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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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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尺身躯三角眼,黄髯赤发红睛,浔阳江上有声名。冲波如水怪,跃浪似飞鲸。恶水狂风都不惧,蛟龙见处魂惊,天差列宿害生灵。小孤山下住,船火号张横。
那稍公船火儿张横拜罢,问道:“义士哥哥为何事配来此间?”李俊便把宋江犯罪的事说了。“今来迭配江州。”张横听了说道:“好教哥哥得知:小弟一母所生的亲弟兄两个,长的便是小弟,我有个兄弟,却又了得。浑身雪练也似一身白肉,没得四五十里水面,水底下伏得七日七夜,水里行一似一根白条。更兼一身好武艺。因此人起他一个诨名,唤做浪里白跳张顺。当初我弟兄两个,只在扬子江边做一件依本分的道路。”宋江道:“愿闻则个。”张横道:“我弟兄两个,但赌输了时,我便先驾一只渡船,在江边净处做私渡。有那一等客人,贪省贯伯钱的,又要快,便来下我船。等船里都坐满了,却教兄弟张顺,也扮做单身客人,背着一个大包,也来趁船。我把船摇到半江里,歇了橹,抛了钉,插一把板刀,却讨船钱。本合五百足钱一个人,我便定要他三贯。却先问兄弟讨起。教他假意不肯还我。我便把他来起手。一手揪住他头,一手提定腰胯,扑咚地撺下江里。排头儿定要三贯。一个个都惊得呆了。把出来不迭。都敛得足了,却送他到僻净处上岸。我那兄弟自从水底下走过对岸。等没了人,却与兄弟分钱去赌。那时我两个,只靠这件道路过日。”宋江道:“可知江边多有主顾来寻你私渡。”李俊等都笑起来。张横又道:“如今我弟兄两个,都改了业。我便只在这浔阳江里做些私商。兄弟张顺,他却如今自在江州做卖鱼牙子。如今哥哥去时,小弟寄一封书去。只是不识字,写不得。”李俊道:“我们都去村里,央个门馆先生来写。”留下童威、童猛看了船。
三个跟了李俊、张横。五个人投村里来。走不过半里路,看见火把还在岸上明亮。张横说道:“他弟兄两个还未归去。”李俊道:“你说兀谁弟兄两个?”张横道:“便是镇上那穆家哥儿两个。”李俊道:“一发叫他两个来,拜见哥哥。”宋江连忙说道:“使不得!他两个赶着要捉我。”李俊道:“仁兄放心。他弟兄不知是哥哥。他亦是我们一路人。”李俊用手一招,胡哨了一声。只见火把人伴都飞奔将来面前。看见李俊、张横都恭奉着宋江做一处说话,那弟兄二人大惊道:“二位大哥却如何与这三人厮熟?”李俊大笑道:“你道他兀谁?”那二人道:“便是不认得。只见他在镇上出银两赏那使枪棒的,灭俺镇上威风,正待要捉他。”李俊道:“他便是我日常和你们说的山东及时雨郓城宋押司公明哥哥!你两个还不快拜?”那弟兄两个,撇了朴刀,扑番身便拜道:“闻名火矣!不期今日方得相会。却才什是冒渎,犯伤了哥哥,望乞怜恕罪!”宋江扶起二位道:“壮士,愿求大名。”李俊便道:“这弟兄两个富户,是此间人,姓穆名弘,绰号没遮拦,兄弟穆春,唤做小遮拦。是揭阳镇上一霸。我这里有三霸。哥哥不知,一发说与哥哥知道。揭阳岭上岭下,便是小弟和李立一霸。揭阳镇上,是他弟兄两个一霸。浔阳江边做私商的,却是张横、张顺两个一霸。以此谓之三霸。”宋江答道:“我们如何省得。既然都是自家弟兄情分,望乞放还了薛永。”穆弘笑道:“便是使枪棒的那厮?哥哥放心,随即便教兄弟穆春去取来还哥哥。们且请仁兄到敝庄伏礼请罪。”李俊说道:“最好,最好。便到你庄上去。”
穆弘叫庄客着两个去看了舡只,就请童威、童猛一同都到庄上去相会。一面又着人去庄上报知,置办酒食,杀羊宰猪,整理筵宴。一行众人,等了童威、童猛,一同取路投庄上来。却好五更天气,都到庄里。请出穆太公来相见了。就草堂上分宾主坐下。宋江看那穆弘时,端的好表人物。但见:
面似银盆身似玉,头圆眼细眉单,威风凛凛逼人寒。灵官离斗府,佑圣下天关。武艺高强心胆大,阵前不肯空还,攻城野战夺旗幡。穆弘真壮士,人号没遮拦。
宋江与穆太公对坐说话。未久,天色明朗。穆春已取到病大虫薛永进来,一处相会了。穆弘安排筵席,管待宋江等众位饮宴。当日众人在席上,所说各自经过的许多事务。至晚,都留在庄上宿歇。次日,宋江要行。穆弘那里肯放,把众人都留庄上,陪侍宋江去镇上闲玩,观看揭阳市村景一遭。又住了三日,宋江怕违了限次,坚意要行。穆弘并众人苦留不住。当日做个送路筵席。次日早起来,宋江作别穆太公,并众位好汉。临行分付薛永:“且在穆弘处住几时,却来江州,再得相会。”穆弘道:“哥哥但请放心。我这里自看顾他。”取出一盘金银送与宋江,又赍发两个公人些银两。临动身,张横在穆弘庄上,央人修了一封家书,央宋江付与张顺。当时宋江收放包裹内了。一行人都送到浔阳江边。穆弘叫只船来,取过先头行李下船。众人都在江边,安排行枷,取酒食上船饯行。当下众人洒泪而别。李俊、张横、穆弘、穆春、薛永、童威、童猛一行,都回穆家庄,分别各自回家,不在话下。
只说宋江自和两个公人下舡,投江州来。这稍公非比前番,拽起一帆风篷,早送到江州上岸,宋江依前带上行枷。两个公人取出文书,挑了行李,直至江州府前来。正值府尹升厅。原来那江州知府,姓蔡双名得章,是当朝蔡太师蔡京的第九个儿子,因此江州人叫他做蔡九知府。那人为官贪滥,作事骄奢。为这江州是个钱粮浩大的去处,抑且人广物盈,因此太师特地教他来做个知府。当时两个公人当厅下了公文,押宋江投厅下。蔡九知府看见宋江一表非俗,便问道:“你为何枷上没了本州的封皮?”两个公人告道:“于路上春雨淋漓,却被水湿坏了。”知府道:“快写个帖来,便送下城外牢城营里去。本府自差公人押解下去。”这两个公人就送宋江到牢城营内交割。当时江州府公人,赍了文帖,监押宋江并同公人,出州衙前,来酒店里买酒吃。宋江取三两来银子,与了七州府公人。当讨了收管,将宋江押送单身房里听候。那公人先去对管营差拨处,替宋江说了方便,交割讨了收管,自回江州府去了。这两个公人,也交还了宋江包裹行李,千酬万谢,相辞了入城来。两个自说道:“我们虽是吃了惊恐,却撰得许多银两。”到州衙府里伺候,讨了回文。两个取路往济州去了。
话里只说宋江又自央浼人情。差拨到单身房里,送了十两银子与他。管营处又自加倍送银两并人事。营里事的人,并使唤的军健人等,都送些银两与他们买茶吃。因此,无一个不欢喜宋江。少刻,引到点视厅前,除了行枷,恭见管营。已得了贿赂,在厅上说道:“这个新配到宋江听着:先皇太祖武德皇帝圣旨事例,但凡新入流配的人,须先吃一百杀威棒。左右,与我捉去背起来。”宋江告道:“小人于路感冒风寒时症,至今未曾痊可。”管营道:“这汉端的似有病的。不见他面黄肌瘦,有些病症。且与他权行寄下这顿棒。此人既是县吏出身,着他本营抄事房做个抄事。”就时立了文案,便教发去抄事。宋江谢了,去单身房取了行李,到抄事房安顿了。众囚徒见宋江有面目,都买酒来与他庆贺。次日,宋江置备酒食,与众人回礼。不时间,又请差拨、牌头递盅。管营处常常送礼物与他。宋江身边有的是金银财帛,自落的结识他们。住了半月之间,满营里没一个不欢喜他。
自古道:“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宋江一日与差拨在抄事房吃酒,那差拨说与宋江道:“贤兄,我前日和你说的那个节级常例人情,如何多日不今已一旬之上了。他明日下来时,须不好看,连我们也无面目。”宋江道:“这个不妨。那人要钱不与他。若是差拨哥哥但要时,只顾问宋江取不妨。那节级要时,一文也没。等他下来,宋江自有话说。”差拨道:“押司,那人那生利害,更兼手脚了得。倘或有些言语高低,吃了他些羞辱,却道我不与你通知。”宋江道:“兄长由他。但请放心,小可自有措置。敢是送些与他也不见得。他有个不敢要我的,也不见得。”正恁的说未了,只见牌头来报道:“节级下在这里了。正在厅上大发作,骂道:‘新到配军,如何不送常例钱来与我!’”差拨道:“我说是么?那人自来,连我们都怪。”宋江笑道:“差拨哥哥休罪,不及陪侍,改日再得作杯。小可且去和他说话。容日再会。”差拨也起身道:“我们不要见他。”宋江别了差拨,离了抄事房,自来点视厅上,见这节级。那差拨也自去了。
不是宋江来和这人厮见,有分教:江州城里,翻为虎窟狼窝;十字街头,变作尸山血海。直教:撞破天罗归水浒,掀开地纲上梁山。毕竟宋江来与这个节级怎么相见?且听下回分解。。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三十八回 及时雨会神行太保 黑旋风斗浪里白跳
作者:施耐庵、罗贯中
诗曰:
心安茅屋稳,性定菜羹香。
世味薄方好,人情澹最长。
因人成事业,避难遇豪强。
他日梁山泊,高名四海扬。
话说当时宋江别了差拨,出抄事房来,到点视厅上看时,见那节级,掇条凳子,坐在厅前,高声喝道:“那个是新配到囚徒?”牌头指着宋江道:“这个便是。”那节级便骂道:“你这矮黑杀才!倚仗谁的势要,不送常例钱来与我?”宋江道:“人情,人情,在人情愿。你如何逼取人财,好小哉相!”两边看的人听了,倒捏两把汗。那人大怒,喝骂:“贼配军,安敢如此无礼,颠倒说我小哉!那兜驮的,与我背起来,且打这厮一百讯棍。”两边营里众人,都是和宋江好的。见说要打他,一哄都走了。只剩得那节级和宋江。那人见众人都散了,肚里越怒,拿起讯棍,便奔来打宋江。宋江说道:“节级,你要打我,我得何罪?”那人大喝道:“你这贼配军是我手里行货,轻咳嗽便是罪过!”宋江道:“你便寻我过失,也不计利害,便不到的该死。”那人怒道:“你说不该死,我要结果你也不难,只似打杀一个苍蝇。”宋江冷笑道:“我因不送得常例钱便该死时,结识梁山泊吴学究的,却该怎地?”那人听了这声,慌忙丢了手中讯棍,便问道:“你说什么?”宋江又答道:“自说那结识军师吴学究的,你问我怎地?”那人慌了手脚,拖住宋江问道:“足下高姓?你正是谁?那里得这话来?”宋江笑道:“小可便是山东郓城县宋江。”那人听了大惊,连忙作揖,说道:“原来兄长正是及时雨宋公明。”宋江道:“何足挂齿。”那人便道:“兄长,此间不间说话处,未敢下拜。同往城里叙怀。请兄长便行。”宋江道:“好。节级少待,容宋江锁了房门便来。”
宋江慌忙到房里,取了吴用的书,自带了银两出来。锁上房门,分付牌头看管。便和那人离了牢城营内,奔入江州城里来。去一个临街酒肆中楼上坐下。那人问道:“兄长何处见吴学究来?”宋江怀中取出书来,递与那人。那人拆开看了封皮,从头读了,藏在袖内。起身望着宋江便拜。宋江慌忙答礼道:“适间言语冲撞,休怪,休怪!”那人道:“小弟只听得说有个姓宋的发下牢城营里来。往常时,但是发来的配军,常例送银五两。今番已经十数日不见送来。今日是个闲暇日头,因此下来取讨。不想却是仁兄。恰才在营内,甚是言语冒渎了哥哥,万望恕罪。”宋江道:“差拨亦曾常对小可说起大名。宋江有心要拜识尊颜,又不知足下住处,亦无因入城。特地只等尊兄下来,要与足下相会一面。以此耽误日久。不是为这五两银子不舍得送来,只想尊兄必是自来,故意延挨。今日幸得相见,以慰平生之愿。”
说话的,那人是谁?便是吴学究所荐的江州两院押牢节级戴院长戴宗。那时故宋时金陵一路,节级都称呼家长;湖南一路,节级都称呼做院长。原来这戴院长有一等惊人的道术,但出路时,赍书飞报紧急军情事,把两个甲马拴在两只腿上,作起神行法来,一日能行五百里。把四个甲马拴在腿上,便一日能行八百里。因此人都称做神行太保戴宗。更看他生的如何?但见:
面阔唇方神眼突,瘦长清秀身材,皂纱巾畔翠花开。黄旗书冷字,红事映宣牌。两只脚行千里路,罗衫常惹尘埃,程途八百去还来。神行真太保,院长戴宗才。
当下戴院长与宋公明说罢了来情去意。戴宗、宋江,俱各大喜。两个坐在阁子里,叫那卖酒的过来,安排酒菜肴馔菜蔬来,就酒楼上两个饮酒。宋江诉说一路上遇见许多好汉,众人相会的事务。戴宗也倾心吐胆,把和这吴学究相交来往的事,告诉了一遍。两个正说到心腹相爱之处,才饮得两杯酒过,只听楼下喧闹起来。过卖连忙走入阁子来,对戴宗说道:“这个只除非是院长说得他下。没奈何烦院长去解拆则个。”戴宗问道:“在楼下作闹的是谁?”过卖道:“便是如常同院长走的那个唤做铁牛李大哥,在底下寻主人家借钱。”戴宗笑道“又是厮在下面无礼,我只道是什么人。兄长少坐,我去叫了这厮上来。”戴宗便起身下去,不多时,引的那个人上楼来。宋江看见了,吃一惊。看那人生得如何?但见:
黑熊般一身粗肉,铁牛似遍体顽皮。交加一字赤黄眉,双眼赤丝乱系。怒发浑如铁刷,狰狞好似狻猊。天蓬恶杀下云梯。李逵真勇悍,人号铁牛儿。
宋江见了那人,便问戴宗道:“院长,这大哥是谁?”戴宗道:“这个是小弟身边牢里一个小牢子,姓李名逵。祖贯是沂州沂水县百丈村人氏。本身一个异名,唤做黑旋风李逵。他乡中都叫他做李铁牛。因为打死了人,逃走出来。虽遇赦宥,流落在此江州,不曾还乡。为他酒性不好,多人惧他。能使两把板斧,及会拳棒。见今在此牢里勾当。”李逵看着宋江,问戴宗道:“哥哥,这黑汉子是谁?”戴宗对宋江笑:“押司,你看这厮恁么粗卤,全不识些体面!”李逵便道:“我问大哥,怎地是粗卤?”戴宗道:“兄弟,你便问请‘这位官人是谁’便好。你倒却说‘这黑汉子是谁’。这不是粗卤,却是什么?我且与你说知。这位仁兄,便是闲常你要去投奔他的义士哥哥。”李逵道:“莫不是山东及时雨黑宋江?戴宗喝道:“咄!你这厮敢如此犯上,直言叫唤;全不识些高低!兀自不快下拜,等几时!”李逵道:“若真个是宋公明,我便下拜。若是闲人,我却拜甚乌!节级哥哥不要瞒我拜了,你却笑我!”宋江便道:“我正是山东黑宋江。”李逵拍手叫道:“我那爷!你可不早说些个,也教铁牛欢喜!”扑翻身躯便拜。宋江因忙答礼,说道:“壮士大哥请坐。”戴宗道:“兄弟,你便来我边坐了吃酒。”李逵道:“不奈烦小盏吃,换个大碗来筛。”宋江便问道:“却才大哥为何在楼下发怒?”李逵道:“我有一锭大银,解了十两小银使用了,却问这主人家那借十两银子去赎那大银出来,便还他。自要些使用。叵耐这鸟主人不肯借与我。却待要和那厮放对,打得他家粉碎,却被大哥叫了我上来。”宋江道:“只用十两银子去取,再要利钱么?”李逵道:“利钱已有在这里了,只要十两本钱去讨。”宋江听罢,便去身边取出一个十两银子,把与李逵,说道:“大哥,你将赎来用度。”戴宗要阻当时,宋江已把出来了。李逵接得银子,便道:“却是好也!两位哥哥只在这里等我一等。赎了银子,便来送还,就和宋哥哥去城外吃碗酒。”宋江道:“且坐一坐,吃几碗了去。”李逵道:“我去了便来。”推开帘子,下楼去了。戴宗道:“兄长休借这银与他便好。却才小弟正欲要阻,兄长把在他手里了。”宋江道:“却是为何?尊兄说这话!”戴宗道:“这厮虽是耿直,只是贪酒好赌。他却几时有一锭大银解了!兄长吃他赚漏了这个银去。他慌忙出门,必是去赌。若还赢得时,便有的送来还哥哥。若是输了时,那里讨这十两银来拜还兄长。戴宗面上须不好看。”宋江笑道:“院长尊兄,何必见外。量这些银两,何足挂齿。由他去赌输了罢。若要用时,再送些与他使。我看这人倒是个忠直汉子。”戴宗道:“这厮本事自有,只是心粗胆大不好。在江州牢里,但吃醉了时,却不奈何罪人,只要打一般强的牢子。我也被他连累得苦。专一路见不平,好打强的人。以此江州满城人都怕他。”有诗为证:
天性由来太恶粗,江州人号李凶徒。
他时大展屠龙手,始识人中大丈夫。
宋江道:“俺们再饮两杯,却去城外闲玩一遭。”戴宗道:“小弟也正忘了,和兄长去看江景则个。”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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