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濒死之绿作者:薇诺拉[完结]-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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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靳……”
  靳娅听见父亲的喉咙中断续地发出粗重声音,以为他正在呼唤自己,赶忙把脸凑近他的嘴唇。一直到将耳朵贴上了他的嘴唇才听清,他叫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弟弟靳宾。
  “靳宾……他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他的疯狂会把所有人都引向没顶的灾祸……”老人转而握上了女儿的手,枯瘦如柴的手指轻轻掐入她的手背,“不要让……不要让霍兰奚离开罗帝斯特……让他在一切无可挽回前,让他……”
  这话让靳娅心惊肉跳,全身颤抖。
  “靳娅小姐,元首需要休息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苏美带着药箱进了屋,“她”取出了针剂与消毒棉签,不由分说地就扎入了老人的颈外静脉。
  老人挣扎着喊了一声,很快便似死了般昏睡过去。
  “你在干什么?!”
  “元首的病情非常严重,不间断地给药是总指挥官的命令。”苏美表情冰冷,抬手扶上靳娅的肩膀,强行请她出去了。
  靳娅走下楼梯时正巧看到童原敬了个礼后匆匆跑开,而靳宾双手撑扶着楼梯,微微曲着背脊,双目凝聚的视线落在下方。
  他卸掉了肩头的黑色披风,散落了一头垂坠柔长的棕金色头发,与猩红色的军装相映成辉。肌肤散发着羊奶般的光泽,侧颜的轮廓精致绝伦,那个曾深受爱神盼睐又诱惑了海伦的帕里斯,大约也不过如此。
  真是个漂亮到让人心疼的男人。
  靳娅也不明白,自己的弟弟曾经是那么的柔弱娟细,是圣克莱军校炼狱般的飞行训练让他脱胎换骨,当初那个怯懦、孱弱、孤独又敏感的少年就这么不见了,似天将明时的荧弱晨曦变成日照当空的光芒万丈,长成了令所有人黯然无光、自惭形秽的模样。唯一不变的是他眼角那颗泪痣,仔细看不是黑色的,而是血液凝固后的暗红色。
  靳娅同样不太明白,为什么父亲对自己奉若珍宝却一直不太喜欢靳宾,打从她有记忆开始,他都对他严苛得过分。
  女人伫立在离弟弟几步远的地方,闭起眼睛,十余年的时光匆促倒回,她又看见了当初那个少年——
  “你看看我是什么样子!你看见了吗?所有人都拿看待怪物一样的眼神看待我,他们在背地里谤议纷纷,说元首的儿子不该是世上基因最优秀的人吗,可为什么他看上去还不如一个下等的贱民?我看到蔬菜就吐,看到牛肉也吐,我十二岁了,可还够不到靳娅的肩膀。我爬楼梯会气喘吁吁,跑两步简直要当场断气,连我的亲生父亲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我们伟大的元首时时刻刻想抹除我的存在,我曾亲耳听见他对旁人说,说他这生最大的耻辱就是有我这个儿子……”在母亲的病床边,孱弱单薄的少年嘶声力竭地哭泣,他责怪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是个残忍的原教旨主义者,她的一念之差造成了他一身的痛苦。
  “原谅我,我的孩子……我只想让你和你的姐姐在上帝的祝福中诞生,我不想用那些基因手段让你变得面目全非,人类不该借着科技之名妄图忤逆上帝……”女人病容苍白憔悴,可面部轮廓俊美非凡,依稀可见盛年时的风姿仪态。她流着眼泪向自己的儿子忏悔,试图伸手去握住他的手,“原谅我……原谅我,我的孩子……”
  “不……我无法原谅你……”就在母亲的手即将触到他的手背时,少年突然把手缩了回去,他的哭泣还未休止,一个男人的手掌就掐住了他后颈。
  少年的颈项纤细如同天鹅,父亲的大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他喘不过气。靳娅清楚地记得父亲的手背扭曲着根根青筋,而弟弟的脸被掐得通红,可怖的血丝像蛛网一样布在了眼白上。
  “快对你的母亲说,说你爱她,快说!”他强迫自己的儿子向濒死的母亲表述爱意,可那个男孩铁了心不肯低头。
  “我……我不……”气管几乎被捏碎,靳宾翻了翻眼白,也翻出了一颗泪,泪滴划过眼角的泪痣,像滴出了血一样。
  十二岁的靳娅吓得不敢发声,就在她真的以为弟弟即将丧命的时候,那个瘦弱少年终于承受不住父亲手掌的压力,阖起眼睛,点了点头。
  “我爱……”少年附身向母亲靠近,把嘴唇凑向母亲的耳边。在女人热泪盈眶地注视下,他突然极其怪异地笑出了声,“我诅咒你,诅咒你即使身处天国,也会因你儿子所受的屈辱备尝痛苦——”
  勃然大怒的元首重重地甩了儿子一个巴掌,那一巴掌用尽全力,瘦弱少年几乎被他打飞出去。
  靳宾跌坐在地上,含了满嘴的血,却狂笑不止。笑着笑着他又悲伤地哭泣出声,他摸着自己的心脏,仰着头对那个威严不可进犯的男人,“爸爸,我的心和你的一样,会跳也会疼,我是你的儿子啊……”
  靳娅兀自沉浸在回忆中难以抽离,倒是靳宾率先开口,对着正从弧形楼梯平台下走过的议会长喊道:“安德烈!”
  安德烈循声扬起了头,将嘴角的弧度维持得充满风度,耐心等待着来自总指挥官的指示。
  靳宾似乎是十分陶醉于这种被人仰望的感觉,尤其是被自己的对手。他一言不发,俯下目光良久之后,才说,“我为你的‘奥利维尔’想了一个去处,你可以替‘他’重置芯片,让他从军事领域回归民用领域,成为一款真正性能优越的性爱机器人。”
  “什么?”安德烈微微有些惊讶。
  “正如你说的,霍兰奚是每一个女人的梦中情人。你的性爱机器人一经问世,女人们会趋之若鹜,你也会大发其财。”靳宾轻蔑地勾了勾嘴角,一扬眉梢,“各取所需,多好。”
  奥利维尔与霍兰奚拥有全然一致的外貌,难以想象若真应了靳宾之言,将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安德烈圆滑世故,深谙以退为进之道,只以迷人一笑回应总指挥官的挑衅,“当然,这似乎是‘他’最好的去处。”
  “没事了,你退下吧。”
  待安德烈敬礼告退,靳宾的目光又回到了他一开始注视的地方——靳娅顺着弟弟的视线看去,看见了舞池中央跳舞的那两个男人。
  这是他们跳的第三支舞曲,从霍兰奚微微蹙眉抿唇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已经很厌烦了——但让靳娅无法理解的是,尽管霍兰奚表现得很厌烦,但他仍没有把狼川推开。就像她无法理解,对于狼川被靳宾送进了监狱,她的未婚夫对此只字不提,连一声能让她释然的诘问都没有。
  一切都平静地让人生疑。
  “他们真像是一对儿。自灵魂深处牢牢缠结,难舍难分。”靳宾的嘴角浮着一个奇怪的弧度,说不清是嘲讽还是赞许,那看似不经意间的玩笑让他的姐姐听来心惊肉跳,“我觉得他们最好还是分开一阵子,照现在这样发展下去,霍兰奚没准儿会在与你的婚礼上落跑。”他侧过头看了看自己的姐姐,笑意更深了些,“你觉得呢?”
  靳娅无言以对。
  “一个月,最多三个月。等霍兰奚完成了指挥部的命令,他就会回来和你结婚。”
  “爸爸一直病得很重,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准许我来看他?”
  “哈。”靳宾一抬下巴,笑了,“我想让我即将出嫁的姐姐得到祝福,仅此而已——他对你说什么了吗?”
  靳宾转过了脸,与自己的姐姐目光相接——即使是孪生姐弟,靳娅也不由为那琥珀石般的眼睛看得一怔,好像对方已经知晓了一切。她隐瞒了从父亲那儿听来的话,不假思索地撒了谎:“不,他昏昏欲睡,什么也没有说……”
  靳宾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男人的爱情比时光更难株守,你给他的高潮快感还没消退,他已经兴致勃勃地投身于下一个目标了。你要记得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你要记得这世上只有我会始终如一地爱你。你的父亲会先你一步离开尘世,你的情人或许从未对你真心,只有我。”伸手握住了姐姐冰凉的手指,掌心的温度如同汩汩热流。他眉眼亲切,向这个亟待温情浇灌的女人报以微笑,“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我的姐姐。”
  阵阵难言的酸楚浮起于心头,女人转身走下了台阶,走去了舞池中央。
  总指挥官也拾级而下。完全无惧于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和惊讶眼神,他强硬地拽过那个年轻人,将他搂进自己的怀里。他冲霍兰奚微微一笑:“除了即将成为你妻子的女人,你不该再紧搂别的人。”
  靳娅走上前,踮起脚尖去亲吻未婚夫的嘴唇。
  她本想把父亲的话转达给自己的未婚夫,可这一瞬间她改变了主意。
  她想维持现状,想同时拥有丈夫和弟弟。
  周遭又想起一片掌声,比起刚才半带谑意的起哄,这回是真心实意祝福这对情侣。
  每个人看上去都很高兴,除了狼川。他眉尖蹙得挺哀伤,看着那对在众人祝福中拥吻着的情人,一直看着。
  靳娅将脸埋进霍兰奚的怀里,轻声说:“我等你回来。”
  三天后,霍兰奚轻装简从地出发去往第十区,在抵达纽登堡后就与罗帝斯特失去了通讯。


    ☆、34、深深眷宠(4)

    罗帝斯特四季恒温;纽登堡却热得像个蒸笼。V17中队的年轻飞行员们刚从塔甘罗歼机里探出身来;扑面而来的热浪就给了他们一击。

    依照空军指挥部的命令;他们随空军少校来到这个地方;等待地方的行政长官前来迎接。五月末旬烈日当空;大地的脸孔满布斑痣。放眼望去,风沙弥天;沙土像灰黄色的纱幔裹着为数不多的几处建筑物,没有丁点绿色。

    “这地方真是见鬼的热!”年纪最小的夏格尔抓耳挠腮;一直呼嚷着热得受不了。这小子刚在顿河广场的上空大显神威,这会儿却暴露了稚气的本性;他将手放在皮带的金属搭扣上,打算脱下这身让他热得要命的军服。

    霍兰奚回头看了他一眼,说:“穿上。”

    夏格尔无端端地打了一个激灵;在空军少校冷冰冰的目光下,又不得不把军服扣上,把皮带系好。

    正午的太阳吐着火舌,地面尘沙上腾,更热了。

    每个跟随霍兰奚前来的飞行员都热得汗流浃背,大口大口喘着气,唯独霍兰奚完全无异于往常。褐色的牛皮皮带束着细窄腰身,每一颗扣子都完整扣好。既不流汗,也不说话,空军少校背脊挺拔地站在那里,整个人就似一柄寒光逼人的剑,仿佛靠近他的人都能感到那嗖嗖冒出的冷气。

    一头金发被阳光照得烫手,夏格尔撇撇嘴,不甘心地小声抱怨,“少校不是冰山,是机器人。这么热的天,冰山都化了。”

    “怎么回事?按照约定,难道不该三天前就在这里迎接我们吗?”另一个黑发的空军士兵说,“虽然第十区的核心是化学工业区,可人好像也太少了点。这一路都很奇怪,我们就像踏入了一座死城。”

    霍兰奚微眯着眼睛望着前方,下令说:“再等十分钟。”

    “十分钟,如果抓紧时间还够我们来一发。”尽管在空中,他们是最骁勇矫健的雄鹰,但现在却表现得像玩性十足的孩子。最小的夏格尔只有19岁,最大的毛姆也才23岁,这些年轻人虽然刚加入V17中队不多久,但就连年纪最小的夏格尔也已经跟着霍兰奚驰骋过宇宙,他们都经受住了极其严苛的训练,也同样对于“飞行”有着超人天赋。

    “不,自打知道少校即将结婚,我干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儿。”那个名叫毛姆的黑发士兵又说。

    夏格尔朝他眨了眨眼睛,“你竟然敢爱慕总指挥官的妹妹,你死定了。”

    岂知那个黑发士兵竟单膝跪在了霍兰奚脚边,仰起了一张年轻英气的脸,“少校,嫁给我。”他目光热烈,口吻认真,“您的未婚妻固然是个无瑕的美人,可您却是无双的英雄,我嗜于您的英姿,如同嗜于最甘醇的酒。”

    “少校,嫁给他(给他一个机会)!”周围的士兵吹起口哨,拍手起哄,他们和自己的长官开起玩笑来没轻没重,而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霍兰奚对他们也十分纵容。

    “少校,嫁给我。”毛姆跪着往前行出两步,紧紧贴住了霍兰奚的腿,嘴里还没个停地吐着昏言谵语,“我并不痴迷于同性爱恋,可独独对您的风采难以释怀——”

    “再说蠢话就枪毙你。”霍兰奚毫无表情地动了动嘴唇,抬脚便踹向了毛姆的胸口——非常结实的一下,那家伙被踹得直咧咧,骨碌滚向一边,捧起肚子笑个不止。

    一伙子年轻人东倒西歪,嘻嘻哈哈笑作了一团。身为帝国V17中队的飞行员,一个个都是王牌中的王牌,他们和总指挥官的卫队士兵截然不同,而且谁也瞧不上对方。就好比一个是象牙祭器,金贵无比又带着杀气;一个却是薄釉瓦罐,平易近人的同时也更派得上用场——卫队士兵嫌弃他们低俗粗鄙,而他们也不愿与那些成日里自诩清高的庸碌之辈为伍。

    时间一分一秒溜走,热气蒸干了身上的汗液,也一点点耗干了他们的耐性。

    “回歼机上。”十分钟到了,空军少校下令返航。

    这几个抛解锚缆于荒芜之境的年轻人正要登机,突然发现了一簇向着自己靠近的红色身影,像一簇羸微的火苗,却一往无前地越烧越近。

    在这空无一人、四野尽是沙尘的地方,那一点点迫近的红色身影格外醒目,也格外令人心惊。

    “站住!别动!”毛姆和夏格尔果断地掏出了配枪,他们俩不但视力极好,也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如果发现情况异常,几十米外就能命中目标。

    可是两个年轻人谁也无法扣动扳机,因为没人能对一个丁点儿大的小女孩开枪。

    “救我……救救我……”

    小女孩穿着一身裙摆蓬得很开的红裙,裙子已经很脏了,她自个儿也满脸血污,然而一双眼睛却漆黑明亮,又圆又大。她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面跌跌撞撞地向着那七八个身着军装的青年们走去,一面怯怯呼唤:“救救我……救救我……”

    “离开这里。”小女孩的红衣无疑传递了某种似鲜血般危险的信号,霍兰奚极其冷漠地转过了身,命令自己的士兵随自己登上歼机。

    “少校,不能留她一个人在这儿,她会死的!”毛姆不忍心就此摧折一朵含蕾的花,迎了几步上前。他亲切地弓下腰,问向那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小美人儿,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救我……”小姑娘睁大了眼睛,猛地伸手拽住了对方的袖口,“救救我……”

    因为属下们都不愿离开,本来要登上歼机的霍兰奚也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淡淡皱眉望着。

    当年轻士兵被小女孩一把拽牢之时,才恍然意识到事有蹊跷。

    从她一袭蓬起的红裙下面传来了极轻的、滴答滴答的声响,该是正在倒计时。

    那个秒走动针的声音在一个细弱的“滴”声后归于了静止,一瞬间,一瞬间万籁俱寂。

    在身体被爆炸的威力撕碎之前,毛姆一把没有挣脱对方的手,他全似本能地回头喊道:“少校,快离——”

    “趴下——”霍兰奚的声音被一个震耳欲聋的巨响淹没了,随即连着停于身后的几架塔甘罗歼机都被迅速袭来的气浪淹没了。

    小女孩被藏于裙下的炸弹瞬间扯成了碎片,血肉混着泥沙从天而降,超强的冲击力以她为圆心向四周扩散,浓烟与火舌所及之处,年轻的飞行员们无一幸免。

    好像经历了漫长一个世纪,又好像不过眨眼须臾。空军少校睁开眼睛,眼前是散着焦味儿的皲裂泥土,他正面孔朝下地伏在地上。他试图动一动手臂,可根本做不到,身体已经全无知觉,连骨头被震碎的痛感都感受不到。他又尝试着抬了抬脖子,头颅上的鲜血立即就淌进了他的眼睛里,视野前方只剩血色一片。

    四周寂无人声,年轻的空军士兵们横陈地上,有一两个还在抽搐挣扎,其余的都好似陷入睡寐般动亦不动。

    阳光非常刺眼,像散了一地的针。霍兰奚看见了一双老旧的野地靴渐渐迫近,知道正有一个人向着自己走来。

    那个男人步履沉缓,逆光而来,如同将血红的日冕戴在了头顶。及地的黑色斗篷没有掩住他的高大身材,来人头发花白,面容刚毅,一张布满凿痕的脸上嵌着一双灰蓝色的眼睛——瞳仁幽暗森冷,可眼形的轮廓极深极美,与空军少校的眼睛如出一辙。他低下头,注视着地上那个满身是血的军人,毫无情感的目光里竟闪过一丝一纵即逝的温情。

    霍兰奚艰难移动手臂,擦了擦淌落眼睛的鲜血——不是临死前的幻觉,这个人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爸……爸爸……”他对着停于身前的男人唤出一声,接着便人事不知了。


    ☆、35、深深眷宠(5)

  “霍兰奚!”
  年轻人从睡梦中睁开眼睛;枕上已被泪水浸湿。空军少校才离开两天;那个旖旎香艳的梦境就被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梦给取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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