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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些人会听凤凰的话吗？」
　　「皇主的旨意是所有凡人都不可违逆的，因为他代表了天神的意旨——凡人怎能抗拒神呢？」
　　「唔……」朱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但是呢，凡间还是有大胆的人。」雁太邵笑笑，有些苦笑的意思，说：「那就是这十二位都统中最为出色的南留都都统——千本厦。」
　　「哦，他也是个凡人吗？」
　　「谁知道呢，传说中……他是羽神与人类结合的后代，所以他虽然看起来是个凡人，竟然可以像羽神那样飞翔。」
　　朱鸾一脸吃惊：「他也有翅膀吗？」
　　「传说他有一对银白色、非常漂亮的翅膀呢。」
　　「那也没有啥了不起的。」朱鸾撇撇嘴，「虽然银白色的翅膀我还真的没有见过。」
　　雁太邵脸上露出很古怪的神情，「千本厦这个人在世人眼中几乎与神同化了，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觉得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凤凰皇主对他而言更不像世人想象中那样伟大。凤凰可以做皇主，他自认也可以做……于是在他的权势达到一定程度时，竟然发动叛乱想推翻凤凰皇主，支援他的人还不少。」
　　「哦？有人在凤凰治世的时候造反？」朱鸾听到兴奋的事情，眼睛都在发光。
　　雁太邵皱起眉头：「小鸟，你干嘛那么兴奋？有人反叛你哥哥，你很乐吗？」
　　朱鸾一不小心又透露了自己的心事，赶紧转换态度，虽然转换得非常虚假，「不……当然不会啦！凤凰是皇主的话，那我也就是皇亲啦！我当然不喜欢有人造他的反！但是有人皇帝一当就是五百年，谁看了都会不爽的吧……」
　　雁太邵郑重地说：「千本厦是第一个，也是至今为止的最后一个。」
　　「那……他最后怎么样了？」朱鸾努力压抑自己的好奇心，不能够让雁太邵发现自己对千本厦的兴趣非同寻常。
　　一听到有人反对凤凰的统治，朱鸾就显得特别热情。多少年来了，终于有人跟自己一样讨厌凤凰，终于有人跟他一样对凤凰不可动摇的地位产生怀疑了。
　　但雁太邵的话很快让他明白，此人反叛凤凰并非因为与自己一样浅薄的想法。
　　「要知道，自从凤凰皇主一统九州，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根本没有人怀疑过皇主的地位，因为他是上天赐予的领袖，对他服从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美德。」
　　朱鸾鼓起腮帮子，本想做个鬼脸，却被雁太邵的一脸严肃吓回去了。
　　「虽然我本人对千本厦的行为也十分不屑，但不得不承认，他统领千军万马兵临凤凰城下，确实表现出不亚于皇主的威仪与能力，以一个都统的身份，竟然可以与凤凰对峙那么久——九州之内，如他这般的奇人也只有一个了。」
　　「那他最后怎么样呢？」
　　「嗯，虽然不知怎么回事，但千本厦的确拥有着许多精深的幻术，他在与凤凰对决的时候，手段虽然阴险狡诈，但却将凤凰逼入绝境，甚至还被他的幻术所惑。虽然以千本厦的能力没有办法打败凤凰，但他的幻术却将凤凰幽闭起来。北辰天曾经有数月的时间没有皇主，上下乱成一团……要知道，从凤凰担任皇主以来，五百年的时间天下太平，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类逆反事件，九州上下一片哗然，人们都不知如何处置。更可怕的是，除了千本厦以外，其他十一个大都的都统一听说凤凰被「擒」，惊慌失措，千本厦又派能人到处游说，收买人心，说凤凰的实体不过是一只懂妖法的鸟，根本不足以受到大家千秋万世的敬仰，九州天下应该交由人类来接管……」
　　朱鸾听到这里，又想笑又想哭。
　　凤凰那自以为是的家伙，大概怎么也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凡人制得动弹不得，真可笑。
　　然而凤凰所经历的这次叛乱，也是天帝早就预料到的，从他将统治权从人类手中收服，交由心爱的羽神管理，就知道这些刁钻古怪的凡人不可能那么老老实实臣服。这种事情必然发生，而且作乱者必遭天谴——他的失败会更衬托出凤凰的神圣，也更能警告那些野心勃勃、虎视眈眈的家伙，趁早打消犯上作乱的念头。
　　雁太邵说：「虽然凤凰是被神化的领袖，然而这么多年，凡人对他的怀疑、对他为王者成就的否定，从来没有停止过。连我都不太能够想象，一个高高在上，甚至跟我们生活在不同天地的皇主，如何能够了解民间疾苦，如何能够了解九州的每个结构需要如何打理和改造。」
　　「凤凰他当然知道。」说这话的，竟然是对凤凰极度厌恶的朱鸾。
　　他微微一笑：「他没有什么事情不知道的。」
　　接下来就是冷笑了，「只要他愿意——这个控制狂可以把天下所有大事小事、鸡毛蒜皮全都弄得清清楚楚，搞得明明白白，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思考的——我感觉有一个微型的『天帝』住在他的头脑里。」
　　朱鸾的话里充满怨念，虽然他不想承认，但还是要在别人否认凤凰能力的时候插上一句——凤凰是很强的，但他还是不如我。同理可证，我是强中之强。
　　「嗯……」
　　身为凡人的雁太邵不太能够明白凤凰和朱鸾这种奇特的兄弟之情，他只是觉得朱鸾在谈到凤凰的时候，目光中有种微妙的情绪在波动，他很想表现得非常凶恶，但那细腻丝线般的怀念，却总是在他的感情中徘徊不断。
　　想起来……他们俩已经有五百年没见过面了呢。
　　就算是敌人，这么久的时间，那欠扁的脸也希望有巴掌来亲热一下。

　　当朱鸾把雁太邵熬的那些苦得要命的汤药喝完以后，躺在床上啧舌。
　　「唉，每到这种苦涩的时刻，就想起香甜可口的红桃……」
　　床底传来一声跌倒的声音，接着有个不满的喊叫，因为是从箱子里传来，所以模糊不清。
　　「你敢咬我一口，我就把你身上的毛一根根拔掉！」
　　朱鸾吐吐舌头，对雁太邵道：「你平时都不放这小家伙出来透透气吗？在那小箱子里闷着，再新鲜的桃子也会馊得发霉的。」
　　雁太邵笑道：「以往在这个时候，宝儿都会出来陪我读书。」
　　「啊！他真是个美味的同伴啊……」
　　朱鸾只要提起红桃，嘴巴里就会不由自主冒出形容食物的辞汇来，也可能是因为腹中空空，没有主食，所以他对零嘴的欲望更强烈了。
　　雁太邵坐在书桌前面，翻阅堆叠得小山一般高的书籍，一边翻一边时不时看看朱鸾，仿佛在确定他与传说中的羽神有什么不符之处。
　　「你果然是只不干好事的鸟儿。」雁太邵冷不防冒出一句，「与凤凰相比，对你的记录可真是惨不忍睹。」
　　朱鸾咕哝起来：「那是你们人类不知好歹，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雁太邵突然翻到一页，惊喜非常地说：「但是你比凤凰多一样天赋！」
　　朱鸾本想说「那是当然」，可他在脑海中搜索一圈，理智告诉他这是鬼话，于是他好奇地问：「真的吗？是什么？」
　　「我看看，唔……你吃得比凤凰多！」
　　雁太邵郑重其事地说出这句话，朱鸾听到差点没从床上掉下来，「这也叫天赋？」
　　「据古书记载，因为朱鸾比凤凰食量要大得多，所以同为食金的羽神，他对黄金的需索要比凤凰大。九重天上不产黄金，所以朱鸾需要日日不断在九州大地寻觅食物，他对黄金的灵敏度非同寻常，就连矿藏很深的金矿都可以找到。」
　　朱鸾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我可以嗅到极细微的金子的气味呢！」
　　「但是你却没有办法挖出来？」
　　「咦，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书上记载着一则小故事，朱凤赠金——人们还不知道你是朱鸾，只觉得你是羽毛更红一些的凤凰吧，哈哈哈……」
　　朱鸾凶巴巴地瞪着雁太邵：「给我闭嘴！不知好歹的凡人，明明是我做的好事，功绩怎么全让凤凰占了！」
　　「真没想到，现在九州大地黄金储量最丰富的南留，竟然是由你朱鸾首先发现的——原来你不是只做坏事呀！」
　　朱鸾得意到快要飞起来了，「那当然，我做的桩桩件件都是好事！」
　　「啊！说不定没有你，南留还无法像现在这样繁华呢，毕竟是建立在金矿上的城都啊！真是个富裕繁华的好地方，那里的金铺和银楼比比皆是，连普通的百姓都穿金戴银，所以南留可说集聚了九州一半的财富，当年千本厦谋反的时候，留都有着用也用不完的资金，失败以后也很快就恢复了生机……」
　　雁太邵若有所思地将他对古籍的理解，以简易的语言讲给朱鸾听，后者已经眼冒星星，口水流得三尺长——南留就是他大饱口福的好地方！
　　朱鸾问：「你是说，如果去了南留，那么随便在哪里都可以找到我需要的黄金？即使是一千、一万两？」
　　朱鸾的眼睛在发光，比黄金还耀眼。
　　「理论上说是这样……因为黄金在九州非常珍贵，除了发行钱币的凤离城，就只有南留拥有大量的黄金。」
　　「天啊！那我们还等什么！马上就去那儿吧！」
　　「我只是说理论上是那样。」雁太邵看他急得恨不得现在就飞去，赶紧拦住，「可实际上，金铺却是属于有钱有势的商会，我们拿什么去换黄金？」
　　「那不是本来就是我的吗？」朱鸾莫名其妙：「刚刚你都说，连那里的金矿都是我留给他们的——这么说来我还是他们的恩公呢！」
　　雁太邵的头被朱鸾搞得有点大，「可这只是个传说而已。」
　　「什么传说？我不是就在这里吗？」朱鸾努力瞪圆了细长的眼睛，「传说变成真的，我想他们一定非常兴奋吧！」
　　雁太邵把他兴奋的手臂给按下来，一脸哭笑不得，「冷静一下！小鸟，你究竟清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啊？」
　　「什么处境？」朱鸾一头雾水。
　　「我是修行奇术之人，而且游历四方见多识广，即使这样，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尚且被吓个半死，更不必说对于大部分百姓而言……朱鸾不过是传说中的鸟儿，大部分人可能连听都没有听过。虽然大家都奉凤凰皇主为真神，但有一天神突然飞到自己面前，说『小家伙，给我来点黄金当下酒菜』，是谁都会吓晕的吧！」
　　朱鸾皱起眉来，「你把我说得像个强盗似地——告诉你，我现在需要黄金，是因为半羽半人的形体对我非常不利，本应可施展的力量也无法施展，和你这个穷酸困在这鬼地方，实在太郁闷啦！」
　　「我知道你郁闷！但是你这个样子走出去，一定会引起骚动的！」
　　朱鸾在自己身上打量一周，说：「可是……可以把我当成穿着奇怪衣服的凡人哪。虽然我和凤凰长相一模一样，但你也说过，真正见过凤凰的凡人寥寥无几。」
　　「我不是不让你去，但我们至少要先准备一下。」
　　「准备一下？」
　　「嗯，出门在外，有些东西是必须的。」
　　雁太邵说着，退一步来到床前，把装着桃宝儿的那只箱子从床底抽出来，放在桌子上，还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看来已经多日没用过了。
　　朱鸾感到很奇怪的是，刚刚自己将箱子打开的时候，从里面飘出了漫天的花瓣，而自己也进入了桃花幻境，可雁太邵这次再打开，没有任何东西飞出来，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纸片放在里头。
　　「咦？」
　　连桃宝儿也不在里面——朱鸾本还以为箱子里会放着一颗鲜艳的红桃呢。
　　朱鸾走上去，在箱子上上下下翻找，说：「那颗小红桃呢？明明听到他在里面讲话的。」
　　「我在这里。」纸片堆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接着上层的纸片哗啦啦的向两边掉落，从箱子底层钻出一个拇指般大小、剪成人物形状的纸片小人，全身红通通的。
　　「你——」
　　朱鸾指着那个小人，一脸挑剔，「这副德性还不如变成桃子呢！」
　　没想到小人虽然看起来细小，但是裁剪得非常精细，五官眉眼都看得清清楚楚，当朱鸾的指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时候，他愤怒地跳起来在朱鸾指尖上狠狠咬了一口。
　　朱鸾感到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哦的惨叫一声。
　　小纸人哼哼冷笑两声，「可不要小看我桃宝儿，就算变成蚂蚁那般大小，我的毒性还是可以致命的——这回就饶了你！」
　　朱鸾捧着指头直哈气，不见伤口，却可以看到自己的指头比刚刚要肿了一圈。
　　雁太邵哈哈笑了几声：「红桃本就是性烈如火的东西，吃多了上火，惹毛了也会咬人哪！」
　　朱鸾愤怒地瞪他一眼：「你养的小妖不好好管教，等有机会我一定要收拾他一顿！」
　　小纸人得意洋洋，双手叉腰道：「就凭你这半人半鸟的怪物？」
　　朱鸾懒得理他，在雁太邵那堆乱七八糟的纸片里翻找，「你一个大男人攒那么多小孩子扮家家酒的玩意干嘛？」
　　他捡起纸片堆里一个黑色三角状的玩意，仔细一看并不是纸片，而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一个纸包，有点类似护身符的东西。
　　「这不是纸片，这叫『唤赤』，你看着就知道了。」
　　雁太邵把黑色「唤赤」抢过来，说：「这可不是小孩子玩意，是奇术所使用的道具。所谓奇术，其实是由民间戏法演变出来的一种法术，只不过戏法是蒙混人的视听，造成幻觉，而奇术却是营造真实的幻境。」
　　说着他把黑色唤赤夹在两指之间，走到小屋的阴暗处，面对着自己的影子，将两指在影子所笼罩的范围画出一个半圆，那小小的纸片唰的一下就变成他手中一块黑色的斗篷。
　　说是变，倒不如说更像是他从自己黑色的影子上面，裁下一块黑色的布幕，因为雁太邵在得到斗篷的同时，他映照在墙面上的影子突然消失了。
　　朱鸾高兴得直拍手，两眼发光：「好看！太好看了！再来一个！」
　　雁太邵有些不悦：「你以为我真是变戏法的呀？」
　　桃宝儿也奶声奶气地开口道：「奇术师是非常高贵的行业，但是因为官方的镇压，现在真正的奇术师都必须要偷偷摸摸藏起来，而那些会玩两手把戏的江湖骗子，却拿着下三滥的把戏到处蒙骗人，他们赚得盆钵满满，却把奇术师的名声全都搞坏啦。」
　　朱鸾可弄不明白「奇术师」和「变戏法的」究竟有什么差别，但是雁太邵变的戏法实在太好看了。
　　雁太邵把手中那黑色斗篷披在朱鸾身上，盖住他七彩羽衣，连耀眼的发色一并遮住，一晃眼，朱鸾就变成一个全身黑衣、乌发如墨的人间少年，连瞳孔都是黑漆漆的，背后的翅膀也不见了。这样倒让他凭添几分爽朗和精神，跟那个目光慵懒、媚眼如丝的懒鸟截然不同。
　　朱鸾眨眨眼，啊的惨叫一声：「你把我变得像个老妖婆似地！我不喜欢黑色！」
　　「我这里只剩下这个。」
　　朱鸾委屈得直跳脚：「这样叫我怎么见人？你至少也可以把我变成小桃子那样红艳艳的吧！」
　　桃宝儿哈哈嘲笑他：「那你不就变成红、烧、乳、鸽啦？」
　　朱鸾抬起巴掌就朝桌面上那个小纸人拍去：「再胡说我把你拍成红包！」
　　雁太邵忙着收拾他箱子里的小纸片，阖上箱子以后牵起朱鸾的手，说：「我们到走吧。」

　　第七章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夕阳西下，天空呈现靛蓝色的光泽，因为光的纯净，连天边闪闪烁烁的星辰都可以看得清楚。
　　雁太邵把朱鸾拉到他家的后院里，有一片被木篱笆围起的农地。
　　桃宝儿也跳到雁太邵的肩膀上，跟他一起，朱鸾莫名其妙地望着这一主一仆，不明白两人为什么突然想起种菜来？
　　他们难道想把南瓜变成马车？朱鸾心里不满地咕哝着。
　　桃宝儿有些犹豫地说：「主人，我们很久没出门了，不知道它还在不在呀。」
　　「碧焉不会招呼不打就离开的。」
　　雁太邵说着，把手中一块四方形金光闪闪的唤赤往半空中一甩，唤赤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接着凭空消失。
　　朱鸾四下一望，到处都没有变化。
　　嗯？难道说那些纸片在床底放的时间太久……变质了？
　　他偷笑着望雁太邵的表情，后者一脸凝重，一点没有开玩笑的余地，眼睛狠狠盯着眼前那片农地，似乎能从地里钻出一只神龙来——神龙没有，蚯蚓应该有不少吧。
　　朱鸾实在不忍心打碎他的美梦，无奈道：「你们俩算了吧……还是我化为羽形，一爪一只，把你们送走好了……」
　　正在这时候，地下传出一阵轰隆隆的动静，当然不是天崩地裂那种，而只是雁太邵家这块农地下面，像有一只大虫子在拱来拱去那样不安。
　　朱鸾生怕地下会钻出什么奇怪的东西，赶紧灵巧地跳出篱笆。
　　端看地底究竟会钻出什么？
　　好好的泥土被什么顶起似地，慢慢向上掀，泥土中钻出一点白色的尖，接着：
　　萝卜……萝卜……还是萝卜，松动的泥土里面竟然钻出无数的萝卜。
　　朱鸾瞠目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