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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往而深-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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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狂摇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停靠在火山岛的小型码头。陈扬原想过去再跟老者打声招呼,没成想身旁的叶祺踏上陆地差点没腿一软跪下去。他拉了一把没拉住,只好先他一步膝盖触地,好歹抱住他站起来,摸到栏杆旁让他靠上去。
  
  看着他半天缓不过劲,陈扬既心疼且无奈:“何必忍着呢,刚才在船上吐完了不就没事了么,你啊……”
  
  叶祺又是一阵反胃,抬眼就泪光闪闪,死撑着就是不肯吐出来,忽然抓住陈扬的袖口,用力握紧:“这……这就是我一直想跟你一起来的地方。”
  
  这个微妙的小动作恰是陈扬多年隐秘的企盼,二十岁最腻歪的时候叶祺都不肯做出来,如今居然顺理成章就出现了。陈扬生生顿在那儿,一下子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柔情缱绻,却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不着边际地安慰着:“别急,我知道,你先缓一缓,我们有的是时间。”
  
  等到两人临风而立,竟已是正午的光景,幸好厚重的云层仍在,游人稀少,并未坏了他们的心情。
  
  陈扬的视线远远投向天边,语气也茫远:“我有话跟你说,你能不能先听听?”
  
  在一起的时日悠长,任何一点小情绪都准确无误地看在对方眼里,何况他这样沉郁。叶祺接话接得诚心诚意,而且很快:“当然,你说。”
  
  “刚才跟那个老先生谈了几句,都是些军中的旧事,我忽然觉得我对我父亲和家里已经有了交代了。这些年每次有人提到军队什么的,我心里都像重新经历一次那件事,永远原谅不了自己。可刚才,我发现我已经找到了最恰当的旁观者视角,可以置身事外了。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或许最好的选择真的是他们安排的那条,但既然错了,错到底也没什么不好。”
  
  陈扬本来就话不多,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更是难得,叶祺默默伴在他身侧,待他心绪平静一些才说:“真不容易,你退伍到今天已经十五年了,总算过了这道坎。”
  
  十五年……十五年……陈扬恍然大悟,再转过头去看叶祺已经难掩有些狼狈的激动。
  
  叶祺轻轻地笑一笑,道:“对,这就是我非要带你到这儿来的原因。”
  
  “你怎么知道我退伍的日子正好是七月二十七……”陈扬几近目瞪口呆,前尘往事汹涌而至。
  
  叶祺半真半假横他一眼,语意依旧平和:“我都知道,我还知道你退伍那天正好是你的生日,从我和你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也已经一晃十五年过去了。”
  
  看他这么大人了还微微哽咽起来,一个字说不出来,叶祺也有些感慨,自顾自往下说:“我高考结束那个夏天在家灌了将近五十天的酒,最后十天一个人逃到了这里。原本只想找个没什么人旅游的地方静一静,却见到我至今为止认为最美的海。你看,就是这片北部湾。它平凡无奇,但它内里是安宁的,我那个时候就想着如果有一天,能和我的爱人一起再到这里……”
  
  人到中年,再提起年少时的梦想难免要尴尬。可走都走到这一步,不如矫情到底:“你听我说,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就是二十岁那年,你把你自己送给我。今年正好是我们认识十五年,我也想认认真真还你一件礼物。”
  
  陈扬把他这一大篇话听到这里,神色早已跟着郑重起来,侧过身渐渐握紧了他的手,目不转睛地凝视。
  
  似乎当年分手、后来又复合的时候都没这么动人肺腑过,叶祺反手扣紧陈扬的每一根手指,一字一顿:“陈扬,我爱你,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我们没什么婚好结,但承诺还是应该有的,只要你不嫌我说得太……”
  
  陈扬用力地与他相拥,岛上有没有人会看见全都抛在脑后,眼泪真的被他逼出来:“我不嫌你,我很高兴,真的,我从来没有过过今天这样的生日。没有你提醒,我都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肩头有潮湿蔓延开来,叶祺心头大震,慌忙分开一点距离替他擦掉眼里的水分,自己也语无伦次起来:“你别哭啊,我知道太晚了,整整十五年我都没开过口,是我吝啬……”
  
  “不,不晚。你刚才说的,你不是已经做到了么。”
  
  叶祺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心想再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了,两个大男人千里迢迢跑到北部湾来抱在一起哭。可是,为什么心里这样甜蜜呢。
  
  只要有你,这世上的一切我都可以坦然面对,而除了你之外的所有我都可以不再执着。
  
  你是我释然的理由,亦是我坚持的缘起。
  
  我爱你,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
  
  这么一煽情的结果,毫无疑问是回到酒店去滚床单。最好笑的是坐船回来的路上,风雨都停歇了途中也舒适很多,但陈扬愣是不敢坐在叶祺身边的位置上,生怕情不自禁了招出不必要的麻烦,直惹得叶祺一路都噙着笑,险些忍得内伤。
  
  一夜温情脉脉地做了又做,凌晨的时候陈扬抱着叶祺的腰,一边捏着揉着一边小声地问他,为什么不准备点物证,应该纪念一下这次处心积虑的生日旅行。
  
  叶祺笑着在他背上慢条斯理地抚摸,一项一项数给他听:复合的时候买过了戒指,十年纪念的时候买过了手表,前年连你的钱包和皮带我都送过了,你大二那年送我的同款钢笔我现在还在用、我们身上里里外外一样的东西数不胜数……你说还能买什么?
  
  陈扬顺着他的话想来想去,只好发狠:“你哪怕备点情趣用品也好啊!”
  
  叶祺很夸张地哦了一声,那厢陈扬的手悄悄摸上了他的胸前,熟稔地安抚应该安抚的地方,他也就不出声了。
  
  陈扬低低喘息着舔/弄他的耳垂,满意地看他整张脸都烧起来,愈发柔声细语:“你看天都快亮了,我们不如做到那个时候,然后去银滩看日出吧……这次你歇着,让我来……”
  
  好好一次深情表白弄成了理直气壮地荡漾,叶祺意乱情迷的当口依然得意洋洋:还不知是谁算计了谁,你怎知这就不是我处心积虑的一部分?
  
  且看我们二十年的时候,你能玩儿出什么新花样吧。
  
  我们的日子,真的还很长很长。
  




58

58、第一章 此去经年                        
 
 
  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大多数行李都提前办理了托运,韩奕手上只拎着一个黑色的电脑包,倚在圆柱上跟陈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话。
  
  终于要离开,韩奕的内心奇异地轻松。回忆自那场天翻地覆的变故之后便尽是暗影里的沧桑,枝繁叶茂的愧疚与不甘,即使一年前他离开了部队,离开了医院,也从未放过他一分一毫。
  
  陈扬看他低着头沉吟,不由温然笑道:“万事当心,照顾好自己。”
  
  韩奕也笑:“我这是去读书的,又不是去受苦受难的。”
  
  美国数一数二的医学院,虽然碍着成例没给他奖学金,却早早预备了助教的职位。韩奕从来不是一般的擅长读书,陈扬也知道不必为他担心。
  
  但总该说些什么,不是么。毕竟他们近来大半年都过从甚密,这一走便是相隔太平洋,也许永不再见。
  
  韩奕抬腕看了看表,慢慢站直了,正色向陈扬告别:“时间差不多了,我走了。”
  
  陈扬点点头,顿了一下,还是上前一步拥抱了他。
  
  韩奕手里还拿着笔记本电脑,只象征性地在对方腰上碰了碰,很快放开。一向的,这两人都不喜欢亲密的肢体接触。
  
  六年,其实已经是很漫长的一段时光。韩奕当年还会偶尔喝过头,会在叶祺口口声声指责他背叛理想的时候黯然神伤,而眼下却如斯妥帖而干净,泰山崩于前亦不为所动。陈扬伫立在那儿,目送着韩奕最后的背影,忽然动容:年复一年,故人散尽,连最后一个都离去。
  
  这些年,不知为何竟逐渐变得多愁善感起来,而面上只能愈发不动声色。大约心里藏着人,终究是不一样的。陈扬静静等待着韩奕消失在转角处,意料之中的头也不回,然后自己也转身走向停车场的方向。
  
  夏末时节,暴雨已经有气无力。烈日拨开云层投射下来,一道光束在陈扬的车前盖上闪过,不过须臾,已然远去。
  
  两个月后。
  
  记忆中的那一天真的极其平常,命运没有露出任何一点即将再次转折的征兆,至少陈扬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完全没有预感。
  
  邮箱里有好几封秘书整理后发过来的邮件,他点开第一封扫了几眼,皱皱眉打了个电话出去,张口就问:“这种事值得你特意来问我?”
  
  这个新任总经理秘书调来不久,原来是销售部门的星级员工,陈扬误以为她已经足够干练,谁知还是给他找麻烦。
  
  “对不起,因为您事先关照了这次洽谈的口译要求很高,我以为您要亲自过问,所以才整理了备选名单发到您的邮箱。”
  
  陈扬抬眼再看了一眼那没打开的附件链接,随口道:“你告诉我这张名单里最理想的人选是谁。”
  
  秘书小姐看来已经研究过了,答案脱口而出:“叶祺,任教于您毕业的母校,留英博士,具备丰富的口译经验,口碑也很好。”
  
  “那就这样吧。下次你自己决定,不要再来问我。”
  
  秘书唯唯诺诺应了,小心翼翼放下听筒。
  
  平心而论,陈扬在那一刻并不觉得意外。做外贸这一行的多少会听说几个好翻译,叶祺回国后只用几个月就赚足了名声,唯一的不足恐怕就是他在学校里有课,能拿出来兼职的时间实在不多。
  
  依叶祺那个散漫的性子,他会不会查到这家公司的总经理叫陈扬呢?然后他会欣然应允还是断然拒绝?
  
  陈扬理所应当地认为,无论如何那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
  
  洽谈那天谁也没有多事,陈扬甚至不确定叶祺有没有看到他。假笑挂得久了是个人都觉着疲惫,他跟带来的高管打好招呼便匆匆告辞,没想到人已经坐在车里了还被拦住。
  
  陈扬的公司充分运用了他当年在学校的好人缘,从上到下各个阶层都有校友。今天这位高管不过比他低两届,是他认出了叶祺,为了找他一路带到停车场来。
  
  “陈学长,你们当年是同专业的同学吧。既然难得遇上,我们三个找个地方多聊几句?”
  
  那个人逆光而立,一身黑色西装清隽挺拔,只是面目看不清楚。过多的回忆在一瞬间呼啸而来,陈扬慢慢抬眼望向他,遇上的是一个淡到几乎分辨不出的得体微笑。
  
  他说:“如果你有空的话。”
  
  一别多年,当初两人但求分得干干净净,各自头也不回,不知不觉就成了渺无音讯。这年头星巴克满街都是,一行人随便找一家坐下来,点完单场面立时冷透。
  
  小高管自毕业起收归陈扬手下,兢兢业业拼命历练,可叹勤奋拼不过天赋,在这张靠窗的桌边仍然是最稚嫩的那一个。陈扬双手交握一言不发,叶祺漫不经心搅着咖啡,只有他笑眯眯地两头发问:“叶学长,你出国了怎么想到要回来?”
  
  “我在英国读的是一个中英合作项目,读到一半已经答应硕士阶段的导师说要回来任教。”提到母校,叶祺微微有了笑意:“毕竟是母校,回来也算落叶归根吧。”
  
  权当假面舞会,一方姿态优雅,自己怎可一味僵硬。陈扬抬起头,目光掠过叶祺的面容,最后落在小高管那里:“你是不知道,你叶学长当年占尽了文学院和外语学院的欢心,考研那会儿定了英文专业简直普天同庆。”
  
  小高管连连称是,幸而笑容真诚,不算特别惹人生厌。
  
  话题从个人境遇跳到母校现状,叶祺除了读博那几年外算是在学校里生根发芽了,因此相对话就多一些。陈扬一字一句听进去,心里想着原来他的声音还没有变,只不过气度远胜往昔。彼时少年气盛,平和淡定亦压不住满心不甘愿;如今他举手投足真正无懈可击,终于蜕变成功,只可惜不再像个有心跳会呼吸的人类。
  
  人无完人。如果你见到一个无可挑剔的人,是不是可以认定他已不再是人。
  
  叶祺成了精,小高管五体投地,很快学会了借着故人的名头来套上司的实话:“您毕业后明明在五百强安顿得很好,为什么做了几个月就出来白手起家?”说罢,狐假虎威地笑出了满口白牙:“叶学长也想知道的。”
  
  话音落下,叶祺还真的配合他做足全套功夫,半是疏离半是疑惑地看过来。
  
  敷衍的话到了嘴边硬是一顿,陈扬在心里暗暗一叹,实言相告:“那时候家里出了点事,我没什么心思过朝九晚五的日子,索性辞了职试试看吧。”
  
  作为差了两年的亲密下属,小高管听到“家里”两个字便觉得此行物超所值了,一时喜上眉梢。陈扬趁机扶额而笑,再有什么不自在也统统掩过去。
  
  “我刚回来没多久,我们那届的同学你还有联系么。”叶祺收回多少带些探究意味的目光,选了个不痛不痒又容易展开的话题扔出去。
  
  “我只是知道一点,没怎么特意跟他们联系。邱砾跳了几次槽,现在在哪家的技术部做得挺稳当。王援还在毕业那年找到的公司,好像也不错。”陈扬只多说了几句话,自己都没想到居然已经无以为继,只能选好时机转头去看小高管:“提起顾世琮,我说不如你来说。”
  
  “哦,顾学长在做快消行业,销售业绩好得不得了。陈学长一直嘱咐我尽量挖过来,都怪我嘴笨不会办事,一直没说动他。”
  
  叶祺鼓励地对他笑笑,咖啡杯举起来做出敬酒的架势:“你也太自谦了,陈扬带出来的人怎么可能嘴笨不会办事。”
  
  长长一番话下来,陈扬一直竭力避免亲口去说叶祺的名字,只因那两个字是最后一道堤坝,放弃了就要洪水滔天。他万万没有想到叶祺会如此轻巧地说出“陈扬”二字,仿佛他们真的只是大学同学而已。
  
  小高管一激动,就差没站起身来感激涕零,匆忙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大口。叶祺只是抿了一点,笑容在略低头的一瞬间慢慢淡去,一丝不差全落进陈扬眼里。
  
  也就是这一点点失措,他终于敢断定面前的人真的是叶祺,是他生命中失散多年的人。
  
  来的时候陈扬开车带着小高管在前面找地方,叶祺大概五分钟以后才按他们给的地址过来见面,所以三个人深夜离开时才看见街边两辆黑亮亮的车。大概是分离太久,或者是潜意识里太渴望重新与此人扯上什么关系,叶祺竟然觉得那两辆车存在一种奇异的默契感,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静默地等候他们。
  
  “诶?叶学长,你开的是正好是陈学长原来想买的那辆奥迪,真巧啊。”
  
  巧什么巧,陈家人都爱奥迪,基因里恐怕就埋了人家的商标。叶祺停下脚步,回头问:“后来为什么没买?”
  
  小高管挠挠头,原本也不多的职业风范毁损殆尽:“后来陈学长说这车开回家会有麻烦。”
  
  这一次再没有任何破绽,幸好陈扬也没有看着他:“这辆保时捷性能更好,况且生意人不必刻意低调。”
  
  叶祺的车滑过他们身边时还没有加速,他侧过脸来极客气地点头道别,然后潇洒地消失在陈扬的视野里。
  
  小高管日后一直在纳闷,为什么开车一向很稳的陈扬这天会一脚刹车让他跳起来撞上了车顶。
   



59、2                        
 
 
  流年不利,沈钧彦难得勤快叫了一桌外卖等叶祺回来,刚整整齐齐摆好就听到他等的人开了门,然后人家倚着门框来了句“钧彦,我们分手吧”。
  
  于是他下意识回过头,不假思索地问:“你脑袋被门挤了?”
  
  叶祺笑了,自己走到桌边坐好,也伸手拉他坐下:“我说真的。我遇到以前的恋人了,再拖着你对你不公平。”
  
  沈钧彦莫名至极:“为什么对我不公平?各取所需而已,在一起只要付一半房租,而且那什么生活也不用自理啊。”
  
  明显是习惯了他这种语言风格,叶祺坦然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尚且包在塑料袋里的卤菜:“钧彦,你正经点。”
  
  “……好,我找到落脚的地方就搬走。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这么有把握么,你就吃定了我真的喜欢你?”沈钧彦觉得这段相安无事的同居关系在最后关头忽然变得藕断丝连起来,黏糊糊的挫败感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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