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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书-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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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感觉是什麽,贺峰说不上来。

  好像心底的某个地方,拔出了一根苗,散发出香味,一点一点的酝酿成长。 

  晚上,天有些凉。

  贺峰和李勇才勾肩搭背的从拉面馆走出来,一脸的满足。这个一向铁公鸡似地兄弟咋突然变得这样大方,贺峰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嘿嘿笑著拍了拍李勇才的肩膀。

  “那兄弟我就先走了。”

  跨上自行车,潇洒的打了个招呼,猛地窜远,再不见了踪影。

  他做事从来都是这般风风火火的。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停歇自如。

  道路很静,人很少,天已经暗了下来,街灯一展展的亮起来,像极了夜熏中弥漫开来的油烟味,朦朦胧胧。风迎面吹来,吹起额前的发,正好是在下坡路,车骑得很快,贺峰勾著唇角,笔直的任由自行车越滑越远。

  经过拐角的时候,稍稍有些恍神,却差点撞上了从另一边过来的人,赶忙一捏刹车握把,险险的和那个人擦身而过。那个人似乎也被惊到了,侧了侧身子,手上的袋子被自行车勾了一道口子,东西哗啦的掉了一地。

  贺峰忙跳下车,“对不起对不起。”他连声的道歉,蹲下身子将东西一一的捡起来。

  东西很多,却不杂。

  除去生活用品外,便是一些有关医学的书籍。

  他伸出手,正要去拿另一个东西,却蓦然和对方伸出的手轻触了一下。洁白的手,指甲修得工整,在贺峰收回手的时候,毫不在意的将那本书收进了怀里。贺峰抬起头,撞上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巧克力一般的瞳孔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显得有些冷淡。

  纪正白?

  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会在这个时候遇到这个人,贺峰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太小了。

  脑子静下来,原本刻意被忽略的,昨晚的梦境再度浮上心头。他竟做了那样的梦,而那个梦的主角现在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离自己这般近。周围没有一个人,好像整条街都空了起来,呼吸咫尺可闻。他没由来的心慌,像做了错事被发现了一般,不敢与其对视,别过头去。
    
  纪正白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也当做没有看到他,接过对方手里的东西,转身离开。

  他走得干脆利落,待贺峰反应过来,便只看到他的背影了。

  看了看地上的破袋子,想著毕竟是自己的错,贺峰一咬牙,跳上车就冲,骑到纪正白的旁边,放缓了速度,见著那个人额上隐隐的冒汗,手上的东西似乎挺沈,满满的塞了一怀,便觉得有些内疚了。

  “坐上来吧,我载你。”

  贺峰招呼了一声。

  纪正白没有看他,自顾自的向前走,直到贺峰急了,长腿一伸,拦在他的面前,才停下脚步。

  巧克力一样的眼睛盯著贺峰看。

  没由来的有些心慌,但说出的话哪有收回去的道理,贺峰下巴一扬,倒是卯上了,非要送他回去不可。

  “不用了,谢谢。”

  纪正白礼貌的点点头。
 
  一般只要他这句话一出,任是谁也不会再好意思去碰这样的冷钉子,自是任由他去。但贺峰却不是其他人,他的脚动也不动,就挡在纪正白的面前,拦住他的去路,一副你不上车我就不走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有发现对方的刻意疏远和冷淡。

  其实贺峰的心下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他的心跳得很快,突然有些口干舌燥,小小的紧张。

  就像好友曾经向他描述的,第一次向女生求约会的那种心情。

  他的脸蓦地有些红,幸好现在天色暗沈,没有被发现。从认识纪正白的那时候起,他便知道,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初中三年,也没见他和谁有过什麽交情,一直都是独自一人,和他说话,回应也是温吞而不耐,对待自己,更是和对待别人,没有什麽不同。

  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人,竟然会喜欢自己。

  脸更红了一些,安慰著自己只是因为被惊到才会有这样矛盾的情绪,绝不是因为对他有了什麽奇怪的感情。

  他扭过头,声音霍的扬了起来。

  “快上车。”

  那双巧克力色的眼睛挪到了别处。

  纪正白扶了扶眼镜,上前两步。贺峰突然有些庆幸自己的车竟然有个能载人的後座,而不用让那个人坐在前头的横杆上,困在他的怀里头。想到那样的画面,贺峰寒毛一竖,有些惊。

  後座一沈,自行车便骑了开去。

  贺峰骑得很稳,纪正白坐得很远。一路沈默下来,纪正白一声也没吭,贺峰也不知该说些什麽,脑袋里微微的有些发昏,见了面也不会打招呼的陌生人,似乎一下子有了某种的联系,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挺不真实。

  呼吸声浅下来,周围莫名的安静。

  背上那一块隐隐的有些发热。

  似乎心也慢慢沈了下来。

  奇怪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

  直到纪正白在身後扯了扯他的衣服,他才咯吱一声停下了车,看著纪正白向他稍稍点头,走上楼去。

  原来那个人竟和自己顺路,而且家离得并不远。

  不知在想些什麽,头脑里昏昏沈沈,回到家,竟忘了自己已经吃过拉面,像个机器人一样打开微波炉,又将一大碗饭吃得干干净净。吃完後,才察觉肚子涨得有些发疼。

  贺良坐在沙发上,眼睛盯著荧幕。

  女人呻吟得起劲,他手里的烟塞在嘴里,一耸一耸的,似乎看得很享受的样子,眼睛也微微的眯了起来。         
  
  一切的情景都和原来没有任何区别。现在突然回想起来,方才纪正白对著自己的态度,也仍是和原来一般的疏远。

  不一样的,看来只有自己而已。



贺峰的心思

  那一天之後,贺峰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了。

  好像突然间,开始真正注意起了纪正白这个人。世界和往常没有不同,起床吃饭,穿衣上学,就连骑著自行车时看到的风景,都乏味得日复一日。但就是那个人,似乎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也许这种变化不是今天才有,自从知道了纪正白喜欢男人,自从做了那个让人脸红的梦,那个人似乎突然变得和周遭的人都不一样。贺峰控制著自己,却无法不去用和别人不一样的眼光去看待他,无法让自己和以前一样忽视他的存在。不管怎麽告诉自己,那个人的事情和他并没有关系,他也无法让自己不去注意他。

  就算那个人喜欢他,他也不会真的去喜欢一个男人,自己喜欢的,应该是那种娇滴滴的女生才对。

  他不断的提醒自己,但却无法阻止那个人一点一点地闯进了他的生活,没有一点预警,让他防不胜防,无从抗拒。

  待他发现这种异样时,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打篮球的时候,听到下课铃声,脑袋里就似乎有一根弦紧紧的绷了起来,他的目光朝著另一个方向转,看到纪正白提著包从不远处穿过,一眼都没有朝这儿看,和往常一般的情景,却突然叫他心下发闷,咕噜的冒著郁闷的泡泡。

  “阿峰,怎麽了?”有人发现他的古怪,问了一句。

  贺峰摇摇头,强制著收回目光,露出笑容,“没事,我们继续。”

  虽然口里这样说,但心下好像突然空了一小块,有点寂寞起来。他挠挠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却无法阻止这种莫名其妙的情感一点一点的侵入,把他的思绪搅得一塌糊涂。

  训练的时候失误了好几次,连队友都开始觉察出不对劲。

  他烦躁起来,提前离开,跨上自行车便往外冲,风呼呼的吹来,顿时感觉好受多了。哪知,从拐弯处绕出来的时候,却正见到纪正白走在前面,顿时一惊,噶的捏住了刹车手把。

  纪正白提著几袋的蔬菜和海鲜,走得不紧不慢。

  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碰上他,想到这几天自己对他的心思,不由有些尴尬和紧张。明明对方就站在自己前方不远的地方,却没有胆量上前去,骤然觉得有些心虚,只要想到那个人的目光会放到自己的身上,就莫名其妙的心下跳得欢快,稍稍的胆怯。他不由自主的放缓了脚,慢悠悠的跟在纪正白的身後,然後突地一顿,看到纪正白在前方蹲下身子。

  他在旁边的小摊上挑挑拣拣著青菜。

  贺峰小心翼翼的凑近一些,幸好天色暗沈,并没有那麽容易被发现。

  “多少钱。”

  纪正白提著袋子,问了一句。

  他付钱付得很干脆,收回零钱,然後径直向前走。

  贺峰发现,纪正白走路的时候也是专心一致的,完全没有东张西望的习惯,眼睛始终向著前看,瞥都不往他这个方向瞥上一眼。

  虽然这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却突然觉得有些烦闷。

  纪正白再度蹲下了身子,路边箱子里三只咪呜叫的小猫,眼巴巴的停在纪正白的脚边,眼睛乌玉一般,舌头舔了舔箱子边,显是有些饿了。

  贺峰看到纪正白在包里翻了翻,掏出一根香肠。

  将香肠袋子撕开,用手细细的掰成等量的三份,丢在它们面前,见著小猫埋头吃,他才再度提起袋子直起身来。

  他走前几步,一只小猫吃完了香肠,抖了抖毛,从箱子里爬出来。

  小猫悄悄跟上了他,然後咬住他的裤腿。

  纪正白顿住了脚,低头看看。

  那一瞬间,他的脸上露出一点被惊到的表情,小猫见他注意到它,松开嘴,歪著头,喵呜的叫了一声,一副乖巧至极的模样。

  哪知,纪正白却得了大赦一般倒退几步。

  贺峰的脚支在地上,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的看著纪正白几乎是狼狈的,逃走了。

  小猫见到他的反应,觉得委屈了,下巴搁在地上,细声的呜咽;贺峰看到他的反应,过了半晌,猛然爆发出一阵的大笑,笑得不能抑制,笑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笑得自行车在身下咯吱咯吱被摇得乱动,似乎几天来的微妙的心情,一瞬间好得不能再好。

  纪正白的脸上,刚才露出那般生动的表情。

  贺峰乍然觉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致勃勃起来。

  好像突然知道了别人所不知道,唯有自己才懂的纪正白的秘密一般,有种隐藏的,在心底蓬发的窃喜。

  而在之後的日子,贺峰总会不经意的和纪正白碰上。
 
  渐渐地,无意的观察多了,他几乎便算准了纪正白会出现在小巷的时间,算准了纪正白经过球场的时间,然後偶然间经过教室的时候,目光不自觉的往里飘,看到那个人戴著眼镜,坐得端正,看著黑板的表情,严肃得就像是在看著一个盛典。

  看得久了,上课时趴在桌上,空暇时,便也能回忆起那个人的神情。  
       
  他甚至能回忆起偶然看到的,细微的小动作。

  比如在走神时,纪正白总喜欢用手转著笔,慢悠悠的转,笔不会从指间漏出去,不会磕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不急不躁,不紧不慢。
    
  写字时捏著笔杆的手,都似乎格外的优雅,握得姿势标准,连力度都是恰到好处。

  他的头发总是梳得很整齐,一丝不苟,他似乎有著小小的洁癖,衣服一天一换,虽是淡色,却一点没有脏污的痕迹。
  
  贺峰撑著下巴,在上课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打盹。

  目光再度飘到窗外。

  他坐的位置正好斜斜的可以看到左边下方的纪正白。

  午休的时候,食堂通常是学校里最热闹的地方,别人成群结队往前挤,纪正白木著脸,站在最後,耐心的等,有人要插队,他退後一步,任由对方挤到他的前面,等他端著饭盒找座位的时候,基本上食堂的人已经少了一半。

  就连吃饭的时候,他也是规规矩矩的。

  坐得端正,一声不吭。

  吃完饭,掏出纸巾,将自己的桌子擦上一遍,端著空饭盒到水池边上洗净,擦干,用一个袋子装好,塞回书包里。

  这些繁杂又麻烦的事情,他做得极是耐心,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贺峰恍然觉得自己成了学校最了解纪正白的人。
 
  听著别人说纪正白如何的冷漠,没有同情心;听著别人议论纪正白少爷脾气重,娇生惯养。他坐在一边,蓦然觉得有些好笑,以前是对此不理不管,反正与他无关,现在却是嗤之以鼻,根本不屑去听。那些人根本不了解纪正白,却说得好像一切都是他们亲眼看见的一样。这样想著,又慢慢的腾升出一种小小的优越感,好像持著只有自己和纪正白两个人知道的秘密,沾沾自喜。

  他知道纪正白的身上总是喜欢放著一些小小的食物,有时是一根香肠,有时是一块面包,有时是一个熟鸡蛋,在路上如果看到流浪的猫狗,会蹲下身子,将食物送给它们吃,以至於那些附近受过惠的狗和猫看到他都亲昵地黏上来撒娇。

  但偏偏的,他却又似乎很排斥它们的亲密,一看到它们靠近,登时逃之夭夭。

  每次到这时候,见著对方脸上显而易见的狼狈,好像一层厚实的面具被剥开了一道的口子,贺峰窥探著其中的密境,一点一点的,在没有预料到的时候,越陷越深。

  而那个梦,开始一次又一次的出现。

  却不再仅仅是那样让人尴尬难堪的情景,在梦中,有时两人也会似朋友那般聊天玩闹,纪正白靠在他的肩膀上,露出那一闪而逝,却绝不会在别人面前露出的温柔的神情。

  而和梦相反,在现实中,纪正白对著他,却和对著别人一样,越来越冷淡。

  有时看到纪正白站在篮球场边上,他一扭头,那个人却马上收回目光,转身就走。

  甚至好像在刻意避开他一般。

  这让贺峰又苦又恼又困惑。

  每当纪正白经过他身侧的时候,他便会不自觉的屏住呼吸,对方既然喜欢自己,那总该有所表示吧?但等了这麽久,这麽多天,别说是表示了,自己对於他,好像渐渐成了一个路人,和别人一样,被忽视得彻彻底底。

  挫败,沮丧,又庆幸。

  他既希望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臆测,其实对方根本没那个心思,自己也就不需要对此而感到为难,也就不会这般烦恼,几乎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但另一方面,却不知为什麽,在心底空著的地方,呼呼的冒著寒气,寂寞得不行,吊在那里,又隐隐的期待著纪正白对自己说上一句什麽。



纪正白的心思

  而贺峰当然不知道,在纪正白镇定自若的外表下,其实比他还要挣扎。
 
  那天坐上贺峰的车,回到家後,纪正白就後悔了。

  他突然想起了那封情书。

  还有那个人站在那棵树下,一双眼睛看著自己的样子。

  纪正白摘下眼镜,为难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那天自己的行动应该已经很明显的拒绝了他,之後,应该也很切实的表现出一个陌生人所应该有的疏离态度,不留给贺峰一点可以挣扎的机会。那种只凭表面印象就轻易说出口的爱情脆弱得不堪一击,只要过上一段日子,那个人一定会将那封荒谬至极的信忘得一干二净。
  
  他和贺峰是不可能的。

  他很明白,和那个人在一起,对他的前途,没有一点好处。

  而爸爸也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做。

  惊觉自己的想法,他揉了揉太阳穴。

  不,就算爸爸答应,自己该也是绝不可能喜欢上一个同性的,绝不可能。

  而且,那种根本毫不了解对方就轻易肯定的爱情,根本不是真实的。纪正白倒了一杯水,冰凉的液体滑入喉间的时候,慢慢的缓解了心底莫名其妙的焦躁。他该对此嗤之以鼻。从小到大,收到的情书多不甚数,他从不予以回应,对他来说,那种爱情根本不可能长久,认真起来,也只是平白浪费感情而已。那些人根本还不了解他,只是看到了他伪装出的那副完美的假面具,就口口声声的说喜欢,这简直可笑至极。

  也许那些人只是想玩一种叫做恋爱的游戏,通关了,两人相依相偎,若是中途便当了,扭头就可以装作陌生人。

  但他没有这种时间,也没有这份精力去尝试。

  他怕输。

  输得一败涂地。

  到时候,就什麽都没有了。

  提醒著自己输掉的代价,纪正白嗤笑一声,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太过矫情,竟为这种无聊的事情费脑伤神,甚至躺上了床,也是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几乎无法入睡。掏出一本书,就著台灯细细的看,半天也没有翻过一页,更是一个字都没有记到脑子里。

  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头沈在了书页里。

  梦中,那棵茂盛的梧桐树,金灿灿的阳光,树下等待的少年。

  阳光落在少年的脸上,好像在发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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