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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蛊江山-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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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父皇怎么样?洛洛没有受伤吧?阿谦呢?”慕容峻看着澹台扬飞,脸上终于露出了少有的紧张之色。

“他们都很好,皇上受了点伤,但也不打紧了,如今他们就在后面,我让我的辅兵和千牛卫们护着他们慢慢过来,本来准备拿下皇宫再让他们直接进宫的,如今看来却是不用我费那个力气了。”

“哼!”看着谤台扬飞脸上轻松的笑容,慕容峻笑得越发灿烂起来,闪电般给澹台胸口来了狠狠的一下,却看见他瞬间脸色变得惨白,慕容峻不由吓了一跳,“你受伤了?要不要紧?”

澹台半响才长出了一口气,“还好,你若肯省点力气就更好了。”

慕容峻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回头道,“快把军医叫过来,给澹台将军重新包扎一下。”

澹台扬飞苦笑道,“算了,死不了,我还是和你一道去迎皇上,也好让洛洛和阿谦都早点放心。”

慕容峻上下打量着澹台,脸上的神色变得郑重起来,“石头,这次谢谢你了!从现在起,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养好你的伤,别的事情都交给我。”

澹台点了点头:“好。”两人相视而笑,阳光照在两张同样年轻的脸上,他们的笑容,看上去却比阳光还要明亮爽朗。

在澹台杨飞的身后,千骑卫们脸上也都露出了笑容,只有谷南的脸色复杂无比,混杂着死里逃生的轻松、不可思议的惊诧,以及说不上来的茫然与怅然。

洛妍和慕容谦所在队伍此刻离北京城还有十多里,前面是二百多骑千牛卫开道,中间护卫御辇的则是四百多骑千骑营的辅兵!经过清洗的三千金吾卫在几百名夷兵的带领下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还有七百余御林卫左卫,则被派到西山后面收拾一个据说营啸了的恐怖营地。

长孙承业跟在御辇的旁边,脸上颇有点意气飞扬:在面对神威军的那一刻,他原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几天下来,竟然是这样的结果,连他的夷兵,都死伤不到一百,除了身后的四百人,还有将五百在西山大营看守那四千俘虏。

眼见又要回到京城了。经历过这几天的恶战,他毫不怀疑澹台杨飞能够顺利拿下紫禁城,之后么,别的不说,除了澹台家,谁还能比长孙家功劳更大?宇文家在六部自然从此一蹶不振,就像尉迟家自那一次事变后只能以行医为主一样,宇文家也许可以考虑去教书?而他们腾出来的位置么,想来长孙家能有所收获。

正想得高兴,从马车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咳嗽声,随即似手是平安公主的声音,“父皇,要不要喝口水?”

永年停了一息才低声道:“无事。”长孙忍不住心里纳闷:早上还那样中气十足的皇上,怎么回头又是伤势加重了,可既然伤势加重,为什么澹台将军和邯王又会同意让他回京呢?

不过此事不是他能过问的,他只需要保卫好皇上的安全就行了。突然间,远处扬起的一道灰尘引起了长孙承业的注意,以他的经验,自然看得出是有快马向这里直奔过来,心头警觉顿起,澹台扬飞不在,他便负责队伍的指挥和安全,这快马却不知是什么来路?

长孙承业拨马奔到队伍的最前列,凝神细看,只有一匹快马,不多时便已奔近,看样子的确是直奔这里而来,扬声喝道:“来者何人?还不赶快停下!”

那马顿时被勒住,马上的人满脸都是汗水灰尘,看不大出本来面目,只是一开口,声音却又沙哑又尖细,“我是乾清宫大总管德胜,御辇在此,皇上可在里面?”

长孙承业顿时吓了一大跳:对德胜这个名字他自然是有印象的,何况还有个“乾清宫大总管”?只是……他真的是皇帝最信任的那个大太监?为什么这几天并没有看见他出现在西山大营里?正踌躇间,后面的慕容谦也拍马赶了上来,一见就道:“是德胜公公回来了,赶紧跟我来,皇上就在后面。”德胜忙在马上行礼,“邺王殿下,奴才不敢当。”

长孙承业这才松了口气,看着这个胖胖的老太监跟在慕容谦后面到了御辇前面,没答几句话便上了车。

洛妍看见德胜回来,自然心里也有几分吃惊:昨天夜里她还问到他!皇上却只含糊道,让他办事去了。如今看这样子,倒真像是在外面吃了好几天土的模样,可怜一个白胖胖的面人,整个已经成了黄泥人。

眼见父皇把他招进来说话,知道不便旁听,索性便避了出去,也找了匹马骑上,跟慕容谦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德胜才从马车里退了出来,脸上也看不出是什么颜色。

洛妍正想调笑两句,却看见前面尘头大起,竟像是大批骑兵向这里奔了过来,渐渐便能听见马蹄震动的声音。千牛卫与御林卫的骑兵顿时都拉住了马头,打头的千牛卫长弓微引,弯刀出鞘,摆好了防御队型:从时辰上看,澹台将军无论如何也不该就掉头回来,而且听这声音,似乎也不止一两千人。

长孙承业和慕容谦自然也听了出来,相顾微微失色,洛妍见他们神色不对,心头也是一凛:难道是出了什么状况?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德胜守在御驾的马车前,满是灰尘的脸上神色竟是一片平静。再凝神去看那滚滚而来的一队人马,却依稀看见了领头的大旗上似手是一个……没错,是一个“兴”字!

“是三哥!”

“是阿峻!”

洛妍的声音与慕容谦的同时响起。

看见“兴”字号的旗帜,千牛卫与御林卫的将士也在诧异中微微松了一口气,但依然没敢放下手里的武器,只见这队骑兵越来越近,足有三千余人,青袍黑甲,果然是辽东骑兵的打扮,离千牛卫还有半里左右,辽东骑兵已整齐的勒住了战马,领头的两个人都未戴头盔,正是兴王慕容峻与澹台扬飞。

洛妍大喜过望,一磕马肚就向前奔去:太好了,三哥来了!慕容峻与澹台看见洛妍,也都带马迎了上来。

洛妍看看三哥,又看看澹台扬飞,忍不住笑得眼睛都弯了,“三哥,你怎么来了,你们怎么碰到了?”

慕容峻看着洛妍,叹了口气:这几天,他最担心就是她了,也不知道这个傻丫头怎么会傻到自己跑回京城来,又傻到被人抓住,给她安排的那些人竟然全没用上!自己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带着心腹离开车队,快马直奔关外,调动在那里等了一个多月的骑兵,又赶到热河与早有默契的魏亚林达成了协议,此后回头带兵入关,顺手歼灭了神威军的那两千骑兵。原以为接下来龙武军那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没想到却遇到了一座诡异的空营,给自己节省了不少时间。

洛妍已经被澹台扬飞救走的消息,还是他今天在东宫的人嘴里听到的,可此刻,看见一个活蹦乱跳的洛洛,慕容峻的一颗心才算彻底踏实了下来,想刮她几句,可看着她明显瘦了一圈的小脸,终究有些舍不得,只能摇头笑道:“父皇和你都有危险,我敢不过来么?没想到没救到你们,倒差点跟这石头血拼了一场。”

洛妍微微吃了一惊,忙上下打量了澹台扬飞一眼,看见他微笑不语的明朗脸色,才松了口气,还没开口,慕容谦已经拍马上来,“阿峻,怎么是你带人过来了?赶紧跟我去见父皇吧。”

几个人带马到了御辇前面,一起翻身下马,德胜抬头正看见这一幕,四个人都是一般年轻俊朗,脸上也洋溢着同样明亮的笑容。他低下头来,无声的叹了口气。

慕容峻走上一步,跪了下来,“儿臣参见父皇。”

永年微弱而清晰的声音传了出来,“起来吧,你告诉我,你大哥,他怎么样了?”

第175章金銮梦醒

从东宫到乾清宫的这条路,慕容端已经记不清自己曾经走过多少次,这是他从小就最熟悉的一条路,闭着眼睛也绝对不会走错一步。他曾以为自己的人生就是在这茶路上走下去,直到真正成为眼前这座雄伟宫殿的主人,也曾因为不知道这一天何时才能到来而恼怒烦闷。而此刻,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一天,已经永远不会到来了,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踏上这条路,也是最后一次走入那个宫殿。

慕容端的身边跟着四个面无表情的辽东侍卫。他们是慕容峻留下看守太子的心腹,身手都是一等一的了得。但显然,兴王太过高估这位太子殿下了,自从右卫郎将上官康带着辽东铁骑直入大内,把刚刚穿好衣服还没来得拿起佩剑的太子堵在了皇极殿的寝宫里,这位太子就像失了魂魄,一整天都坐在那里,不时的喃喃自语。直到一刻钟前,收到皇上召他到乾清宫的口谕,他才像突然醒了过来,眼睛里慢慢的有了一点神采。

此刻,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紫禁城在复日的黄昏里显得格外静寂而庄严,乾清宫明黄色的琉璃瓦在落日余晖中反射出奇妙的光芒,让这座大殿的重檐看起来犹如勾上了一圈令人目眩的神光。

慕容端抬头看着这明明是很熟悉,却仿佛第一次真正看到的景象,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本来有些佝偻的腰杆,也挺直了一些,他已经一无所有也就没有什么可害怕失去的了。也许他还可以庆幸,最终,到底还是父皇来发落他,而不是他的那个兄弟,也许他还可以庆幸,还能来一次乾清宫,而不是在直接到天牢里吞下一杯毒酒。

也许在宇文兰珠把一件又一件的事情罗列在他面前,而他终于狠狠的点头说出那个“好”字来时他就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吧。那是他永远高高在上、深不可测、无法反抗的父皇,而这一次,父皇终于还是再一次把自己踩在了脚下。

军靴的声响在汉白玉台阶下停了下来,换上了四品太监总管服色的德胜微微弓着背,等在台阶下面,看见一行人过来,只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您跟我来。”

不再是“太子”,也不再是“殿下”,慕容端嘲讽的笑了笑“有劳公公。”

沿着台阶一级级的走上去,走到乾清宫的廊下,德胜却转向了西边,带着慕容端径直走进他几乎不曾涉足的寝殿。虽然太阳还未落山,寝殿里却早已灯烛通明。慕容端惊异的看到,父皇居然半躺在床上,身后垫着引枕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但听到自己进来的脚步声后,眼睛微眯,目光依然锐利无比。

慕容端静静的站着,目光不闪不避。守在一边的慕容谦立刻站了起来,忍不住看向自己的这位太子大哥。三年多来,自己的一切变化说到底都是拜他所赐,但此时看到这个终于穷途末日的敌人,看见他灰白的脸上那种绝望后的平静,他却多少有点惊异的发现,自己心里并没有太多的喜悦或解气。

兄弟俩的目光相遇,又一触即分,永年缓缓开口,“敬妃,你先出去,谦儿,你也回去休息吧。”慕容谦微一踌躇,还是依言跪下,“请父皇您也好好休息。儿臣告退。”

慕容端冷冷的看着这个几天前还坐在轮椅上的兄弟站起身子,目光古怪的看了自己一眼,终于还是脚步未停的从自己身边走了过去——这是又一个把自己骗得团团转的人!不知道文清远是什么时候帮他治好的腿,他又骗了所有人多久?不,所有的人都在骗自己,包括文清远!她一直都在骗自己!

“阿端。”一声低哑但熟悉的声音,把慕容端从思绪里拉了回来,抬眼正看见永年神色复杂的脸,德胜不远不近的站在一侧,安静得没有一点存在感。

“你让朕很失望。”

“儿臣知道,儿臣一直就让父皇很失望。”慕容端的脸上又露出了那丝嘲讽的神色。

似乎没有料到慕容端会这样回答,永年上下打量着这个第一次笔直的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你倒说说看,朕怎么对你一直失望了?你一出生就被朕立为太子,五岁起朕就请来天下最好的老师教导你!十六岁给你配齐幕僚班底,二十岁让你打理朝政,三年前,又让把朝廷大权悉数交付你手!而你是怎么报答朕的?你怎么残害手足的,当朕不知道?朕容你到了今日,你竟是干脆想要朕的性命了……”说到气急处,永年忍不住咳嗽起来,半天才平复下去。

“父皇”,慕容端却突然笑了起来,“您何必这么生气?我不过是跟您学的。”

永年蓦然抬起头,原本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泛起奇异的红晕,死死的瞪着慕容端,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慕容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从小,大家就说,我们兄弟里只有老三才最像您,可是父皇您信不信,我,才是那个一直跟随您学习您日夜把您当成榜样的儿子,您说的每一句话,只有我,才会每天都去琢磨背后有什么意思,您以前做的事情,也只有我,才会费尽心思一点一点的挖出来!所以我才知道,为了大位,手足之情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以前也一直在告诉自己,你对我不像对老三,对洛洛那样,是因为您对我有期望。可是父皇,我太了解您了,您绝对不会做没有目的的事,不会说没有目的的话。这段日子以来,你说的话,做的事,哪一件不是要把我推下这个太子的位置?可我不是老二、老三,当不了太子还可以当王爷,太子,是没有后路的,一旦被推下来,就只有一个死字。我不想谋害您,我不过是不想死!不过是不想死了还要做老三的踏脚石!我不甘心,父皇,我不甘心!”

慕容端死死的盯着永年,额头爆出了青筋,一张温和白净的脸孔瞬间变得狰狞起来,永年怔怔的看着他,不自觉的身子微微向后一缩,随即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朕最近是逼你逼得狠了点,但如果不这样逼你一次,你让朕怎么放心把大燕交给你?可惜……不管你信不信,朕让你当这三十多年的太子,绝不是为了给谁当踏脚石,朕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立老三为太子。这三十年来,要说父皇做错了什么,不过是给你选错了一个太子妃!”

慕容端一怔,看着永年脸上无法作假的疲惫与伤感,眼里慢慢露出疑惑的神色。

永养似乎已经无力多说什么,闭上眼睛,“你还有什么要求,父皇能做到的,必定帮你做到。”

慕容端呆呆的站着,心里慢慢涌上冰冷的绝望:父皇越温和,就意味着他杀自己的决心越坚定。虽然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真的面对这交代遗言的时刻,在愤怒之后的空虚里,恐惧还是不可抑制的涌了上来。

在窒息般的安静里,慕容端听见自己的牙齿在不自觉的格格做响,半响才终于控制住了嗓子里的哽咽,缓缓道,“我希望,有一个体面的死法,涛儿他们三个还小,给他们一条活路,还有就是,不要把我和宇文氏葬在一起。”

永东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影子般沉默安静的德胜动了一动,走到了慕容端眼前,“请跟奴才过来。”

慕容端看着永年,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德胜静静的等在一边,慕容端知道,他是等自己再给父皇磕个头。不,他不要再跪下,他现在已经什么都不能做,唯一可以做到的,也不过是,永远不再对这个男人跪下!

从嗓子深处发出一声“呵呵”的干涩笑声,慕容端转身走了出

去。永年睁开眼睛,看着消失在门口的那个背影,脸色越发的苍白,眼睛却是一片干涩的悲伤。

太阳下山的时候,洛妍终于跳进了洒满花瓣的浴桶:整整三天没有洗澡了,还是去大营前在东宫胡乱洗了一次。现在,她真需要把每个毛孔都好好泡一泡,才能洗掉那地牢里跗骨之蛆般的阴冷和那挥之不去的战场上的血腥。

她的公主府如今有点惨不忍睹,为了文清远,御林卫们当真是“一寸一寸”的搜遍了整个府邸,被铲掉的花木、敲坏的墙壁不晓得有多少,兴王府与邯王府也好不了太多,宫里又还乱着,于是,她就来到了这个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会住进来的地方——安王别院,拿三哥的话说就是,“起码安全”。而澹台把她送到这里,进去跟安王磕了个头便走了,“我回趟王府,那里也要打扫一下!”临走前却也是回到小院,以他特有的速度洗漱更衣了一回。

上次来的时候洛妍没有留意,如今才发现这院子不小,后面有单独的门可以出入,小厨房等也一应具备。洛妍强撑着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安王一遍,便赶紧回来了——她是如此想念浴桶!

足足泡了半个时辰,手指头都泡得有些皱了,洛妍这才心满意足的爬了出来,换上了干净的中衣,谷雨给她做着按摩,青青则帮她拧干头发,刚刚按摩完肩头,韵儿快步走了进来,“公主,兴王殿下打发人过来,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询问公主您本人。”

第176章沧海巫山

“在地牢里,是不是有人悄悄送了东西给我?”

洛妍奇怪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脸严肃的侍卫,认得他是三哥身边的亲卫之一,只是,三哥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又巴巴地打发人来问自己?

“的确是有,我进地牢的第二天早上,不知道是谁给我送了两张饼,一囊水和一件外袍。三哥怎么想起问这个,他知道是谁送的么?”

这位年轻侍卫依然是一脸公事公办,“啪”的跪了下来,大声道:“启禀公主,属下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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