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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秀成双作者:顾白蛋-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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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怀远枯坐许久,听闻林北雪在外面唤了他一声,便起身同林老爷子告别,只见对方充耳不闻,无奈之下,御怀远便自己走了,走到了几步就听林老爷子道:“御医生,你以后不用再来了,诊务我会拜托给别家,而那不肖子我也再不想见到他,你们的事……我会替你们遮掩,你们……好自为之吧。”
  御怀远喉间紧缩,眼眶忽觉一热,转过来对林老爷鞠了一躬,颤抖着道:“多谢……世伯。”
  一句世伯,牵连着林老爷子的心也动了起来,他翻身而起,老泪纵横,“我对不起他的母亲,亦对不起他,他在你身边或可幸福,请替我善待于他——”
  御怀远无声地点了点头,林老爷子便摆了摆手,御怀远又做告别,这才慢吞吞走出门去,见林北雪站在客厅里,便冲他笑了笑,林北雪心中一暖,快步走到御怀远身边,挽起他的手道:“现在,你我相依为命了。”
  御怀远笑了笑,在林北岳嫌恶的目光中,两人并肩走了出去。
  “父亲他……没事吧?”
  御怀远微觉讶然,本以为林北雪会先问林老爷子怎么处置他们的事,却不想先问了身体怎样。
  “没事了,到时候看诊务移给谁,我再去叮嘱几句。”
  “那我就放心了……我父亲没有对你……”
  “没有,林老爷子没有为难我,甚至没有恶语相向,有如此老父,真是福气——”御怀远感叹了一句,不期然却被林北雪紧紧抱住,“怀远,我护你若护心,不畏风吹,不惧雨打——”
  “只愿君心似我心。”
  天地静默,两人同声,唯此一心,亘古难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傍晚,林北雪与徐明飞约好在家里吃饭,通知了御怀远早点完结诊务回来。徐明飞坐着汽车带了小先生来时,御怀远正兴致勃勃地和林北雪摆碗筷。
  徐明飞打趣道:“二少小心温柔乡中丧志啊!”
  林北雪笑骂道:“闭上你的狗嘴。”
  此时,林北雪与御怀远已同住两年多了。两年前,御怀远母亲寿终正寝,御怀远接连受到丧师丧母的打击,陷于哀伤难以自持,林北雪不放心他一人独居于南市,便接了御怀远来同住,对外只说这处房产是御怀远置下的,有客来访时,林北雪刻意回避,是以两人亲密同居两年,沪上竟无人知晓两人关系。
  当然,除了徐明飞。
  “现在出了很大了问题。”徐明飞饭后同林北雪坐在小间中,面色沉沉。
  “厂子怎么样?”
  “冲击非常大,自倾销开始亏损至今了。”徐明飞叹了口气,当初他同林北雪信心满满开了火柴厂,从日本订购了机器,改进配方,这两年多不仅收回了成本,还有二三十余万的盈利,但好景不长,瑞典为打击民族产业,举重金收购民族火柴厂,只是各火柴厂当初经营状态甚好,自然不肯答应收购,这才引起了瑞典的半价倾销,胁迫各厂接受他们的条件。
  林北雪啧了一声,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这才把更坏的消息告诉了徐明飞,“现在不仅是瑞典的火柴集团,连日本的也加入了倾销,过阵子,应该更难支撑,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徐明飞单手叩在案上,冷笑道:“真是狼子野心,一口吞了我们,整个国家连火柴都要听他们要挟,我虽然没有什么爱国之心,但这等卑劣的行径,实在无法容忍。”
  “现在他们财力雄厚,单我们一家厂子,无论多少钱投下去,都是难支撑的,现在的局面,仅靠同业会恐是不行。”林北雪较为冷静,除了同徐明飞一起投钱做实业之外,林北雪自己还投了一部分钱去做外汇,因此人脉较广,消息也较为灵通,这次外商倾销火柴的事,林北雪早半个月前就知道了,打定主意不肯被收购,也及早做了准备,没想到还是受到了冲击,现在沪上随处可见日商的猴牌和瑞典的凤凰牌,国产火柴竟几近销声匿迹。
  “这么说来,前阵子同刘鸿生摩擦,真是不该。”
  “我去找他。”林北雪毅然道,“等下去大家都是个死,不如抱团将这次的倾销扛下来,共度难关,何况真让外商把持了火柴经营,不知道要流失多少白银!”
  “那事不宜迟,二少尽快去见刘鸿生。”
  “好。”
  ……
  这一夜,林北雪翻来覆去竟是难眠。
  打小,林北雪对祖国这个词就没有什么感情,他年少就被送去留洋,身边只有个老妈子跟着,多年来都是同洋人打交道,也都是洋人做派,纵然跟香港、内地的同学走的近一些,却不觉得格外亲近,回国之后,为了赚钱忙忙碌碌,更谈不上爱国,对上海的认识同外来的洋人一样:一片迅速积累财富的投机之地。
  当初,他对御怀远的拳拳爱国之心很不以为然,是什么时候改变了的呢?
  林北雪望着投在书桌上的半尺月光,回沪这几年像默片一样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受了御怀远的感染是肯定的,但那些亲眼目睹的经济侵略来的震撼更大。上海的地产大王,不是中国人,而是英国籍犹太人哈同、沙逊,南京路、霞飞路诸多产业,就连电车经过沙逊的花园住宅都要停两站。除个人在上海大肆敛金外,外资企业也不遗余力发起了财,通信业、汽车业、烟草等等都外商控制在手里,一国国脉,却仰人鼻息。
  “想什么呢?”
  “胡思乱想罢了,近日外商倾销事大,凭我们一厂,恐难抵抗,若僵持太久,耗去的是自家身家,若卖掉,又心有不甘。”林北雪顿了顿,“所以,明天我打算去拜见刘鸿生,只是上次同他有些摩擦,却不知这次的事情能不能谈成。”
  御怀远想了一下,他虽然只是医生,但论起在上海本地富豪的人脉,御怀远比林北雪更广泛一些,因他病家多,且医德令人敬重,所以很多人都主动邀诊,刘鸿生便是一个,御怀远于半年前曾为他施诊过一次。
  “此人心胸豁达,外商倾销又是大事,应不会将你拒之门外,现在这种情况,有个中间人说一两句话也就抹开了,不若我带你去,可好?”
  “你认识他?”
  “嗯,他也是我的病家。”
  林北雪翻了个身抱住御怀远,想了想道:“商业上的事,我还是自己去吧,你不好掺合进来。”
  “你我何分彼此?”
  翌日,未容林北雪思量,御怀远就开着汽车到交易所来了。林北雪见状也不推辞,坐上车径直去了刘宅。
  刘鸿生正值壮年,说话利落干脆,眉眼正气十足。
  林北雪同徐明飞开厂之后,由于配方好,工艺好,所以产品一下就打开了销路,但遇到外商倾销后,生产销售受到了很大的阻力,正在艰难之际,刘鸿生递了个帖子,请两人在鸿运楼吃饭,期间谈到了收购的事情,徐明飞认为刘鸿生简直就是乘火打劫,现下各厂经营困难,他却奋力收购,同外商行径毫无两样,于是双方不欢而散,就连刘鸿生一力发起的“全国火柴同业联合会”都没有参加。
  有了这等渊源,这次来刘宅拜访,用的便是以御怀远的名义。
  林北雪却不知道,两人竟是这般熟。刘鸿生听到家人来报,穿戴整齐迎到了门前,见林北雪也在,只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热情地将两人请进门去,并熟络地同御怀远攀谈起来,听二人聊天才知是御怀远治好了刘鸿生的痼疾,这才对他这般敬重。
  “这次我来,只是替二位穿针引线——”御怀远清了清嗓子,“二少听闻君是有大气象的人,前些时日在鸿运楼多有怠慢,所以特地托了我来赔罪。”
  刘鸿生闻言正色,“哪里话,刘某人怎么受得起?当初邀两位谈收购的事,是想着将无力抗拒倾销的厂子都收购过来,统一管理,由刘氏注资抵抗倾销,本心是好的,但确实也是占了外商倾销的便宜,御医生这般说辞,令我卑劣之心何存于世!”
  林北雪长身而起,对刘鸿生深深鞠躬,道:“小辈无礼,不明先生苦心,这次外商倾销,事关国家经济,还望先生主持大局才是。”
  刘鸿生立即站起,扶好了林北雪,感慨道:“二少有此心,刘某人怎敢推辞?”
  是夜,刘鸿生留了御怀远和林北雪在家吃饭,就外商倾销一事,和林北雪反反复复讨论了许久,最后两人决定分头联络各大火柴商人,联络并起收购一事。
  第一次,林北雪觉得胸中燃起了煌煌火焰,光芒之万丈简直是要令人若飞蛾扑火。
  御怀远见他雄心万丈,忍不住笑道:“全国那么多火柴厂,未必都要联合?”
  林北雪点点头,“生死存亡之际,自然是全国上下抱为一体,方能形成有利反击。”
  “那——”御怀远迟疑了一下,“你们的配方?”
  林北雪无所谓地耸耸肩,“给出去好了,反正不亏不死就是值得。”
  “君之胸怀,刮目相看。”御怀远喟叹道,林北雪厂子所出品的火柴之所以一问世就广受好评便是因为配方好,林北雪曾邀约一化学博士,用一个月的时间反复实验推敲,而配方对于火柴厂,无疑是生存的根基。
  “能挺下来,自然就会有发展,火柴虽发明自国外,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超越日本和瑞典。”
  “有此志向,当值得浮一大白!”
  “好!就去高长兴!”
  ……
  五日后,林北雪在街头遇刺,命悬一线。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林北雪这次遇刺,事情来的却是蹊跷。
  徐明飞坐在房间一角,遥遥看着坐在床边和御怀远低语相谈的刘鸿生。三天了,林北雪还没有醒,遇刺的事到现在也没有个头绪,依徐明飞看嫌疑无非就是两方面的人,一方面是林北岳,一方面则是外资的火柴集团。
  若是前方面则是家事,若是后者,怕刘鸿生也得有此劫难。
  “以你推断,此事是哪方面的人做下的?”刘鸿生探完了病,由徐明飞陪着出去,两人心事都重,索性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林家的事,我多少也知道一点。”
  “不好说。”徐明飞紧紧皱着眉头,叮嘱道:“不管怎么样,这几日出行还需谨慎些。”
  “嗯,你也是。”
  “不过——”徐明飞附耳道:“不管是谁做的,我们放出风声去,对同行也是一种激励。”
  “啊。”刘鸿生点了点头,“这事我去操办。”
  “好。”
  两人门口分别,又彼此安慰鼓励了一番,徐明飞这才又回到了宅内,见御怀远还在床前呆呆坐着,不由分说架起他,“你就算这么坐着,他也不会醒过来,别把自己又熬倒——”御怀远推开他,肃然道:“西医说他的病情已经稳定,差不多到今夜就能醒,回头用中药好好调养着就行,我想的是,怎么会这么巧?”
  “巧?怎个说法?”
  “全国有52个火柴厂,在同行业名录上有记录的,北雪都打过电话了,这件事忙了三天,没有出门,而那日出门就是要去给剩下的十几家厂子拍电报,巡捕房说北雪遇刺的时候没一个人看到,我就觉得有些蹊跷,好像是专门埋伏在必经之路的,那人怎么知道他要去拍电报?”
  “你的意思是?”
  “不管谁是主谋,这屋里一定有人通风报信,肯定是知道他要出门去邮局,这才提前布置好了一切。”
  徐明飞只觉心头一跳,“你确定?”
  御怀远点了点头,一双通红的眼睛里露出了坚定的神色。
  “我去查。”
  “那便拜托你。”
  徐明飞顾不上客气,匆匆忙忙走了。
  下半夜,林北雪果然醒了,一睁眼只觉得眼皮酸涩,好像搭了千斤重的亭台楼阁,眼前光怪陆离,过了许久才能勉强看清房间中的一切。
  时近半夜,月光从窗户一泄而入,照的房间亮堂堂的,御怀远坐在床边,握着自己的手,目不转睛地瞧着,林北雪死里逃生打趣道:“你这直勾勾的眼神是要吓死我——”才说了两句,就咳起来,脸因为抽疼而缩成了一团,御怀远绞了个帕子,仔仔细细给林北雪擦了脸,道:“以后日子还长,也不见的现在就要说些俏皮话。”
  “你不担心我?”林北雪握住他的手,两人静静地看着,仿佛时间就停顿在了这个刹那,跨越了时间的缝隙,翻越了千山万水,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在下船的瞬间才发觉原来当初送走自己的那个人就站在原地,一直未曾离去,劫后余生地情感复杂到难以用喜悦来表达。
  “你会回来的。”御怀远低声道,“你答应了会照顾我,我相信你。”
  林北雪闻言慢慢闭上了眼,嘴唇翕动,轻轻托起御怀远的手,放在了胸前,那里有一颗心脏,有力地跳动着,生生不息,林北雪道:“我回来了,不会再走。”
  御怀远双目通红,用力地点了点头。
  ……
  林北雪这一躺就躺了四个月,期间人也不肯闲着,情况稍微好一些就背着御怀远坐汽车去了火柴厂,辅助刘鸿生做合并建厂一事,徐明飞看不过眼,将林北雪连骗带哄又弄回了林宅,见他依旧不死心,便领了林北雪的差,每日里没日没夜的忙,熬了一个月,又黑又瘦像风干的腌菜,好在由他们同刘鸿生联合组建的“大中华火柴厂”运行逐渐上了轨道,产品质量过硬又刻意低价出售,隐隐于瑞典、日本等外资企业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林北雪拄着拐杖出去买了一盒,打了个电话给徐明飞,从新雅叫了一桌菜,准备将徐明飞大大夸赞一番。
  “御医生呢?”
  “有诊务,说是晚点回来。”一病数月,又赶上反倾销的当口,两人还是头一次这么坐着闲话家常。
  “看你那个馋样,好像大烟鬼似的。”
  林北雪感叹道:“可不是,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尖的鼻子,我偷偷摸摸抽根烟,一进门就闻出来了。”
  “可以到花园里抽。”
  “衣服还闻得出味来,我抽根烟的代价就是要洗澡漱口换衣服,暂时行动不便的,也太麻烦了些。”林北雪抱怨道。
  “我看御医生不是那种强求的人。”
  “他是不强求,只是一想到他闻着烟味不舒服,自己便也没了那个想法。”
  “呵——”徐明飞瞥了林北雪一眼,哭笑不得:“你倒是很痴情,只要御医生一个眼神就肯改了多年习惯……”
  “那一天醒来,一眼看到他,我就暗下决心,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都要为了他而活着……”
  徐明飞不禁牙酸了一下,连声道:“停停停,这话你留给御医生去听,别讲给我,我可受不了,话说……”徐明飞欲言又止,若有所思地看着林北雪,林北雪把玩着手中的小玉坠,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遇刺的事吧?”
  “我查了查,”徐明飞清了清嗓子,眉间紧蹙,困惑地道:“御医生言之凿凿说宅子里有人有问题,但是宅子里的都是老人,从你母亲到现在就没有换过,照说不应该。”
  “宅子里的人没有问题——”林北雪站起来,拉开窗帘看着沉沉夜幕,像一只怪兽,吞噬着天地间的一切,人心也是这样,一旦滑向深渊,此生将终不见日光。
  “你查了?”
  “嗯。”林北雪转过脸来,笑了笑,“挨了一枪,总要知道是折在了什么人手上。”
  “谁?”
  “林北岳。”
  徐明飞无声地张了张嘴,林北雪笑意凛凛,“知道么?我这次受伤,差点要了我父亲的老命,他上了年纪受不了刺激,我下午出事,晚上我父亲就背过气去,若不是施救及时,若不是我命大,现在就已是父子共赴黄泉了。”
  徐明飞愕然,叹道:“真是一箭双雕,他倒是好狠的手段。”
  林北雪用手杖打着地板,心中坚冰一样的凉,恨得也深,在躺在病床上的那几个月,把林北岳的名字刻在了心上,本以为不与虎谋皮还有一条生路,却不知道对方矢志不渝想要的却是他的性命。
  “挑这个时间下手,就是为了迷惑我,只是他找来的那个人太蠢,每日来送菜的时候打听得太刻意罢了。”林北雪云淡风轻地道。
  徐明飞听得心惊,“你打算怎么办?”
  “我是个简单粗暴的人。”林北雪叹了叹,“我大哥指了条路给我,我为什么不走。”
  徐明飞再也没用说话,反正都是你死我活的事,对徐明飞而言,林北雪活着远远要比林北岳活着好的多。
  “不说这些了,生意怎么样?”
  “好太多了,刘鸿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他统一了规格,又跟洋人学来的那套会计制度,现在真可谓是蒸蒸日上,现在已经压倒了瑞典和日本的火柴——”
  “我们亏了吗?”
  “以我们在大中华的资金比例,没有亏。”
  “对了,周浦那边的辅善医院需要捐款……”
  “捐吧,身外之物。”
  “死了一回倒是看得开了?”
  “你死一回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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