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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婢女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夫人喝了倩云夫人送得安胎药。”
大夫顺着婢女的目光看去，走到桌边用食指沾了一点药汁放在鼻前嗅了嗅，继而说道：“是红竺草，这种药草生长在长安郊外的深山里，和一种叫红脂草的药草生长在一起。两草长得十分相似，但药性却不同。红脂草能让孕妇出现胎气不稳的假象，但不会伤及胎儿，红竺草却能导致流产。”
众人看着那碗药汁，心下皆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沈重文看着不远处的倩怀，失望地摇头，“我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你怎么能这般歹毒？”
　“我歹毒？”倩怀苦笑着看着眼前的男人，“你根本不相信我，这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倩怀大声叫道，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相信她。
许久，倩怀终于垂下头，苦涩地抿着双唇，“我明白了，没有人相信我，根本没有人相信、、、、、、”
　“你从今日起，只能待在你屋里，不得离开半步，更不得靠近少夫人的院子。”沈重文的脸掩在阴影中，看不到他的神色。






第12章　蛇蝎美人（五）
　　“我总觉得这件事不是倩怀做的，但是只有她可能会害韩少夫人。”李源祈坐在木走廊上，紫藤花从屋檐上垂下，落在他的手边。
香炉里的熏香散发出袅袅的青烟，君绿随意地坐在紫藤花瀑布下，只穿了居家时穿的袍子，宽松又凉爽，手里的团扇徐徐地扇着风，“天气越来越热了、、、、、、”说着，挪了挪身子往屋檐和紫藤的阴影里躲。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啊？”李源祈看了君绿一眼，问。
　“听着呢。”君绿懒懒应道。没有戴任何饰品的十指从碧玉的玉杯中拿起几粒鱼食扔进池塘里，君绿这才缓缓看向李源祈，“这事儿如今闹出人命了，我不得不去沈府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现在正值艳阳高照，我可不愿意出门，等夜里在说吧。”
夜色正浓，蝉鸣渐渐低去，比白日里凉爽了不少。
倩怀推开窗，让夜色流淌进来，与屋里的黑暗寂静融为一体。她轻轻倚在窗边，双眼注视着园中的花草。前些日子沈重文命人往园中添了些盆栽，她那时喜欢得紧，如今看着，却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终究什么都不如那份心意，只可惜，那心意里有着数不清的不信与猜疑。
倩怀脸颊上残留着一块血肉模糊的疤痕，白天不能让人看见，就用法力将其隐去。到了夜里，反正无人会看见，也不必浪费那些法力了。
凝视着窗外许久，不知不觉便起风了。倩怀收回目光，幽幽叹息一声，关上窗户。
黑暗的假山石后缓缓走出两个人影，只见其中一个人走到那些盆栽前，将放在最前边的一盆端起。
　“不是她干的。”君绿缓缓开口道，“我将这盆红竺草放在最醒目的地方，她看了半天都没有什么惊讶的神情，恐怕她连红竺草长什么样子都不认识。”说着，君绿将手里的盆栽递到李源祈手中，“送你了。”
李源祈接过，目光却留在君绿脸上，“可除了她还有谁会伤害韩少夫人的动机呢？”
　“这个便不归我管了。”君绿道，转眼看着那堵隔开两位沈家夫人院子的高墙，“本来我便不曾怀疑是倩怀做的，也只是例行公事来查看一下罢了。倩怀若要害她，咬她一口便能轻轻要了她的性命。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不是表面上那样简单，也许看似最可能害人的不是凶手，看似最无辜的反而是凶手。”
晚风轻扬，吹落的花瓣从高墙的那头飘洒过来，落在李源祈的发梢上。
　碧眸流转，满是怪异笑意地看着眼前的李源祈，“兴许就是高墙对面的人做的呢、、、、、、”轻缓的声音弥散在晚风中，李源祈却觉得背后一凉。
君绿难得像凡人那样步行回家，走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月色撒在脚边，散了一的银白。
李源祈端着那盆红竺草与之同行。
两人时不时聊几句，却不想迎面来了几个巡逻的士兵。
　“大胆！不知宵禁之后不得出门吗？来人，将这两人压至衙门，重打五十杖！”领头之人远远见着两人，便大声朝这边喝道。
待一行人赶至二人面前，这才一惊，忙朝李源祈行礼。“不知是九世子殿下，多有冒犯。”
李源祈看了看他们，倒也不计较，“罢了，已是宵禁，你们只是秉公办事，倒是我大意了。”
　“殿下怎么这时候才回府？这位、、、、、、”领头的人忽地看着李源祈身旁的男子，一时愣在原地，直到君绿不耐烦地皱起眉才回过神来。不舍地收回目光，又看看李源祈，似乎想到什么，领头的人朝旁边让路，“原来这位是殿下的、、、、、、臣明白，臣明白，殿下走好，臣等就不打扰二位了。”说着几个人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匆匆便离开了。
　碧眸微微一眯，“他们在想什么？”
　“没什么，胡乱猜测而已。走吧，到我府上坐坐？”李源祈看着君绿问道。
君绿思索片刻，道：“不了，否则到时别人该胡乱猜测成什么样子了。”说着，举步便要往前走去。
　“君绿。”李源祈唤了一声，“你真不管沈家的事了？”
君绿摇摇头，转身注视着李源祈，“还不是时候。有些事情，即便是我也不能轻易更改，凡事自有定数，我也无力插手。”
入夜微凉，徐徐的晚风拂起君绿如雪般地白发，不知为何，李源祈只觉得君绿看着自己的碧眸里，满满是莫名的无奈。
他有些晃神。
怎么这般眼熟？
不过隔了几日，沈家便又出了事。
韩映柳的丫鬟小蝶溺死在池塘里，捞上来时尸体僵硬得仿佛石头一般，张大口似乎要说什么，眼睛瞪得十分怖人，生生把捞尸的小厮吓了一大跳。
　“我便说那倩云是个祸害精，你偏不信。之前害死我的孩子，如今还害死了小蝶，你怎么就是不休了她啊？难道要等我都被害死你才甘心吗？”韩映柳哭得死去活来，连沈重云都不住看着沈重文。
倩云害死映柳嫂嫂的孩子是有目共睹的，即使他有些怀疑，但一切证据都指向了倩云，可大哥不知怎么了，无论娘亲和嫂嫂怎么说，他都不愿将倩云休了。如今小蝶遇害，无论凶手是不是倩云，嫂嫂怕都再也容不下她了。但是大哥，似乎依旧要护着倩云。
沈重文眼圈泛黑，这些日子他都没有休息好，此时韩映柳在耳边哭哭啼啼，更是弄得他心绪不宁。沈重文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吩咐道：“把这事报给衙门，务必让衙门查清此事。”
　“这还用查吗？肯定是那祸害精干的，你查了又能怎么样。”韩映柳更是哭得大声，眼泪决堤似的落。
　“在事情查清之前不许乱说话！倩云杀没杀人不是你说了算的，一切等真相大白之后再说。”说完，沈重文转身往书房走去。
　“嫂嫂，节哀顺变。”沈重云朝韩映柳作了一揖，转身随沈重文离去。
沈重文始终冷着一张脸，沈重云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问：“大哥相信倩云嫂嫂不是凶手？”
沈重文看了他一眼，许久，他开口道：“一切等真相大白后再说。”
　“大哥这话哄哄映柳嫂嫂便是，我是不信的。”沈重云道。
沈重文看着他，终是摇摇头：“我不会休了倩云的。”
　“即使小蝶真是她杀的？”
我相信她。这句却只得在心底说出。






第13章　蛇蝎美人（六）
　小蝶的案件最终成了无头案，仵作推算小蝶遇害的时间，倩云刚巧被老夫人叫去了，案件没有其他线索，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沈重云将此事说给了李源祈，李源祈听完后，问道：“那倩云夫人怎么样了？”
沈重云疑惑他为什么问的不是韩映柳，“当然没事了。不过为什么映柳嫂嫂的丫鬟死了，你却问倩云嫂嫂怎么样了？”
李源祈愣了愣，道：“没什么，只是你家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和倩云夫人有关，所以我便问问。”
　“是啊，也不知是怎么了？从倩云嫂嫂嫁进我家后，发生的所以事情都和她有关，就像、、、、、、就像就是冲着她去的。”沈重云喃喃道。
李源祈猛地惊了一下，不知为何，突然忆起那夜君绿说的话。
　“兴许就是高墙对面的人做的呢、、、、、、”高墙对面，住的不就是韩映柳和小蝶吗？
韩映柳遥遥看着空无一人的小院，心下满是不甘。她的夫君总是护着这个女人，哪怕自己为此没了孩子，他都只是安慰一句“以后还会有其他孩子的”便轻描淡写地带过，若同样的事发生在这个女人身上，重文怕就不是这样了。
她是堂堂尚书千金，与重文门当户对，哪里不如那个女人？
韩映柳在原地站了许久，终于朝倩怀的小院走去，她今天要再次会会那个女人。
小院里除了虫鸣鸟叫再没有其他声音，此时绿意黯然的院子里空荡荡的，让人不禁有些害怕。韩映柳轻手轻脚地靠近小院深处，忽然瞧见不远处的石桌上坐了一人。仔细一看，竟就是倩怀。
韩映柳便要走过去，这时本背对着自己的倩怀动了动身子，侧脸落入了韩映柳的视线，韩映柳差点尖叫出声。倩怀的脸上　，竟然有一大块地方是血肉模糊的伤疤，伤疤周围，密密地布着一圈暗青色的蛇鳞！
韩映柳吓得忙捂住嘴，好在倩怀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偷窥，失神地注视着院子里的盆栽。
韩映柳思索片刻，不动声色地退出了小院，刚一离开，整个人便虚脱般地靠在白墙上大口喘气，眼睛中透着害怕和兴奋的神情。
她终于有办法让这个女人彻底从沈家消失了。
　“你想请人来家里做法事？”沈重文略带疑惑地看着韩映柳，问。
　“是啊，家里前些日子死了人，太不吉利了，请法师来做场法事除除邪气。”韩映柳幽幽叹了一口气，“小蝶毕竟是我的陪嫁丫鬟，也该为她超度一下。还有我那可怜的孩儿，他都、、、、、、都还没出生便夭折了，我、、、、、、呜呜呜、、、、、、”说道伤心时，眼泪又不住往下落。
沈重文看着心中不忍，便点头答应，“那便由你安排吧，办大些，也当为孩子超度了。”
　法事办的十分隆重，甚至从城南的慈恩寺请来高僧主持法事。韩映柳见一切准备就绪，便唤侍女请倩怀来。
倩怀跟随侍女来到祭台前，刚一看到高台之上的僧人，忽然转身便逃。那僧人手持禅杖飞身而下，堵住倩怀的去路，双目怒视眼前的倩怀，“大胆妖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哼，死秃驴，给我滚开！”倩怀眼见逃不掉了，冷冷看着僧人，一扬手中的绿鞭，暗绿的倒刺上渍满毒液，泛出暗淡的光泽。
　“妖孽，休要口出狂言！”僧人沉声道，举起禅杖朝倩怀攻去。
　“是你自己找死的！”倩怀扬起绿鞭，迎上了僧人，不一会两人便缠斗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
在场的人皆是被吓了一大跳，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两人交手近百招，倩怀被禅杖打中，摔进沾满尖刺的花圃里，待她爬起时，身上早已被尖利的刺划伤数处。
僧人站在里离花圃不远的地方，他的身旁，沈重文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倩怀，一时竟觉得她有些陌生。
倩怀想开口解释什么，双唇张合几次，转头怨恨地看向躲在不远处注视着一切的韩映柳，“我知道是你，是你害我的！你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倩怀身形一变，化作一条青蛇钻进花圃后的湖中，短短一瞬便没了踪迹。

沈重文的小妾竟是蛇精，此事非同小可，但自从那天之后，倩怀便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在长安城里。
日子便这样过去半月，除了没了倩云夫人外一切如初，只是沈重文时常会坐在倩怀曾经住的院子里发呆，一坐便是一整天。
沈重云看着他这般魂不守舍，几次想劝他都被他的叹息声把将要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大哥怕真是喜欢上了那个蛇妖嫂嫂。
　“我想出去一趟。”已经足足半月没有出门的沈重文突然走向马厩，拉了一匹马便要出门。
　“文儿，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沈老夫人见他要走，担心地问道。
　“娘，我就是出去走走。”沈重文看着母亲，低头说道。
　“叫个下人一同去吧，看你这样子，娘放心不下。”沈老夫人走上前，说。
　“不用了。娘，我没事。”沈重文摇摇头道。
　“唉、、、、、、你这孩子，去吧，路上小心。”
　“重文，你要到哪里去啊？”一旁的韩映柳问道。
　“随便走走，晚饭不用等我了。”说完，沈重文跨上马背，扬鞭打马离去。
一路驶向城外的荒宅，那荒宅早已只剩残檐断壁，隐匿在树林野草中。
　翻身下马，沈重文走进荒宅里，刚一进门就对上了一张脸。
沈重文愣了一下　，伸手拉住要逃跑的人，“倩云！”
倩怀回头看着沈重文，片刻，苦笑一声，“你怎么不叫我妖孽？”
　“这些日子，为夫很想你。”沈重文突然轻笑起来，将倩怀拥入怀里，心里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倩怀愣了愣，半天才开口问：“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你呢？你是我同床共枕的妻子啊。倒是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最后还一走了之，真是太任性了。”沈重文拥抱着怀里的人，缓缓开口控诉着。
　“我、、、、、、”倩怀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你是我的妻子，我只知道这个。我不管你是什么妖精还是鬼魅，你都是我的妻子，你怎么能扔下我呢？”沈重文拍拍倩怀的头，道。“看看这里，我们第一次相遇便是在这里，如果不是你为我指路，我可要在这荒山野岭淋雨了。我来这里看看，竟遇上你了，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我在这里等了半月，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倩怀闷声开口，满是委屈。
　“怎么会呢？我只是不知道你在哪里，不知该到哪里找你。”沈重文看着倩怀，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如今你的身份已经众人皆知了，若你还留在长安，必然会遭到不测的。我不能让你留着这么危险的地方，我回去打点一下，今夜我便带你离开。”
倩怀愣了一下，“可是你爹娘呢？”
　“二弟在边境，但还有重云会照顾爹娘他们的。”沈重文说道，“等我们找到落脚的地方，我会写信回来。”
　“可、、、、、、”
　“爹娘还有我的两个弟弟，映柳还有她的爹娘和兄长，可你只有我，如果连我都扔下你，谁还会管你呢？”
倩怀看着沈重文，许久，她问道：“你一直是相信我的，对吗？”
　“我相信你。”沈重文点点头。
　“我虽然心狠手辣，但从我嫁于你后，从来没有伤害你的家人，我没有杀小蝶，更没有送打胎药给韩映柳，是韩映柳她冤枉我。”倩怀靠在沈重文胸口，说。
　“嗯，我相信你。”沈重文点点头。
突然，野草“哗哗”摆动起来，两人同时看去，只见一个身影奔跑着冲出野草，骑上马匹，一扬皮鞭，凄楚逃走。
　“映柳、、、、、、”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章　蛇蝎美人（七）
　沈重文写好书信告知爹娘自己离去。几经思索，终于将信封放在桌上，收拾好行李，沈重文打开门，门外却站着韩映柳。
沈重文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映柳，这么晚还没休息。”
　“睡不着，来送送你。”韩映柳还红着眼眶，说中拿着一壶酒，看了沈重文一眼，“可以进去坐坐吗？”
　“可以。”沈重文侧身让开路，韩映柳进了屋，坐在桌前。低头看了看书信，“这是给爹娘的？”
　“还有你。”沈重文在对面坐下，斟酌片刻，他开口道：“人说有缘才会结为夫妻，但有时缘分不够，夫妻也会两分飞。我走后，你若是遇上有缘的人　，便嫁了罢。”
　“呵呵、、、、、、倩云才是你的有缘人吗？”韩映柳苦笑着看向沈重文，举了举手里的酒壶，“便当时送行酒吧。”说着，拿起两个茶杯倒上酒，端起了其中一杯。
沈重文抿了抿唇，伸手端起另一杯酒。
　“敬你。”韩映柳说，仰头一饮而尽。
　“嗯，你保重。”沈重文也喝完整杯酒。
韩映柳看着空空如也的茶杯，忽然笑了起来，“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你明白吗？”
沈重文皱了皱眉，“映柳，我不会留下的。”
　“你会。”韩映柳笑着道，继而潸潸泪下，双眼注视着沈重文，“你知道么，为了你，为了沈少夫人这个头衔，我已经牺牲太多，多得我不能失去这些、、、、、、”说着，自己倒上一杯酒喝下，才接着说道：“我为了赶那个妖女离开，陷害她用加了红脂草的药企图害我。可小蝶那个没用的奴才粗心大意，竟拿了红竺草来害死我的孩子！我恨死那个死奴才了，于是我将她按进湖水里淹死。可是即使我再次陷害倩云，你依旧还是不愿赶走她、、、、、、直到我发现她根本就是个妖怪，我让高僧揭露她的真身，可是、、、、、、即便如此，你依旧对她念念不忘。呵、、、、、、我算什么，我费尽心思，用尽手段，你依旧被她夺走了。”
沈重文沉默着看着眼前的女人，原来她才是最狠毒的人，一直以来，倩怀都是背黑锅的替罪羊。
韩映柳痴痴笑着看向沈重文，“我很恶毒是么，不，这还不算什么、、、、、、无论你要怎么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