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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杨立中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开热水洗去一身的尘土。那尘土并非在他身上，而在他心里，他总觉得自己仍然置身在“地狱之门”的火坑旁边，风沙一个不小心就迷了眼睛。
　　
　　淋浴房外的洗手台上，手机滴滴答答地响了起来。
　　“喂？”
　　“我是麦克，消防员说可以把私人电话给你，号码是……”
　　“你等一下……”
　　杨立中把毛巾盖在湿漉漉的头发上，就这么赤条条地从浴室里走出来，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如果喜欢，可以24小时光着。
　　记下号码，他说了声谢谢。
　　才要拨号码给消防员，新的电话打进来了，是他在会展中心美工组的头头。
　　“林伟吗？你可算是接电话了，最近怎么样了？回来也不说一声。”
　　杨立中呆了几秒钟，才想起来他之前请假的时候，说的借口是父亲病逝。
　　“还好，谢谢你的关心。”
　　“后事都办好了吧。”
　　“嗯。”
　　“最近很忙，你看你方便来上班吗？”
　　杨立中赶紧应了下来，其实他怀疑对方打这个电话，只是确认一下他是不是还想干下去。看了看电脑屏幕上的时间，他道：“我下午就可以过来。”
　　“那不必，明天吧，明天你过来。这里有个秀场，好多台子要搭，客人要求又多，缺人手啊！”
　　“好的，我明天就过来。”
　　挂了电话，再握着手机想了想，杨立中决定把消防员忘到脑后。毕竟边远请他们吃饭接风洗尘的时候，消防员并没有卖他面子，那么自己找消防员，无疑于自找没趣。
　　
　　或者在西部那片人工绿洲的玻璃房子里，徐天崎正和消防员一边品着高级红酒，一边看着初的太阳。听麦克的八卦，徐天崎是个军二代，消防员干这一行之间，曾经和他同时受训，两人没准还同寝过。
　　
　　边远请了A，肥龙还有他，一共四个人下了一顿馆子，算是接风洗尘。
　　席上边远打着官腔说了一些客套话，不外乎辛苦了，奖金已经打进卡里之类的，臊得杨立中满脸通红。因为这次行动，得手的是消防员，他们觉得身为七组成员，没有动手的机会简直是奇耻大辱。
　　
　　边远是这么一副调调，所以直到他去前台结账，肥龙都没想起来要敲晕他，A自然也没机会干了边远。
　　“他都没跟我说话，一个字都没说！”回来的出租车上，A咬着牙。
　　杨立中有点儿受不了，“那你干什么不和他说话？”
　　“给领导溜须拍马这种事情，我才不会做。”
　　肥龙插嘴，“那么干领导你自然也做不来。”
　　“那是你没把他放倒，边远的身手我没试过，不好说。再说袭击领导这种事情，除非我活腻了才会干。我觉得吧，上床，那得讲究你情我愿！”
　　杨立中觉得他就是嘴贱，边远就是洗干净了在床上等着A，A也未必硬得起来。不过他懒得说A，他一向不喜欢耍嘴皮子。
　　像现在这样，打电话给消防员，说什么呢？“伙计，出来一趟，老子要干了你！”
　　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
　　这次的目标应该很重要，所以工资卡里的奖金虽然是四个人分的，数目却很是惊人。杨立中去超市采购了一番，将冰箱填满，然后琢磨着是不是买辆车。
　　眼前浮现出消防员骑着雅马哈绝尘而去的身影，他决定去弄辆摩托车开开，不做美工助理，或者可以送外卖，听说这个最近挺赚钱。
　　傍晚时分黑色摩托车开进小区，他才想起来一件事情，于是给边远打电话，“能给我弄个驾照吗？”
　　边远在电话里的口气似乎挺愉快，“买车啦？”
　　“啊。”反正有了汽车驾照，也可以开摩托车，没必要和边远解释。
　　“我会让人去办理，驾照上的名字做成林伟，是吗？”
　　“是的。”
　　边远顿了顿，道：“小杨，下次生活上有困难，可以直接给后勤部打电话，转9号线就可以。”
　　“明白。”杨立中隐约听到他身后有人在说话，于是赶紧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他坐地铁去上班，一个礼拜以后，他才在小区楼下的信箱里收到了驾照——果然七组作为政府机构，若不是杀人放火这种正事，办事效率还是一如既往地有些官僚作风了。
　　
　　“我看你今天是骑摩托车上班的，新买的？”同事说道。
　　“啊。”
　　“这车真酷！”同事赞道。
　　“谢谢。”
　　“我也有一辆摩托车，不过摩托车在城里开还是太危险，俗话说的肉包铁。”
　　“嗯，我会小心的。”
　　“哎，你住哪一片区的？”
　　杨立中犹豫了一下，还是报上了地址。
　　同事笑道：“真巧，我也住那边的，现在汽油费涨得真厉害，都开不起车了。”
　　“是啊。”
　　同事又道：“不过挤地铁真痛苦。哎，你看这样行吗，我每天开车来接你，你跟我平摊汽油费，别的什么都不用你来。”
　　“啊？”杨立中愣着，从来没想过会有人给自己提这种要求。
　　同事在台阶前坐下来，“我看你不太合群，我认识你到现在一个礼拜了，你从来没和我说过一句话，你总共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而且每句不超过三个字。”
　　20
　　杨立中抿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是不是有点自闭症？”同事笑笑地，试探着问。
　　“没……没有，就是不爱说话，从小这样，习惯了。”
　　“其实我也不爱说话。”
　　杨立中瞪着他，没看出来对方怎么就是不爱说话了，他可一直在跟自己撩闲。当然，在之前的一个礼拜里，他的确好像没看到他和别人说话。他打量这个新同事，对方比自己高一个档次，是美工组的策划，还是艺术总监来着，杨立中不太清楚，总之对方不是干体力活的，貌似有点小钱，也并非大富大贵。人嘛倒是高大英俊，长得仿佛海报上的模特，不过是那种运动服品牌的海报，所以很有一点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相，往好听了说叫心无城府。杨立中猜测他大概属于小时候被夸习惯了，结果导致不思上进的草包。搭展台的几位熟女，有事没事老喜欢吃他豆腐，他不是不爱说话，纯粹是不会说话，笨嘴拙舌，常常惹人发笑。不像杨立中，时时刻刻冷着一张脸，即使英俊，也难以靠近。
　　
　　“晚上一起吃饭吗，我请你。”
　　“AA吧。”
　　“你是不是讨厌我？”
　　“没有，我对谁都这样。”
　　同事也在很细致地打量他，杨立中觉得身后仿佛有高功率的强光灯，照得自己屁股发烫。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戴群山。”
　　戴群山从台阶上跳下来，“哎，哥们儿，你真记得啊，我就是随便一问。我就觉得，其实你是个有心人。”
　　杨立中有点儿受不了这种热情，低头继续钉钉子。
　　“拼车的事，你看行不行？”
　　“厄……”
　　“算了，我也就是随便一说，不跟你要汽油钱了。我刚刚到这个城市，人生地不熟，连个朋友都没有。”说着他看了看后面，“那几位大姐，真有点吃不消。”
　　
　　“你长得帅，不怪人家吃你豆腐。”
　　戴群山不好意思地笑，“你比我帅，也不见人家吃你豆腐。”
　　杨立中莞尔，停下手里的活转过身来，戴群山和他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即可以说话，又不至于被冒犯到。“其实你……”他刚想说，其实你学学我，也板着一张脸就好了，然后他突然想起来，这一个礼拜里，也没见戴群山去讨好别人，他的态度始终是客客气气的，客气地维持着同事关系。
　　
　　所以他跟自己搭话，真的显得很突兀。
　　杨立中知道那种灼热的目光，当A那么看着自己的时候，就是这样，双眼闪闪发亮的。
　　当然，戴群山比A可是顺眼多了，他的确是很英俊的。而且为人实诚，心无城府，他的目光一点也不让人觉得猥琐下流，那大概就是情色和色情的差别。
　　杨立中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朋友，没人愿意接近他。
　　A不一样，A就是想干他。
　　陈群山是第一个试图接近他的人，他知道对方动机不纯，但是那种小心翼翼套近乎，又显得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地就刺中了杨立中某个部位的软肋。
　　
　　“说说拼车的事。”杨立中一边钉钉子，一边说道。
　　
　　
　　杨立中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恋爱，而且还是所谓的办公室恋情，毕竟他从来没有试过这样和一个人交往。如果将来两个人谈崩了，他肯定得另找工作，其实他现在挺喜欢自己的工作环境，在钉钉子刷油漆的时候，时常听见后面的人八卦这个八卦那个，很有生活的乐趣。
　　
　　当然，最大的乐趣来源于戴群山。
　　早上戴群山开车来接他，车子出了街口左转是一家早点铺，买了早餐在车上吃吃喝喝，听着音乐，一会儿就到了工作地。白天的时候，两个人都不太说话，也没人看出来他们之间的异样。倒不是因为他是男的，他也是男的，即便是男女之间，在其他同事面前太高调也不合适。
　　
　　有时候戴群山会走过来，把休工的零食送到他手上，或者是小蛋糕，或者是冰激凌，他看着杨立中，面目表情是淡然的，而眼角眉梢中充满了幸福的笑意。杨立中则会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在擦肩而过的当口，给戴群山屁股上来一记。这是他有生以来所做的最下流的事情了，戴群山回头瞪他，他则是一脸茫然，好像刚刚什么坏事也没干。
　　
　　下了班就比较自由了，不过戴群山是个正经人，两人很少去泡吧喝酒，多半还是到体育馆打羽毛球，游泳，或者玩点跆拳道。
　　跆拳道耍起来配合着吆喝声，很有点声势凌厉的感觉，他看见戴群山一腿一腿踢出去，虎虎生风，拿腔拿调，益发觉得他可爱。
　　戴群山要他过来一起练，杨立中直摇头，推说自己不行。其实他的身手不见得有跆拳道好看，但是一腿出去，能把戴群山的迎面骨踢断。在跆拳道馆，戴群山很觉得自己了不起，因为没什么人能打得过他，所以杨立群更加要顾及他的颜面。
　　
　　这种程度的交往维持了三个月，杨立中认定戴群山对自己的确是要“来真的”，因为三个月了，两个人没有上床，更夸张的是，连牵手都没有。
　　不是说感情进展必须循序渐进，毕竟两个人身高相当，跟娘们儿似的手牵着手逛街，怎么看怎么奇怪。所以杨立中觉得，也许他们可以直接过渡到床上。而先开口的人，还是自己比较合适，他看不出来戴群山是不是面皮薄，反正自己不爱说话，并非因为面皮薄。
　　
　　这天晚上两个人在电影院看电影，黑暗中，他把手伸过去，先是隔着裤子按在大腿上，眼角余光里，戴群山默默地看着银幕。他并非毫无反应，事实上，杨立中能感觉到戴群山的紧张，因为他在做吞咽动作。
　　
　　既然如此，他就大着胆子，把手继续伸过去，撩了戴群山裆里。
　　那里面似有一只蠢蠢欲动的小兔子，杨立中捉住小兔子，撸动了两下，随即另一手也伸过去，拉开了裤子拉链，谁知道戴群山弓起身子，嗤笑出声，“痒！”
　　
　　杨立中的心突然化成了水，他想戴群山真可爱，真是太讨人喜欢了，虽然他的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
　　过了一会儿，戴群山以为自己的反应惹得杨立中不高兴了，他也不说话，只拉了杨立中的手重新按到自己裆里。
　　过了一会儿，戴群山低声道：“有纸巾吗？”
　　杨立中愣了，两个人面面相觑，半晌，杨立中低头要去含住戴群山，结果戴群山猛得推开了他。
　　“不用……”
　　杨立中道：“我不觉得脏。”
　　“不是……我……”戴群山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最后站起身来穿过人群往外走。
　　杨立中准备跟上去，结果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边远。
　　“新任务，目标也在电影院看电影，4号厅20排17座，去干掉他。”
　　杨立中愕然，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实在令他不知所措。
　　“现在？”
　　“还愣着干什么，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可我什么也没带。”
　　“我已经让组员给你送东西过去了，新型毒药，可以使目标心脏停止跳动，造成猝死，投放在食物里最合适。”
　　“我在约会！”
　　边远叹了口气，“如果你坚持的话，我让别人赶过去。”
　　杨立中牙缝里似乎塞满了冰屑，但仍然道：“行，我来干。”
　　他挂了电话站起身，戴群山还没从厕所回来，杨立中真心地希望他能折腾久一些。摸着黑出了2号厅，对面走廊上有人上前，“请问是林伟吗？”
　　21
　　“是我。”
　　“这是你落在售票处的东西。”
　　杨立中没说谢谢，直接接过那个小盒子，打开一头微微倾斜，只见里面倒出来一支注射器，露出半截的针筒里面有蓝幽幽的液体。
　　杨立中把盒子收在袖口里，径直走向4号厅，电影早就放映了大半，所以门口无人检票，他很顺利地走过去，来到21排17座，那里的位子空着。
　　斜前方的男人靠在座位靠背上，约摸是电影太沉闷，他竟然睡着了。
　　杨立中看看他左右手边各有一个饮料瓶，也不清楚究竟哪一个才是目标喝的，也或许直到电影散场他都不会再喝一口。
　　这个时候，目标身边的一名女观众起身去洗手间了，杨立中跟着起身，走到女人的座位前。旁边的人见了，便道：“这里有人的。”
　　“我东西掉了，捡一下。”杨立中说着弯腰做出找东西的样子，目标仍然靠在座位上睡觉。他没有任何犹豫地把袖管中的小盒子抖出来，抽出注射器，在目标脚踝的静脉血管里扎了一针。
　　
　　目标微微抽搐了一下，只皱了皱眉头。
　　杨立中收好注射剂，把盒子插回袖管里。
　　他头也不回地退出去，此时上厕所的女观众还没有回来，最后看了一眼目标，他发现那人已经全身瘫软了。
　　这药物可真他吗的毒，即使氰化物都有抽搐和全身僵硬的状况，也许要挣扎那么一会儿。不过这样也算省事。
　　杨立中回到2号厅的时候，戴群山已经坐在座位上继续看电影，见杨立中回来，他道：“你也去上厕所了？没见你啊。”
　　“去买饮料了，喝吗？”他把一瓶橙汁递过来。
　　戴群山接过来：“不是买过饮料了吗？”
　　杨立中没有回答他，这是个可有可无的答案。
　　2号厅的电影散场时，4号厅还在继续播放，杨立中和戴群上从电影院出来，慢悠悠地往停车场走。
　　尸体大概要到清场的时候才会被发现。
　　7组要暗杀的目标，一般都有很重要的价值，不会没有任何保镖在身侧，刚刚那个目标只身一人跑出来看电影，或许只是想放松一下。当然，也有可能，在他还没有受到保护的时候，已经成了黑名单上的一员。
　　
　　当戴群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瞎扯闲话的时候，杨立中在胡思乱想。
　　他想戴群山这么阳光，这么可爱，而他跟他约会的时候，还要抽空去杀个人，完了还没心没肺地继续把电影看下去。他还记得后半部分的电影情节，并且认为电影还不错，看着挺欢乐的。
　　
　　这太邪恶了！
　　戴群山把他送到公寓楼下。
　　杨立中打开安全带，一只脚已经跨出车门，重新回头道：“要不要上去坐坐？”
　　戴群山“啊？”了一声，张大眼睛看着他，显得很紧张。
　　杨立中一时按捺不住，压上去狠狠地吻了他，戴群山的嘴唇很柔软，然而因为紧张，牙关紧闭，用舌头是无法撬开的。杨立中在他腮上使了劲，戴群山吃痛，哼了一声，瞬间被侵占彻底。
　　
　　把着方向盘的手抬起来抵上杨立中的胸口，戴群山几乎是恐惧地看着杨立中。
　　杨立中受不了这种目光，好像洞悉一切，却又完全地茫然无知。
　　他放开了戴群山，下一刻戴群山翻了个身，将杨立中猛地推到副驾驶位，那吻堪称热情如火，压着肩膀的双手几乎是用掐的，杨立中觉得肩胛处吃痛，不过他善于忍耐。胸腔里的两颗心脏一起“咚咚”狂跳。
　　
　　杨立中声音嘶哑，道：“我在想，你不会只想和我柏拉图吧？”
　　戴群山“嗤”地一笑，眼睛弯弯的，那表情令人迷醉，“去他的柏拉图，我只是……我只是……”
　　杨立中打开车门，拉了戴群山的手，短促地说道：“那上楼吧。”
　　
　　
　　
　　
　　杨立中把钥匙丢在玄关的一个盘子里，然后打开鞋柜，拿出两双拖鞋。
　　戴群山扫了一眼，房间内的装饰偏向简约硬朗，所有物品收拾得仅仅有条，整个单身公寓内可谓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在窗台的地方斜放着一