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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二、一！」

　　博士切掉电源，拔掉供应养分的主管，在宝宝肚子上，留下「肚脐」。

　　邓肯手上的宝宝先是沉静了一下，动也不动，接著才张大嘴巴，嗑出羊水，小鼻子动了动，张大口鼻呼吸，并发出婴儿啼哭，代表一切正常。

　　「恭喜。」在生产部工作的人，最常说的就是这句话，「接下来要观察他的翅膀，如果他能如期张开翅膀，表示他的身体机能运作正常。」

　　「要多久？」

　　「不一定，从出生到一周都有可能，我们还没找到时间差的原因。」

　　邓肯双手抱著宝宝，宝宝又哭又挣扎，那麽小、那麽脆弱，他怕自己会伤到他，这时，宝宝背部隆起的皮肤裂出两痕，小小的白色骨架从裂痕中伸展，乔许博士很惊讶：

　　「这个记录算快的，恭喜你，卡珊拉先生。」

　　「谢谢。」邓肯现在会微笑了。

　

　　宝宝被包在保暖毯里，邓肯带他回家。

　　家里的气氛从普希拉的事件後，就没好过。普希拉的父亲意志消沉，母亲忧愁满面，他们没有工作，也几乎没有社交生活——主要还是普希拉的父亲觉得没脸见人，连带不准母亲出门，邓肯担心他们再这麽下去，会出问题。

　　所以他下班後都立刻回家，想多陪陪两老。

　　通常他的关心只换来冷眼——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普希拉的父亲怎麽想他不知道，但对母亲来说，他是杀儿凶手，母亲没对他抓狂、没赶他出去，他已经很感激了。

　　他继续住在以前普希拉的房间，普希拉的东西他一件也没丢；他有时会想，搞不好是普希拉的母亲知道他对普希拉的感情，才默许和「凶手」住在同一屋檐下。

　　倒是他听说，不少冠上卡珊拉姓氏的人忙著和伴侣「改姓」，户政部那边吵的不可开交。

　　就像人类说，西瓜偎大边、树倒猢狲散，现在没人想嫁进卡珊拉家，而是卡珊拉家的人想嫁出去，彷佛大家都想摆脱这个姓氏——很简单，因为没有人想跟「罪犯」的姓氏有所牵扯。

　　少了人力、势力，又蒙著污点，卡珊拉家便渐渐没落了。

　　但邓肯觉得没差，他的小孩仍会继承卡珊拉。

　　为了迎接出生的小孩，他添购了不少器材，像婴儿床、奶瓶、小衣服等等，他从生产部要了一些资料，输入图尔，但那都是文字记载，没有实际操作，他根本就是「新手妈妈」。

　　他把宝宝抱回家後，普希拉的母亲第一次主动找他说话。

　　「我可以抱他吗？」

　　「当然。」邓肯把宝宝交给普希拉的母亲。

　　普希拉双亲的外表并没有很老（他们这个种族和人类比起来相对长寿，每个人的年龄都像冻结住了），普希拉的母亲看起来顶多三十岁，但这些日子的忧郁，让他显得憔悴，也像老了好几岁。

　　他抱著宝宝时，脸上多了一点活力。

　　「他长得就像普希拉小时候……」

　　「真的？」邓肯很惊讶，他忘了自己小时候长怎样，但宝宝白白净净的样子，是比较像普希拉。

　　「噢，普希拉……」普希拉的母亲不由得抱紧宝宝，宝宝不适地哭了起来。

　　「夫人……」

　　「我的宝贝……我的宝贝……」普希拉的母亲抱著宝宝哭了，邓肯也不好打断，反正宝宝没那麽脆弱，抱一下就碎，如果能让普希拉母亲的情绪得到宣泄，哭一下有什麽关系呢？

　　「夫人，请抱著他回房吧？」

　　「好……」普希拉母亲感激地点头，一边哄起了宝宝……

　

　　这个家出现新生命，气氛却没有好转太久。

　　几个月後，普希拉的父亲自杀了，那几乎成了压垮母亲的最後一根稻草，母亲长号一声，从此大病不起；邓肯必须独力照顾婴儿，和「妈妈」。

　

　

＊＊＊　＊＊＊　＊＊＊（第八章完，下接第九章）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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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活下来的孩子01

第九章　活下来的孩子

　

1。

　　母星，现今。

　　「这个故事好听吗？我知道结局很悲惨。」

　　托里自问自答，反正葛利路也不会给他掌声，但他倒是很想说自己的心得：

　　「葛利路，看完这个故事後，我觉得这世界没有绝对的对、也没有绝对的错，你想想，在普希拉的时代，人们不认为除了电脑选配以外，还有其他选择，但现在主塔那边已经有人在吵，要废除电脑选配，会不会实行有待考验，但我认为……这就是社会进步的象徵，我们需要更新。」

　　葛利路不与置评，他对政治没兴趣。

　　事实上，他到现在还不觉得，故事跟他有什麽关系。

　　「几年後，普希拉的妈妈去世了，可怜，」托里耸肩，从表情和肢体动作来看，根本就不觉得对方「可怜」，「如果当时的人在『婚後』还能回到工作岗位，我想他会活久一点，根据研究统计，有工作、有正常社交生活的人活得比较快乐，也比较长寿，总之……」

　　托里撇嘴，葛利路觉得托里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我不是凭空捏造这个故事的，事实上，我找到邓肯·卡珊拉了。」托里很认真，「他在安养院。」

　

　　安养院是给没办法为母星贡献、也没有家族成员照顾的公民待的，算是一种福利，免费供给三餐、医疗，还有一些课程供休閒、养生、打发时间用——听说最近兴起的是手工艺，以致於一些有志青年为了在安养院服务，投入相关学习。

　　但安养院并非外界想像的那麽……单纯，只是福利。

　　安养院里公民是一个很尴尬的存在，他们因为年纪和经验而知道不少事，但他们的位阶不是很高、在家族内也不是很有地位，他们无法成为长老、某领域的教授、军官或议员等等。

　　问题来了，因为他们知道「很多事」，议会不能让他们出去乱讲话（也不能把人宰了）。在安养院刚好集中管理，他们也可以获得照顾、打发时间、有社交生活，一举数得。

　　「内幕」普通公民不会知道。

　　但托里和葛利路都是有位阶的人。

　

　　「邓肯·卡珊拉在家人一个接一个去世後，继续当教官，扶养儿子，他当了很久，以他的身分，如果他的儿子长大、有了伴侣、有了小孩，他不用到安养院，一家和乐融融，但……他的儿子并没有如他所愿。」

　　「死了？」葛利路终於提出一个问题，让托里很满意：

　　「不，他的儿子继承普希拉的血统，成了犯人。」

　　托里刚说完，葛利路不禁想到……

　　不，不可能。

　　不会那麽刚好的！

　　「我想像，邓肯的处境一定很为难，我越来越同情卡珊拉家了。」托里脸上一点「同情」的样子也没有，他对上葛利路的视线，扬起得意的笑。

　　葛利路像深沉的潭水，让人搞不清楚他在想什麽，但托里就像一根棍子，偏偏要去搅动。

　　「葛利路，你从哪里听到『卡珊拉』家的姓氏？」

　　葛利路和托里的视线对上，托里暂时放下这个话题，转回邓肯身上。

　　「我从人口记录里查到邓肯在安养院，反正我手边的研究计画全部停摆，我就去了安养院一趟，他听到我提起卡珊拉家的过去，显得非常害怕，他甚至问我，他儿子死了没？」

　　托里在心里讽刺，当军人的还真像，第一句话就是问候人家死了没，像他就不会这麽做，别看他外表「幼齿」，他的年纪与资历算起来，已经是学术界权威了。

　　「他儿子成为犯人後，他就搬到安养院了，他理应跟『犯人』切断关系，但我不禁怀疑，如果他儿子死了，他是不是就毫无牵挂了？一个毫无牵挂的男人会做什麽事？他是不是……就能讲出所有他想讲的话？是不是……就能为死去的爱人报仇？」

　　「注意你的发言！」葛利路低声强调，托里说的「报仇」无非是针对议会，葛利路有义务制止。

　　「当军官的都异常忠心呢，像看门狗一样……」托里毫不掩饰心中的贬抑，「回到我们刚刚的主题，普希拉和邓肯的儿子虽然成了犯人，却活下来了，你知道他人在哪里吗？」

　　「……」他怎麽会知道？

　　葛利路觉得托里在试探他，但目的是什麽？

　　「对了，我还没告诉你他的名字！」托里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我的记忆一年比一年差了，请原谅，」托里看到葛利路的眼神变得深沈，「没错，他的名字就是……。」




第九章　活下来的孩子02

　　「对了，我还没告诉你他的名字！」托里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我的记忆一年比一年差了，请原谅，」托里看到葛利路的眼神变得深沈，「没错，他的名字就是……。」

　

　

2。

　　地球，现今。

　　绿发少年坐在窗边，望著窗外明月。

　　地球只有一个卫星，叫月球（Moon），他到过很多地方，有些行星没有卫星，有些有好几个，他以前不觉得怎样，现在看著窗外，竟觉得月球好孤单。

　　低头，他想起了故乡。

　　房内有个男人在煮火锅，今天是休假日，那男人买了一堆青菜、肉片、火锅料，说要让他吃吃看不同於「便当、泡面」的口味，但因为这男人不善於下厨，把所有料都丢进锅里的「火锅」，成了首选。

　　那男人叫著他的名字：

　

　　「拉依奴——」

　

　　沈舒榕看著窗边的绿发少年，有点伤心，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苦心不被放在眼里。

　　上次他们外出，经过新开的日式小火锅店，拉依奴明明对「吃法」很有兴趣、还吵著要进去，今天他自己弄火锅，拉依奴不帮忙也就算了（免得越弄越糟），还坐在窗边、看著外面，理都不理他？

　　但沈舒榕并没有反省，在家吃跟在店里吃是不同的！

　　「拉依奴，你在看什麽？」

　　「月球。」

　　「……」沈舒榕不懂那有什麽好看的，身为地球人，他已经看了二十四年了，今天也不是满月，「来吃了啦！」

　　「阿榕，」拉依奴跳下窗框，「你还好吗？」

　　「什麽我还好不好？」

　　「你不是跟你妈妈吵架了？和好了没？」

　　「唉，不关你的事啦！」

　　这几天，拉依奴能明显感受到沈舒榕心情不好，沈舒榕没跟他说发生了什麽事，是他自己「读」到的，沈舒榕和从乡下来的父母吃饭，结果不欢而散，他这才知道，原来地球人很在意性别，他留在沈舒榕身边，会害沈舒榕变成「同性恋」。

　　而那，是不好的。

　　沈舒榕装做没事，每天努力工作、也常常带他出去，介绍地球文化，好像一切都跟以前一样，但他察觉得到，沈舒榕还在想家人的事，而他也不愿看到沈舒榕难过。

　　他捏了捏沈舒榕的脸，觉得这人真是个傻瓜……有话说出来不就好了？他也希望自己能为对方分担啊！

　　「干……干嘛？」沈舒榕被捏得莫名其妙，摸著自己的脸颊，眨了眨眼。

　　「你真可爱。」拉依奴双手放在沈舒榕肩上，「而且你有一副好心肠，全宇宙找不到第二个像你的人了。」

　　「这……算是称赞吗？」沈舒榕傻傻的，拉依奴笑著去拿碗筷了。

　

　　两人围著餐桌，中间摆著「煮好」的火锅。

　　「阿榕，这是什麽……」拉依奴从锅里捞起煮烂的芋头，觉得有点恶心。

　　「火锅啊！」

　　「那为什麽下面没有火。」

　　「因为已经煮好了！」

　　「阿榕……已经煮好的火锅，还叫火锅吗？」

　　「呃……」

　　「火锅不是要一边煮一边吃吗？」

　　「……」沈舒榕被问倒了，他在心里承认，不带拉依奴去那家日式小火锅店，是想省钱，「反、反正都可以吃，你就吃啦！」那好歹是他站在瓦斯炉前，把切好、洗好的食材一块块丢进去煮出来的，「味道怎麽样？」

　　拉依奴喝了一口汤头，「还不错。」

　　汤里有冬粉和王子面，菜与肉都混在一起，还有高汤的香味。

　　「嘿嘿……」沈舒榕当作拉依奴在称赞，有点不好意思，他突然很赞佩自己的手艺，搞不好他有厨艺天分，只是因为常吃外食，没机会表现，「对了，拉依奴，你的爸妈呢？」

　　「嗯？」

　　「你……有父母亲吧？」沈舒榕不确定外星天使是怎麽诞生的，但拉依奴不可能从石头里迸出来吧？

　　拉依奴迟疑了一会儿，才答道：「嗯，当然有。」

　　「你爸妈还在你母星上吗？他们几岁了？」

　　「嗯……」拉依奴没想到经过这些年，还会有人问起他的双亲，「我不知道他们几岁了，我们计算时间的方式和你们不一样，而且经过星际旅行，时间会有所改变。」

　　「喔……那他们还好吗？」

　　「我不知道我妈妈是不是还活著，但我爸爸在我出生前就死了。」

　　「对不起……」

　　「你又没做错，干嘛道歉？」

　　「我好像……问了不该问的。」




第九章　活下来的孩子03　（本集完）

　　「我好像……问了不该问的。」

　　拉依奴就喜欢地球人这点，他们很顾虑他人想法，「没关系。」

　　「那我可以问一下……」沈舒榕按耐不住好奇，「你爸爸是怎麽死的吗？」

　　「我妈妈杀了我爸爸。」

　　「什、什麽！？」沈舒榕差点呛到，他们这种族也太极端了吧？

　　「我妈妈杀了我爸爸，他没有试图隐藏这点，我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麽事，没有人愿意跟我提过去发生的事。」

　　「那你妈……有怎样吗？」沈舒榕想问的是：你妈还活著吗？被关在牢里？还是被处死刑了？逃亡在外？她是不是受暴妇女、忍不住杀了枕边人？沈舒榕站在「妈妈」那边，因为他觉得妈妈（女人）很伟大。

　　「没怎样，」拉依奴说的事不关己，但眼神中藏不住落寞，「但我想……他一定对我很失望。」

　　「怎麽会？」

　　「我成了犯人。」

　　「拉依奴，那不是你的错！是你的……母星太奇怪！」沈舒榕觉得异星天使的「法律」完全不合逻辑，每个人都有权利和相爱的人在一起，何错之有？

　　「谢谢你，阿榕，你总是我对这麽好。」

　　「还好啦……」沈舒榕觉得是拉依奴的标准太低了，他这个人很普通，却被拉依奴说成了宝。

　　「阿榕，我从不敢问我妈为什麽要杀了我爸爸。」

　　沈舒榕点点头，他可以理解，假使拉依奴他爸很烂，会打女人之类的……当妈妈的大概也不愿回想，「拉依奴，弄清楚事情真相固然重要，但不管怎样，我们要支持她！」

　　「什麽？」拉依奴眨著疑惑的绿眸。

　　「不是吗？那种事……家暴……应该是很多人不愿回想的……」

　　拉依奴听不懂沈舒榕的话，但他微笑，因为他知道沈舒榕是为他著想的，「我不敢问是因为，我觉得我妈妈好像很害怕。」

　　「对，所以我说，我们要支持她！」沈舒榕的思维完全倒向家暴，他越来越同情拉依奴，他觉得拉依奴母星上的人，一定都是神经病！

　　「他不敢说。」拉依奴吃著碗里被煮烂的……叶子？这是什麽？他决定不要多问，毕竟沈舒榕用心为他准备晚餐，他没有嫌弃的道理。

　　沈舒榕对「家暴」的想像像油门，催了下去，「恐惧不能解决问题，你知道你妈妈怕的是什麽吗？你爸？他不是死了？」

　　「不，」拉依奴摇摇头，「他怕的是……议会。」

　　「啥？」那对沈舒榕来说，是新名词。

　　「他总是说，有一天你会像……」拉依奴的表情冻结了，彷佛回到了过去，小时候，他的妈妈会坐在梳妆台前替他梳头，然後妈妈会说……

　

　　『有一天，你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就像你爸爸。』

　　妈妈的手艺很差，和梳妆台上的小玩意儿一点都不配，还常常不小心扯到他的头发，但从镜子里，他能看见妈妈眼里的怀念，和恐惧。

　　他总是问，爸爸有很了不起吗？

　　『噢，』他的妈妈总是回答：『他是我在母星见过最强壮、最美丽的男人，他看的比任何人都远，他比任何人都还要有勇气，只为实践他的理想……』

　

　　「像什麽？」沈舒榕的声音将拉依奴拉回现实。

　　「没事，我们吃饭吧。」那都是过去了，拉依奴心想，现在在地球的……才是他的新生活，不管怎麽样，他都无法回到母星了。

　

　

3。

　　镜头转到母星上——

　　托里绕著圈子，和葛利路打哑谜。

　　「讲完故事，总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