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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夜话-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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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套上了外衣,钟凛抓了抓头发,眯起眼睛看着他,终于有些意识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人。

    “这次的事儿倒并不无聊。”秦烈倚在床边对他低声道,眸子里带着几丝神秘。“若只是生意,大可不必带贤弟去,但除了生意,这却还有更好玩的事。”

    “哦?”钟凛坐回床边,打了个大哈欠,只随意应了半声来表达了一下他心中的好奇。

    “贤弟可曾听过关楚川这个名字?”看他还是歪歪倒倒恍恍惚惚,秦烈抬手拍了他的后背几下,好让他多少再清醒些。“这次要说的事,便是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

    “关……关什么?”这个名字在钟凛的脑子里转了几圈,似乎有些印象,但又似乎没有。“待我想想。”他抓了抓头发,努力把刚从昏睡中拔出来的心念集中起来。

    “我看你肯定是有些印象的,这名字在街巷赌坊里恐怕远近驰名哪。”秦烈走到桌前,挽了袍袖把阿墨丢在一旁的毛巾在盆子里浸了浸,拧了拧递给他。“擦把脸。”

    “哦……那个在这关中一带出名的刺客?”钟凛接过那毛巾,水是凉的,那毛巾也冷,蹭到脸上一激灵,终于让他清醒了过来。“怎么?那刺客昨晚摸进秦兄房里去了么?”

    “贤弟不要开玩笑。”秦烈信手敲了他脑袋一下。“清醒些。那陆将军的叔父本要今日在家里摆席招待宾客,为了庆贺他女儿生辰,这城里的知府大人也会应邀而去,但有趣的事就在这里,这胡知府呢,昨夜刚收到了那刺客投的拜帖,让他收拾后事,今夜就来取其头颅……”

    “这就是你说的有趣的事?”钟凛迟缓的摸摸自己的头,挑起眉。“秦兄果真好趣味,知道别人要遇刺,却把这当作趣事到处传扬,这种离心离德之事你也……”

    “贤弟错了。”秦烈眯了眯眼,一副心情极好的模样。“有趣之事在于,知府竟然就被那一张拜帖吓得闭门不出,到处广招武人守宅,只求过得了今晚。皆因那关楚川高傲自负,若一失手,决不再来,所以那胡知府现在可是求才若渴啊。”

    “看来这倒也有些热闹可看的……”听他这么说,钟凛慢慢觉得有了几分有趣。“要是老子去帮忙,有报酬的么?”

    “自然是有的。”秦烈笑道。“那陆将军的叔父乃是一城豪商,与那胡知府是知交,知道朋友有难,当即就出了三百两黄金当作谢礼,只要有些本事的去守宅,皆能分到一份。但若是谁能抓住那关楚川扭送官府,那便还有翻倍重赏。”

    “可那关楚川传闻倒是挺有几分厉害。”钟凛一听报酬可观,立刻精神了起来。“不过重赏下必有勇夫,想必那愿意去守宅的人也该络绎不绝吧。人一多,这赏金务必分到手的就会少了……”他思忖了片刻,猛然站了起来。“好,老子就去试试看,能不能逮到那姓关的。”

    “我就猜到贤弟会这么说。”秦烈盯了他一会儿,抚着下颌。“但这翻倍的酬金也是不好拿的,那关楚川四处流窜,至今未被官府抓住,我倒也觉得纳闷,想必是肯定有些真本事。”

    “管他三头六臂,哪怕是他是天上鸿鹄,老子都要把他逮到手。”钟凛蹲下身在床下拽出两只昨晚不知何时脱掉扔在床下的靴子,坐在床边迅速套上,摩拳擦掌道。“我要去那知府大宅一趟。”

    “去吧,我也跟你去。”秦烈看他衣服皱巴巴一团,忍不住伸手帮他扯扯好。“我也好奇,想见见今晚那胆敢去知府宅子里行刺的那人究竟是何模样,到底有些什么本事。”

    ※※※

    当钟凛晃荡到知府宅门前时,日头已近中午。秦烈不久前和他分开,去那姓陆的商人那里结清货账,他本以为秦烈是不会掺和这趟浑水的,未料秦烈说一定要看个热闹,但那生意事务未曾办好,只能等到傍晚再来找他。

    知府的宅子恢弘气派,两扇上好质地的朱漆大门照得见人影,门口的石狮也怒目瞪然。门口院前熙熙攘攘围了不少人,皆是些武人打扮的鲁莽汉子居多,满脸横肉,横竖没找见几个清秀的。他走到府门前,那府门前正站了个穿着讲究的管家,皱着两撇眉毛,正在清算门口的人数,看见他来,那管家眉毛一挑,露出一副刻薄表情来。

    “又是个来骗钱的。”他对旁边一个家丁嘟嚷道。“知府老爷这榜一贴出去,来的都是些杂七杂八三教九流的人物,骗一笔就想走,谁知道防不防得住刺客。”

    “你说什么?”看他瞥着自己的眼神满是不屑,钟凛还从未被人看低到如此程度,不由得一恼,上前就去拽他衣领。“少狗眼看人低,老子一定会逮住那关楚川给你瞧瞧!”

    “——刚刚你说什么?”

    那管家气得脸色发白,还未开口回骂,那旁边一个高大健壮的汉子却先径自开口了。斜了一眼钟凛,他和旁边的几个同来的人都大笑起来。

    “这小子说他要逮关楚川!”

    那满脸胡须的壮汉重复道,又引起周围人一阵哄笑。“小子,果真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你可知道那关楚川是何等人物么?”他和周围的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满脸鄙夷的瞥了他一眼。

    “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要暗中偷偷摸摸的鬼祟之辈罢了。”钟凛松了那管家的衣服,上前几步,盯向那汉子,语带挑衅。“你们本是习武之人,还瞻前顾后,怕这怕那的,不觉得拂了自己脸面么?”

    “小子,猖狂什么?”那汉子拧了粗眉,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那关楚川不是你这种黄口小儿就能逮住的,也只怕你今夜守宅时撞见他,顺势被摘了脑袋去,到时看你还敢如此夸口么?”

    “这位公子可能有所不知,那关楚川确实是个有真本事的人物。”旁边一个青年怕两人打起来,连忙上前拦阻。虽然他看上去相貌平凡,但丢进这堆莽汉里头也算是长得稍稍清秀些的。“你可知道那关楚川的伎俩?劝公子不要唐突为好,我们都是想赚些金银,不想把命折将在此。”

    “那姓关的真有那么可怕?我看无非是闲人听风就是雨,随口传闻出来的吧?”钟凛心有不屑,但不好拂了对方的面子,多少收敛了些语气里的火药味。

    那关楚川他也是听过的,原来时常在街巷厮混,偶尔会听到那些评书先生拍板说些志怪奇异之事,这其中就有关楚川其人的传闻。都说这关楚川来无踪,去无影,专诛那些高官贵贾,仗势欺人之辈,去前必投拜帖,让对方安排后事,即便对方惶然畏惧,让守卫把自己的宅子围个水泄不通,那关楚川照样如探囊取物般取了目标项上人头,在宅中的其他人还没有发现他在何处之前就翩然离去。

    这般奇人,自然有些奇事传扬开来。这几年,京师有个姓陈的羽林将军,执掌宫中禁卫,又倚了自己当丞相的父亲威权,自然跋扈傲慢,不可一世,不知做了多少欺男霸女,离心离德的事。后来他在歌台取乐时,却猛然看见一张殷红拜帖压在自己的桌脚下,身旁花魁乐师都未见有生人入室,不知何时有人将它放在了那处。那帖自然是那关楚川写的,扬言三日内就要取了他命去,那将军自恃勇武,但也不免心虚,当夜就住在了羽林营中,由属下精锐拱卫身侧,片刻未离。

    但到了第三日,他心中松懈了,认为这关楚川畏了这羽林军威势,不敢再来,因此就命属下带了乐师舞女,在营中载歌载舞,以此奚落那刺客无胆。不过,即使是邀人作乐,那些他的精锐近卫也始终未离半步,一夜过去,营帐内外都守了耳目保护。

    第二天清晨,宫中的官员来宣这将军入宫,进营帐之前还一切如常,执勤的士兵都说未曾见到外人,那官员一撩帐帘却吓得险些坐倒在地上,那将军倚在席上,臂膀里还拥着宠爱的舞女,衣襟敞开,那颈上赫然一条横贯血线,早已干涸。那舞女听到响动,方才缓缓醒来,一看前一夜还对自己惜宠不已的将军早已身体冰凉,吓得当即昏死了过去。

    然后这关楚川的名声就此传开了。一时间高官贵贾人人自危,但那关楚川却也有恩义,从未诛杀过清官忠臣,手下刺杀的尽是那些高官厚禄,为富不仁之辈,这般作派,自然在街巷民间传得沸沸扬扬。

    这人虽离奇诡异,但钟凛却向来只把这事当故事听,毕竟京师遥远,谁也不知道那羽林将军是不是真是那刺客所杀,说不定是夜夜春宵,生活过于浪荡,猝死在了床榻之间也尚未可知。

    “这可并非只是传闻,公子。”那青年看钟凛有些不屑,只得耐心解释道。“我们长期在江湖上跑腿讨生活,这些事还是知道的。那关楚川不知手上带了多少血案,江湖间也有人悬赏重金,只为弄清他真实身份,但却应者寥寥无几。虽说那关楚川的行踪时常出现在各地,但他行为诡秘,见首不见尾,哪怕他一次接一次投拜帖取了目标项上人头,却从没有人撞见他究竟长什么模样。”

    “没错!”那旁边的粗横汉子高声说道。“谁都没见过他长什么个样子,依我看,这人这么吊诡缥缈,莫不是妖孽,不是寻常人类?”听他粗声一说,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交头接耳闹哄哄响成一片。

    这话倒是提醒了钟凛。寻常人只会把那汉子说的话当玩笑,可钟凛是亲眼见过那些常世之下的妖异之物的,这就不能只没心没肺的同那些武夫一起大笑几声就作罢了。

    如果那鲁莽汉子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事情倒真有些棘手了。他坐上府门前的石头台阶,思忖道。只好等秦烈回来,若是他,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二十二、灭烛

浮世夜话 浮世 二十二、灭烛 
作者:Gerli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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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石阶上等了半天,太阳渐渐落下中天,钟凛坐在石头台阶上枯等,不免觉得无聊。他本想进知府宅子大门里头瞧瞧,但一看里头人头攒动,家丁和莽汉混作一堆,便断了这个念头。

    “公子,不嫌弃的话,我这还有些干粮。”

    那之前劝架的青年坐到他身边,伸手给他递过半只用布裹着的油饼,他正觉得腹中饥饿,伸手就接了。

    “我和我大哥来这里,只为赚些度日的银两。”那青年看他伸手接了,笑了笑,自顾自开口了。“若不是万不得已,真不想惹这些麻烦。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老子姓钟。别公子前公子后,随便称一声兄弟就行。”钟凛咬了一口那饼,觉得味道不错。“你呢?”

    “我姓方。”那青年有些羞涩的笑了笑。“刚才和你险些吵起来的就是我大哥,他虽脾气暴躁,但人不错的,公子不要生气就好。”

    “算了,我气量没那么小。”钟凛瞥了他一眼,晃了晃手里那被他咬了好几口的饼,挑起唇角。“味道不错,谢谢你,方家兄弟。”

    那青年脸红了红,刚想接口,身后那个本是和同伴说笑的莽汉却走了过来,贸然拍了一下钟凛的肩头,对他点头打了个招呼。虽说那青年说这汉子和自己是兄弟,但这莽汉一脸胡须,高壮粗犷,这青年却文秀羞涩,怎么说也不像是两兄弟。钟凛打量了一下两人,忍不住在心里犯了嘀咕。

    “兄弟,方才多有得罪。我只是听你刚才谈起那关楚川意有不屑,我脾气也冲,才忍不住与兄弟争执起来。”看钟凛没接口,那汉子径自在他身边坐下,开口笑道。“不过说句真心话,要和这关楚川接触,这事多有危险之处,兄弟就算心里真想将他抓到手,还是斟酌一二,多考虑考虑保命的事才是。”

    “保命?”钟凛嚼了几口那饼,生生咽了下去。“你多虑了吧?这关楚川要说杀也是冲着那知府老爷来的,就算实在是对付不了,我们尽力了,这也关不了我们什么事。”

    “看来钟大哥有所不知。”那青年和他哥交换了一下眼神。“那关楚川行事诡秘,无踪无影,要说他已经出现了那么多次,总有些守宅的家丁能见到他的身影模样吧?但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风声传出来,这怕是……”他的手轻轻划了一下自己的脖颈,语调有些畏惧。“怕是见过他的人都被他杀了。所以,若是真的一不小心看到了他的模样,还是斟酌保命的事为好。”

    “还有这等事。”钟凛皱了皱眉。“若是真一个不巧,撞见了那关楚川的模样,这本是无辜无心之举,那人却会动杀手,难不成这关楚川实在是丑?丑得不能让人看是怎么的?”

    听他一说,那两兄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无论如何,不管他丑也好,美也好,我都不做那一窥他真面目的非分之想。”那汉子笑道,取下腰上挂着的水壶递给钟凛。“兄弟,祝你今晚平安无事,明天咱们都能拿点银两。”

    看来这哥俩倒都是热心肠的人。钟凛接了那水壶喝了半口,对那汉子笑了笑。“好,说定了,要是拿到了钱,兄弟到时候回请你一杯水酒。”

    “哎,说了要算话!”那汉子一听高兴了,又狠狠拍了他肩头一把,片刻他的眼神掠过钟凛肩头,愣怔了半会,伸手用大拇指指了指他身后。“兄弟,怎么,那人找你的?”

    钟凛回身一看,站在不远处的石阶上看着这边的正是秦烈,这人不知何时已经来了。秦烈出门前换了身平素无花的墨黑袍子,只有袍边上用双股银线滚了丝绦流云边,虽是简单朴素了些,但剪裁合度,倒也颇适合他。钟凛发现他自从来了上郡后就穿得朴素了许多,这让他少了披着赤红蟒袍时那股凌厉夺人的感觉,看上去更随和了些。

    或许是他也不想张扬,想让自己看上去更和普通人无异。钟凛思忖道,眼睁睁看着秦烈朝自己走来,颔首和那两兄弟打了个招呼。

    “有些事要办,回来晚了些,贤弟见谅。”他望向钟凛,唇角自然而然露出笑意。看他那副样子,那笔生意似乎谈得算是顺利的。虽并非人类,但他为何对账本和生意如此执着,钟凛也不知道,但想归想,这却是不能说出口的。

    “钟大哥,这位是?”那青年看了看秦烈,转头望向钟凛,双眼闪亮,带着一副期待他开口介绍的表情。虽说热心肠也好,但这介绍起来太过麻烦,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呃……这是我……”钟凛思忖了片刻,求助般的瞥了一眼秦烈,但秦烈就是不开口,只是带着笑等他说。

    “这是我……义兄。义兄,哈哈哈哈。”尴尬中灵机一动,他终于在肚里搜寻到了适合的言词,连忙拉过秦烈,干笑着对那两兄弟说。

    “你们好,我是他义兄。”秦烈唇角勾起,带着一丝揶揄瞥了他一眼,倒也很配合的陪他演戏,笑容如常。“我家兄弟承蒙你们照顾了。”

    看他的笑意,钟凛突然在心中惊觉自己根本用不着这么局促紧张,只要平平稳稳的解释说这是雇他来护卫货物沿途的老板不就好了?但话已经出口,岂有收回来的。

    “我说呢。”那汉子笑道,向秦烈点了点头。“看你们举止亲昵,又不像是亲兄弟,原来是异姓兄弟啊。甚好甚好。”

    哪里亲昵了?简直是信口雌黄。钟凛不由得在心里翻了翻白眼。但不能做得太明显,他只好任那秦烈揽着他的肩冲对方寒暄,陪着干笑,默默的觉得自己傻透了。

    看着天色渐暗,府里的家丁开始呼喝那些还在宅子外面徘徊的人进屋驻守,钟凛偏头望去,那管家已经在开始分配人手了,想来务必是为了防那关楚川,要把前院后院厅堂内室都布置得密不透风的。他思忖着,和秦烈并肩进了宅子,夹杂在那些向前涌动的人潮中一起踏入了大门。

    ※※※

    夜色缓缓如墨般浓郁,随着如银月光渐渐如同薄纱般洒向庭院,原本苍翠美丽的庭院树木在黑暗的阴影渲染下也渐渐变了形状,天色阴郁,那些树木四处伸开的枝条如同惶然的干枯手臂,惹得这偌大的院子也带了些吊诡神秘的气息。

    钟凛坐在正厅里的八仙桌边,百无聊赖的戳着灯盏里的灯芯。这厅后便是那知府老爷的卧房,因此从那些人里筛选出的那最有几分本事的,近乎通通聚集在此了。为了防那刺客隐藏在暗处,宅子上上下下灯火通明,就连那本来看上去阴森森的院子里也被家奴次第挂上了几排灯笼,更显得敞亮起来。

    这么亮,那刺客还会来么?钟凛不仅在心里有些泄气。他望了望秦烈,秦烈正低头打量着手里捏着的一只薄胎云鲤青瓷杯子,左看右看,看那眼神,一猜就知道他是在掂量这杯子值当多少钱。

    他倒挺能自得其乐。钟凛闲得无聊,伸腿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踢他。

    “嘿,秦兄,秦兄!无聊啊,有没有什么好玩的?”看周围本来都警惕万分的人已然有些松懈,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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