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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秀成双作者:顾白蛋-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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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御怀远难得有热情干这样一件事,又是老早就心心念念着的。
  林北雪决定不开腔,找人去高长兴打了些酒来,让御怀远和秦未伯聊着,自己去书房处理账务。
  约莫过了两个小时,御怀远轻轻打开了书房的门。
  “聊完了?”
  “嗯。”御怀远站在林北雪身边,无意识地将账本翻来翻去。
  “别闹。”林北雪按住御怀远的手,知道他有话想说,索性就直接问他,“怎么说的?”
  “主张买地的人,初步看了下,觉得闸北宝通路正合适,建筑费粗算下来要五万块。”
  “这笔钱谁出?”
  御怀远抿了下唇,笑起来,一双明亮的眼弯的像是半空新月,他盯住林北雪,轻声道:“我若说我担了一半,你会不会心疼钱。”
  林北雪一本正经地皱着眉头,“哇,这么多,可是付不起了,怎么办呢?我现在这么穷……”
  “谁要你给?”御怀远拍了拍林北雪的肩膀,似有宽慰,“我打算签发债券的——”
  林北雪忽然环住御怀远的腰,“那我要第一个把所有债券认下来。”
  “为什么?”
  “你欠我欠的越多就难以自拔。”
  御怀远拨了一下林北雪的头发,幽幽道:“不需要欠,早就无法自拔了。”
  林北雪闻言抬头,对上了御怀远的一双眼,难以诉说的情况似乎要满溢而出,一时间,林北雪的心在御怀远的注视下短促但有力地颤抖了一下,一股热流从心房沿着血管喷薄而出,最终在头顶炸开了一朵烟花。
  林北雪陡然起身,将御怀远压在了书桌上。
  “别闹——”御怀远推开林北雪,“你的账本——”
  “账本算什么,跟你比,没什么重要。”林北雪欺身而上,御怀远噎了一下,在温柔中沉溺地闭上了双眼。
  ……
  中国医学院的事定下来之后,御怀远亲自去看了地方,本来是邀林北雪一同去的,但被林北雪拒绝了,自从落水之后,他从未同御怀远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他是声名狼藉的人,这种事自己担着就好了,何必又让御怀远蒙羞。
  中国医学会选了五亩地,预计盖七栋建筑,御怀远是做事麻利的人,老早就将资金送了过来,有了钱干起活来肯定快,没多少日子就开工了,御怀远因为出了大力,所以一致被推举为总务主任,筹办起办学校的初步事宜,写章程,采购,招生,所有细碎的工作一一过手,而诊务又从来不落,忙得倒是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而林北雪也没闲着,御怀远惊奇地发现他竟然在学写毛笔字,临摹的不是名家字帖,而是御怀远的。
  “你这是闲的没事干了?”
  “我觉得别人写的字都不好看,你写的好看。”
  也算是他回国以来恶补了一下国文底子,书法上也学过一阵子,没几天竟然也写的有模有样。一日清晨,御怀远收拾公文,忽然看到案头摆的整整齐齐的章程,心中骤然一阵暖意,再翻了翻,先前算的乱七八糟的账也被理好了,井然有序地抄在另外一个本子上。
  御怀远蹑手蹑脚地走上楼,林北雪还在熟睡,他悄然无声地坐在他身边,静静地注视着林北雪,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像只过了一瞬间似的,一切混混沌沌的开始,也不记得是怎么一回事,他就出现在了身边,但是一点也不突兀,仿佛自己生来就是为着遇见他和他一起生活的。
  御怀远俯下身,在林北雪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他有些老了,不再像初时那么神采飞扬,不过没关系,他们会一起慢慢变老。
  御怀远笑着出了门,林北雪第一时间睁开了眼,那个瘦长的背影消失之后,林北雪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御怀远这一点最是让人感动,只是那么一点点的好,他就会变得如此满足。
  林北雪翻了个身,自个激动地睡不着觉,想着要是去了国外,蓝天白云晒太阳多好,又想御怀远要是知道自己这想法一定会说国都不国了怎么还能老想着个人享乐的事……林北雪觉得也是有点龌龊,于是他决定再偷偷地给御怀远他们兴办的慈善机构捐点款。
  数月后,中国医学院定址开学,林北雪挑了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没有通知御怀远一个人开着汽车去了学校。学校兴建的很漂亮,门房见是有地位的先生,便恭敬地问找谁,林北雪报了秦未伯的名字,门房便放了他进去,正是上课的时候,偌大的操场上也没什么人,林北雪在家里窝了好些日子,只觉得艳阳高照,暖风和煦,看什么都说不出的顺眼。
  当然,最顺眼的数御怀远。
  林北雪静静站在窗外,御怀远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衫,衬得人很精神,上课的时候虽然表情刻板,但眉梢眼角还带着些喜色,正在讲解一株植物,用粉笔画在黑板上,画的很精致,时不时和学生们讨论着。
  林北雪不自觉的扬了下唇,看了这么多年都看不够,自己都觉得自己腻歪。
  教室里有人看到了林北雪,然后敲敲身边的人,连锁反应一样,底下的学生窃窃私语起来,在黑板上板书的御怀远仿佛听到了什么,回过身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林北雪,一身白西装,潇洒不羁地站在教室外,像是在去凤栖山的路上一起聊天,那时候,他头一次对自己提起金屋藏娇这件事。
  往昔如昨。
  御怀远像是中了邪,就这么隔着一班人和窗子看着林北雪,学生们也好起哄,来来回回像拨浪鼓似得瞧两人,林北雪不得已,挥挥手对御怀远笑了笑,而这一笑这一看,时光就这么飞速地过了。
  他们过到了1937年,八一三事件爆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结尾了。
    
    ☆、第三十五章

  七七事变的消息在报纸上刊登之后,林北雪就打了个电话约徐明飞来小酌,大家情绪都很低落,御怀远破天荒取出一瓶白兰地,三个人怅然以对。
  徐明飞谨慎地问:“北雪,你觉得这次的战事能很快就结束吗?”
  林北雪摇摇头,“日本人对南京、上海觊觎已久,这次宛平县城的事就是一个信号,他们吞下东北消化了这些年,又以东北为跳板来入侵内陆,看样子这场战事绝不是一时的事,拖多久我不能确定,但绝对不会短。”
  徐明飞抑郁至极,深深叹了口气。
  林北雪看着御怀远,他一直沉默无声,坐在沙发另外一角持续地喝闷酒。
  “那现在怎么办?”
  “闸北的生意全部放弃,”林北雪单手叩案,边思索边说,“厂子做好随时关门的准备,一旦战事一起就立即关闭,另备下一笔补贴款给工人,也不知道仗要打多久,厂子一关他们立即生计陷入困难,我们总是应该要为他们分担一些。”
  “嗯,那现在收缩回来的那笔款子呢?”
  “一旦开战,一定会有很多人涌入租界,一二八的时候租界差不多挤了三百万人,这次一定会更多,米是个大问题,我在虞公那边一直有米粮这方面的生意,现在收缩回来的款子一部分不妨投进来加大储量,另一方面五洋杂货向来都是靠外来输入,开战一定会断了水路,早期运进来一批,能运多少是多少……”林北雪话刚说了一半,就听御怀远冷笑道:“二少到底是商人,仗还没打就想着发起国难财了。”
  话说的刻薄,徐明飞脸上立即有些挂不住。
  林北雪无言以对,只得叹了口气,低声对徐明飞道:“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明日再去找你。”
  “也好。”
  告别的时候倒是彼此都还客气,徐明飞也知御怀远胸中气结,因此不放在心上。只是徐明飞一走,林北雪和御怀远在沙发上坐着,忽然就莫名其妙地争论了起来。
  “我就问你,如果难民涌入租界,出现米荒,你怎么办?”
  “少量出仓。”
  “那就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饿死吗?”
  林北雪心中矛盾,实在不明白怎么跟御怀远解释,他寻思良久,缓缓道:“怀远,你从认识我第一天我就是个生意人,所以我们看事情的角度不一样。就拿米荒这件事来说,就算我可以联合几个米业巨头一起低价售米,一时间大家是吃饱了,可是谁知道要打多久的仗?要是打三年五年呢?我们一下把存货放出去,一旦水路断了,真出现抢米的事情怎么办?到时候就会有黑心的商人出来,把米价抬高至几百倍,这难道是你想看到的吗?到时候就算先前有囤米,囤的米吃完了呢?那么高的米价,还不是照样饿死?但每日里少量出货,就算米价一直都有涨,但至少是一个可控的范围之内,不会出现大范围的米荒,这才是我们需要做的——”
  “林北雪!”御怀远站起来,他已有七八分醉,摇摇晃晃地点着林北雪,“你这是给自己找借口,你这样的行为不是发国难财是什么?你有这么多钱有什么用,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现在不拿出来扶危济困,还想着在那些穷苦人身上捞一笔,林北雪,你有良心吗?”
  林北雪一张脸铁青,他和御怀远的性格有根本不同,但双方都付出了极大的耐性去包容对方,就算御怀远言辞如此锋利,他也没有动怒,只是走上前来将御怀远扶住了,“你喝醉了。”
  “……”
  林北雪将御怀远揽在怀中,口气极其沉重地道:“怀远,最困难最黑暗的时刻要来了。”
  ……
  八一三之前的半个月,上海的报纸舆论反反复复,一会说要抗战到底,一会说要求和,御怀远被报章上的话搅合的心情时好时坏,但林北雪不同,林北雪自从被长喜川拖下水之后,又结识了许多三教九流,消息比御怀远灵通许多,他知道政局中人其实并不看好抗战。那时节日本人驻兵并不多,主要是特务汉奸渗透地太凶,已经遍布政府每个角落,因此大多政坛人物都主张“非到最后关头,不做最后牺牲”,所以林北雪将这次的事看的严重得多,背着御怀远做了多种准备,每日里奔波不定,两人纵然住在一处也感生疏,御怀远隐约地觉得,其实还是因为先前的一次争吵,多多少少有些疏离。
  八月十一日,全上海风声鹤唳,中国医学院早已闭校,因为地处战争可能最剧烈的地方,御怀远觉得还是有必要再去一趟,却不想,快到宝通路时遇到了难民塞路,车子寸步难行。御怀远只得下车而走,数十万人扶老携幼,举家搬迁的架势若蝼蚁一般,御怀远在人潮中跌跌撞撞,乱嚷嚷中只感宛如末日临头恐惧不安,忽然想起林北雪那日的话,也不知道自己坚持的是不是错误,但是他毕竟是个医生,怎见得见死不救?
  一时间,御怀远胸中悲怆无比。
  到了宝通路口,正赶上了国军布防,一二八之后不准驻军,但国军这次在闸北出现,就说明了抗战的决心,御怀远觉得精神一振,和布防的守军说明了捐献一事。关于医学院何去何从,国医公会早就有了决断,反正也是守不住的产业,不如爽性捐出去做伤病医院,正好学校里的几百张铁床也算是有用武之地。
  御怀远安顿完学校的事情之后就顺便去出诊,各处都是人心惶惶,众多病家扯着问到底打还是不打,御怀远只得推说不知道,但今天看闸北的架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是看什么时候打起来。
  到了八一三晚上,传出了第一声炮响,林北雪和御怀远在客厅里坐着,电话此起彼伏地响起来,都是各路朋友通报消息的。
  两人默默坐了一晚上,心情忐忑。
  第二日报章上刊出消息,国军几千军队首先从闸北攻打虹口日本海军司令部,但久攻不下,双方均有损伤,第二路从“虹镇”出击,一路高歌猛进,打到了汇山码头。中午的时候又传来消息说国军空军出动,轰炸黄浦江中的日本军舰,日舰“出云号”虽然没有被击中,但别的军舰受到了很大损失。租界上闻讯欢欣鼓舞,一致要求清算甲午以来的旧账,各方也立即联络而动组织起实质性的后援工作,御怀远长期活跃于慈善机构,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而林北雪素来名声不好,这时节出去也是自取其辱,索性就托病不出。
  到了十五日,御怀远不得不停掉了下午的诊务,他是仁济善堂的董事,这几日难民突增,整个仁济善堂难以应付,尤其是仁济善堂的育婴堂收容了几百号弃婴,本来奶妈就不太够,现下一下进入了困境,育婴堂的张堂长连打了三个电话来催,待御怀远到时,已经忙出了一头大汗。
  育婴堂的大堂中一个个排满了弃婴,秽味冲鼻。
  “这可如何是好?本来有几十号奶妈,一打起仗来人都跑光了,总不能看着饿死。”张堂长搓着手,御怀远随便看了几处,满坑满谷全是孩子,而前来帮忙照顾的俱是十多岁的童子军,经验也不足,一个个手忙脚乱。
  “先去熬粥,没有奶妈,用粥先喂,我刚从难民营过来,那边满满都是人,你立即找人写份东西到难民营去招募,每人每日现结一元钱,奶妈是不愁的。”御怀远迅速分派着活,张堂长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也不抓瞎了,下午时分就招募到几十位正在发奶期的奶妈。
  “现在还有什么问题?”
  “一是房子的事,你也看到了,压根住不下,二是尿布衣服远远不够,就连孩子睡的铁床都不够,三是现在要接济很多人,育婴堂一下就陷入了财务困难——”
  “我手上有笔款子先填给你,你先救急,但这么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我来想办法——”御怀远将育婴堂目下琐事分类安置妥当之后,乘着车立即回到了林宅,雕花的大铁门进去依旧是鸟语花香,和外面乱哄哄的凄惨世界完全两样。
  御怀远在心中叹了口气,问:“北雪呢?”
  “二少在书房。”
  林北雪也在算账,自从开战以来,交易行里瞬息万变,就连他也摸不清局势,御怀远进来的时候,正靠在书桌上冥思苦想。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嗯?”林北雪挑眉,“什么事?”
  “你认识租界捕房的弗兰臣吗?”
  林北雪点点头,不由紧张起来,“出了什么事?日本人盯上你了?”
  御怀远看他紧张兮兮,不由笑开了,“瞧你那傻劲——”
  林北雪看着他,这阵子以来两人之间的气氛总是怪异而别扭,但今日倏然看到他久违的笑脸,仿佛是消散坚冰的艳阳,顿感心情大好,也跟着笑起来,自嘲道:“现在这么混乱,当然要把心提到嗓子眼过活了,到底是出什么事?赶紧说吧!”
  “育婴堂一夜之间收了两百多名婴儿,现在就连住都住不下,旁边六栋房屋本是仁济善堂的自有产业,但现在被租户霸住不走……”
  “这事简单,我去找弗兰臣就行。”
  “哎,现在又缺钱又缺人,真是……”
  “这个也简单。”林北雪笑道,“我看你是忙昏了头才是,你写一份稿子,然后我找人送出去,在电台,报纸的显要位置一发,捐助自然会有的。”
  御怀远一拍头,“我果然是忙疯了。”
  林北雪一敲御怀远的脑袋,“忙得日子还在后头。”
  果如林北雪所言,御怀远没完没了地这么忙了下去,恨不得要生出三头六臂来。
  仁济善堂是上海首屈一指的慈善组织,董事多是年老的乡绅,御怀远是最年轻的一个,所以操作事务都落在了御怀远肩上,而租界对一涌而入的难民束手无策,只得依赖各方面出主意安置,御怀远为了这件事整日奔走,三天内选择了寺庙、剧院等地建立了一百多个难民安置所,统一档案,分配米粮,连续几日下来不休不眠。
  林北雪实在看不过眼,将御怀远的工作担了过来,好说歹说去劝了他睡觉,没成想刚睡了三个小时就又被电话叫醒了,原来是仁济善堂召集所有董事开会。
  林北雪要厨子下了一碗面,硬拉着御怀远吃完,“也不差这么点时间。”
  不得已,御怀远风卷残云地将面尽数倒在了胃里,一抹嘴就要出门。忽然被林北雪拉住了,他拿了个帕子,仔细地帮御怀远拭了下嘴角,顺口问了句:“去哪开会?”
  “大世界——”御怀远急匆匆推开林北雪,“下午我还要去趟育婴堂,就不回来吃晚饭了。”
  “嗯。”
  林北雪看着御怀远快步而出,他的身影在门前七彩阳光里掠了一下就消失了,林北雪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心里沉甸甸的,这个时候若是能同他在一起并肩而立,多好!
  中午时分,徐明飞打来电话:大世界门口落了一枚炸弹,死了一千多人。
  林北雪手中的听筒一下落了地,头脑空白了数秒,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在了地下,林北雪攀着柜子站起来,颤巍巍地从衣帽钩上取下衣服,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外烈日当空,阳光白花花的落下来,刺得人眼晕,林北雪木然地摸了下脸,湿漉漉的,他拉开车门发动汽车,极快地奔着外面就冲了出去,心中只有一个念想,御怀远不能死,无论如何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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