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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却觉得体内燃起了一把火，这把火由各种各样的情绪组成：开心、懊恼、心疼、后悔……烧得他的五脏六腑都如焚化般疼痛起来——这个男人今天的云淡风轻，究竟是用多少汗水和眼泪换来的？

　　他不知道，只能通过程权的讲述描绘想象那段我缺席了的时光：早上起来五点半起床每天跑步五公里，一个假期瘦了将近二十斤；进入大学之后疯狂地打工写稿，手腕器质性扭伤；在睡梦中哭着喊“知马力”，醒来之后却总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因为收到新戒指失魂落魄，只有亲吻自己送的戒指才能哭出声；丢了戒指以后整个人都像空了一样；因为确定自己曾经爱过他而分开开心，边哭边笑就像个疯子……

　　这些疼痛，全部都是我给予他的，却并没有阻止他对我的爱意……只让他在亲吻我之后失声痛哭，哀求我不要再扰乱他的生活……

　　是的，他在别人面前时强硬毒舌淡定的大神，在我面前，却只是个只会哀求和哭泣的孩子。我是他所有不堪和弱点的载体，他却并不恨我，只是淡淡地说感激。

　　——爱上这个人，我何其幸运。

　　路遥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掩饰自己发热的眼眶。

　　“怎么这样……”“好可惜……”“一定有比分手更好的解决办法吧？”三个女生面露惋惜，小声讨论起来，搞得两个男人都有些尴尬。

　　游方的手机在这时救场一样响起来，他抱歉地笑了笑，偷偷松了口气，拿着手机走出咖啡馆：“喂，我是游方。”

　　小包厢里的四个人目送游方走出去，沉默了一下，黑长直突然问：“芝麻大大，你还爱游方大神吗？”

　　路遥一愣，还是承认：“爱。”

　　“那你想跟他复合吗？！”马尾辫立刻来了精神，“你们俩现在都是单身哦？”

　　“我做梦都想……但是，我不愿逼他。”路遥玩着咖啡杯的把手，“慢慢来吧，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直到他重新跟我在一起，或者找到一个更适合他的人。”

　　“好悲情的样子……真不明白你们到底为什么分手，又为什么不复合。”短头发姑娘捧脸，“如果有个人会跪下给我暖脚，专门给我做有声书，我就一辈子赖在他身边死都不离开！真羡慕游方啊……”

　　路遥笑着摇头：“没什么可羡慕的。我过去的确为游方做了很多……可相应的，也给了他很多很多伤害。游方只是不说罢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抱怨的人。”

　　三个女生脸上同时出现了困惑的表情。

　　路遥把JOJO抱在怀里摸了摸，整理了一下思路才说：“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道在你们心中，爱情究竟应该怎么表达。在大部分人眼里，一直陪伴在某个人身侧、在他生病时不离不弃、给他提供最好的物质条件、送他走上最光明的道路……这些就是爱了。人们总是喜欢把爱情跟物质划等号……所以，你们听了我跟游方之间的事，总感觉我牺牲了很多，游方却有些不识好歹。”

　　“可真相并不是这样的……因为精神层面的东西，往往比物质层面更宝贵。我为游方做过的一切其实没什么了不起，换了另外一个男人照样可以做到：不过是弯弯腰送个毯子，不过是张张嘴录个音；而游方为我做到的一切呢？却是大部分人都做不到的。那个傻瓜啊……”他不自觉露出一个温柔又怀念的笑容，“他刚刚迷上我声音的时候，曾经把我的所有广播剧都听了50遍以上，能背诵我的每一句台词、在FT说过的每一句话；遭受校园暴力的时候，为了不让我担心，每天都搜，或者干脆编段子哄我开心，粉饰太平；因为我说喜欢他活泼积极的样子，他就带着社交恐惧症重新回到充满敌意的校园里生活……你们知道这种神奇的感觉吗？”

　　“人这一生中，会碰到许多许多肯为你提供物质的人。有人会给你买房子、买车，给你工作、给你打好的前景……给你用物质证明的爱；却很难碰到一个，愿意为了你成长、因为你而勇敢、因为你而坚强、把你当成他毕生珍宝的人，给你一份纯粹又炙热的爱。游方给我的就是后者，他把我从一块对爱情嗤之以鼻的钢铁，变成见识过美好感情的绕指柔……”

　　“我的确给过游方很多很多东西，但那些从来都不曾填满他空白的内心，跟我在一起时，他始终生活在无望和掩饰中；游方给我的东西呢？看起来的确很少，只有所谓的爱，却让我的人生彻底完整了起来，跟他在一起时，我虽然真的很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连健康都不能保证，却始终充满希望。”

　　路遥深呼吸一下，收敛自己外漏的悔恨和心疼，对三个已经红了眼睛的女孩坚定地说：“现在的游方已经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了物质方面的东西……可他的心还是空的，充满了困惑、恐慌和不知所措……所以这一次，我想用爱帮他把心填满。我希望他知道……我也会为了他变得更成熟、更包容、更坦率……我可以依赖和支撑他，就像他曾经依赖和支撑我。”

　　“路遥是游方的路遥……就像游方，曾经是路遥的游方一样。”

　　“喵！”这时，一直打盹地JOJO睁开眼睛叫了一声，他看着小包厢门帘外属于游方的两条腿，困惑地歪歪脑袋：大眼儿两脚兽为什么不进来？你在那里站了多久了喵？

　　游方站在包厢门口，听着里面路遥的话，怔怔地出神。直到听到JOJO的叫声，才仓皇地回头冲出咖啡馆，被风一吹，后知后觉地发现到自己脸上早就爬满了泪水。

　　他尴尬地躲到拐角的阴暗处，匆匆忙忙地擦掉眼泪，却稳不住剧烈跳动的心脏。路遥的话，连同他充满磁性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回响：“我可以依赖和支撑他，就像他曾经依赖和支撑我。”“路遥是游方的路遥，就像游方，曾经是路遥的游方一样。”

　　“唔……”他满脸通红地蹲下，不知所措地把脸藏在自己的胳膊里，“混蛋啊……甜言蜜语技能加点加满了吧！”即便这样小声咒骂着，却根本控制不了嘴边的笑意。

　　……那个人，竟然是这样看待过去的那份感情的吗？

　　跟路遥分开的这两年，游方一直在Kingdom里听其他同志讲故事，也杜撰了很多爱情故事。在这些故事里，物质都是决定性的因素：被家里断了生活来源不得不跟男友分手的男大学生；被公司领导发现性向面临失业的公司职员；被家里逼婚最终妥协的准新郎……

　　那些听过游方故事的人都对他十分羡慕，认为游方太不知足，认为游方就该赖在路遥身边，不应该选择分手。尊严？那是什么东西？换得来你跟爱人的长相厮守？想要变强？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张开羽翼守护他人哪比得上被人护在身后逍遥自在？

　　时间长了，游方就难免对自己做出的决定产生怀疑：我的爱真的是病态的吗？我真的不应该跟路遥分手吗？想要为我爱的人付出、想要保护我珍惜的东西……这也错了吗？

　　我给予路遥的那些爱和陪伴，是不是真的如那个绿眼外国佬在医院所说的那样，根本没资格跟他为我付出的那些时间和金钱相提并论……？

　　等到跟路遥重逢，得知他的确曾经患上忧郁症时，游方几乎立刻被绝望和负罪感淹没了——所以他才会在吻过路遥之后失声痛哭，因为他发现自己还是像以前那样爱着路遥，他认定，如果再次跟路遥在一起，他还是会忍不住占据路遥的一切，毁了路遥的人生——

　　不，他绝不能这样做。

　　从始至终，游方拼尽一切，不过是想要路遥幸福快乐罢了——既然我的爱会给你带来伤害，那我就绝不会再次进入你的人生。

　　我承认我缺乏安全感，害怕在爱中再次受到伤害。但我更害怕的，是你被我的爱伤害。这是我不宣于口的，连程思都不知道的，我拒绝跟你复合的真正原因。

　　可是你却说，我的爱让你的人生完整，虽然让你很累、有压力、得病，却仍然让你充满希望……在我自己都唾弃自己的爱情，怀疑自己的一切时，你竟然还在充满幸福的坚定着吗？

　　——爱上这样的一个人，我何其幸运。

　　可正因为这样，你叫我如何舍得伤害你。

　　我的爱对你来说，也许是一剂剥夺生命的毒药，会消耗你大量的时间、金钱、耽误你的……

　　“游方？”路遥的声音有些焦急地在他身边响起，随即，他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捧住脸：“游方？你怎么了？”

　　“……”游方有些木然地看着路遥，半晌才说，“……我是游方？”

　　“对啊，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路遥眉头紧锁，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你昨晚睡了几个小时？恶心吗？还是胃痛？”

　　游方突然翘起嘴角，他的大眼睛放出光来，用力拉住路遥的手：“对了，我是游方。”

　　我是游方。是有了独立经济能力和必须社交技能的游方，是重新有了自己的朋友和学业的游方，是跟路遥有合作关系的游方啊！

　　我已经不是那个……连大学本科都没读完、一无是处、让路遥不得不花费大量金钱来养、花大量时间来陪伴的日久了啊！

　　——这样的我，已经有了物质保障的我的爱，也许已经不再是伤害路遥的毒药了啊！

　　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里面充满了水雾，情不自禁地伸开双臂抱住路遥。

　　路遥愣住了，只知道本能地抱着他，嘴里反复念叨：“怎么又哭了？哪里疼你跟我说啊？游方？”

　　“我听到了。”游方哑着嗓子说。

　　“……听到什么了？”路遥反应不过来。

　　“你说要用爱填满我的心。”

　　“啊……”路遥脸上直烧。

　　“可你昨天还答应我再也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游方语调没有起伏。

　　路遥着急：“我昨天只是……那个……对不起，”他叹气，“我无心逼你，游方，但是……让我离开你的世界，我真的做不到。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扰乱你的生活！我不会逼你跟我复合，只想陪在你身边，尽可能帮你！”

　　“虚伪。”游方冷哼，“你已经扰乱我的生活了。”

　　“……”路遥哑口无言，只觉得十分绝望，他感觉游方离开他的怀抱，却没有力气再去拉他。

　　下一秒，他的手被游方抓起来，放到游方的胸口上。他讶然地睁大眼睛：“跳得……好快？”

　　“嗯。”游方的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他笑着，就好像他还是那个20岁就只身跑来帝都的孩子，“这颗心哪，还在为你跳呢。”

　　路遥用力把游方抱到怀里，声音都在发抖：“那是不是说，我们是不是可以……？”

　　“我刚刚发现，我已经不是小胖子日久了，我是游方……已经，成长了的游方。而他们对我说……你也不是过去那个霸道又不解风情的知马力了，你是路遥，深爱我的路遥……”游方用力地回抱他，“所以……我想再试一次，虽然我还是非常不安和怀疑……可我还是想，跟你再试一次。”

　　“我还是想，再次跟你在一起。”

　　“这一次，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一定会尽力在物质上帮你……”

　　“所以这一次，请你一定让我相信，我们的爱情没有错，我们一定可以幸福。”

　　“请你让游方爱上路遥，好吗？”

　　路遥挂着眼泪笑得像个傻子，他用力点头，把泪水都蹭在游方的脖子上：“好！好！我发誓，我一定会让游方爱上路遥，一定会让游方和路遥，比日久和知马力更幸福。”

　　“这一次，我绝对绝对，不会离开你。所以啊游方，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就算我在犯浑，也不要放弃我，不要离开我……求你。”

　　“上一次，我跨出了一步，你拼命拖着我去走后面的九十九步，却没能到达重点。这一次，亲爱的，你已经跨出了第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我们一起走。”

　　“我爱你。”

　　80　苏千的邀约

　　“要复合？”“不同意！”“喵！”当天晚上八点，林曦家的餐厅传来了这样掷地有声的抗议。

　　面无表情的游方和微笑面瘫的路遥坐在一起，无语地看着面前的三人一猫以及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里挤着某对夫夫的脑袋——叹了口气。

　　“我觉得你们是弄错了。”路遥好脾气地解释，“我们只是告知一下已经做出的决定，并不是征求你们的意见。”当然，说出的话并不是那么友好。

　　游方则更干脆一些：“而且你们昨天不还想着法子的把我们俩送做堆吗？怎么今儿就反悔了？”

　　“就因为我们昨天还苦口婆心的想法子啊！”程思拍桌，指着自己的黑眼圈，“看看、看看，我们这么辛苦是为了谁啊！？你们耍我们玩儿是不是？昨天还好像要相忘江湖，今天就手拉着手夫妻双双把家还？休想！”

　　“喵！”JOJO也跳到路遥腿上，摇头摆尾地踏踏：主人QAQ！你以后要抱着大眼睛两脚兽睡觉了吗！你以后要跟大眼睛两脚兽亲亲摸摸吗！你不要JOJO了吗QAQ！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游方用手捏捏鼻梁：“……别闹啊喂，我知道了，你们辛苦了！我请你们吃饭行不行？”

　　“一顿饭就像收买我们？你也太小看我们了！”林曦做高风亮节状，被游方瞪了一眼，立刻换了说法：“咳，我看吃火锅就不错。”

　　“都别吵，”笔记本电脑里，程权拿出了家长的派头，清清嗓子说，“你们都误会游方的意思了。”等大家都朝屏幕看过去，才慢悠悠地说，“他只说跟路遥试一试，又没说已经决定跟路遥复合了。也就是说，路遥现在还在实习期，必须通过考验，才能正式上岗。”

　　路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朝杰森使眼色：喂喂，少让你男人给我添乱！

　　杰森全当看不见，兴高采烈地亮出一张A4纸：“看！我和权给你们两个准备了一份恋爱合同！为期半年，你们两个彼此考验，半年之后才算确定恋爱关系！”

　　“考验，怎么考验？”刘进憨头憨脑地掺和，“难不成还要送彩礼贿赂小舅子找新鞋不成？”

　　“什么呀，”林曦立刻吐槽他，“你说的那些都是结婚时候的习俗好吗！说到考验，当然是上刀山下火海摘星星捞月亮！再不济也是胸口碎大石单手举鼎，或者寻找永远烧不坏的衣服什么的！”

　　“你们现实一点好不好！”程思扶额，“恋爱考验啊，肯定是送花啊唱情歌啊做饭啊找女人试探啊什么的！”

　　三个人展开了激烈的讨论，直到某只猫大爷发出愤怒的叫声：愚蠢的两脚兽们！给老子把握重点啊！方才回神，一扭头，发现游方和路遥不知合适已经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讨论剧本了。

　　“……”众人默，随即怒，“喂！不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行啦……”路遥无力地摆摆手，“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我也没打算立刻跟游方重新开始。毕竟我们分开了两年时间，彼此都有很多变化，需要我们重新沟通、做出调整。我只是打算好好追求游方而已啊。”

　　“说得好听！”程思冷哼，“游游那么喜欢你，看不得你有一点不高兴。你追他，还不是勾勾手的事儿？”

　　游方挑眉：“听起来我怎么那么贱呢……”

　　“没没没！”程思立刻赔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嘛~”

　　“那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办？”游方也叹了口气，他问。

　　“限制见面次数！”“控制通话时间长短！”“汇报约会进度！”“半年后再确定恋爱关系！”“喵喵！”众生物七嘴八舌。

　　“总之！”程权再次提高音量，总结性发言，“我们希望你们先不要同居，给彼此都多留出一点空间和时间审视对方，仔细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没问题。”游方和路遥都点头。其他几个人这才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林曦立刻拿出刁蛮丈母娘的架势轰路遥：“行了话也说完了你可以走了！大半夜的赖在我家像什么样子？”

　　路遥没动，游方则解释道：“我明天就要回老家一趟，所以今晚打算跟他一起把第一期广播剧的剧本定下来。”

　　“回老家？怎么突然说要回老家？”程思好奇地问。

　　“哦，我今天收到大学时期好朋友苏千的电话……她要结婚了，邀请我回去参加她的婚礼。”

　　苏千……这个名字，似乎很长时间都没有想起来了……

　　第二天下午2点，游方坐上回家的动车，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回忆苏千的样子。嗯……大一的时候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笑起来坏坏的，讨论起广播剧或者耽美文时总是眉飞色舞……后来直到自己跟某人在一起，才哭着说喜欢我。然后……从那以后似乎就总是一副快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