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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此以后凉夜难耐，只怕更会辗转反侧无心入眠。

　　　　枯叶飘落，转眼暖云离开已经好一阵子。即使偶尔会遇到，也不曾停下来好好说上几句话。自从江师父表白被拒，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好生护着她。在御膳房的日子，只能熬着。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心里又何尝不痛？

　　　　“眼下，你和暖云闹僵的事情已经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了。以前，大家还能看在你的面子上对她客气点，恐怕现在除了水深就是火热。你当真，就忍心看着她被欺负？”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就算我想帮她，也只会让她觉着我是在施舍。因为别人的一封信，就否定了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情谊。她寒了心要和我划清界限，我能有什么办法？怪只怪，天意弄人。你要是看不惯，改日就去御膳房里走一遭。自己长长威风，顺便解救一下暖云的水深火热就好了。”说完，起身到院子里收茶叶。

　　　　晚清摇了摇头，说我不过是在说气话。

　　　　那处凉亭，已经成了我的秘密基地。偶尔有几个不速之客闯进来，看着周边一片萧条也便没了兴趣。前几日，九阿哥因西北战事和康熙爷吵得不可开交，被其罚跪在殿外。足足跪了三个时辰，才许他回府。后来才得知，是上朝前喝了大量的酒水所致。战事压境，人人恐慌，他居然还有心思去饮酒作乐，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

　　　　真该将他用麻袋一罩，随便扔到大街上的某个角落。不给吃喝，饿上个三天三夜。如此一来，他也许能够或多或少的体会到百姓的不易，康熙爷也无需再为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夜夜叹息。

　　　　“到处找你都找不到，原来你在这里。跑这么远，就不怕皇阿玛找不到你？皇阿玛若是生起气来，说不好也会让你在殿外跪着。不许吃饭，不许喝水。”

　　　　我瞥了四王爷一眼，怎么哪儿都有他？

　　　　“你这是在幸灾乐祸吗？九阿哥被殿外罚跪，八阿哥他们多多少少也会被央及。你的如意算盘，倒也算是打的精。可

　　　　如今十四阿哥风头正劲，以后会发生什么变故也说不定。万岁爷的心思，你猜了那么多年，不也还是什么都没猜出来吗？”

　　　　“风头正劲？何出此言？”他一脸诧异地看着我，大概是没把十四阿哥放在眼里吧？

　　　　盲目的自信，只会让他误判了当今的局势。十四阿哥的才情和对朝事的敏锐一点都不亚于他和八阿哥，尤其是经过此次的西北战事，康熙爷对他更是刮目相看。他和八阿哥一直积极谋划，也许到头来只是帮他人做了嫁衣。

　　　　“你知道皇阿玛最讨厌什么样的人吗？意气用事之人，事关国体之事绝不重用！若真是如你所说，皇阿玛完全可以派十四弟出征西北，可他并没有这么做。一来，或许是心疼自己的儿子，毕竟沙场凶险。有去无回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二来，十四弟性子急躁，凡是自己认定的就很难更改。当年他用自己的身子护着八弟，皇阿玛就已经把他摸透了。”

　　　　最重要的是，一个对皇位根本没有多大兴趣的人自然会懂得知难而退，避其锋芒。在十四阿哥心里，皇位远远比不上他敬爱的哥哥们。这也是最可悲之处，他一心一意想要扶持的八阿哥早就对他有了芥蒂。九阿哥，就是这场明争暗斗中最大的破坏者。

　　　　看来，他根本不是猜透了康熙爷的心思，而是吃定了十四阿哥不会不念及兄弟之情。他呢？日后他又会不会为了皇位斩草除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我痴痴地望着远处，内心深处五味杂陈。除了不希望十四阿哥受到任何伤害，更不希望有朝一日看到他们骨肉相残的冷血场面。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第64章　纠葛引当年（）　
四王爷知道我最近和暖云闹得不太愉快，想要帮我出面找她谈一谈。

　　　　我摇了摇头，二话没说就拒绝了他。暖云对此事如此的生气，想来冬梅绝笔信一事还有待商榷。如今的我，的确更倾向于她是被人陷害。她现在正在气头上，要是再将四王爷牵扯进来，我俩之间的冷战不知何时才能到头。

　　　　这件事，是我鲁莽了。

　　　　“听十三弟说，你们已经说开了？这样也好，就算最后无法在一起，至少还可以做朋友。”

　　　　朋友？我心里不禁苦笑了几声。这不过只是退而求其次的做法罢了，用来敷衍自己的手段。我又不是什么圣人，自然不希望被喜欢的人忽略。什么做不成夫妻可以做朋友的话，他居然也信？

　　　　我和十三爷的感情纠葛，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说清楚的。眼下，却有件事要他帮忙。将王蕴女扮男装的事情全盘托出，也说出了她的顾虑。看着任何事情都吊不起他胃口的样子，又实在觉得没什么意思。

　　　　毕竟，当时在场的九阿哥并没有看出她的女儿身。

　　　　“又不是小孩子，难不成还想让我夸你几句？”他抿了抿嘴，嘴角微微上扬，“王蕴女扮男装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所以并不觉着惊讶。至于九弟，他这个人做事向来套路多，就连我有时候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盘算些什么。倒是你，都已经自顾不暇了，居然还有心思去管别人？”

　　　　“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已经当着她的面发了毒誓，你就只管告诉我肯不肯帮我这个忙就好了？”捡起地上的一片枯树叶子，在手里转了又转，等着他的回答。

　　　　擒贼先擒王，用人先了解其软肋才会事半功倍。九阿哥如果当真有心通过王太医之手对康熙爷不利，王蕴很有可能会成为他接下来的一步棋子。康熙爷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毫不客气的将他怒斥，许会怀恨在心。虽然并不确定九阿哥会丧心病狂到何等地步，但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四王爷答应我不会为难王太医，还说会将我的担忧告诉十四阿哥。只要十四阿哥知道了，就会间接传话给八阿哥等人。只要八阿哥发了话，估摸着九阿哥近期应该暂时不会轻举妄动。

　　　　哪怕一时的安稳，也算我没有白白向他许了诺。况且，我是怕死之人。毒誓易发，却最怕灵验。还未完成的事太多，牵挂的人也太多。孤注一掷，我想我这辈子也做不到。

　　　　晌午，康熙爷已经歇下。晚清见我有些乏累，从我手上接过茶杯和果盘，“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歇着吧！万岁爷这一睡，怎么着也得一个时辰，我在这儿盯着就好。”

　　　　“也好，那我就先回去了。到时候，过来接你的班。”

　　　　正如魏公公所说，晚清真的可以独当一面了。这阵子要不是她，我怕是早就垮了。

　　　　刚出了乾清宫没多远，就看见八阿哥一行人走了过来。我俯了俯身子，一一请安。八阿哥挥手，示意我起身，“皇阿玛呢？前几日九弟心里不痛快就多喝了酒，无意冲撞皇阿玛。今日我带着他，特意来向皇阿玛请罪。”

　　　　“几位爷来的不巧，万岁爷看了太久奏折刚刚睡下。临睡前特意嘱咐，不许任何人打扰。”

　　　　“八哥，你瞧见了没有？皇阿玛分明就是不想见我，这才故意装睡。反正我人也来了，要是没有什么其它的事儿我就先走了。”说着，九阿哥就恨不得扬长而去。现在的他就犹如一匹脱了僵的野马，越来越不受控制。就连对八阿哥，也没有从前那般恭敬。

　　　　“九弟，休要胡说！”

　　　　见八阿哥也不再淡定，十阿哥和十四阿哥这才双双把他拉住。几个人拉拉扯扯的，不成体统。

　　　　说实话，无论他闹得再凶也和我没多大关系。可就是管不住这张嘴，不吐不快。先不说康熙爷是皇帝，九阿哥是臣子。臣对君不敬，已经是大忌。再者而言，康熙爷是父，他为子。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该对康熙爷如此强势。错上加错，永远也不是解决办法的良策。

　　　　“九阿哥可愿听奴才一言？”

　　　　不管是生在紫禁城还是普通人家，父子之间有了隔阂本来也不是什么十分打紧的事。血浓于水，总是可以战胜那些暂时的不理智。可偏偏九阿哥的性子像极了康熙爷年轻时候的模样，不会轻易向谁低头，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年轻气盛。

　　　　生气伤神不说，还伤了彼此的心。康熙爷不止一次和我提起九阿哥幼时的事，说他好学嗜读，性聪敏，喜发明。善于结交朋友，为人慷慨大方，重情重义。只是不知何时，父子之间的关系变得愈发的紧张。还有九阿哥的额娘宜妃娘娘，夹在二人中间的痛苦又该与谁倾诉？

　　　　除此之外，还有五阿哥。一个是自己高高在上的皇阿玛，一个是自己百般疼惜的亲弟弟。无论偏着哪一头，心里多多少少都会觉着委屈。可康熙爷是一国之君，其次才是他的父亲。即使他有心护着九阿哥，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耿冬雪，你说够了没有？不要以为你有四哥帮你撑腰，就可以对任何人品头论足。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也根本不了解皇阿玛。他之所以对你还算不错，只是因为你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奴才。你的存在，对他来说构不成任何威胁。相反，留下你或许还可以平衡阿哥们之间的关系。他若真的在乎骨肉亲情，当年又为何执意伤了八哥的心？他的虚情假意，我不需要！”

　　　　他一下子挣脱开十阿哥和十四阿哥，就连脸上的青筋暴起都清晰可见。

　　　　“九弟，跟我回去，额娘要见你。”五阿哥一脸严肃，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将他硬生生地拖走了。

　　　　我怕他会做出什么更加出格的事情，刚打算追上去就被十四阿哥拦下了。

第65章　迷雾渐清晰（）　
十四阿哥说，我戳到了九阿哥的痛处。

　　　　宜妃娘娘当初为康熙爷生下了三个儿子，分别是五阿哥爱新觉罗胤祺，九阿哥爱新觉罗胤禟和十一阿哥爱新觉罗胤禌。不幸的是，十一阿哥在康熙三十五年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年仅十一岁。

　　　　关于十一阿哥的死，几乎已经成了整个皇宫里的禁忌。这些年，宜妃娘娘和五阿哥对这件事只字不提。为了让他们免遭伤心，九阿哥也未曾对此事过分深究。直到看见这些年八阿哥受的委屈，他才越加的明白忍气吞声换来的后果只能是欺人太甚。

　　　　所以，他只能让自己变的满不在乎，以此来掩饰内心深处的脆弱。康熙爷越是看不起八阿哥，他越是要助他登上皇位。众叛亲离的下场，他也要让康熙爷好好体验一番。

　　　　“你刚才不是说，十一阿哥是因病去世的吗？这又关万岁爷什么事？其中，可否有误会？”

　　　　在我眼里，康熙爷就是一个待我极好的长辈。在这令人发狂的皇宫里，除了魏公公，就是他在一直罩着我。可今日九阿哥和我说的一番话，却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那段连十四阿哥都不愿提起的往事，究竟是怎样的过往？不仅让九阿哥性情大变，还让十一阿哥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十一岁那年。若是他还活着，宜妃娘娘定然会亲眼看着他娶妻生子。丧子之痛，怕是痛彻心扉！

　　　　刚进门，就看见江师父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中央。来我这儿的人，总是会被那棵梧桐树吸引了眼神，江师父也不例外。

　　　　唐朝的戴叔伦曾在梧桐一诗中这样写到：亭亭南轩外，贞干修且直。广叶结青阴，繁花连素色。天资韶雅性，不愧知音识。

　　　　唐朝的戴察也在月夜梧桐叶上见寒露中写到：萧疏桐叶上，月白露初团。滴沥清光满，萤煌素彩寒。风摇愁玉坠，枝动惜珠干。气冷疑秋晚，声微觉夜阑。凝空流欲遍，润物净宜看。莫厌窥临倦，将晞聚更难。

　　　　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这诗中的意境，就被江师父打断了，“你回来了？我能和你聊聊吗？”

　　　　点了点头，进屋沏了壶热茶，又顺手备了些点心。两个人坐在院子里，伴着微风也算惬意。我与他虽说不上亲近，却也不见外。拿起茶水刚要喝上一口，就又被他活生生地给打断了，“这次冒昧来找你，是想和你聊聊暖云的事。”

　　　　忽然想起他之前因表白暖云被拒后的举动，一时气愤涌上心头，也顾不得他是否爱听，“你能让我安生喝口茶再说话吗？要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把你赶出去！”

　　　　见我如此，他只好暂且闭了嘴。等着我慢悠悠地品了杯茶，才敢继续说话。

　　　　“如果是为了暖云的事情来找我，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不是我不想帮，是我根本不知道该不该帮。我和她闹僵的事情，你不会不知道。今日来找我，是故意给我难堪？况且，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求我的？”我对他的态度冷到了极点，完全不给他留任何情面。

　　　　他自然也心知肚明，我是在为何事生他的气。

　　　　“如果你心里不爽，就尽管骂我吧！我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暖云，可被她拒绝之后居然会想着要报复她。明明亲眼看见她被人欺负，居然可以做到不闻不问。暖云是个好姑娘，不该处处受了委屈。我知道，你还是关心暖云的。不然，也不会帮她出头。你气我没有护着她，我又何尝不气我自己。只是，正如你所说我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身份守在她身边。”他一直低着头，说话的语气里充满了感伤和哀怨。

　　　　他怕她会厌恶他的过分纠缠，才试图用狠心来结束这场没有结果的爱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是我狭隘了。

　　　　暖云是我妹妹，我自然会心疼。自从她试图和我划清界限以后，她在御膳房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光是听江师父讲了几句，我就已经巴不得马上去到她身边。敢欺负我的妹妹，估摸着他们是不想活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把江师父送走以后，一个人回了屋。细细想来，之所以和暖云冷战了这么久，还不是败给了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心。总以为先服软的人，日后会被对方轻看。冬梅绝笔一事，我决定从此不会再提。不管将来结果如何，我都会独自挨着。

　　　　至少现在，我已经离不开暖云了。

　　　　再次踏入御膳房的时候，整个人的心境都变了不少。

　　　　四下找不见暖云的身影，却被几个小丫头围得水泄不通。在她们看来整日守在康熙爷身边，得见天子龙颜，不知是我几世才修来的福气。随便搪塞了她们几句，从怀里拿出些碎银子，“平日里暖云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这里都是些碎银子，虽然不多可也是我的一份心意。日后暖云哪里做的不对了，大家多担待！”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肯做第一个出头鸟。我主动将银子塞在她们手里，全部以礼相待。她们这才放下戒心，脸上的表情也慢慢地舒展开了。

　　　　“暖云呢？我为何没有看见她？”

　　　　刚收了银子的喜悦感还未完全散去，听我说起暖云又不禁多了几丝惶恐。暖云被她们彻底孤立，时不时的就被派去各宫打杂。今日浣衣局的一个小丫头生病，一时忙不过来，管事就将暖云推了出去。

　　　　浣衣局！那个每日睁开眼，就要把手泡在冰冷的水里帮各宫娘娘洗衣服的鬼地方。无论如何，暖云好歹也是康熙爷钦点来御膳房当差的。想着她们也不过只是嫉妒暖云，做不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这才没有当面警告过。本想给她们好处，让其好生对待暖云。没承想，都不过是一群势力的奴才而已。

第66章　再遇浣衣局（）　
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必要再讨好她们。

　　　　话锋一转，猝不及防。

　　　　“你们给我记着，暖云是我妹妹。若是让我看见有人故意欺负她，定不会轻饶。听说浣衣局最近确实需要补些人过去，我看你们个个都不错。不如，我向那边的李公公打个招呼？”

　　　　“姑娘，我们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不过都是欺软怕硬，推搡之中也就迫不及待地散开了。事情闹到这种地步，暖云以后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打点好御膳房的一切，急忙赶往了浣衣局。

　　　　听闻浣衣局管事李名应李公公，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凡是在此当差的，都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他从里屋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对我倒是还算客气。毕竟，我也是康熙爷身前的半个红人，总要给我面子。也不和他兜圈子，直接让他带我去见了暖云。她背对着我，头发略微有些凌乱。不过才区区数月未见，她好似消瘦了许多。衣服穿在身上，肥大了不少。

　　　　“暖云，耿姑娘来找你，手上的活儿暂时搁一搁吧？”李名应发话，她这才敢放下了手上的衣服。只是双手从水里伸出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从前好端端的一双玉手，都是用极好的药膏护着。如今被弄得通红，更甚者已经长了冻疮。

　　　　“两位要是觉着此处不方便，可以去里屋一聚。”李名应看看我，又看看暖云，全然没有之前耀武扬威的架子。光是他那副逢迎的嘴脸就已经让人很不舒服，只想快点儿找个清静的地方。李名应在前面带路，我和暖云紧紧地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