎一样,可我害怕它退化——变圆滑的过程,我不能这样做!长痛不如短痛,于是我选择离开。
但是我仍然要矛盾地说:“我逃跑与你们的爱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想要离开学校离开社会——那种复杂的关系让我感到恶心与恐惧,我无法忍受人之人之间永远的互不信任,永远的相互欺骗,永远的相互伤害,我无法忍受顺从、单调、不爱、自私、萎琐、自卑的生活,我无法忍受那些人模狗样的老师把我教育得和他们一样人模狗样(其实我那所学校和我告诉你们的根本不一样,它以及它所代表的东西实在太可怕了,我对它只有一个字:恨!)每个星期一我踏进校门的一刹那就会觉得自己是一只被一大群狗包围着的猪,或者是一只误入一大群像狼一样凶狠、狡猾的羊中的兔子。这里的一切规矩、教条、道理甚至他们传播知识的方法以及知识本身都让我觉得我像是生活在法西斯的集中营里,它的专横、野蛮、不公平似乎只有一个目的——杀死我!我无法容忍那些学生们,他们的那种所谓“自我保护能力”本领实在是让我瞠目结舌。你们见过逼着同班同学把他吃过的口香糖咽进肚子里的人吗?我见过!你们见过每天讲述自己是如何骗取女生感情与贞操的人吗?我见过!你们见过为了不挨打甚至是为去打别人而每天心甘情愿给所谓“老大”洗脚的人吗?我见过!你们见过因为受压抑太深所以一到深夜就跑到操场主席台上烧冥币的人吗?我见过!最让我伤心的是他们并不是一小部分,而是老师眼中的好孩子,是我们每一个人。亲爱的老F老M,我想与其在这个该死的学校里在这种该死的教育制度下把愤怒变成恨,还不如去陌生的地方去寻找理想、爱、答案和可以容忍我痛哭的怀抱。毕竟流泪不如流血。
另外,我实在是烦透了,我所接受的文化的矫揉造作、报纸、电视、杂志所有这些我应该相信的东西都在冷酷的煽情,虚伪的媚俗是它们唯一想做的和能做的,它们只要我的金钱与良心,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术就是商业炒作了,它能把狗屎变成黄金,荡妇变成贞女,乌鸦变成天鹅,我无法崇拜任何一个偶像或者大师,我宁愿找一个厕所蹲下仔细地观察大便,也不想再听他们说一句话了。这也是我选择离开的一个原因。而且它很重要。
老F老M,我现在就要走了,但我肯定还会和你们联系的,请你们不要寻找我,更不要报警。
你们千万不要伤心难过,求求你们千万不要为了这件事而出什么意外,否则我杀了我自己也无法弥补我心中的悔恨。此时此刻我既痛苦又快乐,希望你们只有快乐,我知道现在说这句话纯属说废话,可这是我十八年对你们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祝福,我永远爱你们。
儿子:不倒霉
××年×月×日
真的勇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本人就是在那种状态下写的信。“一个不成熟的男子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英勇死去,一个成熟男子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卑贱地活着。”可我宁愿自己永远是个孩子,哪怕烟雾与酒精是惟一能让我快乐地旋转的洞口。有的人是在一大堆自以为是的欢乐中想找些痛苦的刺激,可我必须从无聊之中提炼出些黄金来让自己高兴。用朋克的话来说:“败也要败得像一个人!”
7。取钱
我把钥匙和上面串着的铁链也都取了下来,放在了桌子上。why劝我拿上,我笑着摇了摇头,说自己这回是彻底和旧社会决裂了。why说:“那你最起码把铁链拿上啊!去燕庄身上什么饰品都没有,多丢人啊!”我突然觉得why很讨厌,要是剑子也在这里的话我们俩一定会揪着why的头发把丫痛揍一顿。“去你妈的!”我冲why大声嚷,他不解地走出了门。我转念一想,又把链子重新系在了裤子上。
正当我准备锁门要走的时候听见了客厅中的电话铃声。why说别管了,让丫自己响去吧!我没有理他,接起电话,里面传出老M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到家的?”这时我的心完全乱了,好像千军万马在相互厮杀一样。老M问了我很多以前已经问了无数遍的问题,我“嗯嗯啊啊”的随口胡答着。我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我即将出走,可我的母亲在电话的另一边关心地问我在学校的生活,那种让我无比熟悉无比憎恨的厌恶从慌乱与恐惧中升腾了起来,我说:“我要拉屎,我快憋不住了,我快拉在裤子里了,你等会儿再打过来吧!”
老M催我快去,她说十五分钟之后再打电话。她可怜巴巴的声音丝毫没有影响我挂电话的速度。我锁门的声音让我长吁一口气。why在楼梯拐弯处抽着烟,我说“走吧!”他踩灭了烟头,并且说了许多话,可我一句也没听见。我们提着老F的华美大包走到楼门口时看见了那个上楼时遇到的戴红袖章的老太太,她板着脸堵在门口,一看就是在等我们。
她说:“我早就发现你们不正常了——奇装异服,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非要当小偷啊!把东西放下跟我去派出所一趟吧!”老太太脸上的那些皱纹让我的烦躁之火接近疯狂,我环顾四周——空无一人,我放下包指着她鼻子说:“你马上滚开,否则我强奸了你!”她的脸一下子白了,我想那是因为愤怒,也许还有恐惧。她大叫一声:“啊!”这声音让我浑身感到很轻松,我飞了起来,我回头看why,他拎着包也飞了起来,我们在撕心裂肺的“捉小偷”声中飞了起来,飞出了这幢像流行歌曲一样肮脏的建筑。
飞的感觉是那么奇妙!它苦涩而又华美,让我心情沉闷可又想宽容一切。我身体上泛起了嘈杂的泡沫,它们在我的肌肤纹理上旋转。天空是蓝色的,它还在我的上面,而城市在我的身下——车水马龙,繁华肮脏,散发着工业打造出来的气味。它像是新的,可我知道它古老而又腐朽,像个红颜已逝的高级妓女,否则的话,我又为什么要逃走呢?
我已经失望了,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我犹豫。我的朋友why在我的旁边飞着,他在傻笑,我惊讶地发现他的双脚变成了绿色。他对我说:“你的脚怎么变成了绿色的呢?”我们赤裸着绿色的双脚,高声嚎叫着海子的诗歌,游走在大地与城市中间。我已经丧失了爱,但我至少还有寻找与绝望的权力,即使我在堕落,在下沉,但我仍然在飞翔。
飞啊飞,我看见了远方有一个小黑点,剑子也在面无表情地飞翔,我兴奋地冲他招手,他视而不见地从我身边急掠而过,一眨眼便消失不见了。我看见了离地平线还很远的太阳,它很像一颗金色的葡萄。
飞啊飞,我们飞到了银行的门口。why让我一个人进去,他在外面等我。当我把那张卡塞进提款机的口里时我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密码,我焦急地乱摁号码,可那台愚笨的机器却没有任何反应,它的荧光屏犹如我们宿舍老师嚎叫着的脸一样让我生气。我冲着它的键盘狠狠擂了一拳,大厅里面的人都惊讶地看我,一个警卫过来问我干什么,我说我忘记了密码,他把卡抽出来,看了我一眼:“这卡是你的吗?”我说:“不是我的,还是你的啊?”他又把卡还给了我,说别着急,慢慢试。他站在了提款机旁微笑着看我,我发现丫根本没有离开的打算,只好咬牙继续试,过了很长时间,why进来问我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我说我忘记了密码。他吐掉了嘴中的烟屁,询问我的生日,我告诉了他,他把这些打在了键盘上,钱真的出来了。我想当时我的表情一定和那个保安一样的惊讶。
出了银行我问他是怎么知道密码的,他骂我是个白痴,“这钱是你妈给的,除了你的生日还有什么能当密码?”这句话让我心酸,当时我真的想哭,我停下来,说:“我他妈不想走了!”
“别开玩笑了!”why拍了拍我的脑袋。
下午的太阳依旧火热,我们向十字路口走去。我告诉他忘了拿身份证,“操!没身份证咱们没法租房,回去拿吧!”why冲我嚷嚷,我说我把钥匙也放在家了。why低声用英语骂我,我说用你丫的身份证不就得了嘛!
“我再过三天才满十八岁!”why闷声闷气地回答我,而我只能蹲在地上,捂着肚子狂笑。
最后,我们决定爱他妈怎么样就怎么样,只有革命行动没有革命思想,走一步算一步了。
8。去燕庄的路上
why站在路边很大度地挥挥手,一辆红得发紫的出租车停在了我们身边。
车厢里面的香味让我晕眩,我想要吐了。那些明媚而又快乐的光线让我自卑。司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大胡子男人,脸型棱角分明,像个硬汉。why告诉他去哪里时他吓了一跳,他说:“到那儿最起码一百块钱,你们还是坐公共汽车去吧!”
其实我也这样跟why说过,可why说必须在四点钟之前回去拿些东西,晚了他妈就会回来,坐公共汽车肯定来不及。尽管why粗暴地说:“让你去哪儿你就去哪儿,我们有钱!”可我还是对那个司机充满了好感。
车开得很快,眨眼间已经离我家很远了。我们超过了那些骑车的人、步行的人、不停摇晃的树木、各种装蒜的建筑以及脚下的每一寸街道和灰濛濛的天空。
我坐在后面数钱,一共1300块,这可是我的全部积蓄。我兴奋地对why说:“why,你说燕庄的那帮家伙看见咱们这么有钱,不会把咱们杀了吧?”why没有回头,可我知道他和我一样兴奋。“别操蛋了,人家都是艺术家!”他说,”不过你也真别说,如今的人穷疯了什么事干不出来?咱们还是自己小心吧!”这话说得没有任何玩笑的味道,我很难堪。
那个司机突然开口说话了:“小哥俩这是干嘛去啊?”我抢在why前面说:“不上学了,我们要去外面见识见识!”他说现在的学校确不是人呆的地方,老师和学生之间简直就是阶级敌人关系。我们都笑了。why说:“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根据弗洛伊德(这时司机皱了一下眉头,我估计他根本不知道弗洛伊德是谁)的理论所有的老师因被太多的礼教束缚着所以多多少少都有些性变态,而百分之九十多的学生根本没处发泄性欲,你们想啊,一个性变态对付一大堆强制性无能,这师生关系能好嘛!”我和司机狂笑,就连车身以外的世界好像也在晃动。
外面的景色迷人,所有的东西都焕发着钞票的颜色,它们被一层金黄一层粉红的包围着,天空怎么可能是蓝色的呢?
我默默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说实话,我现在很兴奋,但总有一股不安的力量压抑着我。why把头探出窗外大嚷大叫,他把课本撕碎之后洒了出去,纸屑像一群朴素的蝴蝶上下纷飞,我看见一页纸随风贴在了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脸上,他摔倒了。why哈哈大笑,那些纸屑留在了我身后,向远方飘去,我就这样告别了我十八年来一直在过的那种生活。
司机咳嗽两声,像是有什么话要说,why停止了胡闹,司机说:“你们想要小姐吗?”我的脑袋一下爆炸了,我发现原来我很胆怯,竟结结巴巴地问他:”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他的脸也红了,不耐烦地说要不要小姐,我可以帮你们联系。why长吁了一口气,很干脆地说不要。他又问我,我说我也不需要,“我还是处男!“我小声地说。why和司机笑了,声音刺耳得让我难堪,司机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说:“那你就抓紧吧!再过几年要是想找良家妇女的话就要去幼儿园了!”why听完这话又是一阵大笑。我不再说话了,心情一下子变得很糟糕,我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污辱,可我又不能举拳还击。他们一个是我的朋友,另一个我打不过他,给我污辱的人总是这两种,他妈的!
我闭上眼睛,黑暗中有个拉皮条的人,还有个也是处男但热爱装蒜的人,我再也不想说话了,我想我应该熟睡,把压力瓦解掉,可在我没有了压力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一切梦想也随之被瓦解了。我在麻木中接触到了冰凉,丧失了七情六欲,像一个即将圆寂的老和尚。
是why推醒了我,我睁开双眼,一幢幢我见过几次的建筑还立在原处,没有一处坍塌毁灭。我像条狗一样从出租车里爬出来,那个浑蛋司机盯着我们,他表情很古怪,why给了他一百块钱。
“你丫不是说你没钱吗?”我尖叫。
“这钱是临走的时候你们班香塞给我的,说是赞助咱们了。”那辆出租车消失了,why把我留在了楼下,面无表情地上楼去拿东西了。
我坐在马路边抽烟,心里感到一种莫名奇妙的遗憾,早知道香这么仗义,我应该对他好一些。虽然在我临走时他拿走了我写的所有的诗与小说,可我仍然认为他根本听不懂我说的是什么,并且和那些可爱的同学们一样在心中暗笑我是个傻B。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why背着一个比我还要肥胖的旅行包走了出来。街上没刚才那么热了,行人们都是一副大难不死的表情,却还是像狗一样吐着舌头。我们在公共汽车站看见了一个长得很丑的女孩,她染着一头金色的长发,身穿一件黑色的T恤和很肥的裤子。她表情冷酷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低着头抽烟,那一刻世界变得很美,怪异得有些变形。
公共汽车来了,我俩像以往一样连挤带拥地冲上了汽车。因为行李太大的原因why还摔了一跤,一车的人都他妈笑了。那个金发女孩也在其中,都有些“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的意思了。
车上有几个打扮怪异的人,我偷偷指着一个剃鸡冠头的男孩让why注意,why瞪了他几眼,说:“丫就是一农民!”然后就闭着眼睛听随身听。why从那次音乐节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听我们录的现场录音,他对拳头的那支乐队热爱到了疯狂的地步。听不清楚的歌词他要反复听好几遍,让他的英语老师感动得情意绵绵:“why你要早就这么刻苦,期末考试肯定能有很大的提高!”
我不太喜欢这支乐队,因为它的政治太强了,可我总觉得聪明的天才作家也不比那些搞政治的蠢猪更了解政治。阳光像潮水一样涌进我的视野和心房,在我的思绪下杂乱无章。车厢里面很挤,似乎所有的车厢都是他妈的一个样:有一部分人坐着睡觉,另一部分人站在地上瞪眼看他们睡觉。这两种人随时在变化着他们的位置,可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第三种人。那个司机是既坐着又睁着眼开车,可他只有一个,他是神、是上帝。上帝不是人,但上帝掌握着人的生死。我又他妈的产生厌恶感了,我拼命地掐自己手心上的肉,用一只脚去狠狠的跺另一只脚。疼痛让我感到轻松,可我沮丧无比。
路越来越难走,似乎整个世界都在蹦跳。所有人的脸都像叶子一样稚嫩,他们皱着眉喘气,声音粗重。我捂着脸干呕。why说真他妈丢人。迎面吹来的风像柏油马路一样炽热,我和世界之间像蒙了一层红纱,所有欢乐的东西开始时都要流血,而我们之间在相互厮杀。
那个金发女孩下车了,我坐在座位上为没有发生的恋情感到遗憾。我们还要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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