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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棺-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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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益衡很苦恼:“不知道。你一凶我就结巴。”
  历景岸:“……”
  “饭吃完了,喝药吧。”益衡伸着胳膊把药碗递到历景岸嘴边。历景岸觉得董慕回简直脱裤子放屁,明知道他一口也不会喝还熬什么药?
  历景岸全当没看见,径直穿了鞋出门去了,益衡却是个傻缺,丝毫没感觉到历景岸身上那股子“再让我喝药我拧断你脖子”的戾气。竟然端着药碗追出门去:“你喝不喝。不喝我就不客气了。”
  历景岸头一回听见有人敢端着药碗这么威胁地府二殿下。
  回身笑道:“就你?怎么个不客气法儿?”
  益衡不知怎么就觉得历景岸回身一笑风情万种满目花开,一时愣住,仰头把碗里的药喝了大半,历景岸决计想不到这招,想都没想把那人手里的药碗夺过来把剩下的喝了。
  带回过神儿,历景岸一脸便秘相,忍着满嘴的干苦味儿,拎起益衡衣领:“蠢材。”
  益衡依旧很无辜:“我好像,好像,想,想起什么。看,看你,眼熟。”
  历景岸面对结巴着的益衡,一肚子火气就这么没影儿了。愣了片刻静静道:“往后你就想起了,只怕到时你想死的心都有了。”说罢放下益衡。
  益衡眼看着历景岸刚才暴怒,以为又要把他扔出去了,没成想竟没理他。吁了口气看着历景岸转入回廊的背影,似曾相识,如梦一场。
  益衡依旧日日画棺材板儿。笔工益发精纯精炼出神入化。
  历景岸时时在棺材铺转悠,倒不与他生事,只淡淡的吃饭喝茶,益衡自度了一次魂,对历景岸颇有好感,不由自主便想多与他说几句话。
  有几日地府公事繁杂,历景岸腾不开身在凡间晃悠,益衡鬼使神差的天天到门口张望,什么都没瞧见的话就皱两下眉毛然后埋头在后院调配颜料,把店铺里的小伙计和一只花斑猫当活道具画的活似染缸……
  二殿在地府透过接引镜看了几眼,心情大好,笑得连判官都看不下去了,一迭声颤巍巍道:“殿下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或是什么事儿没给您办好您就直说,您这笑得下官慎得慌。”
  历景岸思忖片刻,依旧笑盈盈:“无事,我到凡界走一遭,一日便回。”
  判官看了看案桌上堆做小山状的卷宗,直打心底里头犯苦水儿,一路犯到喉咙眼儿,若不是强忍着只怕要吐了二殿一脸,再看二殿笑得堪比开鬼门之日那群鬼乱舞,终是含泪点了点头,却不忘殷殷切切带怨含痴的交待:“二殿可早些时候回啊。”
  自家主子不知怎的前几日回来就有些精神失常,自打一千年前那件事儿往后,再没见他一连几日笑个不住,先甭管这是怎么回事儿,史判官觉得说到天边儿它都不是个好兆头。
  二殿下初江王不知什么时候从袖子里摸出一支青玉簪握在手里把玩,一路略略低头往棺材铺子里走。
  初秋黄昏,叶落纷纷飞满天,月落枝梢掠炊烟。
  二殿下一脸凝定,眸子里璀璨的欢欣和舒适。上天终究是待他不薄。
  将将走至门前,恰碰上益衡结巴习惯性的出门张望,二殿下负手立定,“怎么,几日不见,这算是?”
  益衡一时没想着今日能碰上这瘟神,懵了一阵,结巴道:“别,别想多,多了,我是在,在等伙计,去,去买肉饼子。”
  好巧不巧,店里伙计冲出门嚷嚷道:“画师,你看了半天,老板回来么,肉饼子买几张?”
  益衡:“……”
  历景岸低声一笑,接道:“我不吃了。”
  小伙计被画师刀子般的眼神剜了一下,兔儿也似的溜了。
  画师益衡指着棺材板笑得捡了银子也似:“我画的,仙鹤西归,这个值二十两。”
  历景岸没空听他废话,劈手抓住他手腕紧紧捏着他的太渊穴,益衡对他一贯不打招呼就非礼的行为深感不适,霍地就往后蹦,“你,你又,想,想干嘛……”
  只一瞬,历景岸往他体内注入一丝灵力,摸清了他体内煞鬼魂魄的动静,才凑近了笑道:“怕什么?我会吃你?”
  益衡抽回手一脸防备,“你老亲我。我又不是断袖。”
  历景岸嘴角噙笑,“哦?是么?”
  益衡斩钉截铁信誓旦旦的点了点头。
  历景岸凑近到他的耳边,益衡以为他又要做什么,不自主缩了缩脖子,许久,历景岸只轻轻叹了口气,只字未吐。
  侧首看了看门外月相,道:“今日绝佳,只是我忘了带引魂香,明日吧。”
  益衡疑惑道:“什么?”
  历景岸道:“你度魂。”
  益衡不懂他为何需度魂,他这般做着活死人也蛮好,除了心脏处空落落的没知觉,也不是食不知味睡不能眠。
  遂壮着胆子道:“不度了吧,我这不好好儿的,度魂是不是要耗你灵力?我看你为我度魂后就病了,你为何待我这般好?”
  历景岸皱眉道:“不度?不度魂你这躯壳维持不了多久要腐烂了,谁跟你说度魂耗我灵力?”
  益衡疑道:“我就是瞧你上次给我度魂后受伤了。”
  历景岸扭过脸不看他,却道:“不是度魂的缘故。”
  益衡轻轻“哦”了一句,也不甚在意转身走了。
  二殿到凡界来只是为了看那人体内度过一次魂的状况,如今放了心,看那人虽是关心却又无甚情意,心里颇有些悲喜难说。
  那人本也不凡,虽不敢断言九次度魂都能无事,历景岸却也敢保证他度魂七次后恢复记忆之前,必然无碍。
  只担心,待七个月后记得起前世……思及此,历景岸不由得有些心绞痛。那人虽笨了些傻了些木了些,却也痴,若拧起性子来,连他都无法。
  如今,日后未卜,只得边走边说。
  若仍旧一如之前,他不舍,几千年前,那般伤他,若能忘,何苦再记起,若永不再有记忆,直到自己为他度魂后灰飞烟灭,徒留他在三界魂梦无归,如何忍心。
  历景岸抬手虚空一动,院里一株枯木应声断裂。
  素来运筹帷幄,泰山崩于前不动颜色的二殿下,生生世世千百年的在这个人身上不知所措。
  索性拿这千万年修为救活了他,封印了自己,自此两不相欠,倒也干净……
  历景岸反袖手腕一抖,幻出一只傀儡鸟雀,遣回地府去。
  一个时辰后,薛途一脸阴黑的进了门,董慕回怀里抱着什么东西也撞进门。历景岸看到董慕回时,却皱眉,对薛途道:“为何带七弟来?”
  薛途咬牙道:“你以为我想啊,引魂香在他殿里,我去取他能不知道?他对你什么心思你不清楚?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历景岸侧首看了眼正咧嘴笑的董慕回,走到他跟前对他道:“七弟,你回去,十弟在这儿就行了。”
  董慕回咬着嘴唇摇头:“你给益衡度了魂短时间内灵力接不上,我在这儿照顾你。”
  眼看历景岸依旧皱眉,董慕回低声道:“二哥……我……”
  历景岸瞧着薛途既是抓心又是挠肝的坐立不住,一狠心就冷冷道:“我能应付的了,听话,回去。”
  薛途趁机也宽慰道:“七哥,你就回去,我在这儿你还不放心什么。”
  董慕回这才放下东西:“引魂香和琉璃珠都在里面。”说完便没回头走了。
  历景岸叹道:“十弟,你个混账东西。我倒替你做了恶人了。”
  薛途依旧目光盯着董慕回消失的地方,幽幽道:“他在你身上花了几千年时候,打你没遇见益衡时,他便把一颗心给了你,我有什么法子,我在他面前,说不得你一丁点不好,这恶人,自然只得你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历景岸不语,径自去拿引魂香。
  董慕回对历景岸的心思,无人说破,却已是心照不宣的事,历景岸除却待益衡,本不是性子纯良的人,若换做薛途,历景岸杀了他也不是不可能。
  偏董慕回蒲草韧如丝,温润润的人儿,千万年的在他身边,只图岁月安稳,不图他回心转意,历景岸一副钢铁心肺也无处着力,只得把他当七弟护着。
  益衡进屋时,薛途眼瞧着这俩人一场恶战在即,闪身走了,他连董慕回的心都操不够,没空跟这俩人扯。
  历景岸掂着引魂香和琉璃珠,下巴一台,示意益衡。
  益衡:“?”
  历景岸:“……”
  “跟上次一样。度魂。你是猪么?怎笨成这样?”
  益衡白眼:“……”死狗一样缩在门边一动不动。
  历景岸起身三五步踱至他跟前,还未抬手,益衡举手挡住脑袋,口出“狂言”:“我不度魂。”
  历景岸半举起的手缓缓放下,冷哼道:“为何,说出的理由我若不满意,凑你一顿你还得度魂。”
  益衡垂首低声道:“我好像想起来了什么。若度了魂,我是不是就能想起以前的事了?我不想知道。”
  历景岸怔住,许久,哑声道:“为何?”
  益衡其实什么也没想起来,依旧是不认识历景岸的,却道:“前世好也罢不好也罢,既是死过一次,忘了就忘了吧,全当我又活了一世,想起来了我也不能倒回去改变什么,若是前世过的不开心便更不值得了。你说是不是?”
  历景岸知道他素来心思简练,有些事却清澈的纯粹,历景岸道:“虽说是。还是要度三次。”
  历景岸解释道:“你有人魄无鬼魂,养不了这副躯壳。”
  益衡怔怔道:“额……那就度三次。”
  随后自然乖乖地坐下让历景岸给他度魂。
  历景岸燃了引魂香,将琉璃珠平放在益衡胸前,用灵力控制着,用引魂香和琉璃珠来引煞魂,益衡闭着眼,只听着一炷香后,门外风声唳唳,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历景岸见他不住的抖,还道是冷的,一掌覆上他肩井穴往他体内输灵力。
  益衡抿了抿唇,睁眼道:“我不冷,我怕鬼。”
  历景岸:“……”
  “怕了就闭上眼。”
  益衡立马闭眼。
  “……”
  益衡不睁眼,听觉便出奇敏锐,觉到自己风池穴和风府穴处同上次一样一阵胀痛,没过多久,便听着历景岸呼吸声重了些。
  益衡仍闭着眼,“你还好不?”
  历景岸:“别说话。”语气已是有些颤了。
  益衡虽想睁眼,无奈忽然有些困的连眼都睁不开,脑袋也不受控制的往下磕。迷糊中,有人托着他放躺下……
  做了一个梦,似乎很长很长……似乎跟上次那个梦连着……
  有个人,他只知道很重要很重要,却总是看不清那人的脸,他着急的追着那人上天入地,最后,好像从诛仙台上跳了下去,但,还是看不清那人……
  第二日醒时,阳光铺洒一室。
  益衡翻身下床就往历景岸屋里去,正与他屋里的女婢碰了,女婢手里的饭盒撒了一地。
  “他,人呢?”
  “昨晚就听着出去了,今日本以为会回来,这不是来送早饭呢,没人。”
  益衡在店铺里里里外外转了三圈也没见历景岸人影,一整日颇有些失落。
  黄昏时,鬼使神差的拿了金粉在一副金丝楠木棺盖上画起了喜鹊。
  地府,历景岸睡足了三天三夜,一睁眼便是董慕回。
  “七弟,你怎么在这儿?”历景岸睡久了,声音柔和了许多,董慕回一笑眼里就有泪,“那日你从凡界回来,刚回来就倒在殿里了,是你府上的判官去找的我。”
  历景岸脸色明显滞住,“是么,胆子越来越大了。”
  董慕回急道:“二哥你不要怪他们,是我……是我吩咐过的……”
  历景岸:“……”
  董慕回碰了碰历景岸:“吃些东西喝了药吧。”
  历景岸:“七弟,你回去吧,我再睡会儿。”
  董慕回:“……”
  历景岸闭着眼,听董慕回出了门方才起身,撑着站起来,还未走几步,便硕通一下倒了,有人破门而入:“二哥……”
  不是董慕回还能是哪个。
  历景岸起身拍拍身上,叹道:“不是让你回去么?连二哥的话都不听了?”
  董慕回却是哭了:“二哥,你别,你别这么不要命的给他度魂了,他不记得你了,你就算是把全部的修为都给了他他也记不起你了。你好好的在地府不好么?”
  历景岸登时顿住,就那般僵僵的站着,许久才道:“我把他逼成那般样子,现在他记不得我,我给他度魂度到死,都是该的。”
  董慕回见不得历景岸这般颓废,弃生如死。轻轻地在他唇角吻了一吻,道:“我替你去救他可好。”
  历景岸微微侧过脸,声音有些冷:“不必。”
  董慕回垂首出门去了。
  历景岸挥手拂出接引镜,凡界,棺材铺里,后院花树下,益衡嘴里噙着一根狗尾巴草半卧在秋千上晃荡,光斑在他脸上晃荡,红叶李的花瓣风过处落了他满衫……
  这幅模样,就像当时……益算星君的天同宫后院,那人衣衫微敞,酒喝了一坛子,吃了一地果核儿,他走近时,那人嘴角噙笑,眼角蕴情,抬手勾起他的脖子吻上去……他顺着那人敞落的衣衫一点点剥落下去,那人不明意义的在他耳边轻吐着气……
  历景岸收起接引镜。闭上眼。
  除了记忆,他什么也没有。若两两相忘,岂不更干净?当时看他从诛仙台上跳下去,为何不索性跟着他跳下去?
  益衡在棺材铺开始不安生,抱着脑袋苦思冥想了十天,他虽跟历景岸说忘了就算了,但是那些景象在他脑子里一闪一闪,闪的他眼跟前儿都是一明一暗的,他想知道那个他上天入地撵着人家的是谁。
  益衡不傻,聪明起来的时候,都能把街头的流浪猫骗回家。
  他多多少少也能觉到那人身姿背影跟他那变态老板有些重叠。
  每次到这儿,益衡都打住。
  ……不能想!我又不是断袖!
  益衡本没有许多心思,白痴是有点的,对历景岸其人,恨是恨不起来的,虽是被非礼,到底也两次给他度魂,爱也是爱不起来的,毕竟益衡打心底里每天念一百遍“我不是断袖”。其实再说的深入些,益衡打心底里每天念的其实是“我不是给他压的。”
  益衡如此转移等价交换了很多次,终于搞清楚几点。
  历景岸待他很好。
  他不讨厌历景岸。(甚至是有些感激的。)
  他不喜欢历景岸非礼他。(非礼了他也没办法。)
  他不是被压的。
  如此这般……益衡素来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的心思便成了——历景岸对他的好可以抵消对他的非礼。
  想通了之后便屁颠儿屁颠儿的去画棺材板了。
  自己把自己卖了的情形大致如此。
  又过了十日,历景岸方才出现在他面前。
  益衡正在房顶上晒太阳,老远看见历景岸从街口往铺子里走,便急匆匆的想往下爬,不巧,爬梯给小伙计搬走后院里摘杏儿了,小伙计说半个时辰给他送过来……
  历景岸推门便见益衡坐在房檐处,两只脚耷拉下来晃荡。
  “爬上去做什么?下来。”
  “下不去。”
  “怎么上去的?”
  “爬梯子。”
  “梯子呢?”
  “搬走了。”
  “……那你就在上面坐着等梯子吧。”
  历景岸抬脚就往屋里去,将将快走到房檐处。上头益衡说话了。
  “你把我弄下去。”
  “自己下来。”
  “你不帮我你也别想进屋去?”
  “哦?”
  “你走到房檐下我就跳下去,往你身上砸。”
  “……好,条件?”
  “我……我……你再亲我我不骂你。”
  站在院里的人抿唇一笑:“好,你等着。”说罢转身绕去后院了……
  一盏茶功夫,但见历景岸搬着梯子走到房檐下,顺梯子爬上去了,没二话就把益衡按在房顶给亲了。
  益衡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这究竟是为何?
  明明他火急火燎的想下去见那人来着。为甚那人不急他却急?
  明明他是说那人帮他下去被亲了不骂他。为甚他没下去还被强吻?
  益衡自打没下房顶就在想这个问题,一直想到吃了晚饭,又想到月上柳梢……
  这会儿还一个人蹲在井栏一边磨牙一边儿想。
  越想越捉急,太捉急了……
  “大半夜不睡觉趴在井栏口很有趣?”
  “你别过来。”
  “过来了你还能怎么着?”
  “你卑鄙。你无耻。”
  历景岸笑了:“是你亲口说我亲你你不骂我,你这都骂了我一下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又没把我弄下去。”
  “那你最后还是爬了我搬来的梯子,是不是?”
  “……是。”
  “你终究还是下来了,是不是?”
  “……是。”
  “我倒还费了力气爬上去又爬下来,是不是?”
  “……是。”
  “不管在房顶还是下来你都要被我亲,是不是?”
  “……是”
  “那你不觉得我要在下面等着你给我亲有点便宜我?”
  “……是。”
  “那我爬上去是不是显得你比较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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