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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年夏至-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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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不会送他去医院。”蒋沐静静道。
  
  “你不狠心他好不了。”
  
  “他就是死也得死在我身边!”
  
  我和肖与凡同时一惊,我闭着的眼微微睁开,蒋沐在我的背后苦笑:“他要是死,就要死在我身边,他要是活,就要我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活过来。”
  
  他已经怕了,不敢把我交给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我死也不能死在别人眼底,我知道他霸道,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占有欲已经强到了这样的地步,我一闭眼,眼泪又下来了。
  
  肖与凡沉默,良久说道:“我去医院咨询张医师,药剂会买回来。”
  
  肖与凡离开,蒋沐还一直坐在我的身后,他看着我,手轻轻地把被我滚得凌乱不堪的被子盖在我的身上。他慢慢伏下身,抱住我,轻轻道:“青瓷,对不起……”
  
  镇定剂的作用只能维持五六个小时候,左手臂的皮肤已经被蒋沐扎出了五六个孔,但肖与凡说靠镇定剂是没用的,我会变成不但依赖吗啡,还依赖镇定剂,真正能戒到吗啡的办法,只有靠我自己。
  
  蒋沐咬咬牙,为我注射的镇定剂的剂量越来越少,他在我平静的时候抱住我说:“青瓷,你要坚持住,我不想看着你死……你别死。”
  可我想死。
  
  这样苟延残喘地在他面前活着,还不如去死!
  
  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不觉得恐惧,反而觉得释然。七八十年才出一个角儿,不容易,唱戏的就是唱戏的,一入梨园就是一生的归宿,戏里以外,红尘种种,虞姬在戏里自刎,贵妃在戏里自缢,纵使有情终化尘埃,那戏外又如何呢?戏外……贵妃就是贵妃,何分戏里和戏外,死了才美满呢……
  
  死,就是破碎。我难受,我不想被禁锢在床上,我费力地爬起来,抓起床头的台灯“嘡!”地摔在了地上,然后是挂在墙壁上的油画,我拿起桌子上的花瓶狠狠地砸向它。“啪!”地一声后,玻璃的碎花四散,有的划过我的脸,划出了血痕,我发出胡乱不知所云的声音,把所有东西都砸碎,在“啪啪”声中却没有一点宣泄,我不能呼吸,我喘不上来气,我在凌乱的四物中翻找,心里念着,刀!刀!刀!
  
  声响实在太大了,蒋沐从外面冲进门来,他丝毫不吃惊屋内的一片狼藉,冲过来一把抱住砸扯电话的我,叫道:“青瓷!你给我忍住!忍住!”
  
  “放开!”我用力地挣扎,“你放开!”
  
  “你给我安静!你要忍住!”他抱着我不放,相当用力,我的手臂被他挤箍得发痛。
  
  我猛地摇头,已不知所云:“让我去死!”“你放开!”“让我去死!我要死!”
  
  我吼着,如同杜鹃啼血。他听着,我的声音让留声机都失声,当初的美玉如今成了破瓦。蒋沐,我已如此,你还要我做什么?我砸了你一屋子的东西,你给我一个痛快,也算解你的气,我的忧了。
  
  蒋沐不再说话,抱着我的身体有些颤抖,然后他突然松开搂着我的手臂,猛地一扬手———
  
  “啪!”给了我一个张亮而狠狠的巴掌。
  
  “柳青瓷!我蒋沐不许你死!你不许死!”
  
  蒋沐大吼得用力,我看见他红了眼眶,而我突然不再挣扎安静了下来,只有身体在剧烈抖动。
  
  他说,我不许你死。
  
  可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蒋沐慢慢弯腰,冰凉的唇落在我的额头上,然后辗转而下,吻去我眼角的泪水,低声道:“青瓷,为我活着……”
  
  我身体无力,倒在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腰,拿眼泪蹭湿了他的衬衫。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五章 欲罢还休欲不休

  再醒来已经是夜了。
  
  这一两天,过得相当不好。一屋子的东西让我给砸了个稀巴烂。每砸一次蒋沐都让人来收拾,听见玻璃被扫把扫动的唰唰声,我心里越感烦躁,我对蒋沐说,不用收拾了,反正还会砸的。
  
  蒋沐却不听,依旧让下人来收拾。我也管不着他,只当没看见,直到蒋沐发现床脚下有块扫漏的瓷瓶碎片,他拾起来,扔在下人面前,说:“瓷片?他要是下床的时候踩到怎么办?你要是做事不仔细,留着又有什么用?”我才觉得我对他的那些心思,全都不懂。
  
  也不想去懂。怕结果会让自己不知所措,更怕结果让自己绝望。醒来后,我慢慢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只是碰了一下,就觉得针扎似的疼。但这一定是心理所致,蒋沐那一巴掌已经扇过好久了。那一巴掌,分明的力道到我脸上却觉得刚里带着柔,柔却依旧痛,而痛,还是心里更痛。
  
  蒋沐说,我不许你死。
  
  我无奈地笑了笑,谁会想死,活着有什么不好?有时候看战势,我觉得不可思议,打仗是要死人的,为什么他们还愿意抛下亲人去送死。可有时候,就如同现在,我想,唐明皇不想贵妃死,可贵妃还是死了。他们只要在一起就是注定的结局,玉环为什么还愿意去送死呢?
  
  人心真让人想不透。我微微喘起了气,身体又开始觉得不舒服,这两天基本没有用镇定剂,只是吃了些药,蒋沐说已经过五天了,再捱个两三天就差不多了。
  
  捱个两三天?我感觉我连两三个时辰都捱不过了。
  
  屋里开着两盏壁灯,冷黄的灯光罩着床头花瓶里的大朵玫瑰,那些娇美的红,在昏黄的灯光里红得发黑。那花我砸了好几次,屋里砸了的东西都没再换过,只有这花,砸了又摆。蒋沐说要花才好,看着新鲜。
  
  我侧头,闻到淡淡的花香,却让我觉得恶心,喉咙发痒,想要呕吐。我一扬手,“啪!”花瓶摔在了地上,花同碎片乱七八糟撒了一地。
  
  “哼……”我用力地去呼吸,却觉得气卡在喉咙,进不去也出不来,身体颤抖得厉害。
  
  门被打开一条小缝,听到声响的下人透过门缝往里看了一眼,慌忙地关了门跑到楼下打电话。
  
  “先生,您,您快回来,柳老板他……”
  
  蒋沐很快就回来了,当他推开门的时候我手能碰到的东西都已经被摔在了地上,而此时,我躺在床上,后脑勺用力地撞着床头的雕栏,一下又一下,后脑勺应该破了皮流了血,可我不觉得单单只是头痛,而是全身,全身都在被蚂蚁嗫咬。
  蒋沐穿着军服,马靴上还有尘土,看得出他是急匆匆从局里赶回来的,他一看我的动作,立刻快步过来,一把搂住我,抱住我的头,:“青瓷!不要乱动!忍着!”
  
  “哼……”我喘气,伸手要推开蒋沐,手却被他按得死死的,“你放开!”
  
  “我不放!”蒋沐搂得更紧,衔肩上的金星硌得我下巴发疼,他用安抚的语气说:“你忍住,再忍忍……”
  
  蒋沐的声音极其疼惜,又极其无奈,他知道这样的安抚没有什么作用,可他还是要说,一边说一边把手臂收紧。“不……”我在他怀里哼声。我的头抵在他的胸口,急促的气息全都碰在他的脖子上,有香烟的味道从他的衣领里散发出来,他最近抽烟,而且抽得很猛,只是残留的烟味都呛到了我。
  
  “咳!咳!……”我咳了两声,眼泪不禁地流了下来。蒋沐手连忙去抚我的背,“怎么了?要喝水吗?还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我……”我期期艾艾,脑袋里一片混乱,我只觉得全身都在疼痛,嘴唇早就被咬破了皮,可依旧紧紧地咬着,此时蒋沐的怀抱,对我而言是万年的桎梏。
  
  我突然伸手推他,用尽力气去挣扎,我胡乱地吼叫:“你让我去死!你放开!你让我去死!”
  
  蒋沐全身一僵,手臂微微松了松,透过松开的缝隙低头看我。我趁机一把抓住他的领口,看着他的眼,蛊惑似的:“你杀了我吧,你拿枪杀了我!”
  
  “这样活着我还不如去死!”
  
  “你拔枪吧,杀了我!”
  
  蒋沐沉默了,他看着我,神色突然变得失落。我颤抖的手慢慢摸上他的脸,慢慢道:“你杀了我吧,就像杀琥珀一样……”
  
  话音刚落,蒋沐突然一把松开我猛地站起来。
  
  他站在床边看床上颤抖不已的我,他似乎终于明白了,他那一巴掌已经毫无作用了。
  
  我低着头,趴在床上发抖,我怕抬头看见他厌恶的表情。那才是绝望,那才是深渊。
  
  只是对峙了半分钟,蒋沐突然出去了。力气一下子被抽空了似的无力地倒在床上。
  
  然而蒋沐很快就回来了,他提着一只小箱子,那很明显是药箱。蒋沐坐回床边,他表情毫无波澜,动作却有些急促,他两三下就脱掉黄色的军服扔在地上,然后去解衬衫的袖扣,可能是动作太急,有些解不开,他用力一扯,袖扣蹦出好远,他把扯烂的袖口挽起,打开了药箱。
  他从药箱里拿出来的东西让我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啦。他拿出来的,竟然是注射器。
  
  我开始下意识地往床里缩,看着他把寒光冽冽的针头扎进小小的的玻璃瓶里把晶莹的液体抽进针管里,那一套动作,和那些人所做的一模一样。我心跳得更是厉害,他……他要……
  
  “你……”我慌张着,然而我想错了,只见蒋沐抬眼看了我一眼,然后一低头,针头就扎进了他的手臂里。
  
  我怔住了。
  
  蒋沐把针头又往里推了推,手指挤压针管的活塞,那些液体一点一点地通过狭窄的针头流进蒋沐的身体里。
  
  刹那间,对我如同五雷轰顶一般。我猛地扑上去,抱住蒋沐的手臂,喘着气急道:“你……你干什么……”
  
  蒋沐的手被我抱住,他握着针管的手松了松,低头看我,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无奈,但又透着坚定,那不是一个军人愿为战场献身的坚定,而是像发誓一样的坚定。
  
  “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办!你知道我是有多想一枪杀了你吗?”
  
  “杀了你就解脱了,杀了你你和我都不会煎熬了,可是,青瓷,杀了你,你解脱了,你让我怎么办?!”
  
  “青瓷!你叫我怎么办?!”
  
  我眼泪又下来了,我不敢去相信这话是他说的,我只能闭紧了眼抱着他的手臂不放,似乎一放,就是永离。
  
  “我舍不得啊青瓷……我蒋沐头一次有舍不得毁的东西啊青瓷……”蒋沐低下了声,“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和你一样,戏里不都喜欢唱同甘共苦的段子吗吗?不能陪你一起痛,我才更难受。青瓷,我陪你,陪你一起戒,有什么不好?”
  
  “不!”我脱口而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此时我的眼泪却多到如同月光泄不完。花旦扮多了,自己似乎跟女人一个样儿了,竟然哭得一塌糊涂。蒋沐那些话,不能让我不触动。他竟然说同甘共苦这四个字,他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他这四个字,对我无疑是天大的恩赐。
  
  他可和唐明皇不一样。这样的恩赐,似乎是永远都不会收回的。那我又怎么忍心让他陪我?
  
  我更加用力抱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一把扯出扎进他手臂的针头扔了出去,在他怀里摇头,抽泣着:“我忍……我忍着……”
  
  蒋沐微微吸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抱住我把我平放到床上,我却忍不住要蜷缩起来,他也随我,一仰也睡在了床上,他修长的手臂紧紧地搂住我,我在他的怀里越是颤抖,他搂得越紧,末了,他低头,吻了吻我冰凉的额头。而地上那一片乱七八糟的玫瑰,仍散着缕缕香气。
  
  我像是重新过了一次,在鬼门关徘徊了许久最终还是回来了。蒋沐这两天哪里也不去,就陪着我,只不过又过了两天,我便能下床去花园走走,呼吸渐渐平稳,身体的不适感在慢慢减轻,而我的心却慢慢沉重。
  
  我还有很多的不解,以及猜疑。
  
  我想回戏园子。我不敢去想这段日子那边乱成什么样子,一个大活人不见了,师哥还不急得发疯,而叶先生……到底怎么样了……
  
  固然此时蒋沐我对可以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还是不想在这栋房子里多待一刻。可蒋沐完全没有让我回去的意思。我看得出来,他想以他的目光为栅栏,画一座牢把我圈在里面。不但如此,我已经 感觉到了我和他之间隔着一层纸。而蒋沐不想去捅破。
  
  这日,有微微的阳光,蒋沐说去花园走走,我精神恹恹,不说话,他就当我是默认,扶着我下楼。
  
  往花园的椅子上一坐,我就不想动了。花园的花全换了,以前那些不认识的花蒋沐让人铲了,如今全种成了牡丹。如今才二月,正值枝叶生长,嫩绿的小叶从枝干上吐出来,看着乖巧。
  
  若是以前,我一定会笑他说你这房子怎么能种牡丹?配个玫瑰差不多,这么种跟凤凰脑袋鸡尾巴似的。
  
  是啊,哪有别墅种牡丹的。可现在,没有那个心思去和他说笑,抬头看天,淡蓝得有些让人觉得忧伤。
  
  蒋沐坐在我的旁边,斟着一杯红茶,我看着那些红色的茶水在杯中微微晃动,蓦地想起了血,心里一紧,忍住喉咙的干涩,对蒋沐说道:“为什么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晓得,为什么就从被抓到戒毒写了介么多::》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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