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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凰同样承受着这般痛楚，但她咬牙挺住，硬是一声不哼。等到光芒散去，她才惊觉周身的几人都已不见，而出现在面前的竟然是一条熟悉的街道。

　　　　雨丝缠绵，空气一股泥土的湿气。

　　　　她此时正站立在城内的街道上，四处都是避雨的人们，唯有自己伞也没有，只身站立在雨间。

　　　　雨水很快淋湿了头发、脸庞、脖颈，甚至有更多的雨水绵延着，从头顶漫到衣领里，冰凉冰凉的。

　　　　她伸出双手一看，白皙剔透。

　　　　在仰头望天，猛地被雨水砸在眼里。

　　　　眨眨眼睛，她突然一愣。

　　　　紧接着猛然转首，就看向了身后——

　　　　从城门口外缓缓驶进来一辆马车，马车在门口停顿，紧接着从马车那粗布帘子内伸出几根白皙修长的手指，门帘被拉开，露出一张斯文俊秀的脸蛋。

　　　　于凰愣住了，嘴里呢喃：“傅婴？”

　　　　她唤的是傅婴，不是顾云起。因为这幅模样的傅婴太过熟悉，正是他们孽缘的初端。

　　　　难以叫人遗忘的雨天，和难以叫人遗忘的翩翩书生。

第三十九章　无情道

　　　　书生从马车上下来，一手轻轻执着一把油纸伞。

　　　　目光扫过了于凰，微微停留。

　　　　于凰一动不动地任由他靠近。

　　　　好像记忆深处那样，二人面对面站着。

　　　　书生轻笑着，高举起油纸伞，为于凰遮挡住雨丝。眉眼温柔道：“姑娘，若不弃，要和小生同路吗？”

　　　　多么熟悉的一幕，不同的是身边没有钟蓝，而此时的于凰也不再是初次下山被玩弄于鼓掌间的小凤凰。

　　　　书生清冷的面目近在咫尺，嘴角还噙着极其温和的笑容，在这阴雨连绵的天里看着也叫人心中舒畅。

　　　　于凰怔怔地站在原地，感觉在原地穿越了百年。

　　　　她轻轻举起手，抚上伞柄，不经意间和书生冰凉的手相触。

　　　　眼神温柔而真挚。

　　　　“小书生，你可是叫傅婴？”

　　　　“姑娘……小生确是。”书生眉间微微染上疑惑。

　　　　“那便是了。”

　　　　于凰垂下眼，慢吞吞地将书生握在手里的伞柄一点点地从他的手里掰出来，最后牢牢攥到自己手里。

　　　　“我知我对你有情，却不知你对我无情。可惜此时的于凰已不再是昔日的于凰，当有情变作无情，傅婴，你说我该如何证道？”

　　　　轻松柔软的声音从少女的喉咙里传出来，在缠绵细润的雨丝里也带着几分湿意。

　　　　书生突然睁大眼睛，瞳孔几乎缩成一点，俊逸清隽的脸有些稍稍扭曲，他像一只将死的鱼拼命长大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人。

　　　　而于凰原本空着的左手上牢牢握着的一把长剑，剑身贯穿了书生的躯体，剑尖还在滴着血。

　　　　“在这个梦境里，于凰才刚刚遇上傅婴。所以，我要为了于凰的未来杀了傅婴。”于凰上前一步，拥住就要颓唐倒地的男人，语气轻缓地在他耳际道。

　　　　书生长大嘴，于凰仔细温柔地听着，才辨识出他说出的话。

　　　　“你……是谁？”

　　　　“我是谁……”于凰笑出声，微笑着转动剑柄，长剑陷入在书生体内的部分狠狠地搅动他的内脏，叫书生痛得一个抽搐。“是啊，现在傅婴还不认识于凰呢。我这杀了你，岂不就是中了天道的诡计？”

　　　　“因为恨，所以逃不脱，忘不掉！”于凰站直身体，冷冷地注视着缩成一团的书生，任由雨水砸在他逐渐冰凉的躯体上。

　　　　“可是，这一杀，我也不恨了。”于凰手持雨伞，慢慢向城外走去。

　　　　“我的爱，葬送给你。你的命，为我采摘。就是幻想如何，在我心里，我已彻底杀了你。”

　　　　“傅婴——你在我心里已彻底死去。”

　　　　少女的身影愈加远去，话语声在空中回荡，不时传出一阵大笑声。

　　　　越来越大的笑声却没引来周围行人的围观，其他人好像没有看到她似的，任由她穿过城门。

　　　　等走出去，她才停下脚步，面对着这座皇城，远远地看着还横在地上的男尸，轻轻弯下腰，好像在鞠躬。

　　　　再抬起头，泪流满面。

　　　　然而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意。

　　　　告别了，我的过去。

　　　　告别了，我曾经爱过的人。

　　　　告别了，我曾经恨过的人。

　　　　我不会原谅你，傅婴。但我也不会恨你。我只知道，我要打败顾云起——任何要阻拦她成神的人都将跪服在地。

　　　　眼泪滴到地面的一刹那，从书生的尸体开始，周围的环境逐渐被拉扯开，好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将这个幻境的所有事物给吞噬。黑洞渐渐吞噬了整座城，而站立在城外的于凰任由黑暗向外蔓延，直到将自己吞入。

　　　　神识恍惚一瞬，便感觉自己站在了一片高台上。台下暗无边际，台上仅仅站有她和顾云起二人。二人皆是衣衫带血，不同的是于凰是外衣染血，而顾云起却是面色惨白，好像受了什么重伤。

　　　　两人四目相对。各自抽出武器。

　　　　……

　　　　“他们出来了！”

　　　　站在外面的众仙紧张地等待着裁决结果，最后却看见有三人慢慢走出来，看上去不太好受的样子，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几位仙人忙上前扶住伏离伏异几人，这时有人惊呼：“云中上仙和那只凤凰还没出来！”

　　　　在场的几个玩家面面相觑，白菜无心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穿过众仙，走到站在角落里冷静看着场中央的钟蓝面前。

　　　　面上带着和气的笑容。“光度，我们不是云中上仙队列的吗？为什么你要和于凰站在一起？”

　　　　钟蓝挪回眼神，看向满脸带笑的白菜无心。道：“于凰这是要成神的。”

　　　　“什么！”白菜无心脸色一变，“我们帮助的是云中！早知道就该在凡间把那只凤凰弄死……”

　　　　“别想着做蠢事了。”钟蓝冷冷打断她的话，后停顿一下，“我只提醒一句，等会不要做出任何对于凰不利的事。”

　　　　白菜无心心里一突，但瞧着钟蓝的表情又不像是开玩笑。

　　　　于是小心地问：“你……你是不是和我们的任务有……不一样？”

　　　　她的话很隐晦，其实内里讲的就是认为他们的任务有冲突，钟蓝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叫他们住手。

　　　　可是钟蓝凝视了她几秒，便轻笑出声。懒懒地便往墙上一靠，半眯起眼睛，任由白菜无心怎么问都不再回答。

　　　　白菜无心恼恨之下，脸上一阵扭曲，只好离开。

　　　　想不到这光度真是这么不近人情，就算他们提供的副本钥匙也没有一点亲近之意，看来倒像是他们自作多情……

　　　　白菜无心咬了咬牙，将先前钟蓝的提醒抛之脑外。

　　　　就在此时，场中央忽然光芒大盛。

　　　　一道直冲云天的金色光柱突然出现，光芒中间包裹住一人，远远地看不清楚。只见这人一直被升上九霄，直到浮云笼罩，叫众仙看不清楚。

　　　　正在众仙猜测是谁之际，突然从场内颠颠撞撞地走出一个白衣人，脸色惨白，唇角带血，一手紧紧握住一剑，不染纤尘的白袍上全是斑斑血迹——正是顾云起。

　　　　顾云起此时再不见往日的风光，狼狈地从场内出来，目光涣散，看来是受了重伤。

　　　　摇摇晃晃得几乎要颠倒在地。

　　　　周围的众仙几乎震惊，若是出来的是云中上仙，那么登上九天封神的岂不是那只小凤凰！

　　　　顾云起痛苦地捂住心脏处，以剑撑地，勉强叫自己站立。

　　　　这时，他的面前却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手掌的主人出声道：“恭喜你，达成了愿望。”

　　　　轻轻的一声笑声从白衣上仙的躯体里发出来，他哆嗦着自己几乎破烂的身子。

　　　　语气轻缓怠慢道：“吾完了。”

第四十章　因果

　　　　“你当然完了。”

　　　　钟蓝蹲下身，面带微笑地盯着神思恍惚的云中上仙。

　　　　“让我来想想，你在里面是经历了什么呢？”钟蓝托着下巴，做出一副真的在认真思考的模样，但嘴角却噙着一抹讥诮的笑容。“是不是看见了过往？你见到了不是凤凰的于凰，而你扮演着不是云中上仙的傅婴？结果呢，看来你是沉迷了。顾云起啊，你这是沉迷到自己编织的爱情里了？”

　　　　每一个问句就像刀子，狠狠钻在顾云起心口，面色苍白的男人唇无血色，只能微微闭着眼，任由钟蓝叙说着。

　　　　钟蓝嗤笑一声，拍拍手便站起身。

　　　　一把拉扯起没有力气的顾云起，将他半边身子倚靠在自己身上，硬是拖着他在众目睽睽下走到一边，将其放置在墙角靠着，才放手。

　　　　“凰——”

　　　　周遭突然发出惊异的呼声。顾云起勉力睁开双眼，和钟蓝一同向空中望去。

　　　　只见从云空中翻滚出一团燃烧着的烈焰，火焰几乎染红了天际，在其中包裹着一只异鸟，形体甚高，脖颈柔而细长，在云雾里翻涌一阵，便向下俯冲。整个身体都被炽热的火焰包裹，仅仅用肉眼看着，也觉得双眼圆睁，仿佛要燃烧起来。

　　　　火焰包裹的巨鸟在半空中突然停止俯冲，紧接着一阵金光乍现，空中巨鸟猛然消失，转而凌驾在众仙之上的变成一个少女。

　　　　红裙飞舞，面容娇艳，然而一双冷淡漠然的双眼好像经历了许多沧桑般，叫人生不出半点绮念。

　　　　钟蓝遥遥相望，和于凰冷淡的眼神相撞。

　　　　她额头中间的凤凰翅翼图纹金光大量，好像被刻下神的烙印。而神，在俯视着众生。

　　　　所有的抬头相望的仙人都无法从这双眼里读出一丝感情。

　　　　冰冷的，好像风干的石头。

　　　　于凰心境平和，目光慢慢扫过在场的所有仙人，直到看到憔悴狼狈的顾云起，也没有一丝停顿。到最后将目光凝滞在钟蓝身上。

　　　　紧接着一手抬起，只见一道光飞向钟蓝。最后停止在钟蓝面前，钟蓝伸手接过光包裹的东西。

　　　　“叮……恭喜勇者光度完成支线任务‘勤仙道’，帮助于凰封神，获得于凰赠送的礼物‘凤凰羽’。”

　　　　凤凰羽：凤凰族最后一只凰神的翎羽，包含着于凰的谢意。含有微弱神力，可镶嵌武器，对灵异类生物有一定伤害。

　　　　白菜无心几人都在昂首看着这一幕，眼见着于凰封神，心下皆是大惊，没想到在这副本里苦苦熬了这么久，竟然还要眼睁睁看着失败！

　　　　白菜无心咬牙，狠狠道：“拼了！”

　　　　只见几个小仙突然从众仙中出来，手中高举着奇怪的长剑，便向空中的于凰释放技能。却不料技能只能堪堪夭折在半空中。

　　　　因为就在他们出手的刹那，耳边同时响起一道声音。

　　　　“叮……破坏限定第二条‘你们是云中上仙队列的人’，给予死亡惩罚。”

　　　　“砰”！“砰砰砰”！

　　　　几声爆炸在同时响起，刚刚还准备殊死一战的几位新晋小仙顿时被炸成肉泥，最后连一丝碎片也没留下。

　　　　而这个小插曲在凌于半空的凰神看来，不值一瞥。

　　　　“谢谢你，代替我师傅陪伴我这么久。”她冷淡的声音自空中传来，“我将承诺，在我领土内，不得有任何人对你不敬。”

　　　　“叮……恭喜勇者光度获得凰神的承诺，获得‘神明眷顾者’的称号，佩戴可有加成，请查收。”

　　　　“叮……恭喜勇者光度完成剧情任务‘封神’，目前剧情人物傅婴对于凰好感度100，黑化值0，剧情人物于凰对傅婴好感度0，黑化值0。”

　　　　系统音的突然出现，叫钟蓝笑出来，她勾起唇，朝着神明的方向鞠下一躬。

　　　　神光乍现，也消失得突然。

　　　　在众仙的寂静下，于凰仿佛真的也不再计较前尘往事，待还了钟蓝的果后，便飘然离去。若非天边的一道金光，谁也不知这凰存在过、停留过。

　　　　突兀的成神离开，悄然得叫人心惊。

　　　　神居住的世界，谁知道在哪？

　　　　“啊……”耳畔传来一声低呼。

　　　　钟蓝忙回头，就见顾云起难以忍耐地吐出一口鲜血。纯白的衣裳染上各种颜色，然而更凄惨的还是他的表情。

　　　　仿佛终于卸下了一个包袱，又仿佛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东西，他难受又心疼地捂住胸口，蹙紧眉尖，似乎在忍受着什么。

　　　　“因果劫可是还了？”钟蓝突然出声，话里的内容叫顾云起不得不睁开眼睛，已经倦怠了的上仙勉强露出凌厉的眼神，似乎想对她造成威胁，然而效果甚微。

　　　　钟蓝继续说道：“她都已经走了，你还想瞒什么？我可是什么都知道。”

　　　　“咳咳咳……”顾云起的身子不断哆嗦着。

　　　　“你是她的云师傅，你也是傅婴，更是顾云起。打一开始是你救下了她，但因为漠视凤凰一族灭亡被天道报以因果劫，于是不得不带大这只小凤凰，助她成神。然而成神有两条道，一条是有情道，一条是无情道，凤凰一族的修炼方法与平常仙人不同，只剩下一只凰是无法走有情道的，所以你布置了这么多只是为了叫她走上无情道。”钟蓝轻轻诉说着，眼看着眼前的男仙愈发痛苦地拧起眉。

　　　　“破而后立。”钟蓝笑，“你布下爱情的局，不惜自己扮演傅婴的角色，欺骗她三次，就是叫她做到不爱、不恨、无情。现在好了，你终于成功了。她成为最后一只凰神。可是你一最强大的上仙……怎就在天道抉择里受这么重的伤呢？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你自己……入了情网。”

　　　　钟蓝拍手称赞道：“好一场局！硬生生将自己拖下水！不愧是云中上仙，真是够狠！”

　　　　句句皆是刀子，直扎得顾云起心里流血。

　　　　他无力地张开眼睛又闭上，似乎想问些什么，但又觉得不必相问。毕竟钟蓝说得对，他要达成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只要这局中的人不知，别的人就是再如何……也与他无关。

　　　　只是……

　　　　念及少女陪伴他的百年，每一声恋恋不舍的“师傅”。还有人间里化身书生、丞相、和尚，她痴迷着迷的眼神，每一点爱意都在此刻蔓延出来，叫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第四十一章　终局

　　　　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他捂紧心脏。

　　　　当时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爱”，而当真正爱自己的人离开后，突然才发现，已是情根深种。

　　　　这是下场？

　　　　他欲笑，却没有了力气。

　　　　以他的法力，小凤凰再闭关多久也不可能打败他，可是他的心变了。

　　　　幻境里的一切历历在目，完全挑起了他最隐秘的渴望。

　　　　他是那么的渴望她。

　　　　爱。

　　　　而不得。

　　　　所以他说。“完了。”

　　　　于凰封神，而顾云起完了。这是结局。

　　　　顾云起感受着自己体内力量的流失，感受着自己变化的心境，感受着自己护道者身份的被剥离，竟然还是一边咳着血一边笑出声。

　　　　于凰封神——而他，顾云起为人！

　　　　就此经历她所经历的红尘万丈！这是情劫的开始！苦的是结局已成定论——

　　　　“得不到……超不脱。”

　　　　就在顾云起的心境一层层变化的时候，他身上的仙力肉眼可见的一层层被削弱，最后竟与凡人无异。

　　　　与此同时，赶过来的竹枝曲脸色一变，指着顾云起便道：“他，他这是……”

　　　　钟蓝微笑回答：“去了仙骨。”

　　　　——

　　　　“太好了，光度，要不是你发私信叫我千万别出手，我肯定被炸出去了！”竹枝曲挠挠脑袋，紧紧跟随在钟蓝身上，不停嘀咕，“你是咋看出来要帮助这于凰成神的呢？限定上说的可是云中上仙的队列啊！哎？光度光度，你别不理我啊！”

　　　　前面疾步行走的钟蓝实在受不了竹枝曲的嚷嚷，最后突然停下脚步，差点就叫竹枝曲撞上。

　　　　眼神冰冷。吓得竹枝曲缩了缩脖子。

　　　　但她也没像想象中发火，只是淡淡道：“限定会玩文字游戏，所以跟着提示走就简单多了。提示叫我们走剧情，于凰既然一开始就说是剧情人物，肯定是关键所在，云中上仙又不露面，系统不会颁布叫我们完不成的任务。所以突破口一定是跟着于凰。”

　　　　竹枝曲更加困惑了。“那你为什么还叫我们离开？”

　　　　钟蓝轻笑：“离开是他们的选择，至于你，我说过了，留下也是个累赘。”

　　　　竹枝曲委屈巴巴地戳着手指。装可怜企图谋求关注，但是钟蓝已经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哎——等等我！我们这还要去干嘛？”

　　　　“——见证一个结局。”

　　　　钟蓝的声音远远的落在前方，叫竹枝曲不得不拔足狂奔。这敏捷太欺负人了！

　　　　等来到皇城里，两人的脚步才停缓下来，竹枝曲跟着于凰左右转着，也不知她要去哪里。

　　　　“哎？你们听说了，最近皇城里来了个说书先生！不收钱！”

　　　　“讲的都是些志怪爱情故事……还蛮感人的！”

　　　　“说来那仙人的结局最后到底怎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