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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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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发不出脾气了。
沉默着自我消化一会,心中怨气消了,他又问道:“之后呢?”
他这没头没脑的问题,让楚今朝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也不等他回答,继续问道:“争取之后呢?那些工程想要重建,可能性几乎为零,凭楚兄是绝对无法争取得到的。那么,之后呢?” 再一次的发问,语气比之之前也笃定迫切了许多。
“不会有之后吧?”楚今朝笑一笑,故作轻松地回答。执着于此就是执着于死,哪还有什么“之后”?虽然他会尽一切努力留得性命,却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若有呢?”
“那就继续。”只要不死,他就会一直继续下去。
段怀越皱了皱眉,有些生气了。“你就这么死脑筋吗?穆玄景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算了,我不想听!”没等楚今朝回答,他举手示意他不用回答,又飞快地抢着问:“如果成功了呢?如果段君铭同意驳回拆毁工程的奏折,甚至下旨续建。你想做的事都做到了,还想要当这个官吗?”话到最后,他语气逐渐变轻,有些小心翼翼,却又急切想知道答案。
“想啊。”楚今朝连半分思考都没有,直接给了他答案,几乎将他小心翼翼捧着的心,撞了个粉碎。“若我想做的那些都能做到,必是朝堂清明,以民为邦本,上下一心。如此之美,我为何还要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怀柔

畅想着遥远的未来若真有一天,东西往来,南北贯彻,国泰民安,天下大同……楚今朝两眼发光,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段怀越的心却是一点点地沉了下去,闭了闭眼,喃喃道:“就是说,无论如何,你都不愿意离开。你不是把命交给了段君铭,而是真的用命换了个官来做。做官有什么好的?”替别人操着心,还要承受别人的骂名。做好了没人感激,坏了倒是一堆脏水。坏官被人骂,好官自己苦,聪明人就该稳稳妥妥地挣自己的钱,过自己的潇洒生活,悠哉一生。
楚今朝没听清楚他的低声自语,从神往中清醒过来,现实与那梦想差得实在是太过遥远,甚至一刻钟前,他还因此而被人追杀,怎么可能轻易实现自己的梦想?
“楚今朝——”
默默无声间,空旷的街头隐约传来远处的呼唤,且在不断地靠近。楚今朝一听,正是霍颖光的声音,不觉大喜,回头朝段怀越合拳拜别。
“段兄,多谢今晚救命之恩,就此别过。”言罢转身欲走。
段怀越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最后道:“不急,我也正有事想要问问霍将军。”
楚今朝点点头,扬声朝霍颖光的方向回了一句:“我在这儿!”不多时,霍颖光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边跑还边问着:“你没事吧?”
楚今朝笑答:“有事还能好好在这儿?今夜真是多亏了霍将军!”长鞠一躬,深表感谢。
“霍将军怎么知道今晚有人要杀楚兄?”不等霍颖光回答,段怀越抢着发问。楚今朝正也有此疑问,故跟着点点头,等待霍颖光的回答。
霍颖光把红缨枪往地上一拄,道:“嘿,还不是多亏了皇上让我去禁苑保护太后。今晚我安排好晚间守卫后,正要交差回家,看到几个人鬼鬼祟祟地潜进圣依姑娘的寝殿。我本来要去捉拿他们,结果反而听到他们在参拜圣依姑娘。我瞧着事情诡异,就留意听了听。你们猜怎么着?居然让我给听到圣依姑娘下令,让他们晚上来处理掉楚今朝,还千叮咛万嘱咐,绝不可以让皇上知道。”
圣依姑娘是太后身边的女官。段君铭后宫空空,因此执掌后宫的除了太后,其余地位最高者,就是圣依姑娘。她自小被徐太后收养,一直跟在太后身边,却并未正式收为义女,既不是公主,也没有任何封号,但是谁见了她都敢怠慢,都得尊称她一声“圣依姑娘”。
既然是圣依姑娘下的令,那必是徐太后吩咐的了。证实了这个猜测,也没什么可高兴的。徐太后若想杀他早该动手了,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下杀手,还真叫人难以明白。
段怀越却微微笑了笑,若有所思地道:“圣依姑娘其实……不想杀楚兄吧。”不然,绝不会多此一举地表示,绝不可以让皇上知道。这几乎等价于,若是皇上知道了,就取消行动。
徐太后要杀,圣依姑娘反而不想杀?
楚今朝这会儿也一头雾水了,难道圣依姑娘并不完全是徐太后的人?
段怀越摇头表示不知,反而笑问楚今朝是不是在宫内男女通吃,惹得圣依姑娘对他私心暗许了。楚今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懒得再理。
霍颖光是最讨厌楚今朝到处以“男色”诱人的,这会听到这样的说法,完全不记得刚才救人的正是自己,反而又来警告他安分点,否则别怪他不客气。末了,同样鄙夷地问段怀越怎么在这里,还嫌恶地补充一句:“还带着一身娘们儿的脂粉味。”
段怀越有些尴尬,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楚今朝。楚今朝原本也不喜这个俗浓的味道,听霍颖光这么一嫌弃,真是正中下怀,不由得抿嘴跟着笑了笑,颇有些幸灾乐祸。
段怀越本来还有耐心想解释两句,但一看他这个样子,就半个字也懒得解释了,直接爽快道:“男人身上怎能免得了不沾些女儿家的脂粉味?楚兄不沾我是能理解,霍将军又是为何?堂堂男儿,不会年过弱冠,还依然是个童身吧?”
霍颖光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就连楚今朝都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他,一眼“真的吗?”的表情,直教他恼羞成怒地吼道:“看什么?谁说老子是个童身了?老子……老子开荤的时候,你们还在吃奶呢!”
夜里人静,他这一声吼远远地传出去,估计西更道上打更的都听到了。恐怕不等明天天明,全盛京都知道京城里赫赫有名的霍少将军还在吃奶的时候就没了童贞。
楚今朝低头笑个不停,段怀越报了一箭之仇,自然也是快活不已。霍颖光窝着火,甩手就要走,考虑到楚今朝的安全,又千不甘万不愿地留下送他回去。
段怀越甚是好奇,问及霍颖光明明与楚今朝势同水火,为何上次金銮殿上舍身救他,今日又再次相救。
这一个问题只把霍颖光问得怔在原地,不由自主地回想最初,他明明是欲杀楚今朝而后快的。什么时候,他强硬的态度被楚今朝慢慢软化到这个程度还不自知?
“谁说我跟他要好了!我是盯着他!他既然没犯错,受什么罚?”一直走到楚今朝家门口,霍颖光才想到一个答案来,匆匆撂下,转身就走,直给正聊着其他事情的楚今朝与段怀越淋了满头雾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杨冕在门口张望着,一见他们回来,冲过来关切询问一番,好不容易受惊的心平静下来,又看到送楚今朝回来的换成了段怀越,不由得挑眉,跟他挤眉弄眼。
段怀越有些尴尬又狼狈地躲着他的视线,最后恼道:“小子别乱说,我不喜欢男人!”
刚去测试过了,绝对绝对对男人没感觉,只被亲了一下,都差点儿要吐出来了。再往下进行,就是落荒而逃了,怎么可能对男人有感觉?既然对跟男人亲热感到恶心,那也绝不可能对这个楚今朝有例外!
楚今朝走在前面,听到他在吼人了,遂回头问了一句:“什么男人?”
段怀越把杨冕拎到自己前面,换上一张讨喜的笑脸,道:“小冕这小鬼连根毛都还没长,就非要充当男人。”
杨冕挣扎着要反驳,段怀越很虐待儿童地一只手扣着他双腕,另一只手哥俩儿好地勾着杨冕的脖子,其实在袖子和夜色的掩盖下捂着他的嘴,还粉饰太平道:“小冕不用着急。你今年才不过十岁,不过再过个三五年,就能算半个男人了。到时候让你大哥帮忙说门亲事,再证明自己是个男人不迟……”
他口无遮拦地瞎说着,听得楚今朝连连皱眉,打断他道:“段兄,小孩子面前别乱说话。”
段怀越只要引开他的注意力,因此顺势住了口,又向楚今朝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的话。想了想,又把袖袋里的令牌拎出来,递给了楚今朝。
“不知道能派上多少用场,好歹带着以防万一吧。”
那是一块九龙纹的皇令,果然出自于段君铭。楚今朝盯着那令牌,并没有接下,反而双拳一合,拒绝道:“令牌既然是陛下所赐,岂能转交他人?只怕到时候,你我都难逃责难。”
段怀越皱了皱眉,细想了想,有些无奈地把令牌收了回去,道:“既然如此,那你自己多加小心。刺客既然已经离开,今晚应该是不会再来了。我还有事,也不便在此逗留,就此告辞。”
他一松手,杨冕好不容易挣脱了魔爪,追着他一阵踢打,生气地道:“你才不是男人!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段怀越听到这句话,心里非常不平衡。暗骂着:靠!谁想吃天鹅肉了!就算想吃,他算什么天鹅肉,残花败柳,残根落叶,残羹冷炙……嘁,我才是天鹅肉吧?
楚今朝把杨冕拉了回来,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杨冕瞬间从个无赖小子变成了稳重少年,笑得讳莫如深,得意地道:“姓段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喜欢上了一个姐姐。可惜呀,那个姐姐不喜欢他,活该他自怨自艾!”他边说着,抱着楚今朝的胳膊往屋里拖,“大哥也别问那个姐姐是谁,跟咱没关系。今晚来杀大哥的人是谁,以后还会再来吗?盛京这么危险,大哥还要继续留下来吗?”
楚今朝这才知晓,原来段怀越在与他冷战的期间,竟不知怎么地,反而与杨冕走得近了。段怀越有心上人连他都不知道,居然就叫杨冕都知道了。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莫名感觉,他没工夫理会,想起今晚之事,遂告诉杨冕,段怀越确实是段君铭的心腹之人。
杨冕微怔,随即冷冷道:“早就知道的事,提它做什么?”
虽然极力地在掩饰,但楚今朝怎么会听不出他语气里的失望?以往尽管很怀疑,但只要没有确认,就会有所侥幸。他们都是希望能与段怀越成为真正的朋友,可惜,算天不从人愿吧。也或许,他们这样在夹缝中生存的人,本来就不可能有什么真正的朋友。
“小冕也别对他抱有太多敌意。他虽是段君铭的人,但和段君铭不同,他不会置咱们于死地。”这句话说出来,也不知道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小冕。
“大哥怎么这么糊涂了!”杨冕毫不留情地批判,“若与朝廷没关系,姓段的顶多就是个姓段的。但若有关系了,他怎么可能还是个普通的段姓?”
楚今朝霍地一凛,惊出了一身冷汗。
霍颖光被他无声中潜移默化,难道他也成了段怀越温水中的青蛙了么?
怀柔攻势,防不胜防啊!
“小冕,关于上次说的问题,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楚今朝指的是是否去北江图谋复国的问题。杨冕道需要时间考虑,但现在这情况,早做决定,才好早做安排。
“我……还没想好。”杨冕沉默良久,最后还是以不知道做了回答。
楚今朝暗叹了一口气。这个问题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的确是太过困难了些。但是,他实在没办法背离承宣帝的初衷,带杨冕去北江,那一条未知又凶险的路,除非杨冕亲口说出来。
可是现在危机四伏,若想要两者兼顾,最终必定两手空。
催不了杨冕,他只能就着当下,做好眼前该做的事。所幸,与段怀越这么开诚布公后,虽然差点让他失去警戒心,但所得的好处却是远大于弊端。
作者有话要说:

☆、大礼

自从友谊恢复后,段怀越像是要弥补什么似的,来找楚今朝找得更勤了。不只如此,因为身份暴露,他也不再掩饰对政事的厌恶,反而表现出对重修工程的极大兴趣,还详细地问楚今朝到底打算怎样做。
楚今朝知他与段君铭的关系,反正段君铭也早知道他对工程的态度,要打要杀早就要打杀了,索性就把初步想法告诉了他。
“现在朝廷反对工程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工程劳民伤财引起民怨,更是……《讨承宣檄》中列数承宣帝十大罪状其二,所以,他们绝不可能支持工程来砸自己的脚。既然归根结底在于民心,那就从民心开始。先让老百姓明白工程的好处,只要他们不再反对,甚至主动支持了,那朝廷中明理的有识之士自然也没有理由反对了。”例如段启慧,他既然知道工程的益处,百姓若支持了,他没了顾忌,也就不会反对工程建设了。
段怀越颇有深意地笑了笑,道:“穆玄景的首要大罪百姓都原谅了,这罪之二应该也不难。你想怎么做?”
所谓《讨承宣檄》也是段君铭起兵之时所发,列数承宣帝的首罪自然是“荒淫无耻”,收纳男宠楚今朝。只是,在段君铭兵临城下时,他在面对着三军不发的情况下,还毫不犹豫地选择维护楚今朝,而楚今朝最后还辜负了他的一番深情厚谊而卖主求荣投靠了新朝。这一深情一寡义的对比,早让人们原谅了他的“荒淫无耻”,反而同情起他来了。 
这些楚今朝岂会不知,但他也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道:“要深入百姓底层,自然是……”
“茶楼和驿站。”两人同时说出这个答案,不由得相视一笑。这一笑,心中莫不想的是这几个月来,二人在茶楼与驿站里的把酒言欢,畅谈天地,真乃人生一大快事。慢慢地,那因前事种种而起的猜忌似乎都遥远了,反而心中都升起一股“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的豪情。
楚今朝原以为这会是场旷日经年的持久战。在民间宣传教化需要不少时日,再通过民间转回来影响朝廷,更不知要费多少年月。
但他没想到,仅仅三天后,段怀越就主动建议,可以朝野双管齐下。他让楚今朝写好奏折,他来帮忙转交给段君铭,不需要通过层层官员递送。楚今朝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了信任他,把早就写好的上表托给了他。
更没想到的是,段君铭居然在第二天下午就在下朝后,召他重议了工程之事,并详细询问了他对开河的看法。
楚今朝见段君铭也有兴趣了,自然是大喜过望。想不到段怀越对段君铭竟然有如此大的影响力。他提起这一事,几乎是死里逃生,段怀越却易如探囊取物。尽管如此,因为有前车之鉴,他还是谨言慎行,尽量从客观的角度去论述问题,从头到尾都没有再提到承宣帝。
段君铭很满意,表示其实他也知道开河铺路是好事,只是战事刚结束,百姓需要休养生息,此时大兴土木并不适合。
如此冠冕的理由,轻而易举地抹杀了他的“因人而异”,将前几日朝堂之上的恶劣态度推了个一干二净。
段君铭看出楚今朝的不信任,哈哈笑道:“楚卿啊楚卿,你能不信任朕会是个明君,难道朕就不能怀疑你会是个忠臣吗?”
楚今朝不觉暗地里嗤鼻。敢情那几十廷杖的威胁,果真是他来试探他的衷心的?那打霍颖光又是作何?但当着段君铭,自然是不敢质问这些话的,且人家皇帝都直接来质问他的不信任了,他当然只能跪拜在地,道:“微臣不敢。微臣见识虽浅薄,却也读过些古代圣君之事,常不自觉地把陛下与古之圣君对照。今古有别,难免有失偏颇。未曾查证就妄议陛下之失,罪该万死,不敢请陛下原谅。”
这表面请罪,暗里脱罪的话,段君铭虽不乐意他用这么外交的辞令,但哪个皇帝会不喜欢听到别人将他与古代圣君相提并论?纵使是说尚有差距,那也能满足一下虚荣之心了。
段君铭也不例外,道:“楚卿敢于直言,何罪之有?”边说着,还亲自上前扶起了他,继续道:“如今朕正是需要像楚卿这样不畏生死,敢于坚持己见的人。承宣工事想成,需要的也是楚卿这样的人。”
这大概是他们君臣这几个月来惟一一次在谈论政事时和睦相处的时候了。楚今朝不知怎么的,觉得心中有些酸酸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承宣年间,承宣帝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一时之间,两个皇帝的影子相重,他居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段君铭,还是承宣帝,只有些呆愣地望着他。
段君铭挑挑眉,有些诧异,又有些得意,大方地享受着他的“爱慕”。但渐渐地,他忽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只觉得被那一双黑白明澈的瞳子瞅着,瞅得莫名地发痒、发烫、发颤,他的指尖似乎还记得那遥远的柔腻感觉,几乎就想伸过手去触一触那蜜色的脸颊。
察觉到手指居然真的在动,段君铭自己都惊讶了,握拳掩饰住,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咳了两声,语重心长地道:“楚卿啊,御史台一直在弹劾你身为朝廷命官,却不注意形象,大行同性之风,实在有伤风化。最近的都已经弹劾到霍少将军那里去了,你这是想下次他们把朕也拉下水么?”
楚今朝自知失态,连忙跪下谢罪:“微臣该死!绝不敢陷陛下于不义!”到底是谁陷害谁啊?
就是说真有与多名男子“大行同性之风”了?段君铭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道:“朕岂会怕你?”这句话说出口,又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一时没找出来原因,他又补充道:“反正大家早都知道你的取向,你自己多注意点吧,别惹不该惹的人!霍书桐一老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取向?楚今朝有些不大明白,但大概也能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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